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义结邱雄
2025-05-3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大班头邱雄厉声呵斥:“你们好大胆,劫牢犯狱,拒捕杀差,姓邱的跟你们拼了。”对面的人扑哧一笑,也听不出是谁,口中在说着:“好捕头,你真是忠臣孝子,师傅们成全你。”话声中人已纵身出去。这时,府衙的后面,前面正有一条冷僻的街道,大班头邱雄追到近前时,只见这两人竟是翻落街心。这条后街也有一丈多宽的道路,并且还是一个三岔路口,这两人竟是停身在道路当中,邱雄此时只有上前拼命,猛扑下来,抡刀仍奔那个提龙头杆棒的砍去,可是此人竟不接招,一纵身闪避开,后来现身的这人竟是向前动手。相隔已近,此时已看出此人身形瘦小,年岁也不大,大约在四旬以下的光景,一身皮质的短衣,可是紧俏利落,手中提一对奇形的兵器,大班头邱雄倒见过这对家伙,名叫五行轮。邱雄身形扑到,刀法施展开,此人一对五行轮也是上下翻飞,招数变化迅捷,虚实难测,并且身形巧快,蹿高纵矮,吞云撒放。掌中这对五行轮更是利滑异常,尤其是这种兵刃,最难对付,专能夺对手的器械,每一只五行轮上是五个尖子。邱雄此时真拼命了,他这口厚背刀施展开,五虎断门刀法,在江湖上倒也算得上武林中的能手了,可是和这个身形瘦小的一连递了七八招,大班头邱雄已知此人武功本领比那使龙头杆棒的还厉害。邱雄此时也不想活着了,可是这个使五行轮的,倏然虚点一轮,腾身跃起,身形一纵,就出去两丈左右。邱雄刚猱身而进,猛扑过去,不过邱雄可明白此人并不是败退,突听得这人呵斥道:“姓邱的,早死晚死,何在一时?老师傅有话问你。”

  邱雄哼了一声,心说:“正好!”因为耳中已经听到府衙前一带街道上人声呐喊,号笛狂鸣,更夹杂着快马奔驰之声,也正想着:“稍微地挨磨时候。城里的官兵不少,把街道全包围了,他们或许走不脱。”遂也压刀停身,站住喝问道:“有什么话你讲吧,今夜是不能两立,你想走,费点事。”

  此人哈哈一笑道:“邱捕头,今夜便宜你,不要你这条老命,你可得说天良话,姓萧的父子和师爷,官司冤枉不冤枉。这般恶狗们下毒手狱中陷害,谋害负屈含冤的犯人,你知道不知道?姓邱的,看你也是条汉子,你已经露了保命的一招,说什么奚老四不要你的命,你别妄想,咱们谁也别误谁事,我把你的心意完全说破,虚言搪塞,没大丈夫的行为,等待官兵到来,你有了仗恃,人多势众,捕拿我弟兄,你好交差事领赏是不是?我们可不是怕死贪生、无法脱身的人物。官兵到来,不过多杀伤些人而已,他焉能挡得住我弟兄去路?你也是这么大年岁了,萧家父子被他们下毒手谋杀而死,你居心何忍?”

  大班头邱雄此时真是势在两难,遂也赶紧说道:“朋友,姓邱的在公门中也混了一辈子,就是没有亏心的事,我身为府衙大班头,你们劫牢犯狱,叫姓邱的替你们填馅,姓邱的不大认头。萧家父子冤枉的官司,也不是姓邱的害的,与我何干?”这时,那个提龙头杆棒的却往前欺了好几步,厉声说道:“邱捕头,善恶起于一念之间,身在公门正好修行,你怎的这么没有人心了?萧家父子冤沉海底,福钦差的势力如山,我们不这样动手,叫这爱民的忠良含冤而死,我们不认头。邱雄,你真个要为福钦差而死?那也容易,我们太和庄的人成全人是拿手的好戏。”邱雄此时真是万分碍难之下,回头看了看四周无人,当啷啷,把手中的厚刀背往地上一扔,往前紧凑到这个提龙头杆棒的跟前,说道:“朋友们,既是太和庄下来的,姓邱的有个耳闻,不过你我所站的地位不同,姓邱的绝不问你和姓萧的有什么牵连,这么卖命。你们既然知道福钦差的势力如山,我一个公门中的下役,我有几个脑袋抗得了他?我邱雄六十岁的人了,无须再以大义买我,朋友,你成全我邱雄吧,我不死没法交代,姓邱的不管,叫你们走,我甘心死在好人物之手,死也值得。”这个提龙头杆棒的一伸大拇指,说声:“邱捕头,你够朋友,算得了江湖英雄,我成全你。”就在这个“你”字才出口,邱雄就觉得脊背被刃物已经扎上了,跟着疼得不能忍受,哎呀一声,往前一撞,摔倒地上。可是邱雄身体健壮,伤虽不轻,不是致命伤,他依然在清醒着,一扭头,只见下手刺伤自己的,正是那个身形矮小的人,此时他已经很快地把一对五行轮挂在身上,紧赶到邱雄面前,俯身说道:“老朋友,你恨我手黑么?”邱雄此时不能输口,自己抛刀就死,叫人下手,忍着痛哈哈一笑道:“朋友手底下太轻了,你不把我打发了,等什么?”

