第十七回　殪仇氏力战三霸天

2025-05-3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可是她才一作势往外跑，苦和尚铁臂轻舒，噗地一下，把她的胸前衣服抓住道：“下流的女人，听你讲话，就不是好东西，你敢喊。”可是这个女仆，她突然一仰头，刚喊出半个字。苦和尚用这只残废手，突然往她下颏底一抓，用力一抖，已把她下颏摘落。她再想喊也喊不出来。苦和尚右手用力往前一送，扑通一下，把这个女仆摔在迎面桌旁。这时仇氏也想往里间跑，她还是跑进屋去，把门猛关，再高声喊。

　　苦和尚耳中注意着院中，虽则这里有了声音，外面尚未发觉。咬牙切齿道：“仇氏，你放明白些，你不必想跑了，你跑不脱。我不杀你，我要和你说话，你给我站住了。”仇氏心想反正山主这就回来，外面还有人。忙地把手上两副镯子全卸下来，向苦和尚递着说道：“大师父，这些个给你，不够还有。你要什么我给你拿，你饶命。”苦和尚恨声说道：“仇氏，你认为金银财宝就能买命么？买不了命！万恶的东西，你倒是认认我是谁？我只要此时一出声喊，我把你砸个脑浆迸裂。”

　　仇氏战兢兢道：“大师父，我不认得你。”苦和尚道：“你两眼昏了，你只看见山主的金银财宝、绫罗绸缎，别的你全看不清了，仔细看，仔细想。”苦和尚更把脸微偏了偏，向着灯光，更把左手一举。悲声说道：“仇氏，你看，雪地中砍掉的三个指头。这大约认得出我是谁了吧？”虽然说怎样改变行装，苦和尚总有旧日的骨格面貌。仇氏立刻面目变色，颤声说道：“你……你……你是当年逃走的玉郎么？”

　　苦和尚道：“正是你害不死的可怜孩子。你万没想到，这个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人，还会活到今日。仇氏，咱们应该算算这笔账了。这几年的日子，叫你过得称心如愿，你很好。但是你就忘了，伤天害理，谋害本夫，虐待侄儿，这笔冤孽账，你终归要还。”

　　仇氏把两副镯子往桌上一放，她却脸上假作悲痛地向苦和尚道：“好侄儿，你居然会活下来，我真得念佛了。你不要听旁人的话，婶娘何曾有害你之心，始终安着成全你之意。好侄儿，你别屈我的心，我何尝要做这种下流无耻的事。你也想想，我一个女人，我不答应他就得死。我死了不要紧，侄儿你跟你弟弟贵儿，也全活不了。我为的你们小弟兄，我忍辱含羞顺从山主，正是为保全你二人的命。好侄儿别胡闹，你如今已长成，你怎么出了家，这个事可做不得。我告诉你，我多打点些细软，你带着他赶快离开这里，快快地还俗，成家立业，婶娘还指望着你洗刷污名，养我后半辈呢。好孩子，别跟我这么横眉瞪眼的。”说着话，更把头上的簪环全摘下来。

　　苦和尚厉声说道：“仇氏，你不必再弄这些狐媚手段了，我什么事全明白了。你若是还知道人世间有羞耻，你就不必等我动手了。我贵儿弟弟现在哪里？可怜他无识无知，被你这下贱东西侮辱尽了。”说着话往前凑，仇氏也把几件首饰往桌上一放，往后躲。月亮桌上放着的三明子蜡台蜡烛已经烧到一半。靠里边窗前和后墙两边茶几上，也各点着红烛。仇氏她看到苦和尚满脸杀机，她忽然一跺脚道：“玉郎，我是应该得叫你看看我的苦心，好，我一定叫你看着我死。好侄儿，你的面貌变了，叫我仔细看看你，再随我到屋中，看一看你那可怜的弟弟。”

　　话声中，仇氏一伸手从月亮桌上把三明子蜡台端起。敢情这个仇氏没安好心，她猛然一转身，往苦和尚面前紧走了两步。苦和尚看到她两眼神色有异，不过这种动作快，她已经离着苦和尚只有二尺余，猛然她把手中三明子蜡台照着苦和尚的头上砸来。苦和尚赶紧地双掌往起一翻，往外一撩，当啷地这只三明子蜡台被打出去。苦和尚的两手和胳膊上全被挂伤，脸上也被一支蜡火烧伤。这个仇氏她这只蜡台出手，她是安心逃出屋去。一转身，向外紧跑，口中狂喊：“救人哪！”

　　苦和尚在这种情形下，杀机陡起。一斜身，右脚往前一上步，一个“云龙探爪”式，把仇氏背后的衣服抓住。猛往回一带，把仇氏摔在迎着门的桌前。这个仇氏她还是在喊，苦和尚赶紧一翻身，蹿到迎面桌案前。双手把仇氏的双臂抓住，往起一架。厉声呵斥道：“下流的东西，你也知道怕死。我要看看你的心是什么颜色的？叔叔，我给你报仇了。”苦和尚把仇氏往西一甩，仇氏背向西面向东，她突然双手一松，双掌一合，往外猛一抖掌，砰地一下，把仇氏打出去。一声怪叫，身躯往里摔去，把月亮桌也砸翻。仇氏身躯仰着倒去，跟着一口血水喷出来，已经绝气身亡。

