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活捉四凶

2025-05-3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福钦差冷笑一声，向石鹏、柳剑云道：“石鹏、柳剑云，我是想好好地问，你们好好地招出来。你们看看铁链已然烧红，铜筋铁骨我也要把你们炼化了。不爽快地讲，我用这种非刑取供，你们想死可死不了。”石鹏和柳剑云，全是面目铁青，立刻咬牙切齿，破口大骂。那石鹏高喊着：“钦差，你忍心做这种断子绝孙、伤天害理的事，我们两条命死了不足惜，可是你死期也到了。你只管动手，我们这条命早交给你了。”福钦差把桌案一拍道：“好，我看看你们这种强梁霸道，有多硬的骨头，拉下去！”立刻兵弁把两人拖下阶台，往院中的地上一按，那边已经有兵弁们用铁钩子搭这条红火链。

　　石鹏、柳剑云此时看到这种东西，何尝不胆战心惊，师兄弟二人不是那种杀人放火，滚马强盗，激于义愤，破出把这条命送掉，但是这种非刑，任凭你是铁打的汉子，也禁受不住，求死不过一刀之苦，可是这种活罪，叫你受不了。石鹏、柳剑云仍然是高声喊骂。这时两名弁勇用两支火钩子，探向火中。就在这一刹那间，忽然火堆中叭的一声，火堆中全是烧红了的火炭，红火炭飞溅起多高来，这两名弁勇，两手和脸上全被烧伤，疼得怪叫着，把火钩子抛在地上，不住地哎呀着。福钦差一声怒斥：“废物的东西们，只会吃饭，你们全是干什么的。”

　　此时领率小队子的一位都司，他见福钦差发怒，立刻跑过来，招呼着一名头司把总，两人亲自动手，把铁钩子拾起，把两名受伤的弁勇一脚踹开。他们来向这火中搭着条烧红的铁链，这种事看着虽没什么，在钦差行辕中这般人，全干不惯办这种惨无人道的事，只有府县衙门的人来得熟，并且钦差行辕中平时也不预备这些灭绝人道的器具，这全是那丧尽天良、助纣为虐草上飞严秀的主意。这位都司和头司把总把这铁链子在火堆中连着拨弄了好几次，浓烟冲得两人直流泪，好容易才把铁链子搭住，往起一提，叭……又是一下子，这一下比先前更厉害，这条铁链子已被烧红，铁链子的外皮，全被烧得脱落，两人守在近前，可也看不出是什么毛病，那烧红了的铁皮，四溅着炸开，这两人被烧伤得越发厉害了，哎呀哎呀地一阵怪叫着，把铁钩子也全出了手。草上飞严秀因为他站在福钦差背后，火堆烧得很旺，可是烟也多，他也没看出是什么原因。不过这严秀可有些怀疑，立刻从福钦差身后，一纵身蹿到台阶下。身形二次腾起，到了这片火堆前一声不响，把一条铁钩子抓起，矮下身躯，往火堆中略一拨动，当啷啷把火钩子抛在地上，口中喊声：“你们来人照旧行刑，我就不信这个。”话声中他一转身，往前连着闯出去三步去，一耸身，已经蹿上东面的厢房，口中在呵斥着：“大胆的狐群狗党，还要在这里猖狂！”他在喝喊中，已经把一对鸡爪双镰撤下来。

　　这严秀他也发现火堆中有很大的石头，不过弄这种手段的人，手底下十分厉害，他这石头打得又准确，又巧妙，因为绝不是从东西南三面砸下来。自己保护着福钦差，也就注意这些事，个人又是惯打暗器的人，所以丝毫形踪没有看到，两次的石块打下来，完全是先往天空中打出去，从火堆腾起的烟雾中往下落，所以空有这么多人，一个觉察的也没有，一连四个人受伤很重。此时他到了房头，围着厢房屋顶上转过来，可是房头一带，看不到一点踪迹。就在转到大厅屋顶的一刹那间，突然觉得背后一股子风声到，他赶忙一矮身，一个“犀牛望月”式，鸡爪镰往外一抖，叭的一声轻响，所打过来的东西，竟被鸡爪镰磕碎，敢情是一块土片。草上飞严秀往前一纵身，在这种地方他不敢高声喊嚷，只隐约的看到三四丈外大厅后一道院落内，偏着西边屋顶的后房坡那里，似有黑乎乎的影子在那里一晃，可是看着绝不像人影。严秀脚底下用足了力，轻蹬巧纵，鸡爪镰护住自己的身躯，向西房上猛扑过来。可是他到了近前，再察看时，房坡一带静悄悄，任什么看不到。此时，这严秀可不肯甘心，他认为一定是有这般反叛的党羽，暗入行辕，他从西房仍然搜索过来。可是到了西房的北头，他把身形停住，微微冷笑道：“狂徒们，想用这种调虎离山计，在姓严的面前卖弄这种鬼聪明，姓严的这些招儿，全算使唤剩下的了。相好的，不现身一决雌雄，严老爷不吃这一套了。”他说罢一转身，反往回下纵来。

