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劫牢犯狱
2025-05-3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这个李天寿却冷笑一声道：“卞松涛，好口才！你这当师爷的究竟与众不同，好！这可是你招出来的。”说到这儿，回头向身旁一般人喝声：“动手收拾他们。”敢情这里已预备好了，四条矮脚凳子、四块铺板，狱卒们立刻动手把这铺板放好，竟在这屋中盖了临时的两座铺，这个刑房师爷李天寿，向典狱吏侯绍基、狱卒于海、赵胜呵斥了声：“你们不赶快动手等什么？把他们的链子挑了。”那卞松涛此时面目变色，这种监牢里，任何人可惹不起他们。萧云程、卞松涛全是跪在他们面前，这种地方是任意用私刑，谁也挡不了。
卞松涛没等狱卒伸手，霍然起立，瞪着眼，向这位刑房师爷李天寿大声说道：“你这是做什么？我们身犯国法，受国法的处置，难道你们竟敢这么无法无天？这是想用什么手段来处置我们？”这个李天寿往后倒退了一步，冷笑着说道：“卞松涛，这是想叫你歇一会儿，怎么这样不识抬举？这是奉钦差之命，你敢违抗么？”卞松涛还要说话时，两名狱卒已把他肩头抓住；内中一个扬起手来，照着卞松涛脸上就是一巴掌，卞松涛一闪，但是这一下打得也够重的。可是此时，那仵作韩老却把这个狱卒推了一把道：“你给他脸上挂了彩，怎么交代？该着什么做什么，爽快点！”
这时，那典狱吏侯绍基却跟那刽子手快刀王二楞把萧云程抓住，把手铐挑下来，项链也撤下来。萧云程再挣扎，典狱吏呵斥道：“你只要敢随便出声喊嚷，把嘴给你堵上，非严刑拷打，叫你不死不活，现在没有多大罪受，我们是公事手续，奉命这么交派，这么收押你们。你放心，福钦差的命令，没有口供，搁在这个屋子里，不给饮食，时期久了，你们耐不起冻饿，招出口供来，才把你们放下来。现在你敢再挣扎，你看这般人全收拾不了你么？”萧云程看了看眼前的情形。“也真是，就是喊叫有什么用？这时，衙门口监狱里，这里边凌虐犯人简直是奉官的，反正爷几个命算是难逃了，好万恶的福钦差，他竟要零碎折腾死我们，完了！这条命完全送在迪化府。”那卞松涛此时的情形，可比较着萧云程暴怒万分，因为他经得多，见得多，看到眼前情景，恍惚地记得有人说过，监牢中有这种惨无人道的手段来谋害人，这眼前的情形很像。此时狱卒们已在推着他往板铺上躺，那个刑房师爷李天寿立刻呵斥着：“不要脸的东西，你竟敢不服命令，一齐动手把他绷在上面。”说话间卞师爷虽然挣扎，哪里有什么力气？已然被狱卒们往起一搭，竟是掷在靠里面的板铺上。
卞松涛在这种情形下，竟是悲声招呼道：“云程，我们死得可怜，他们竟下毒手谋害我们了。”此时那个典狱吏怒斥声：“你这家伙更是难缠！叫你喊。”他立刻一手捏卞师爷的两颊，卞松涛的嘴一张，他已经把一个布团塞入卞松涛的口内。此时那个仵作，很快地从门房旁黑影中提出一个木斗子来。这时，卞松涛已经喊不出声，两个狱卒在按着他，不准挣扎，这个仵作招呼着刽子手王二楞一同动手。
