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巧遇胡巧哥
2025-05-3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这时里面这个壮汉,把茶碗往茶几上一放。脸向着窗户这边说道:“焦二爷,咱们山主交派的话,可别当耳旁风。他从来没说过空话,绝没有捕风捉影的事,你们可千万地要小心一些,勤看着点。现在场子里存着这么多的货,真要是有小人暗算,放起几把火来,好些年的心血,可就全完了。对不起东家,也对不起我们自己。尤其是后面那几垛黄松、黄柏,那可是一年多工夫积存起来的好材料。山主已经接了人家的钱,再有一个多月也就运走了。听说跟山主有仇的人,就要在这几垛木材上下手。我们这一堆大活人,要是真叫人弄了手脚,那可是栽跟斗现眼。无论如何,事情不能叫他闹起来。一来是损失太大,二来声气上也不好听。我们完全是安分守己,凭着心血,凭着资本干起这个买卖来。东家也是一个安善良民,在这一带养多少穷人,一年做多少好事。林场这里一旦出了事,钱财损失那还是小事,把咱们东家可就毁了。叫人家说一定是对待人不周,有刻薄人的地方,才有人对他这么下手。你们想那一来山主在这个地方,还住得下去么?总要叫他保得平安无事,好在好几十个年轻的弟兄们。只要拿着人的事,当自己的事,夜间多辛苦几趟,后面围子附近,别断了人。这种地方想放火,时候短了,他做不成。这不是干草堆,容易点得着,二爷也该活动了。”

  窗前椅子上跟着有一个人站起,带着笑声说道:“四老板,你这个话说了多少次,不用尽是嘱咐。卖什么吆喝什么,我们平常任什么不干,顶着一个监工的头,吃着湿的,拿着干的,到了要紧的时候,再不给人家卖两下子气力,那也太没良心了。天不早了,四老板,你歇着吧!事情交给我,绝不会含糊,弟兄们也不会那么不通情理。夜间上完了班,白天整天地睡,比工人们拿双份的,哪找这个地方?你叫他们偷闲脱懒,他们全不敢。”这个人说话间,从椅子上抓起一口刀来,转身走出屋去。

  这个人出来后,苦和尚在房檐子下,才看到他的面貌。年岁很轻,也就是三十多岁,生得细条身材,黄焦焦一张脸面,鹰鼻鹞眼,带着十分奸诈之气。一身短衣服,小打扮,脚底下薄底快靴,一条大辫子,挽在脖项上。他出得屋后,顺着窗前向东山墙旁转过去。见这个人脚底下十分轻快,看他的神情,身形动作,分明是很练过功夫。苦和尚可是听得屋里说话这个人的情形,好生怀疑,他们所说的话,分明是正式经营林场事业,绝没有不法情形。可是自己所看到顺着围子边巡更查夜的人,一个个全是那么凶眉恶目,绝不是安善良民一流。他这种林场,防备得这么严,还这么提防有人暗算他,这是什么道理?自己往里看了看,那个赤红脸的汉子,已经走进里间。苦和尚赶紧地往起一翻,上半身离开上面横窗的上亮子,全身再往外一翻,双手又抓住了房檐口,身形一个“倒卷珠帘”式,全身拔起,整个地一个翻身,双足往房坡上一落,身形已经到了屋顶上。赶紧地往东一纵身,到了东房山角。俯下身去,往下看,只见从屋中出来那人走出去不远,他此时顺着东边栅墙下一直地往北走。

  苦和尚往后面看了看,这一排正房后面还有十几排房子,比前面的可全小了。这里灯火也不那么亮,看情形夜间防守只注意栅墙一带。此时已经连续发现两拨巡更查夜的,可全是横穿着后面最后一排房屋向西转去。这种情形分明是越往林场的后面,防守越严。

  苦和尚施展开轻身术,从一排一排的屋顶上,往北扑过来。苦和尚是已经看出提刀往后面去的这个壮汉,是一个江湖能手,现在只有注意着他的行动。苦和尚一连越过了七排房屋,在屋顶上往北望去,果然后面也是堆积木料的地方。靠后边一连十几垛高大的木垛,每一座木垛上面,还挂着一只灯笼。一队一队的巡查防卫的壮汉们,顺着栅墙梭巡过来。从前边这一排木垛转过去往西走,仍然够奔西边栅墙,再往后转过去。

  苦和尚隐身高处,看得清楚,大约总有十几队人,每一队是六名。眼中所看到,同时巡查的至少有七八十名。这种情形看着,实在是离奇扎眼,不明白他这是什么作用了。一个林场所存的全是采伐下来的木材,这种地方就是提防着有人暗算,除去放火,没有第二种办法。但是后面这一带,除了木料垛,没有房屋。虽然这里也是山地,因为是工作的地方,地上的荒草全铲除干净,就让是放火,这种木材垛没有一个时辰,无论你用什么法子,也不会燃烧起。总得堆上大堆的干草、枯树枝,也得烧一个时辰,木材垛还必须是已经风干透了的。有这些原因,这种地方四周有高大的栅墙围绕,围子内用不着这么多人巡更查夜。在木垛上站上几个人,叫你有天大的本领也没法下手了。可是现在眼中所看到的情形,叫你想不出是何道理。

