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羊投虎口
2025-05-3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此时一个大狱四周,一片呐喊杀声,石鹏、柳剑云这把火放的,无意中算得了力。敢情那一排小房,完全是堆积衙门口破旧的陈设之所,这是衙门口一种牢不可破的习惯。其实他们贪赃枉法,什么事不敢做?可是在衙门里所用的,不怕一只破凳子,坏到只剩了一条腿,也得留着它,就为的办移交时,好拿它搪账,所以靠死囚牢旁,这一排小房,完全是存放这些东西。石鹏和柳剑云点这把火时,原没想它能着起来,里边完全是木料,燃烧得最快,立刻火势冲天,浓烟弥漫。后面死囚牢更是重要的犯人,多半是定了罪,有的等待着起解充军,有的等待着秋后处决,有的是多少年徒刑,眼看着连死囚牢这边全要被烧。就仗着府衙里防守严、官兵多,但是能够高来高去的没有多少人。这监狱一带乱成一片,虽则布置得严,但是事情一起,并且府衙前面科房那里起火,跨院那里起火,大堂起火,堵着前面烧,大队的官兵虽则冲进来,得分出一半去救火,一半往大狱这边冲进来。在一个黑暗夜间,府衙这一二次发生变乱,真不知进来多少人了。这种官兵到了这种地方,简直叫没用,前后的呐喊杀声,大嚷着拿人,相隔得稍一远,把自己人的喊声,认成了劫牢犯狱的人。赶到把大狱层层包围之下,他们也不过呐喊助威,真正往上攻,也没有那种本领。并且这种官兵爬房,往高处攀登,全是极笨的手脚,他们把大狱包围之下,里面动手的,依然还是那几个人。可是有一个城防营的营官,他却带着一小队闯进笼道,把各监房守住,里面的罪犯们,虽则大嚷,也想着趁乱逃出来,但是动手的情形,并不是真想着劫牢犯狱。

  此时石鹏、柳剑云和这使折铁刀跟双拐的力拼,这两个正是草上飞严秀的手底下得力人物,他是在出事后,现把这两个人找来。因为他自己在柳条驿受伤,焦云峰也中了梅花针的暗器,虽则全不是致命伤,但是在这种严重情形下,事情不知哪时就要再发作起来。并且他们已经暗中查出,大青山太和庄的铁春霆,实有勾结匪人,迪化府劫牢犯狱,隐匿匪犯的重大嫌疑。这种情形,草上飞严秀已早在意料之中,因为沿途上他们所看到的情形,所出现的人物,绝不是萧护军使以前的部属,完全是江湖人物,在这一带有这种力量的只有铁春霆。并且当时在柳条驿动手,这个使九耳八环刀的好生厉害,手底下真有惊人的本领,凭自己的护膝蝎子弩,纵不虚发,竟没把这人打伤。

  铁春霆威名远震,这草上飞严秀,对于这种人是久仰大名,他更是远远地躲避着,因为这种人和他这种行为势不两立,知道铁春霆在大青山太和庄,也算洗手江湖,立起事业来,他可是从来连大青山这条道全不敢走。当时自己身上带伤,使逃犯漏网,连一个受伤的全没捉到,完全逃脱。事后和穿云燕子卜兆贵私下一计议,卜兆贵在临撤退下来时,已经差派了几名得力的官兵,乔装改扮跟缀下去,也认定了这个动手的多半是太和庄的小孟尝铁春霆了,年岁对,所使的兵刃对。赶到当日晚间,得来报告并没有查出实据来,太和庄简直进不去人,附近一带把守得很严,追下去的一大队官兵,却越过大青山,一直地到了甘肃的边境上,竟追失了踪。可是派去的人,有伏在大青山附近,却查出太和庄一带,不断地有骑牲口大队的人出入着,可是所走的道路不同。这一来草上飞严秀可就认定了这个小孟尝铁春霆实有重大嫌疑,这个人非得用福钦差的势力不可,别人动不了他,暗地去了人是白栽给他。福钦差对于这件事十分震怒,草上飞严秀好容易巴结上这份差事,这一来,整个的饭锅,给他翻了个儿。他又在福钦差面前卖弄本领,向福钦差面前一口咬定,此次的事完全是大青山太和庄铁春霆利用他手下所养的一般亡命徒,才敢这么目无法纪,扰乱迪化府,并且他绝不甘心,那护军使萧守义,他们定然要设法把他劫走。