大班头邱雄此时停身在外面，自己真有些毛骨悚然，这般人好大的胆子，毫不顾忌，放心大胆地谋害人命。此时王二楞、韩老竟是从木斗子中取出了铁钉榔头，在卞松涛两腿当中木板上钉好了一条长钉。在这种时候，一个深夜中办这种事，大班头邱雄虽也是久经办案的捕头，经过大风大浪，见过大阵势，此时里边的榔头响一下，他的头发炸一下，跟着那仵作韩老和快刀王二楞一人取出一条极长的布带子。布带子很宽，靠下面的先系在那条铁钉上，跟着连铺板穿过去，把这布带系好，卞松涛的两条腿就算被布带绷住，那刽子手却是拦着卞松涛的腰，也是照样把布带系好，跟着在胸口旁边肩头下，一边又钉上了一条铁钉，是三条布带就把人绷在上面休想挣扎。只剩了卞松涛的头尚能移动，可是已有一名狱卒用两条极厚的毛巾布垫着手，蹲在板铺头里，把卞松涛的头按住了，此时卞松涛口中堵塞出不了声。那萧云程看到这种情形，知道他们果然是要谋害了，自己身体已经被按在板铺上，萧云程究竟是年轻，已经吓晕了过去。这时，那刑房师爷李天寿竟是连连催促着：“快点动手，时候不早了。”那仵作转到板铺头里，这时，更由那刽子手快刀王二楞照样地给萧云程钉钉子、绑带子，仵作韩老却从木斗子内拿起一叠毛头纸来，回头向一名狱卒赵胜招呼道：“赵胜，快点拿水来。”这个狱卒赵胜从墙角提过一把没有盖的瓦壶，里面是满满一壶水，提起来从壶口直往外流，这大班头到此时知道只要容他把毛头纸铺到卞松涛脸上，水一喷上，不用等再往上续第二张、第三张毛头纸，这个人就不易活。邱雄咬牙切齿，自己此时颇有些把自身的利害全忘了，因为亲眼目睹看到这种事，说什么自己也得救人要紧。这时，那个仵作韩老伸手把卞松涛的口中布掏出来，往地上一扔，把头一张毛头纸已经放到卞松涛的脸上，他伸手就接狱卒赵胜手中的水壶。
大班头邱雄此时一咬牙，心想：“我认命了，好歹我也是搅得他下不了手。”伸手一拉刀，往起一举，反过来用刀背往窗户上砸，为是先把窗户砸散了，任凭屋中多厉害，他也不能不动手了。可是邱雄刀往下落，还没砸到窗棂上，听得屋中哎呀吧嗒，邱雄赶紧往回一缩手，那个仵作竟把瓦壶松了手，摔在地上，抱着右手不住哎呀。大班头邱雄看得真切，这仵作韩老右手面上，已经见了血，屋中人是相顾失色，那个刑房师爷李天寿还问着：“韩头，韩头，你手怎么伤了？”可是此时那个刽子手快刀王二楞，却把仵作韩老一推，他一手提着铁榔头，扑奔了后窗，口中骂着：“他妈的，这是谁，找死么，外面什么人？”这小子是真愣，后窗户并不甚高，只不过刚过他的头顶，他往起一蹿，左手把后窗户的木框子抓住，口中在喝骂着：“外面倒是什么东西，我可用铁榔头招呼你了。”他往起一拔，身形往上一探，他想看看窗外究竟是什么人！用什么东西打仵作韩老，这小子也是浑到家了，屋里亮，外边黑，就是你凑到窗口能看到什么，他往窗上一探头时，这种窗户可是死的，木框子也坚固，脸才往前一凑，外面哧的一声冷笑，这小子本是一个杀人的刽子手，其实他胆量不比谁大。可是此时所办的这种亏心事，这比不得平常法场杀人、刑场里绞人，那是国法假手他，此时他是在名在份的一个正凶，何况这般人脑子里，时常地盘踞着鬼神，外面冷笑声离得又近，简直跟他面对面。这个王二楞哎呀地一扭头，可是跟着第二声还没喊叫出来，抓在木框子上的手被极重的东西砸了一下，十指连心，痛不可忍，他竟是身躯向下倒，险些个把卞松涛这个木板铺砸翻，还是不住怪叫，两名狱卒吓得就要往外跑。