  这人俯身伸手抓住邱雄的肩头,以极沉重的口吻向邱雄道:“好朋友,怎的六扇门里人,竟会不明白,我是救了你的命,你这点伤痕,足可以把公事交代了,你们衙门中,动手谋害人的可一个没死,全有活口在。我们是奉命这么做,你这种伤势,倘若奸猾之徒认为你是勾结外人,做伤卖放,你还是死。这一下子,任凭他何人,也验不出来。”邱雄此时豁然醒悟:自己真是一时蒙住了,自残做伤,临阵受伤,洗冤录上载得清清楚楚,凡事衙门口中的仵作,他们全读得烂熟,此人猝不及防,在自己不知不觉中下手,这一来个人身受重伤,劫牢犯狱的人多,福钦差虽厉害,难道他还办我个罪名么?赶忙说道:“朋友你太高明,做得好!”邱雄说到这儿,突然想起一件事,仰着头,向这两人说道:“我不管你们来了多少人,朋友们,既然知道我邱雄是个好人,你们就赶紧走吧,晚了恐怕不能脱身。”这个使五行轮的冷笑一声道:“邱捕头,谁留得住我们?”

  邱雄道:“那福钦差身旁可有能人,此人名叫草上飞严化,他此时改了名叫严秀,这人可不大好惹,并且这条街也恐怕有官兵赶到,我们同事的弟兄,他要追来,朋友,就赶紧请吧!”那个提龙头杆棒的,匆遽间,从身旁摸了一阵,向邱雄道:“邱捕头,这里有一粒药,你敢吃不敢吃?”邱雄哈哈一笑道:“砒霜红矾,我邱雄照样地往肚子里咽,我是甘心受死,我成全人,我没有怕的。”这个提龙头杆棒的道:“邱捕头,咱们今夜今时,算是好弟兄,张嘴。”邱雄真个张开嘴,这人把一粒丸药纳入邱雄口中,邱雄此时算是把死生置之度外,嚼了嚼咽了下去。这时,那提龙头杆棒的纵身蹿上民房,向四周张望了一下,赶紧蹿下来说道:“奚老四,咱们没有耽搁了,大约城里还有些费手脚处。”说到这儿,更凑到邱雄面前,抓住了大班头邱雄的手,说道:“老朋友,现在不能详述我们的一切,只能简单告诉你,我们是大青山太和庄小孟尝铁春霆铁老的门下,此番入迪化府,完全是基于义愤,安心和这般贪官污吏周旋一下,今夜只能把萧公子和那位师爷救出去,那位护军使,却依然未脱虎口。可不是我们本领不济,另有原因,我叫陈方本,这是我四师弟奚青,我们总算有缘,朋友你虽是一个练武的人,在公门中你也待了多年,现在我们只盼望你能够时时刻刻念着八个字‘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不过你本身没有太大的危险,一切事未能过分地逆料,那萧护军使,你在力所能及下照顾一些。那丸药你已经吃下去,伤处虽则血流出这么多来,一个时辰内,疼痛立止,绝不至得破皮风,现在实在没有工夫和你多谈了,老朋友,多谢你成全,这件事绝不算完,我们随时有人到,咱们很有相见之时。”大班头邱雄点点头道:“我邱雄这次居然能邀朋友们赏识,认识了我邱雄是何如人,我必要尽力相助,二位请吧!”这时,更听得一片人声呐喊,从府衙那边有一队人马闯过来,这陈方平和奚青两个人各自腾身跃上民房,如飞而去。跟着一拨官兵赶到,邱雄却故作受伤得很重,躺在地上,不住地挣扎呻吟,官兵们来到,发现府衙大班头受了重伤,把他救回衙门,但是这一般人来迪化府下手救这萧家父子和卞松涛,虽已得手,可是果如大班头邱雄所说,绝没有顺利出城遇到阻难。