　　此时那个贵儿，他是睡在里间，现在这个孩子已经九岁了，被他这个下流的母亲带到五云岗，贵儿却成一个锦衣玉食小哥儿了。外面这么大的声音，早把他惊醒，他已经连续着喊着：“阿娘，阿娘。”苦和尚听到贵儿的喊声，真是刺耳锥心。自己一斜身，就要往里间闯。口中也在招呼：“可怜的弟弟，你不要怕。”苦和尚刚伸手抓着门帘，敢情摔在迎面桌下那个女仆，她已经缓过气来。她这时更悄悄地一路乱抚摩，竟是把下颏合上。她趁这个机会，猛然挣扎起，向外就窜。口中也在喊着：“救人哪。”苦和尚赶紧一翻身，脚下一点，腾身纵起，这个老妈子哪还逃得出去。苦和尚一伸手，把他抓住，口中在喊着：“你逼我造孽。”抓着她的背后，右臂用力地往外一震，竟把这个女仆往里摔出去。哗啦一声，把西边靠后墙的茶几、椅子全砸翻。这个女仆在重伤之下，也死了过去。

　　苦和尚他是安心先把自己的叔叔骨血贵儿弟弟带走。他转身仍往里间闯时，突然间风门一开。有人哈哈一笑道：“你好大胆。”苦和尚已经觉得脑后一股子风声，赶紧地全身往下一俯。叭的一声，这只暗器打在里间的板墙子上。苦和尚一甩身，从左往后转，顺手把迎面桌硬碰硬的椅子腿抓住。随着身形往起一长，一抖右臂，把这只椅子向门口外打出去。哗啦的一声爆响，这只椅子摔得成了一堆碎木。苦和尚可是跟着窜出来，院中一人喝喊声：“好凶僧，你敢闯到山主家中行凶，你还想往哪儿跑？”这个人喊声中，腾身往前一纵，抡掌中刀，照着苦和尚搂头盖顶地剁下来。

　　此时上房的风门敞着，里边靠着前窗后墙两只蜡台全没灭，所以从门口透出光亮来。苦和尚已然辨别出来的人，仍然不是东南三霸天，可也认得他，正是在后山林场看见的那个两头蛇焦宝庆。此时这口刀劈过来，苦和尚微往下一矮身，向左一晃头，刀已砍空。苦和尚抖掌向两头蛇焦宝庆的右肩头上反打过来。这个焦宝庆刀砍空，苦和尚的掌到，他身形猛往左一带，一个“黄龙转身”式，这口刀反向苦和尚拦腰横断斩来。苦和尚往起一耸身，一个“旱地拔葱”，耸身跃起，蹿起有六七尺高，斜着往北一落。这个两头蛇焦宝庆手底下还是真快，他拦腰横斩，这一刀又砍空了。他的身形随着又是一个旋转，揉身而进，追苦和尚的身形扑过来，递刀向苦和尚的背上便扎。

　　苦和尚身形往前一落，已经看到两头蛇焦宝庆刀递过来。左脚向外一滑，双臂向左一带，左脚尖用力一点地，身形完全翻过来。往下一矮身，右脚顺着地面往前一滑，右掌向外一抖，照着两头蛇焦宝庆小腹上打过来。苦和尚这一招，变化得迅捷异常。这个两头蛇焦宝庆一刀扎空，身躯向前一探，收不住式。还算他身上有真功夫，他的右脚向外一探，整个的身躯向右倒去，变为“跨虎登山”式，算是把苦和尚这一掌闪开。可是苦和尚往回一收式，哪知道房上已经上来人，跟着一连就是四五块瓦片，全向苦和尚身上打来。苦和尚旋身闪避，此时突然从北房头飞纵下一人。他从房上一蹿下来，落在了上房门口。口中在喊着：“焦二弟，别叫他走了，留着给我收拾他。”此时两头蛇焦宝庆反身猛扑，刀又剁下来。两边房头的瓦片，更是一块跟一块往下打，暗算苦和尚。

　　苦和尚在这种情势下，知道自己不亮兵器是不成了。从房上蹿下来这个人，自己虽没工夫细辨他面貌，可是他的口音听得颇耳熟，很像那冲天龙苗飞虎。苦和尚赶紧地往外一撤身，躲开焦宝庆这一刀。一伸手抓住了腰间乌龙鞭的活扣，噗噜一下，把乌龙鞭抖出来。往起一甩，把打下来的两片瓦磕飞。这条鞭却照着两头蛇焦宝庆砸下来，这个焦宝庆他身形正往前进攻。苦和尚这一鞭砸下来，焦宝庆赶忙地斜着向左一蹿。叭啦一声，苦和尚这条乌龙鞭砸在地上，把地上的方砖全震裂了。

