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苦和尚警变搜凶

2025-05-3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悟玄僧是南海少林寺掌万法归宗堂的大师，跟南北两宗的少林寺掌达摩院、罗汉堂是一样的地位，所以他的武功造就不够火候，绝不敢担任这种传徒授艺之职。慧空和尚，更是悟玄僧的得意弟子。这师徒二人安心要把苦和尚造就出来，他们师徒是各尽所肥，来传授苦和尚。这也是玉郎有这段福缘，也是可遇不可求。几方面的事情，汇合到一处，才造就出这么个惊天动地的人物来。赶到一百天过去，苦和尚除了练功夫之外，还得帮着慧空师兄操作。他这天仍然到山涧边去打水，这是每天牢不可破的事情。

　　苦和尚刚从山涧里把一桶水提上来，停身处正是一段极窄的峰腰，脚底下不过一尺宽的一条窄道，苦和尚把这桶水提上来，刚一转身，突然听得头上“咕噜噜”好似雷声。苦和尚他抬头看时，不由得哎呀一声。从山峰上面一片斜坡滚下来一块巨石，他听到响声，这块石头已经到了，苦和尚还没有退步的地方，再想闪避已经来不及了。他在情急之下，把木桶又撒了手，用“双手托天”之式，这块石头到了头顶上。苦和尚双掌向上一翻，往这块大石头上猛一托，双臂向自己头顶后一抖，竟把这块大石头从头顶上推得往下面落去。耳中听得峰下轰隆一声，震得山鸣谷应，那块大石头摔了个粉碎，山峰下面被砸了个一尺深的坑，碎石纷飞，冒起一片烟雾。苦和尚看到下面的情形，自己也惊得一身冷汗，这要不是自己手疾眼快，把大石头封出去，恐怕此时已经砸得脑浆崩裂，骨断筋折了。那只木桶也顺着山腰滚下去，自己赶紧到下面把木桶找着，重打了一桶水，送回庙中。

　　苦和尚在事后觉得这块石头滚下来得太怪，那么大块的石头，无缘无故的会从峰头上自行滑落。苦和尚可是也没跟慧空师兄说，在第二日苦和尚又去打水。他却悄悄地翻上了玄女峰，察看上面的情形，上面就没有像昨天滚下去那么大的石块，自己怀疑不解。回得庙来之后，却向慧空师兄提起这件事，慧空只是微笑不答，苦和尚可就明白“这大约是慧空师兄故意地在玄女峰试一试自己的力量，不过他这么试验，我也太险了。倘若自己的力气不够，岂不死在这块大石头之下？”到了晚间，又在院中练功夫，慧空和尚向苦和尚说道：“师弟，你跟我师徒的遇合实不是偶然，尤其你现在所练的功夫，一百天中你的成就，比起一般练武的练三年也练不到你这样。我告诉你，不要自满，这就是达摩老祖易筋经奥妙的地方。玄女峰巨石砸下去，你仔细想想，你双臂上有多大的力量？你过去没练功夫时，身躯体力是那软弱，如今你竟能变成这样。我听师父说我南海少林派，四五十年来，福缘深厚也只见到你这么一个。你越发要好好地下功夫，刻苦锻炼，不要辜负师父成全你一番苦心才是。”苦和尚自己仔细一想，师兄说得一点不错。个人现在真想不到会有这么大力量，赶忙向慧空师兄行礼道谢。

　　从这时起，悟玄僧跟慧空和尚，更开始传授苦和尚的拳术，南海少林派除去几样独有的功夫，跟福建少林寺嵩山少林寺不同，拳术上可是一样。苦和尚练起十八罗汉手来，这个慧空和尚却很认真指点。苦和尚这一开始练十八罗汉手，慧空下手就跟苦和尚换掌对招，用多少手招数往苦和尚身上进攻。这样苦和尚每学一式，更能够体会到师兄所发明的招数巧妙之处，不过慧空和尚他只要跟苦和尚对招时，手底下是绝不留情，他是真攻真打。

　　先前苦和尚很吃了些苦子，他想不到师兄会真下手，只要被他打上一掌，虽则筋骨不致受伤，可也得疼半天。后来苦和尚加了小心，只要师兄跟自己一过招，自己也就按着正式地对付敌人，一招一式不肯放松。这一来苦和尚的功夫突飞猛进，除去玄鹤寺中操练拳术，只要拳术练完了，慧空和尚更带着苦和尚往玄女峰头一带锻炼轻身术。有时是白天，有时还是深夜，慧空和尚他这种纵跃的功夫，轻灵巧快，在那么危险的山峰上面纵跃如飞。苦和尚也是努着力地跟着他锻炼，他们这么操练功夫为武林中所少见。