  福钦差愤恨得拍着桌子大闹,认为自己身为钦差大臣,统领甘新两省兵马,总览军务,竟会容叛徒们在迪化府这么猖狂,自己丢不起这个人,对于草上飞严秀更是一路责难。这严秀跟斗栽得也够大的了,不过他当时若是负气一走,自己这条命也够险的,他也存心借着福钦差的力量,一洗此辱,他越发地大包大揽地向福钦差说明:“此次的事突然发作,任何人想不到他们敢胆大妄为。现在已经查明那铁春霆,他在大青山挂着安善良民的牌匾,却做些无法无天的事。此次竟敢故意和钦差为难,就仗着他手底下养着一般江湖人物,才敢这么任意横行。那被劫走的萧云程,跟护军使的幕府卞松涛,也定然窝藏在太和庄内。铁春霆在那一带颇有势力,私人是无法动他。只有请钦差调集附近一带的兵马,包围太和庄,不会搜索不出来,本省的各官卡已经有钦差的命令到达,萧云程、卞松涛绝逃不出去,并且入京的道路,已经有人搜索下去。这次事只有这么办,万无一失。”

  可是福钦差听到草上飞严秀这番话,却冷笑一声道:“你这种主意,一样也是强盗行为。萧守义犯的是国法,何况我个人并没有动他毫发。太和庄铁春霆此人我早已知道,你说他过去曾有一切不法情形,但是证据在哪里?我就是有势力,也不能妄加在无辜商民身上。”福钦差这个话,说得草上飞严秀真有些无地自容,他更不明白福钦差是何居心,以现在他这种权力,认为有嫌疑,有犯法情形的人派兵搜索,有谁来抗他的命令?可是现在他对铁春霆竟不敢这么办,反用这种话来讥诮我,难道他对护军使萧守义的事,就不屈心么?

  草上飞严秀越发是在这种情形下越发不敢放松,他一口咬定这件事绝对是铁春霆所为,倘有差错,他愿以自己的项上人头作赌。可是福钦差也一口咬定,没有证据不能下手。严秀向福钦差道:“大人要证据,却也容易,大人不派兵力把太和庄威胁住,证据没有。不止于证据没有,恐怕护军使萧守义也要脱身法网,另起风波。大人虽是无私无弊,但是也能够弄个地覆天翻。到那时,大人,后悔可就晚了。只要大人肯下手,把太和庄附近一带所有的道路全行切断,那一来,他们必定着急下手,这迪化府也是他们必来之地,只要把网下好了,太和庄的人,能够把他们捉住几个,就是证据。到那时护军使萧守义和他儿子萧云程、师爷卞松涛,贪赃枉法的情形且不去管他,眼前这点罪名,还不能换他们项上人头么?”

  福钦差到这种时候,他也知道萧守义这件事,自己办理不当,已经弄巧成拙,只好各走极端,放开手去做,遂听从了草上飞严秀的一切主张,连续着发动官兵。他是一个执掌兵权的大员,他调动起来,不过是一个命令,立时各路的人马发动起来。这福钦差外貌上看来,他是精明强干,实际是个昏庸无知之流,这种事焉能这么妄作威福,听信这种小人的谗言?这种举动,足以激成巨变,造成无边大祸。迪化府这里,草上飞严秀更调度着兵马,加紧地保护大狱,他自己和穿云燕子卜兆贵,留守钦差行辕,保护福钦差,把两个旧日同道黄人寿、齐春山,派赴府衙暗中监视,更借着福钦差的力量,临时府衙的一般差弁和保护大狱的官兵,全得听从他两人调动。

  这黄人寿、齐春山本领全不弱,出身和草上飞严秀一流。他们在头一天晚上,巡查各街道时,发现了钟离叟的踪迹,可是小人得志,越发地骄狂自满,目无余子,北极阁那些破绽丝毫没有看出来。今夜还算两人被严秀一再托付,要加紧守护,不得疏忽大意。他们在天一黑,已经到了府衙,果然事情发作,府衙内四处起火,情形立时混乱,可是入大狱劫牢犯狱的只发现两个人,黄人寿、齐春山才拼命进攻,要在草上飞严秀面前露这回脸。

  可是石鹏、柳剑云这两人虽则安心自投虎口,可是这师兄弟二人,绝不肯那么痛痛快快地就认败服输,还是拼死进攻。此时石鹏到了东面的一排牢房屋顶,一口青钢剑把招数尽量施展出来,对付黄人寿这口折铁刀,两人真是棋逢对手。