　　这个焦宝庆手底下还是真个地快，他避开这一鞭，身形反从右边往前扑过来。右臂向外一展，这口刀反向苦和尚右肩头后肋骨上砍来。就在他往外递招的同时，屋中的暴喊声起，只听那屋中人怪叫着：“好万恶的东西，敢害你的山主的爱妻。”在这人喊声中，更夹着一个小孩子的哭声。可是人已经跟着从里边纵出来，他一手提着刀，一手抱着贵儿，腾身一纵，蹿上北房。他很快地竟把贵儿交与别人，从房上翻下来。就在他往下落的一刹那，这个两头蛇焦宝庆他是立功心盛，想在山主冲天龙苗飞虎面前讨好。他这口刀一个“开门见山”式，迎面向苦和尚一劈。猝然抽招变式，变为反背撩刀，斜着身子向苦和尚右胯上撩来。

　　苦和尚知道这里人多势众，自己手底下不下绝情是不成了。两头蛇焦宝庆的刀翻下来，苦和尚左手一抄乌龙鞭头，右手从鞭尾往前一退，把鞭尾退出尺余。身形向左转，猛然右手向外一探，尺许长的鞭尾。哗楞一声，鞭尾卷在刀身上，左手的鞭头，同时向外一递，鞭上的龙头向两头蛇焦宝庆右肩头后猛戳。这个焦宝庆再想夺刀闪身全来不及了，自己只好把刀一松，脚底下用力一踹，身形向前窜出去。就这样，他的右肩头后已被苦和尚的龙头戳上。

　　这时苦和尚左手一松乌龙鞭的鞭头，右手猛把鞭身往起一甩，要跟着往前使招，把这个两头蛇焦宝庆置之死地。可是下来的人，已经扑到，一口金背砍山刀，照着苦和尚的后脑左肩头猛劈下来。苦和尚本是往前追的式子，此时觉出这人来势太猛，赶紧地一收式，猛然把手中的乌龙鞭从右往左一带。乌龙鞭翻起，照着这口金背砍山刀上卷来。苦和尚这一鞭翻过来，已经辨别出来，正是冲天龙苗飞虎。

　　这个苗飞虎他赶紧地往回一撤金背砍山刀，已经向左退出去三步。一转身，咬牙切齿骂道：“化小缘的凶僧，你一定是山神庙那个送死的和尚一党，你敢杀害我的爱妻，我不把你分了尸，就算对不起你了。”在话声中，他是一连三刀砍过来。这个冲天龙苗飞虎真个地凶猛，力大刀沉，这口金背砍山刀如同疾风暴雨一般。苦和尚用乌龙鞭招架之下，口中也在喝骂着：“万恶的狂徒，这是你报应的日子到了。我和尚跟你有十几年血海深仇，今夜跟你势难两立。”话声中这条乌龙鞭也把招数撤开，但是此时的情形，于苦和尚身上十分不利了。呼哨声连响着，四下里又连续地上来十几个人，还全是飞檐走壁的本领。可是动手仍然是冲天龙苗飞虎一人。他这口金背砍山刀，功夫实在不弱，崩、扎、窝、挑、删、砍、劈、剁，刀法纯熟，如同疾风暴雨一般，一招一式撒出来刀身上带着劲风。这一动手之下，就是十几招。苦和尚这条乌龙鞭，虽是尽量施展，依然不能取胜。

　　这时突然从前面花墙子上连续地翻下两个人来，身形轻快，很快地扑过来。内中一个却在高声招呼着：“大哥，这么一个叫花子和尚，还值得你亲自动手么？交给我们吧。”苦和尚听到喊声，此时四周更有火把照着，动手音已然辨别出，来的正是冲天龙苗飞虎的死党，过天雕邱云、翻天鹞子陈震。一个手中是一条七节鞭，一个是一对铁拐。

　　苦和尚就知道自己不易脱身了，师父当年那么深的造就，全敌不过他们。自己虽则玄鹤寺练艺七年，可是比起师父来，差得多了。可是总算亲手把那个万恶的婶母置之死地，为叔叔报了仇。自己这条命留在这里，只遗憾的是不能把冲天龙苗飞虎除掉了，为全家报仇，为地方除害。这两个人一扑过来，一对铁拐，一条七节鞭，往上一围。冲天龙苗飞虎他不肯退下去，口中在喊着：“二弟、三弟，手底下可别留情了。你嫂嫂已经惨死在这穷和尚手中，要为你嫂嫂报仇雪恨。”这一来，过天雕邱云、翻天鹞子陈震，两个人在齐声喊着：“大哥，只管放心，不会叫他再走脱了。”话声中他们这三样兵刃，全奋力围攻。苦和尚此时也横了心，这条乌龙鞭上下翻飞、封拦搁架、点打缠拿，把乌龙鞭上的招数尽量施展出来，这真是一场凶杀恶斗。

　　苦和尚虽则安心拼命，但是心里终归是悬念着留在山神庙里的师父、师兄。这种情形看来，这群恶魔们分明在五云岗一带，有极厉害的布置。恐怕山神庙那里不会无事了。自己能够脱身，还是赶紧逃出去。万一能够还见到师父、师兄他们安然无事，再跟师父、师兄合到一处，到五云岗跟他们拼个死活。就是跟师父、师兄同归于尽，也就甘心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