那个刑房师爷李天寿，这次事他认为是他一辈子找不到的机会，眼看着财算发了，官算做了，眼前这种情形，要把他这场意外的所得打飞了，他居然比任何人全镇定。虽是也知道有意外变故，可是他不肯动，呵斥着：“你们跑什么？不用动，沉住了气，难道有劫牢犯狱的？迪化府不吃这个，城里的兵马多。老侯，赶紧动手把人先启下来，往前面招呼三班人役，把监狱给围住，只告诉他们，不要大惊小怪的，少时可有钦差那里来人，狱里不准他们进来，咱们是照样办事。”在他话声中，后窗那里喝了个“好”字，窗户纸上嘶的一响。大班头邱雄在外面也赶忙旁一晃身，因为他明知后窗外有人暗算这般人，这次并且看出穿窗而入的暗器十分厉害，形体极小，可是邱雄是会打暗器的人，他听得出是梅花针一类的东西，因为这刑房师爷李天寿正是背贴前窗，大班头邱雄在外面偷窥，自己是极容易中暗器，身形往旁一撤，耳中听得这个师爷李天寿竟在怪叫着道：“可疼死我了，外面有人了，你们快招呼前面的人去。”就这样，他跟着一面哎呀，一面还在招呼那典狱吏侯绍基，“快把板铺上的铁钉布带全抓下来。”邱雄此时因为既有人动了手，自己赶紧撤身为是，可是此时忽然听得房头上捕快崔振德哎呀了声，腾腾腾脚底下很重，直撞到房檐口，守不住势，从上面蹿下来。
邱雄因为自己紧守在这个牢门边，易起猜疑，崔振德虽然从房上下来，不知是怎么回事，自己可得赶紧翻上房去，发声招呼，就算是自己发觉监狱这边有了歹人，把崔振德这种突然从房上掉下来的情形掩饰过去。监狱的房间极矮，大班头邱雄往起一耸身，已经蹿上房头，脚底下才往房头上一贴，突然面前一条黑影扑倒，此人竟是喝声：“一个好东西没有，下去吧！”来人双掌向外一抖，正向邱雄的华盖穴上打来，掌风劲疾，手底下快，邱雄虽则左手提着刀，换不过式来，何况往房上蹿，身躯是往前俯着，这时，突遭袭击，大班头邱雄右脚用力地往房头上一踹，一甩左肩头，左手提的刀是倒提着，趁势向后猛戳，身躯是向下纵。这就仗着邱雄实有点真功夫，换在崔振德、陈凤岗是非受伤不可了，身形往下一落，忙地口中在大声招呼道：“狱里的人，可留神。有人了。”邱雄此时不这样办，自己和崔振德、陈凤岗身为捕快，无法交代，这才是苦在心里。
在他从房上翻下来的一刹那间，屋中更一阵哎呀，就有人往外跑了，可是跟着声音乱响，油灯也灭了，带进去的灯笼也全被打落地上，更听得扑通扑通地乱响，人被摔的声音。邱雄在喊声中，房头上那个双刀陈凤岗竟和人动上手，这一来大班头邱雄任凭心里做怎样打算，“可是自己是府衙的大班头，房上的人竟敢明着动手，这要劫牢犯狱，人犯弄走了，自己的脑袋还有么？”此时可叫无可如何，只得二次压刀，纵身蹿上房顶，下面那间牢房中，一片呼喊号叫之声，哎呀哎呀地叫得极惨。狱中的情形也不好，因为这迪化府是首府，押着十几名江洋大盗，罪名全重，这要是炸了狱，乱子可太大了。大班头邱雄二次蹿上房头是先打呼哨，下面典狱吏、狱卒们也在高声喊，各监房上囚犯一阵铁镣乱响之声，果然竟有犯人在高喊着：“老合们，全是一样的弟兄，救我们出去吧！”