  所来的人倒是不少,因为大青山太和庄这位庄主小孟尝铁春霆,他对于这个坐镇新疆省的福钦差,知道他是一个很难惹的人,带兵多年,久经战阵,和他作了对,实是一场大祸。不过铁春霆这个人,他对这件事知道得很清楚,这不止于是救萧氏父子等,因为这种事,足以造成地方上的大祸,自己的人所听到的消息,和皮货商人所报告得很详细。最厉害的是和阗道一带的好几县黎民百姓动了公愤,他们在大灾之后,死亡流离,已经受到无限痛苦。因为这场旱灾,是多少年来没有的大灾,萧守义以恻隐之心,体好生之德,开仓放赈,动用公款,救了多少万黎民百姓,使他们免去死亡之惨,朝廷里口口声声是深恩厚泽,爱惜黎民,福钦差更坐镇边陲,位列专阃,他很有力量担待,自身就是不能担待,也应该把护军使萧守义所办的这件事不得已之情奏报朝廷,萧守义总然对于权限公事上违背了国法,可是应该细查当时的情况,他没有贪赃,没有肥己,完全是廉洁从公,救民于水火之间,朝廷就是不嘉奖他,也应该念他爱民如子之心,不能再加以罪名,福钦差这种行为实在是叫人难容。铁春霆明知道伸手一管,就是一场杀身大祸,可是铁老认定了不把这位护军使萧守义救了,不知又要死伤多少黎民百姓,这种公愤任何人恐怕压不下去,所以铁春霆毅然下手。所来的人,就是陈方本、奚青和自己的两个女儿铁金凤、铁玉凤,以及自己的拜弟钟离叟,他名叫钟离大悲,更有一般庄客,因为从迪化府到大青山这一带的路上,到处里全有官兵驻防,人少了是绝不够用的。钟离叟在迪化府已经待了多日,对于这件事,知道得很清楚,铁春霆这位拜弟,是一个隐迹风尘人物,和铁春霆是生死之交,可是生具一身侠骨热肠,并且是个好动不好静的性情,太和庄那么好的地方,他就没有好好地在那里住过两个月,平日在这西北一带全走遍了。其实这件事,他知道得很早,他知道铁春霆那种嫉恶如仇的性情,告诉了他是非管不可。

  可是铁春霆此时,绝不是早年游侠江湖的人物了,他在太和庄立住了根基,已经聚集了三千多户百姓,在太和庄一带,领率着他们做安善的良民,内中可是很多江湖人物。不过铁春霆这些年来,尽力地领导着他们垦荒种田,游猎畜牧,只要入了太和庄的管辖,绝不许再有从前的行为。这钟离大悲,因为这一带全是福钦差势力所及之地,无论什么事,也是纸里包不住火,没有不透风的篱笆,铁春霆是要一伸手管上这件事,他那种性情是百折不回,不办出结果来,绝不肯放手,可是俗语说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自身总然不怕什么祸事,但是这三千多户庄民又该如何?这钟离大悲,所以暗中行动,想要一手担当,自己能把这件事办下来,个人虽则是铁春霆的拜弟,到不得已时,索性正式露面,把事情全放在个人身上,任凭他有天大势力,谅还不至于要了自己这条老命。可是事情终归不能如这位钟离大悲的心愿,太和庄已然得信。铁春霆更是雷厉风行地下手,钟离大悲虽有一身惊人本领,可是这迪化府内,不是那平常的市镇,防守过严。并且还有顾忌的是这个护军使萧守义,他也是世家子弟,这种人你把他以非常手段救出来,你往哪里安置他?钟离大悲打算着对于福钦差下手警戒,叫他知难而退,可是小孟尝铁春霆已然发动,并且福钦差也在下毒手,这种事情就是刻不容缓了。

  陈方本、奚青、铁金凤、铁玉凤,分拨地赶到迪化府,全是变装易服。他们这两拨人,各选了十个手底下有本领的庄客,全改扮成行商的模样,混入迪化府,在这沿途上安置下连环报马。铁春霆此次已经调集了三百名年轻力壮、能动手的弟兄,一拨一拨地散布在这条路上,就为的防备万一官家力量太大时,这般人中途也好接应,他们是从头一天就发动这般人沿途下卡子,动手的人赶进迪化府。