　　他的身形刚蹿起，因为这一排西房很长，这时通着后面的一片走廊，过去这一片，就是内花厅。严秀身形纵起，往屋顶半腰一落时，这一下子把他吓得一身冷汗，一股子冷风，整个的从他头顶上过去，并且把他的头顶扫了一下。他赶忙用手中的鸡爪镰往头顶上一挥，身躯往下一矮，一个鹞子翻身，已经转过身来，两三丈外，靠着西边的后檐口，贴着屋顶上的斜坡，也就是二尺多高的一个黑影子，在屋面上晃动。严秀虽则是一个久走江湖的人物，可是他眼前连续看到的情形，也有些惊疑了。他在惊异不定之下，低声呵斥：“你是什么东西？”口中这么喝问着，他可是把右腿暗中往起一提，这小子可是时时离不开那种狡诈的手段，他悄悄地已经把右手的鸡爪镰合在左手，猛然右手一拉千斤坠，护膝蝎子弩，叭的一声打出去。这支蝎子弩打得可十分厉害，这种暗器力量非常大，只要绷簧一发响声，蝎子弩就算到了。这支蝎子弩打出去，很矮的那条黑影，眼中看得清楚，并没有移动，这支蝎子弩打到，屋瓦哗啦地一片响，就见那条黑影好像在房坡上连连翻滚，竟向这片走廊后落下去，可是绝没听到什么喊叫的声音。草上飞严秀跟着纵身蹿过来，落到后面房坡，进房檐口一带，仔细察看之下，只有上面的瓦碎了一片，依然是什么找不到。

　　这片走廊的后面，是一道两丈多宽的夹道，再往西去，是片行辕中下级官员的住处，此时黑沉沉静悄悄，院中是连一个人看不到。只有通着西边行辕的仓房那里，有一名亲兵守夜，严秀目光锐利，附近一带仔细察看之下，绝找不到一点踪迹来，严秀到此时可有些疑神疑鬼了。他身形纵下来，那名亲兵已经在喝问：“什么人？”严秀赶忙答道：“我是护衙严大人，你在这里守卫，可看到有人从屋面上逃下来么？”这名亲兵赶忙回答：“钦差已在升堂夜审，我们一点不敢疏忽，绝没看见什么，大墙外也有队伍在守卫着。”严秀呵斥道：“用不着你告诉我。”他自己转身一纵，仍然翻上房头，自己可不敢在这里尽是耽搁，赶紧扑奔前面。

　　他刚刚越过这段走廊来，忽然听得偏着北角一片呼号喊叫的声音，有人在高声喊着：“库房起火。”严秀在屋面上一跺脚，就知道自己非弄个一败涂地不可了。他赶紧地纵跃如飞，斜穿着这片屋顶，扑奔东边。此时一片人声呐喊，靠东边贴近东大墙一带，就是库房，里面蓄存着服装器械，一排是二十间长。这把火起得非常厉害，眼中所看到的，火苗子已经卷上了檐头，浓烟布满了屋面。他这里刚要往房下翻，呼应守卫行辕亲兵卫队，截断火道，先行搜索，可是现在下面人声鼎沸，他就是再喊全听不见。福钦差他更带着宅眷，就住在行辕后面，此时内宅那里，也有人高喊着：“这里有火了。快来。”钦差所住内宅，东厢房也在起火。这严秀一看这种情形，他提着鸡爪镰直扑奔前面大客厅。