大班头邱雄此时一压掌中力，扑到陈凤岗近前，捕快陈凤岗双刀舞动，正和一人力战，但是陈凤岗被迫得不住地往后退。这个敌人竟是一条龙头杆棒，手底下十分厉害，邱雄赶紧轮刀向前大喝一声：“大胆强徒，竟敢劫牢犯狱，你们真是不要命了。”此时前面的捕快王勇、李得禄早听到了信息，一个提着鬼头刀，一个提着七星尖子，也全赶到狱中。这时，狱门没开，两人虽则没有多好的轻功，可是办案久了，手底下也够利落的，爬房跑坡也一样成，不过甚高的地方不能施展。这两人从狱门那里先后翻上房来，已经看见捕头邱雄和陈凤岗和别人动着手，这王勇是个浑浊猛愣的汉子，胆量最大。他大喊一声：“好匪徒们，你往哪去！”一个“饿虎扑食”式，鬼头刀抡起，照着这个使龙头杆棒的背上劈去，他这种式子非常猛，可是式子越猛，到地下带的风越大，哪知道所遇的是武林能手？此人正在横着用龙头杆棒把邱雄、陈凤岗的三口刀磕出去，他这一刀砍下来，此人一个“玉蟒倒翻身”，右手的杆棒尾竟在手中退出半尺来，一翻身“摘星换斗”式，没容他刀落下来，叭啦地棒尾卷在刀身上，跟着左手甩棒头，口中喝声：“打！”这一下子把个捕快王勇吓得丧胆亡魂，刀不撒手，命就没了，右手一松，肩头向左一甩，往外一蹿，可是这人随着“打”字声中又说出个“去”字，这一脚，正兜在王勇的后胯上，这位王勇来得快去得快，一脚踹中，“吭”了一声，幸亏是他身形转得向南，监牢的房子，又没有多高的房脊，他踉跄地往前撞出五六步去，眼看着就要摔倒这排监房的山墙下，那李得禄因为动手的人多，得乘虚而入，稍慢了一步，赶紧地右脚向右一滑，身躯一闪，用力地一抓捕快王勇，算是把他身形挡了一下，可是哧的一声，小棉袄的肩头完全被扯下来。他身量高，脚步不重，身躯向后一仰，脚下稀里哗啦，房山头的砖瓦灰片全被踹下去，他也倒坐在房坡上，这一下子，这捕快王勇的勇气全消，可是此时邱雄、陈凤岗也险些丧命在龙头棒杆下。
王勇被踹出来，不过一刹那间，此人身手矫捷，棒法纯熟，以虚实莫测的招数，把王勇踹出去。背后的陈凤岗已经还过式来，因为他是双刀，一个“大鹏展翅”式，左手的刀从下面递过来，刀身倒着撩这人的后胯，可是此人掌中这条杆棒，一个“乌龙盘空”式，右脚踹出王勇去，跟着往下一落，已经斜往身左侧上步翻身。这一手好险了，和陈凤岗左手刀，简直是同时往外递，可是陈凤岗的刀撩空了，此人的龙头杆棒长，唰啦地从上向下斜扫过来，正奔陈凤岗的双腿卷来，陈凤岗是斜着身子，赶紧地脚底下用力一点房坡，向西纵去，房上可没有地方了，身躯竟往通死囚牢的笼道中落去，可是身形纵出去，他左手的刀撤不出去了，当啷一声，被杆棒的龙头兜个正着。大班头邱雄也正在压力猱身而进，这一下子陈凤岗这口刀几乎整个地打在邱雄的脸上，邱雄身形猛往房坡上一扑，竟被这口刀把包头全扫破，当啷啷直飞到笼头的尽头，撞在墙上。邱雄心说：“好厉害的家伙！”此时下面已经乱成一片，那典狱吏在受伤之下，他竟是连爬带滚赶奔狱门，幸亏还算是他们方才放进人来，没有上锁。他把门开了之后，狂奔狂喊，这府衙中也有一队守卫的兵丁和三班衙役。前面立刻抄了家伙，更有人如飞地抛向外面报告巡夜盘查的官兵，铜哨子一声跟着一声地紧吹起来，可是大班头邱雄此时十分不利，连番被这人以龙头杆棒进招逼迫。