  此时苦和尚从屋顶一飘身,落在下面,看到那个提刀的壮汉,他每遇到一拨巡查围子的,必要嘱咐两句话。他顺着东边栅墙边转过去,一直地扑奔了最后的一排木垛。那一带十分黑暗,苦和尚趁着他往后面转去,自己顺着前面一排木垛旁,偏着西边一点,嗖嗖地一连几个纵身蹿过去。因为这一带地势很大,从东到西是四五十丈长的地势。每一个木垛上,虽则有一只灯笼,究竟这种灯笼的光亮极小,照不出多远去。每座木垛的距离,也有七八丈远,所以靠木垛下一带,全是黑沉沉的。尤其是当中这两座木垛的道路,更是黑暗。所以苦和尚一直奔当中蹿过来,贴着西边一排往西北转过来。

  刚到了西边这一排木垛靠最后第二座木垛旁,幸亏是苦和尚时时在留着神,提防着行迹败露,所以身形起落,脚底下是一点声音不带。身形过处,不过是一条黑影。这时苦和尚往这木垛旁一落,自己是十分注意着方才所看到的人,可是这时竟不知他从什么地方,突然往这边蹿过来。他往这边纵过来时,他的身形更是猛然从一个木垛转角出现。苦和尚真疑心他已经发现自己的踪迹。因为他往这边蹿,是正向自己隐身的地方扑过来。苦和尚再想往别处躲避,是来不及了。因为身躯是紧贴着西边的木垛往东蹿,横着越过当中的道路,来人是看得更清楚了。

  苦和尚双臂向后一扬,身躯向下一缩,足跟用力一蹬,身躯向后半倒着,全身往外一伸。就仗着这种力量,施展轻身术,最难施展的功夫,“鲤鱼倒钻沙,倒赶千层浪”,仍然是贴着西边木垛旁倒蹿出来。最难的是一连两个仰身倒纵,身躯离着地面不过三尺。这一连两个纵身,已经出来五丈多远,身躯一落,身形可是仍然仰面朝天。右脚暗中一用力,左脚猛然向右腿旁一翻,身躯可是翻转来。这正是这座木垛转角处,先前是身躯仰着,此时身躯却俯着了,在这时双臂向右一挥,身躯正转到木垛的南面。可是苦和尚他绝不敢稍迟延,抬头略一察看之下,往起一耸身蹿起一丈五六。这种木材垛可高,总有三四丈,不过木垛堆起可是微带着坡形,上面可不是尖顶子,不过下面底盘大。苦和尚拔到一丈五六往木垛上一贴,身躯竟绷在木垛的半腰。苦和尚这种应变神速,竟躲过了当时的行迹败露。

  那个提刀的壮汉,他虽则并没看见苦和尚的身形,苦和尚退得又那么快,他可看到了眼前地面上有黑影蹿出去。这个人身形上也是十分轻快,他嗖嗖地一连两个纵身,也追过来,顺着木垛转角处也是很快地猛转过来。苦和尚若是仍然在木垛下面往西逃,可就逃不出此人的眼底了。苦和尚这一往高处拔起,贴在了木垛半腰。这个提刀的壮汉,他顺着木垛前一直向西扑去。苦和尚身形绷在那儿,虽则看到这个人,向西出去已经十几丈远,自己就提防他遽然翻回来。苦和尚仍然不动,两眼可注定了他的后影,赶到他往西出去的太远了,就看不清了。苦和尚刚要往下飘身,突然听得自己停身的这座木垛顶子上,有铜钱落在上面之声。苦和尚把身形停住,跟着看到一条黑影从这座木垛顶子上东南角往下落去。这么高从上面蹿下来往下落,地上不过发着轻微地声音。此人轻身术的造就,也就可想而知了,是一个很厉害的能手。他此时嗖嗖地一连几个纵身,向前面如飞而去。

  苦和尚觉得方才上面用铜钱往木垛顶子上打,这分明是一种暗号。自己落在下面,可就没肯走开。仍然往西一纵身,蹿到这座木垛的西边夹道内,往北张望一下,后面黑沉沉没有人迹。苦和尚往西退了退,轻身提气,往起一耸身,腾身跃起,右脚尖往木垛的斜坡上一点,再往上一蹿,已经到了木垛顶子上。这上面也有七八丈见方的地方,因为木料少了堆不了这么高。苦和尚由木垛的西边往东刚走出三四步来,察看上面的情形。这时突然从黑影中蹿起一人,一声不响,抡刀向苦和尚迎面劈来。