　　在他离开这里之后，这种非刑就叫他们始终没得用上。福钦差因为严秀已然到屋面上去察看，他虽则是带兵官，究竟没见过这些江湖人物，严秀有这么大本领，福钦差是深信不疑，把严秀看成了了不起的人物，所以他毫无所惧地依然叫亲兵们动手。因为福钦差，到此时这么甘心作恶，他也是在骑虎难下。这个大青山太和庄的铁春霆，他知道得清清楚楚，不止于知道，还和他有些关系，这种人没有真凭实据，福钦差是绝不敢动他。严秀一口咬定，这次事是铁春霆主动，绝没有别人敢这么做。福钦差认为此人若是真和自己作对，可比护军使萧守义厉害得多，自己非弄个身败名裂不可，所以要照处他的赃证来，把他一手覆灭，所以喝令手下兵弁们，仍然要用这非刑取供。可是暗中却有人不容他动手了，这个火堆，只要有人一近前，叭的一声爆响，气得福钦差也站起来离开公案，更喝令行辕的副将，领率一队箭手，爬上房去，掌起火亮子来，四下里监视住，倒要看看这是什么东西作怪，我身为朝廷封疆大员，我就不信我惩治不了两个反叛。福钦差此时也真是怒了，暴跳叫骂。

　　他总是有这种威权，有这种势力，在他喝喊声中，一般弁勇，全是卖着命地往房上爬，一连伤了六个人。在兵弁们刚爬上房头，这次可十分厉害，连福钦差自己险些受伤，一块斗大的巨石，凭空砸下来，火堆也砸散了，带着火的红木炭，飞了半院子。可是这时府衙取大刑的也回来了，两副夹棍抛在了阶台前。福钦差转身来，赶紧走上阶台。此时外面的兵，可又调进一大队来，就在福钦差刚要喝令换夹棍取供，后面的情形可乱了，人声呐喊，呼号喊叫。草上飞严秀，竟是从后面飞扑过来，立刻纵身到福钦差近前，说道：“请钦差先退进大客厅，后面两处起火，提防着奸人作乱，把这两名反叛先看管起来，救火要紧。”

　　行辕中这种情形乱起来，他是一个封疆大员，连附近街道上巡城的兵马，也全在行辕这里集合，此时连屋面上全是亲兵小队子，高举着火把守卫住了。不过两处起火，有人扑救，不至于把行辕付之一炬，还仗着行辕中守卫的这些武官有些经验，调度着弁勇，分头救火，保护宅眷。这一排库房完全被烧，但是竟把库房旁一座大马棚也连上。这座马棚里边，常年的总有一二百匹牲口，马棚一起火，牲口全窜出来，这些兵弁忙着救火截牲口，它是贴着东大墙，牲口窜出马棚之后，到处乱窜，并且马匹多半被烧伤。这种火当时贴近马棚的人，可全看出可疑来，不过这种乱子闹得太大了，谁也不敢多说话，只有尽力地扑救，追赶着截堵马匹，牲口是不易窜出去，受伤的人可就多了。只是东大墙这里一直地通着后面一个荒废的花园子，牲口是负伤犯了野性，可是前面窜不出去，有一二十匹却往后面花园子中跑去。行辕中这个乱劲，简直是声如鼎沸，好容易蹿过一队官兵，从钦差的住宅后转过去，花园子后面一段木栅门已被撞开，惊窜的牲口跑出去也无法查点了。因为事情闹得一时比一时紧，所有全城的文武官吏，全带着兵弁往行辕来救应。这一乱，工夫可就大了，直到了五更左右，这才稍微安定下来。这个福钦差在大客厅中，只有暴跳如雷，不住地叫骂着，一般文武官吏，一个个也全是惊惶失色。因为全城中，这么多的官兵，这么多的将弁，地方上连续出这些事，并且危害到钦差的行辕。行辕中这几把火，马棚和内宅，损失还算小，就是惊窜出十匹牲口，也得找回来，内宅厢房的门窗毁坏，不过是宅眷们受惊，没有什么损失。只是这二十间库房，这把火损失得可够厉害。此时已到了五更左右，行辕中倒是稍微安定下来，全城兵马尚在严厉戒备中。

　　在此时从北城僻暗处，一处处小巷中，竟有三人牵着六匹牲口，这牲口的蹄子上全是做了手脚，声音极小，在黑沉沉的黑影中，穿着一条条的小巷，竟转奔西关。这三人，在牲口上还驮着很大的包裹，躲避着正式的街道，一直扑奔了那片贫民区冷落的西城。这三个人正是风尘异人钟离叟，太和庄的庄客奚青，另一个却是铁金凤。这就是事情起在同时，不能同时叙述出来，铁金凤怎的会和他们这两人会合一处，趁此时补叙一下。