邱雄虽则有真实本领，可是尽力闪展腾挪之下，想还招全不成了。这时，那李得禄抢过来也动手，不过遇上这条龙头杆棒没法进招，邱雄在急迫之下，更招呼着：“李得禄，你们想法子保护差事要紧，走了犯人活不了。”这个李得禄此时眼中已经看到靠北边屋顶上，黑影乱蹿，他赶紧往那边扑奔。这时，这个使龙头杆棒的猛然用个“乌龙卷尾”，把大班头邱雄逼得身形往旁一纵。此人竟是一耸身，已经飞纵上对面的监房屋顶，更厉声呵斥道：“丧尽天良的东西们，不要命，只管来！老师傅们失陪了。”
大班头邱雄在这种情势下，自己知道这次是准得毁。这时，外面已经撞进一队人来，单刀铁尺，手中各提着家伙，更有三四个灯笼，一直地闯进监狱，当中裹着一个满面带血的人，不住喊着：“你们快来，这里有犯人。”邱雄此时明知道这种情形下，人是一定弄走了，自己一跺脚，咬牙切齿，压刀扑奔对面房头，口中喊着：“姓邱的宁死阵前，不死阵后，你往哪逃！”脚下也是用足了力，嗖嗖地纵身追过来。那个提龙头杆棒的出去没多远，他也就翻出去五六丈远，正落在一片房头上，身形一停，他身旁又现一人，邱雄身形往前扑，听得很真，那个是提着龙头杆棒的，很急促地问：“奚老四，全出去了么？”方现身的那人竟是说：“这个老头子，真要命，他不走，可有什么法子。师哥，这小子追下来了，我收拾他。”那个提龙头杆棒的，跺着脚，屋瓦是嘎巴嘎巴乱响，并且着急地说：“他不出去怎么办？”邱雄这时扑上来，那个提龙头杆棒的竟是招呼了声：“奚老四，外边收拾他。”赶到邱雄扑过来，这二人先后腾身而起，蹿房越脊，纵跃如飞，一直地扑奔了西北角的墙头。邱雄此时也豁出去了，他知道没有个起落，自己也非做狱中人不可，还不如拼着看，好歹也要捉一个。此时任凭狱中怎样乱，邱雄也不管了，那两人先后翻上墙头，后来现身的，竟是向这边招呼道：“我认识你，你是大班头，你小子今夜是找死，别含糊了，外边见。”说话声中，这两人先后晃身，翻下墙头。邱雄此时也真个是不顾命了，竟是冒险地蹿上房来，幸而这两人并没用暗器打他。赶到邱雄翻到墙上，这两人似乎已出去十几丈，绝不逃走，竟在一片民房上停身等候。
卞松涛没等狱卒伸手，霍然起立，瞪着眼，向这位刑房师爷李天寿大声说道：“你这是做什么？我们身犯国法，受国法的处置，难道你们竟敢这么无法无天？这是想用什么手段来处置我们？”这个李天寿往后倒退了一步，冷笑着说道：“卞松涛，这是想叫你歇一会儿，怎么这样不识抬举？这是奉钦差之命，你敢违抗么？”卞松涛还要说话时，两名狱卒已把他肩头抓住；内中一个扬起手来，照着卞松涛脸上就是一巴掌，卞松涛一闪，但是这一下打得也够重的。可是此时，那仵作韩老却把这个狱卒推了一把道：“你给他脸上挂了彩，怎么交代？该着什么做什么，爽快点！”