  那柳剑云却退到南面一排监房顶子上,和那个使双拐的齐春山拼斗上。这里虽则还有一般捕快,现在因为大班头邱雄受伤没好,邱雄也是一半故意地装着伤势太重,他知道事情是越闹越厉害,自己犯不上再送这条老命,所以他手下捕快崔振德,代理他大班头的职务。监狱这边一出事,邱雄无形中可给太和庄的人帮了忙,他却向崔振德、陈凤岗严厉地嘱咐大狱那边固然是要紧,可是这次的事再闹起来,可有极大危险,千万地要保全府台的宅眷。知府大人对待咱们不差,遇到了变故,也得拿出一点人心来。并且大狱那边行辕护衙严大人已经派人,分明是对咱们很怀疑,认为咱们这般人不能尽心尽力,那么咱们也得找一个落好的地方,别弄个两面对不住人。邱雄轻描淡写这么几句话,崔振德等几个能动手的人,一看大狱那边官兵已经撞进去,全把守住,他们只分派一般伙计往大狱内,看情形协助捉拿犯人。崔振德、陈凤岗却带着一般弁勇扑奔内宅,这一来监狱屋顶,只有这四个人拼命地厮杀。这种动手的情形,手底下功夫稍含糊的,也不敢进前了。

  此时柳剑云一条亮银鞭,舞动开如同一条银龙飞舞,上下盘旋。这齐春山一对铁拐,也是十分猛勇。但是柳剑云终归是在江湖上历练得不久,没经过多大阵势,今夜的情形,所遇见又是这么扎手的人物,一连两次亮银鞭把铁拐卷住。但是这个齐春山,手底下俐滑巧快,不止于没把他铁拐夺出来,亮银鞭反倒险些被夺出手去。此时柳剑云身上已经见了汗,衣服可显得笨重了。这个齐春山却是越杀越勇,这一对铁拐入暴风疾雨般进攻。柳剑云知道自己今夜想多收拾几个是妄想了,把手底下这条亮银鞭招数一紧,竟是拼死地进攻。可是这个齐春山封闭得颇为严实,两下里正是转到屋顶的偏着北面,柳剑云这条亮银鞭竟是用“三环套月”的招数,想把这个齐春山逼下房坡。可是这齐春山双拐的招数,也越发得紧了,柳剑云一个“乌龙卷尾”式,向他双腿上一扫,这个齐春山身形微一纵,双足点屋顶,他这种招数用得也非常巧妙,就仗着他们是飞贼出身,轻身术全个别的有功夫。身形跃起,是避下面的亮银鞭,可是借势进招,身形不往外退,反往前进,趁着往起拔的势子,一对铁拐反往柳剑云的胸前打来。柳剑云喝声:“来得好。”猛然往后一甩肩头,右脚顺着房坡,往外一滑,一个黄龙转身,这条亮银鞭倒卷回来,“乌龙盘柱”,反向齐春山右肋上卷来。可是齐春山是借势诓招,他这双拐点空,脚已落在房坡上,身形猛往下一矮,“倒坐莲台”式,双拐往起一翻,哗啦一声,已经跟亮银鞭绞在一处,他猛然嘿的一声,双臂用足了力量,猛从自己身后一推。柳剑云是倒转身躯,只有用力一坐腕子,但是这种力量用不足,身躯在房坡上踉跄往前撞,这个齐春山一个“浪子踢球”式,他这一脚正兜在柳剑云的腿根子上,亮银鞭撒手,身躯在房坡上一滚。此时这个齐春山铁拐一甩,已把亮银鞭甩出去,他往前一纵身,双拐照着柳剑云的胯上砸下来。这要是被他双拐砸上,柳剑云死不了,可得落残废了。柳剑云一个年轻人,他这么栽在这儿,心不甘服,身躯倒下来,房坡上一滚,他用力一抓屋瓦,身形停住,可是没有他挺身跃起的工夫,齐春山已到。柳剑云此时也豁出去,不想走了,他双手全抓着瓦片,正是左半边身朝下,右半边身朝上,斜栽着,这齐春山双拐往下砸,身形往下一俯。柳剑云咬着牙,下半身用足了力一挺,身躯往起一晃,这两块瓦片,力量灌足了,吧啦地砸出去,一块瓦被他铁拐磕飞,可是左手这一片瓦片可招呼上了,整整是这齐春山的腕子上,腕骨几乎给他砸碎,当啷啷双拐他全掷出去了手,抱着腕子怪叫。这时房上四周,把守的人可全往前蹿,柳剑云此时可不吃眼前亏了,双手一背,高喊:“老子认头打官司。”就这样,柳剑云也挨了两刀背和一脚,一脚被捆上。