　　苦和尚跟随着师徒在玄鹤寺一年多的光景，这个苦和尚简直是换了一个人，他这一身功夫在平常人恐怕三年五载也不容易练到他这样。那位悟善老师父在苦和尚入玄鹤寺后，他只来了一次，从此后苦和尚就没见着这位老师父。自己有时候就向师父问到悟善老和尚，悟玄僧便告诉苦和尚：“不必挂念，他师徒仍然住在老龙湾那里。现在五云岗那个山主苗人虎，已经判明他正是当年横行川黔一带的东南三霸天，冲天龙苗飞虎。不过他对于我悟善师兄已起怀疑，他们不时地暗中侦察悟善师兄的动静，所以悟善师兄不便再往玄女峰这里来了。因为我们师徒对冲天龙苗飞虎没动手之前，也不愿踪迹落在恶霸的眼内。现在他在五云岗已经立住根基，他绝不肯再走了。我们到了时候，跟他清算这笔债，少了多少手脚。若被他离开五云岗，天涯海角再访寻他就不易了！”苦和尚忙向悟玄僧问道：“师父，弟子总想着，人世上的事，正如秋云变幻，万一这个恶魔他出了意外的事情，他或者逃奔他方，或者离开尘世，我们不是枉费了工夫，弄个一场空么？师父还是赶紧下手才好。”悟玄僧微摇摇头道：“你这个话固然是也有理，但是我师徒自从离开南海少林寺，这些年来，潜踪匿迹，受尽了人间苦。我何尝不想早早地做个了断，但是这个恶魔，实非平常之辈。要想收拾他必须有一种独门的功夫，我师徒隐迹深山古洞，也就为的是这样。先前痴心妄想，师徒二人可以操练出这种功夫来，好破他的大力千斤掌。可是后来叫师父我又痛心，又失望，知道我今生今世，再没有指望了。只为我当日在南海少林寺，被冲天龙苗飞虎大力千斤掌破了我的铁布衫，我总认为还能够挽救，哪知道经过三年之后，我才绝了望。我再想练内力的功夫，是不易了，他那大力千斤掌，比武林中任何一种掌力全重。所以被他这种掌力打伤之后，能够不立毙在他掌下，已经很侥幸了。”这还仗着悟玄僧武功的根基坚固，不然就是不死，这个人也就废了。铁布衫的功夫是不能恢复了，虽则把自己一身的本领还能慢慢地锻炼运用，可是再想练一种重手的掌力是不成了。

　　悟玄僧他是南海少林派，最杰出的人才，他自己所想练的“摔碑手”不能练了，可是竟是巧遇到这个遭逢凄惨的可怜儿公孙玉。这个孩子得天独厚，悟玄僧看定了他必能有极大的成就，将来对付冲天龙苗飞虎，全在他身上。少林寺的功夫是三年小成，十年大成，可是悟玄僧因为要急于了结这段冤孽债，师徒二人是昼夜不歇地，来督促着苦和尚，要叫他在极短的时期内，完成心愿。所以悟玄僧要用非常的手段，刻苦的功夫，把苦和尚成全出来。

　　此时悟玄僧开始教苦和尚练“摔碑手”的掌力，这种功夫完全是先后天并重，必须先天禀赋足，后天以少林寺易筋经来改造他的筋骨气力，然后才能练这种摔碑手重掌力。才练这种掌力时，悟玄僧完全亲自指导，就在两棵大树下，每天早晚分三次。这种掌力刚练起来，在先前看不出有什么力量来，围着这两棵大树干，用“盘龙三转”的式子，围着树干来回盘旋。刚一练时，手底不用重力，每变换一个姿势，双掌就向树上发招。这种掌力在发招时，完全用“天龙八掌”的式子，每一个招数，全是龙形，双掌往树上打，掌缘往树上切，翻掌用手背往树上击。劈掌、抖掌、撞掌，用横力，用挤按力，这种掌力是柔中有刚，一天比一天地加重。早午晚要在这两棵树上运用三百六十五手，取小周天之数，这样二十一天过去。悟玄僧他是在头里领着，苦和尚是随着他手势动作。这二十一天过后，情形立刻变了，掌力一天比一天加重，这可仗着苦和尚武功本领，已筑根基。掌力发出去，树干已经见了动静，树皮随着掌力也有剥落的情形了。