这时，那典狱吏侯绍基却跟那刽子手快刀王二楞把萧云程抓住，把手铐挑下来，项链也撤下来。萧云程再挣扎，典狱吏呵斥道：“你只要敢随便出声喊嚷，把嘴给你堵上，非严刑拷打，叫你不死不活，现在没有多大罪受，我们是公事手续，奉命这么交派，这么收押你们。你放心，福钦差的命令，没有口供，搁在这个屋子里，不给饮食，时期久了，你们耐不起冻饿，招出口供来，才把你们放下来。现在你敢再挣扎，你看这般人全收拾不了你么？”萧云程看了看眼前的情形。“也真是，就是喊叫有什么用？这时，衙门口监狱里，这里边凌虐犯人简直是奉官的，反正爷几个命算是难逃了，好万恶的福钦差，他竟要零碎折腾死我们，完了！这条命完全送在迪化府。”那卞松涛此时的情形，可比较着萧云程暴怒万分，因为他经得多，见得多，看到眼前情景，恍惚地记得有人说过，监牢中有这种惨无人道的手段来谋害人，这眼前的情形很像。此时狱卒们已在推着他往板铺上躺，那个刑房师爷李天寿立刻呵斥着：“不要脸的东西，你竟敢不服命令，一齐动手把他绷在上面。”说话间卞师爷虽然挣扎，哪里有什么力气？已然被狱卒们往起一搭，竟是掷在靠里面的板铺上。
卞松涛在这种情形下，竟是悲声招呼道：“云程，我们死得可怜，他们竟下毒手谋害我们了。”此时那个典狱吏怒斥声：“你这家伙更是难缠！叫你喊。”他立刻一手捏卞师爷的两颊，卞松涛的嘴一张，他已经把一个布团塞入卞松涛的口内。此时那个仵作，很快地从门房旁黑影中提出一个木斗子来。这时，卞松涛已经喊不出声，两个狱卒在按着他，不准挣扎，这个仵作招呼着刽子手王二楞一同动手。
大班头邱雄此时停身在外面，自己真有些毛骨悚然，这般人好大的胆子，毫不顾忌，放心大胆地谋害人命。此时王二楞、韩老竟是从木斗子中取出了铁钉榔头，在卞松涛两腿当中木板上钉好了一条长钉。在这种时候，一个深夜中办这种事，大班头邱雄虽也是久经办案的捕头，经过大风大浪，见过大阵势，此时里边的榔头响一下，他的头发炸一下，跟着那仵作韩老和快刀王二楞一人取出一条极长的布带子。布带子很宽，靠下面的先系在那条铁钉上，跟着连铺板穿过去，把这布带系好，卞松涛的两条腿就算被布带绷住，那刽子手却是拦着卞松涛的腰，也是照样把布带系好，跟着在胸口旁边肩头下，一边又钉上了一条铁钉，是三条布带就把人绷在上面休想挣扎。只剩了卞松涛的头尚能移动，可是已有一名狱卒用两条极厚的毛巾布垫着手，蹲在板铺头里，把卞松涛的头按住了，此时卞松涛口中堵塞出不了声。那萧云程看到这种情形，知道他们果然是要谋害了，自己身体已经被按在板铺上，萧云程究竟是年轻，已经吓晕了过去。这时，那刑房师爷李天寿竟是连连催促着：“快点动手，时候不早了。”那仵作转到板铺头里，这时，更由那刽子手快刀王二楞照样地给萧云程钉钉子、绑带子，仵作韩老却从木斗子内拿起一叠毛头纸来，回头向一名狱卒赵胜招呼道：“赵胜，快点拿水来。”这个狱卒赵胜从墙角提过一把没有盖的瓦壶，里面是满满一壶水，提起来从壶口直往外流，这大班头到此时知道只要容他把毛头纸铺到卞松涛脸上，水一喷上，不用等再往上续第二张、第三张毛头纸，这个人就不易活。邱雄咬牙切齿，自己此时颇有些把自身的利害全忘了，因为亲眼目睹看到这种事，说什么自己也得救人要紧。这时，那个仵作韩老伸手把卞松涛的口中布掏出来，往地上一扔，把头一张毛头纸已经放到卞松涛的脸上，他伸手就接狱卒赵胜手中的水壶。