　　铁金凤受钟离大悲的指示，叫她入府衙要单独对付那个班房里的仵作韩老，因为他是护军使萧守义这一案中很重要的人，下手谋杀，用那种暗无天日的手段，也是他的主张，所以这个人必须出来。铁玉凤、康良栋、管啸风，已经相继入了府衙，够奔东跨院，石鹏、柳剑云扑奔大狱。铁金凤也到了大堂旁这里，因为入府衙的时候很早，衙门内此时全在吃晚饭的时候。在当时迪化府地面，是一个极繁盛的地方，这十几县大商家大富户，差不多全住在省城里，这里更是一个商业的中心，所以衙门口中混一份差事，全是很好的收入。迪化府知府戴秋江，他虽则本身还不做那些贪赃枉法的事情，但是公门中的胥吏，一个个全是相习成风的，干了差事就想找钱，所以知府戴秋江也不过落个一身廉洁而已。这般府衙们混差事的，虽则不敢明目张胆地胡闹，暗中他们也是假借着府衙的势力，互相勾结，做些个违法的事。好在迪化府的商民肉厚，叫他们敲诈些还不觉得怎样，所以外面听不到什么贪污的风声。这般人却是腰包里满满的，一到了晚半天，更是互相呼朋引类聚在一处，吃喝作乐。不过近几天来是不敢出去了，本城中闹得这么不安定，守城的官军随时在各处盘查，他们到了晚间，买些酒肉，就在府衙中，一同吃喝取乐。这几个奉命谋害萧守义父子的人物，本是定规好了，只要在得手之后，这几个人全要得到极好的差事，派他们离开迪化府，分赴各县。但是事情没做下来已经出了事，差事没弄到手，钱算是落住了，每人全得到几十两银子的犒赏。

　　这个仵作韩老，今夜却打了许多酒，买了许多酒菜，来请本衙门一般衙役，一同聚饮。这次的事，只便宜了那个刽子手王二楞，因为他在受伤之下，更得了病，已经不在衙门。这个韩老今夜这么高兴，也正因为又得到信息，这种信息，还是出自官医秦于波的口中，据说他们升官发财的希望还有，事情不算完。眼看着那个越狱脱逃的也要捞回来，一定还要叫他们这般人落个监毙而死，这件事决定是那么做。并且就是叫府台知道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他这个知府也快要搬搬地方了，福钦差已经在不满意他，早晚他是要被参，弄好了也不过弄个调任。其实这些事全是他们的妄想，出自秦子波的臆测。像仵作韩老这种东西，实是个无知之流，他在前面班房中和几个同事们在欢呼痛饮，这分得意的神情，好像他立时就做了官发了财似的，大祸就在目前，他尚不觉得。铁金凤入府衙暗中找到这个仵作韩老，伏身屋顶，把附近一带全察看好。大堂这里，黑沉沉，在大堂的堂口房檐下，悬着一块大匾，是“清正廉明”四字，却不知是哪位官员弄来装门面的。铁金凤却在这大匾后面，撒了些火药，静静等待。此时后面大狱那里，喊声一起，铁金凤知道石鹏、柳剑云已然闯入大狱首先动了手，铁金凤把守住了这个班房，等待着。她更听到了大堂东边那片跨院中一片呼号喊叫之声，烟火腾起，她把火折子一抖，先把大堂房檐子下这块清正廉明的匾，给点着了。立刻纵身到西边的房檐下，用珍珠倒卷帘的轻功，身形绷在房檐口，从上面破窗孔看到屋中这五六个人。因为他们说笑声音太大，别处的喊声尚没发觉，可是后面这几个院中，已然有人狂呼叫喊。铁金凤把火折子就在房檐子底下，往纸窗上一甩，更给它随着撒上一把火药，轰的一下，窗户就全着了。铁金凤已经飘身落在门旁。

　　里面人一阵哗乱声音，哗啦哗啦一阵爆响，桌子也翻了，碗盘也摔了，一个个全拼着命往外跑，人撞出来。铁金凤隐身在风门子后面，在他们才跑出来三个，铁金凤用力把这风门一拉，咔嚓地把风门拉掉，照着这出来的三个衙役砸去，立时被砸伤。此时大堂的火立时把上面的横窗房檐全引着，班房这边纸窗上也是烟火冒起，里面几个跟着往外闯时，摔得爹娘乱叫。此府衙中，外面守卫的官兵往里闯，里面的人也有往外闯的，和韩老一起饮酒的这几个，不是被摔一下，就是被打一下，一个个摔得鼻青脸肿。那个仵作韩老身高力大，只是这小子有了钱时，更是活受罪，酒已经喝得够劲了，跑出门来，脚底下一绊，已经来了一个嘴啃地。这小子在这种时候，还撒着酒疯，从地上爬起来，口中在乱骂着：“这是谁把韩老爷绊了一下子，你们可估量着，韩老爷快做官了，谁得罪我，我就往谁家验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