  这陈方本是一个文武双全的人物,流浪风尘,怀才不遇,竟被这位铁老赏识,在太和庄待若上宾,他们在太和庄已经是能够主事的人,他做事很慎重。这个奚青是他一个师弟,精明干练,自是性情急些,可是他随在这个师兄身旁,这两人配合得是很好。那铁金凤、铁玉凤是铁春霆的两个爱女,他没有儿子,只生了这两个姑娘,铁春霆是一身轻硬功夫,他把一身武学完全交与了两个女儿,这姐妹二人更得父亲的遗传,那种侠肠热骨,平时就以须眉自居。铁春霆这些年力敛锋芒,可是这两位姑娘,反倒不断地办些除暴安良、济困扶危的事。此次铁春霆本不叫她们出头,可是这姐两个哪肯听?她们是非出来不可,铁春霆也无法阻拦,这姐两个也改成男装混入迪化府。她们到了迪化府,正赶上萧云程、卞松涛已然被捕,送入府衙大狱,萧氏父子要是仍然囚禁在福钦差的行辕,也就早发现隐迹在行辕中的草上飞严秀了,赶到把人全分派好了,散布在府衙周边一带。奚青、陈方本是先进去的,竟被奚青早早探听得一种想不到的信息,就是福钦差那里,打发人和府衙中刑房师爷李天寿勾结。这种事情,在福钦差办来,他是无往不利,有权有势有人,试问这一般蝇营狗苟之徒,他们哪会不被这种利禄势力所收买?这个李天寿尤其是一个败类,他巴结不到的事,会跑上他头上来,并且又没有危险,又有保障,福钦差那里已经交派下来,这个知府戴秋江是绝买不动,可是只要这般人下手把萧守义、萧云程、卞松涛全用手段谋害之后,临完时,福钦差那里下令把所有府衙中对这件事有关系动手的人全行提走,明着是审问,好在按着他们那种手段谋害之后,死的人既没有伤痕,也不是服毒,任凭你换在多好的仵作,他也验不出死的原因来,只能说是暴病而死,稍隔一些时日,福钦差把这般人全要派到稍远各县,给予优待。这般人平时只惧怕府台,他们是不敢放手作恶,此时有了这种机会,这个刑房师爷李天寿他是一手包办,联合起这般人来下手,这种事,在这位刑房师爷李天寿手中办起来,他是深知府衙中一般人的性情和行为的,所以像大班头邱雄这路人,他是绝不找他。

  奚青在他们秘密商量下手办法时,虽则没有全部探听来,大致的情形已经全察看明白,奚青赶紧地报告了陈方本,这一来尤其令这般人愤怒异常,在这种情形下,任何阻难也得下手了。陈方本立刻知会铁金凤、铁玉凤,所带的这二十名最得力的弟兄以八名入大狱,离得监狱远远的,在各处隐藏潜伏,那十二名却要散布在大墙外一带,要竭力地注意着监狱四周。这次动手的情形,全要把本领尽量施展出来。因为小孟尝铁春霆严厉地吩咐,告诉这般人,入迪化府营救萧氏父子,阻难是不可避免的,但是要尽力地以少出人命为是,我们不是杀人放火滚马强盗,人命出得越多,将来的事恐怕收拾着越费事,并且铁春霆本身何尝不顾到大青山和太和庄是不能动的地方,也畏惧着福钦差的势力,因为甘、新一带他有极大的权柄,自己有什么本领?也不过一个平民,个人又不是占山为王的大王、拉大帮的匪首,所以尤其是嘱咐自己两个女儿铁金凤、铁玉凤,不许任意杀人。赶到陈方本听到奚青的报告,竟发现这种阴谋,他立时起了一种意念,这种事他可没有决定,需要看着事情的演变如何,不过他是个能把事情往远处看的人,眼前的事,他绝没把它看简单了,所以他有一种办法,将来用着也好,用不着也好,并且府衙中这般奸人,接受福钦差的贿买,下手谋杀萧守义父子等,事情他们认为办得及其严密。现在动手,务必地要对于这几个在场的人警戒他们,给他们苦子吃是应该的,可是千万地要留他们的命,并且这般人也没有什么本领,尚还容易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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