大班头邱雄此时一咬牙，心想：“我认命了，好歹我也是搅得他下不了手。”伸手一拉刀，往起一举，反过来用刀背往窗户上砸，为是先把窗户砸散了，任凭屋中多厉害，他也不能不动手了。可是邱雄刀往下落，还没砸到窗棂上，听得屋中哎呀吧嗒，邱雄赶紧往回一缩手，那个仵作竟把瓦壶松了手，摔在地上，抱着右手不住哎呀。大班头邱雄看得真切，这仵作韩老右手面上，已经见了血，屋中人是相顾失色，那个刑房师爷李天寿还问着：“韩头，韩头，你手怎么伤了？”可是此时那个刽子手快刀王二楞，却把仵作韩老一推，他一手提着铁榔头，扑奔了后窗，口中骂着：“他妈的，这是谁，找死么，外面什么人？”这小子是真愣，后窗户并不甚高，只不过刚过他的头顶，他往起一蹿，左手把后窗户的木框子抓住，口中在喝骂着：“外面倒是什么东西，我可用铁榔头招呼你了。”他往起一拔，身形往上一探，他想看看窗外究竟是什么人！用什么东西打仵作韩老，这小子也是浑到家了，屋里亮，外边黑，就是你凑到窗口能看到什么，他往窗上一探头时，这种窗户可是死的，木框子也坚固，脸才往前一凑，外面哧的一声冷笑，这小子本是一个杀人的刽子手，其实他胆量不比谁大。可是此时所办的这种亏心事，这比不得平常法场杀人、刑场里绞人，那是国法假手他，此时他是在名在份的一个正凶，何况这般人脑子里，时常地盘踞着鬼神，外面冷笑声离得又近，简直跟他面对面。这个王二楞哎呀地一扭头，可是跟着第二声还没喊叫出来，抓在木框子上的手被极重的东西砸了一下，十指连心，痛不可忍，他竟是身躯向下倒，险些个把卞松涛这个木板铺砸翻，还是不住怪叫，两名狱卒吓得就要往外跑。
那个刑房师爷李天寿，这次事他认为是他一辈子找不到的机会，眼看着财算发了，官算做了，眼前这种情形，要把他这场意外的所得打飞了，他居然比任何人全镇定。虽是也知道有意外变故，可是他不肯动，呵斥着：“你们跑什么？不用动，沉住了气，难道有劫牢犯狱的？迪化府不吃这个，城里的兵马多。老侯，赶紧动手把人先启下来，往前面招呼三班人役，把监狱给围住，只告诉他们，不要大惊小怪的，少时可有钦差那里来人，狱里不准他们进来，咱们是照样办事。”在他话声中，后窗那里喝了个“好”字，窗户纸上嘶的一响。大班头邱雄在外面也赶忙旁一晃身，因为他明知后窗外有人暗算这般人，这次并且看出穿窗而入的暗器十分厉害，形体极小，可是邱雄是会打暗器的人，他听得出是梅花针一类的东西，因为这刑房师爷李天寿正是背贴前窗，大班头邱雄在外面偷窥，自己是极容易中暗器，身形往旁一撤，耳中听得这个师爷李天寿竟在怪叫着道：“可疼死我了，外面有人了，你们快招呼前面的人去。”就这样，他跟着一面哎呀，一面还在招呼那典狱吏侯绍基，“快把板铺上的铁钉布带全抓下来。”邱雄此时因为既有人动了手，自己赶紧撤身为是，可是此时忽然听得房头上捕快崔振德哎呀了声，腾腾腾脚底下很重，直撞到房檐口，守不住势，从上面蹿下来。