　　悟玄憎在头里运用这种摔碑手，不止于手底下重了，他的身形也快了。苦和尚他随着师父的身形疾封，手底下力量也加重。六十三天过后，他们所发掌力击过树干的地方，树皮全脱落了。这时悟玄僧却不叫苦和尚再往树干上发招了，自己以身作敌，叫苦和尚往他身上发招施展摔碑手的掌力。苦和尚虽则不能够真个地下死手，用重手打，可是悟玄僧又不准他虚招虚架。招数只要发慢了，悟玄僧跟慧空和尚是一样的方法，他手底下丝毫不留情，往苦和尚身上猛打，苦和尚只要封闭略慢，就得挨师父一下子。这一来苦和尚可不敢含糊了。悟玄僧这么亲自喂招，苦和尚手底下这种功夫，越练越精纯。练武的任凭你下多少年的功夫，可是你没有实在临阵对过敌，离过师门，一入江湖，就非吃亏不可。可是只要师父肯下辛苦，给徒弟喂过招，这样武功练出来，就能够临阵应敌，不至于一遇到大阵式，不能镇静应付了。悟玄僧亲自给喂招，又经过四十九天，别人练功夫越练越熟，唯有苦和尚越练越难。现在悟玄僧竟叫慧空和尚师徒二人对付苦和尚。这师徒二人全是一身精纯的功夫，叫苦和尚一个人来对付他们两个，这就太不容易了，可是苦和尚动上手时，随机应变，招数施展出来，又沉实又镇静，在这师徒二人当中，封闭擒拿，吞吐撒放，在这种对手过招时，完全是用南海少林派的拳术。可是苦和尚只要一得到了机会，立刻就运用摔碑手的掌力，来向悟玄僧慧空和尚身上进击。又经过多日，苦和尚对于对付他师徒，已经觉出游刃有余。悟玄僧跟慧空和尚全是暗中欣幸。想不到苦和尚竟能成就得这么快，师徒二人总算是没白下苦心。悟玄僧他在这种情形下，从他口中可没说过苦和尚的功夫已经算成了，这就恐怕他起了自骄自满之心。悟玄僧在这时才把他挂在他自己屋中石墙上面的乌龙鞭取出来。悟玄僧告诉苦和尚，虽然是拳术上已筑根基，可是兵器不能不练。一入江湖，什么样出奇人物全能遇到，在兵器上也必须有出奇制胜的功夫，以防意外。他自己这条乌龙鞭虽则也曾下过十几年的功夫，可是他在少林寺中就没有用过它。直到离开少林寺，才把它带出来。现在要教授苦和尚，把这条兵刃练好。

　　自从这个公孙玉来到玄鹤寺后，悟玄僧跟慧空和尚，他们师徒二人再不出玄鹤寺。有时候却打发苦和尚去下山买些米盐，也就是这种苦生活必不可少的东西，慧空和尚也是连山涧也不曾过一次。至于猎户王保恒等，暗中探查玄鹤寺，也就是悟善老和尚最后一次，往玄鹤寺来看望师弟跟公孙玉。一晃就是一年的光景，最近这些天来，慧空和尚可不断地离开玄鹤寺了，这次他去了两天，竟在后半夜赶回玄鹤寺。

　　苦和尚跟师父练功夫睡得很晚，苦和尚是跟师兄慧空住在前边的屋内。每次下山回来，就是时候很晚，慧空也要在屋门口，探头先招呼一声，然后到后面去见师父。这次回来，苦和尚并没睡着，他可听见师兄的脚步声，苦和尚倒招呼了声，可是师兄慧空并没答应，一直地扑奔后面。苦和尚原本就是和衣而卧，他认为师兄这种情形，带出慌张来。苦和尚恐怕有什么事，他跟着赶奔后面，要看看师兄有什么着急事。

　　苦和尚到了房山转角这里，敢情师父在后面已睡下，师兄站在门口，向里面招呼道：“师父！你赶快起来吧，怎么老龙湾毗庐寺师伯跟师弟全不见了，他们就是往别处去，他一定要到玄女峰来一趟。”慧空说话间，悟玄僧已经把门开了，苦和尚跟着又招呼了声：“师兄你回来了，师伯怎会不见了？”苦和尚说着话，往后面房子门前走过来。

　　这个玄鹤寺在前面已经说过，这座古刹年代很久，也是隐迹风尘江湖异人，在这个地方隐迹清修，遗留下这座古庙。这几间房子是很老了，可是很坚固，虽则多年来没有人住，风雨剥蚀，可是完好如旧。只是屋顶和墙上，全蒙着一层苍苔，墙的石头缝子，有的地方还长出草来。此时苦和尚已经走上石头台阶，他刚要往屋里迈步，耳中突然听得屋顶上唰地轻响了一下，苦和尚赶紧一拧身，往着这院子当中纵过来。这就是师徒平时练功夫的地方，练摔碑手那四棵大树，也就在这院中，这种树有四个人合围粗，三四丈高，树帽子大。院子虽则不小，可是树帽子的绿阴，把这个院子全遮满，不要说是夜间，就是白天也是那么阴沉黑暗。苦和尚倒纵回来，抬头往屋顶上察看，隐约地看到屋顶上面似有一条黑影晃动，不过看不真切。苦和尚可就没敢出声，怕是自己眼差，叫师父、师兄说自己大惊小怪。可是苦和尚身躯一矮，双掌交错，左掌向外一穿，身随掌走，以“龙行一式”飞纵上迎面屋顶。

　　那个慧空和尚，他进了屋，正在急促着向师父报告老龙湾的事，可是他跟师父说过话，一回头，并没见师弟进来，慧空和尚口中招呼着：“师弟，你做什么？”他已经很快地出了屋。苦和尚飞登屋顶，向后面察看时，只见靠正面的那段石墙头，有一个很矮小的黑影，在墙头一滚，已经踪迹不见。苦和尚看这个黑影的情形可怪，倘若自己没看差，这个人身形应该比自己还矮小。此时慧空和尚已经在下面问：“师弟，你做什么？”苦和尚他此时可纵身往房后坡蹿，口中只答应了声：“没看清楚。”他可是跟着已经蹿到后坡，一个“鹞子钻天”式，往后墙猛蹿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