  苦和尚身躯赶忙往后一缩,肩头向右一甩,上半身斜着向右一沉,这口刀从苦和尚的左肩头旁劈下来。苦和尚此时左脚猛往自己的右腿后一撤,身形反往左一晃,左掌向外一伸,一把抓住了这个人的左臂。这个人一刀砍空,刀落下去。左胳膊被人抓住,他这口刀猛往起一翻,照着苦和尚的左肩头上横砍过来。可是苦和尚左臂往下一沉,右掌往起一扬,噗地一把,连他的手带刀柄全给抓住。右腿一抬,向这个动手的匪徒双腿后一扫,自己的手底下一用力,这个人哎呀一声,刀被苦和尚夺过来,人倒下去。他是仰身摔倒木垛上,可是这个人似乎也年轻力壮,他竟是向左一翻身,苦和尚此时知道,他一开口喊,附近的人就全能发觉了。把夺来的这口刀,横着刀身,往他的脖项上一按。低声呵斥道:“你敢出声。”这个人他身躯翻到一半,不敢再挣扎了,仍然往木垛上一坐。哼了一声道:“你也走不脱。”

  苦和尚此时把刀往他脑门上按了按道:“匪徒,你要放明白些,我只不准你高声喊嚷。出家人不妄杀一人,冤有头,债有主,你只实话实说,我绝不杀害你。你们这林场一个良民的营业,为什么形同盗匪?防范得这么严,你们这里这么布置,究竟是为了什么?你叫什么名字?在这里干了多少年?山主苗人虎,现在是否在山庄内?还是在这林场内?你跟我实话实说。你们这里有一个鹰鼻鹞眼,三十多岁的江湖人,他是什么人?趁早告诉我,饶你这条小命。”此时倒坐在木垛上的这个人,脸正向南边。这木垛的边子合同一根木棍横挑着一只纸灯笼,虽则灯笼的光亮照不到上面。可也能够辨别出上面这匪徒的面貌来。苦和尚看出这个匪徒年岁很轻,也只有二十岁左右,并且看得他极面熟。在这个时候,苦和尚可也不敢放松,一边仔细注意着他的面貌,一边威吓着他快讲,刀头更放在他脑门子上。

  这个年轻的匪徒两手向后倒按着,身躯向后闪,半仰着脸。此时不由得咳了一声道:“原来你是个出家的和尚,你不叫我喊,我也不想喊。大师父你现在叫我匪徒,我也无法辨别,我只好言告诉你,信不信由你。我现在是被逼无奈,不得不这么干了。我叫胡大,我还就是本地人,玉树湾土生土长。我爽快地告诉你,这里除去那几百名卖苦力气,活受罪的,没有一个好人了。山主苗人虎,简直是个恶魔。谁也惹不起他,他还有两个把兄弟,也全是万恶的东西,本领很大。”说到这儿,他却低声说,“大师父,我跟你无仇,我也没害过人,你放心,我跑不了。你赶快把刀放下,若不然你把身形矮下来,实告诉你,我已经吃了这碗饭,死活是认命了。我死了不要紧,可怜我两腿已经残废的妈,就没人管了。我虽不知大师父你的来意,但是我可明白,你一定也是山主的仇人。我可提防着你所说的那个人,他叫两头蛇焦宝庆。这个东西来到林场,不过一年多,他简直是飞贼,比什么人全奸诈难惹。好在他才走了不大的工夫,不会就这么快翻回来。倘若被他看见我跟你这种情形,我也活不了,你也走不脱。这个山主苗人虎,已经好些天没看见他了。不止于他,连他那两个拜弟姓邱的、姓陈的全没有见。可是最近谁也看得出有是非了。现在顺着栅墙一带,巡查的一多半全是这几年从别处投奔到这里来的。内中也就是二十多人是这一带的穷人,当木工来挣饭吃,他因为年轻力壮,才挑选出来,做了他护场护山庄的壮丁。我胡大也是内中的一个,我们这班人除去吃饱了练功夫,就是巡查林场、山庄,没有别的事干。因为我住在这一带,手底下也利落,跟他们练了二年也会个三招两式的,所以另眼看待。”

  苦和尚道:“住口,我没问你这些话,我问你林场内为什么这么干,防什么?说实话。”这个胡大道:“大师父,你别着急,我告诉你,你想杀我,我也只好认命。我们知道的事太少了,两头蛇焦宝庆什么事不叫我们多管多问,我们只有从旁冷眼看出些毛病来。这个林场内隐藏着人了,已经好几天。人究竟是什么时候落到他们手中,那就不知道了。他们是从五云岗山庄那边移过来的,人隐藏的地方,谁也不会再看到他。大约就在这座林场的后面,最后的四堆木料内,还不准是那一垛。把人隐藏里面,连他们自己人也无法再进去。听说里边预备了足够三个月的干粮,三个月的水,人是渴不死,饿不死。完全隐藏在地底下,被大铁链锁着,反正有通气的地方,上面用数百根大木料堆成的木垛。就是他们自己的人想叫这两个人出来,也得把木垛移开。至于里边被围的是什么人,大师父你就是把我宰了,我也无法告诉你了。我知道的只有这些事。大师父你还是赶紧走吧,尤其我听出你的口音,也是这一带的人,只要你不杀我,我也不愿意害你。”苦和尚一听胡大这些话,好生疑心,苦和尚遂说道:“你说的话是真情实况,还是欺骗我?现在也无法证明,我和尚来了就不肯走。可是我问你,我看着你面熟,你住在玉树湾是不是在村子东边上,紧靠野地里一片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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