  那石鹏一口青钢剑,力敌折铁刀,两下里尚在强弱难分之下。这边呼号喊叫,柳剑云亮银鞭出手,齐春山受伤,这种很快的一刹那间,石鹏略一疏神之下,他总是担心着师弟废了命,这种情形下,本来生死难保,自己身形撤得稍慢,右肩头后,已被这黄人寿的刀尖子扎伤。石鹏看到四下的情形,知道往外闯是多受些伤,可是也安着不甘心的念头,掌中的青钢剑,一个“倒卷帘”式,往外一撩,口中喊声:“老子不陪了。”往北一纵身,从前面这排监房屋顶上蹿出去,落在后坡房檐口,身形纵出来,已经伸手登镖。这个黄人寿他追赶得还是真疾,跟踪而进。石鹏一斜身,腕子一振,嗖地这一镖打出来,直奔黄人寿的胸前。两下相隔不到丈余远,黄人寿追得又疾,石鹏的镖出手,黄人寿再往下缩身闪避,已经来不及了,还算是身轻,肩头一晃之下,哧的这只镖,打进他肩窝。这黄人寿哎呀一声,可是他一咬牙,一晃肩头,镖已甩落,猱身而进,这口刀照着食谱额后心戳来。石鹏见这大狱后面一带不下二三十人,高举着火把,各提刀枪,并且这一镖,并没把黄人寿打倒下,他依然猛扑过来。石鹏往下一矮身,一个“鹞子翻身”式,身形猛然从左往后一翻,这口剑横加金梁,往起一绷,呛的一声,火星四溅,把黄人寿的刀绷开,剑跟着“海底捞月”式,圈回来,反向黄人寿的小腹上便刺。这黄人寿肩头带伤,越发得怒极,他这口刀也加上几成力,猛然身形向左一闪,左脚向外一滑,一个“斜插柳”式,把石鹏的剑给磕出去,可是他一个反臂刀,刀身从下往上一翻,石鹏往下一低头,噗的一下,把石鹏的毡帽头砍落。石鹏往外一纵身,这个黄人寿此时却有些不顾一切地身形跟着往前欺,这口刀他是下毒手,照着石鹏的后心猛扎过来。就在他刀递出一刹那间,一条黑影猛扑过来,身形轻快,往下一落时,竟是把黄人寿的右臂往外一推,可是此人却飞起一脚,把石鹏踹得向房脊这边倒去。这一脚踹得非常重,石鹏这只右臂已经受伤,剑也出手,可是跟着面前有人呵斥声:“你敢动。”此时石鹏一抬头,只见站在面前是一身疾装劲服,一个江湖道中人,脸上带着奸猾之气,目露凶光,背后挎着一对鸡爪镰,石鹏估量这种打扮,和使的家伙,就知道这大约是草上飞严秀了。这时那黄人寿气喘吁吁,一手按着肩头的伤处,却也凑过来,口中却在说着:“严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石鹏一听这种招呼,知道自己猜测不差。

  这草上飞严秀,却往石鹏的脸上看了一眼,一挥手,已经有几名脚底下利落的官兵弁勇,从房坡后转过来,到了近前,这草上飞严秀喝声:“捆了。”立刻把石鹏绑起。这严秀却抓住石鹏的肩头道:“相好的,你很够个硬汉,你们来了多少人?”石鹏厉声呵斥道:“走狗,少问这些个,来了一万人,你信么?”这个草上飞严秀一扬手,就给了石鹏一掌,口中骂着:“不识抬举的东西!”这一掌打得还很重,石鹏左边边脸火烧,咬着牙骂道:“严秀,你跟姓石的抖哪门子威风,你当姓石的不知道你出身来历么?贼皮还没脱下去,你就知道这么逞威风。”严秀扬手又要打时,石鹏往后一挣扎,晃头说道:“姓严的,你爽快地把石老师料理了,怨我命短,你凌辱我,我可要骂你上三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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