邱雄因为自己紧守在这个牢门边，易起猜疑，崔振德虽然从房上下来，不知是怎么回事，自己可得赶紧翻上房去，发声招呼，就算是自己发觉监狱这边有了歹人，把崔振德这种突然从房上掉下来的情形掩饰过去。监狱的房间极矮，大班头邱雄往起一耸身，已经蹿上房头，脚底下才往房头上一贴，突然面前一条黑影扑倒，此人竟是喝声：“一个好东西没有，下去吧！”来人双掌向外一抖，正向邱雄的华盖穴上打来，掌风劲疾，手底下快，邱雄虽则左手提着刀，换不过式来，何况往房上蹿，身躯是往前俯着，这时，突遭袭击，大班头邱雄右脚用力地往房头上一踹，一甩左肩头，左手提的刀是倒提着，趁势向后猛戳，身躯是向下纵。这就仗着邱雄实有点真功夫，换在崔振德、陈凤岗是非受伤不可了，身形往下一落，忙地口中在大声招呼道：“狱里的人，可留神。有人了。”邱雄此时不这样办，自己和崔振德、陈凤岗身为捕快，无法交代，这才是苦在心里。
在他从房上翻下来的一刹那间，屋中更一阵哎呀，就有人往外跑了，可是跟着声音乱响，油灯也灭了，带进去的灯笼也全被打落地上，更听得扑通扑通地乱响，人被摔的声音。邱雄在喊声中，房头上那个双刀陈凤岗竟和人动上手，这一来大班头邱雄任凭心里做怎样打算，“可是自己是府衙的大班头，房上的人竟敢明着动手，这要劫牢犯狱，人犯弄走了，自己的脑袋还有么？”此时可叫无可如何，只得二次压刀，纵身蹿上房顶，下面那间牢房中，一片呼喊号叫之声，哎呀哎呀地叫得极惨。狱中的情形也不好，因为这迪化府是首府，押着十几名江洋大盗，罪名全重，这要是炸了狱，乱子可太大了。大班头邱雄二次蹿上房头是先打呼哨，下面典狱吏、狱卒们也在高声喊，各监房上囚犯一阵铁镣乱响之声，果然竟有犯人在高喊着：“老合们，全是一样的弟兄，救我们出去吧！”
大班头邱雄此时一压掌中力，扑到陈凤岗近前，捕快陈凤岗双刀舞动，正和一人力战，但是陈凤岗被迫得不住地往后退。这个敌人竟是一条龙头杆棒，手底下十分厉害，邱雄赶紧轮刀向前大喝一声：“大胆强徒，竟敢劫牢犯狱，你们真是不要命了。”此时前面的捕快王勇、李得禄早听到了信息，一个提着鬼头刀，一个提着七星尖子，也全赶到狱中。这时，狱门没开，两人虽则没有多好的轻功，可是办案久了，手底下也够利落的，爬房跑坡也一样成，不过甚高的地方不能施展。这两人从狱门那里先后翻上房来，已经看见捕头邱雄和陈凤岗和别人动着手，这王勇是个浑浊猛愣的汉子，胆量最大。他大喊一声：“好匪徒们，你往哪去！”一个“饿虎扑食”式，鬼头刀抡起，照着这个使龙头杆棒的背上劈去，他这种式子非常猛，可是式子越猛，到地下带的风越大，哪知道所遇的是武林能手？此人正在横着用龙头杆棒把邱雄、陈凤岗的三口刀磕出去，他这一刀砍下来，此人一个“玉蟒倒翻身”，右手的杆棒尾竟在手中退出半尺来，一翻身“摘星换斗”式，没容他刀落下来，叭啦地棒尾卷在刀身上，跟着左手甩棒头，口中喝声：“打！”这一下子把个捕快王勇吓得丧胆亡魂，刀不撒手，命就没了，右手一松，肩头向左一甩，往外一蹿，可是这人随着“打”字声中又说出个“去”字，这一脚，正兜在王勇的后胯上，这位王勇来得快去得快，一脚踹中，“吭”了一声，幸亏是他身形转得向南，监牢的房子，又没有多高的房脊，他踉跄地往前撞出五六步去，眼看着就要摔倒这排监房的山墙下，那李得禄因为动手的人多，得乘虚而入，稍慢了一步，赶紧地右脚向右一滑，身躯一闪，用力地一抓捕快王勇，算是把他身形挡了一下，可是哧的一声，小棉袄的肩头完全被扯下来。他身量高，脚步不重，身躯向后一仰，脚下稀里哗啦，房山头的砖瓦灰片全被踹下去，他也倒坐在房坡上，这一下子，这捕快王勇的勇气全消，可是此时邱雄、陈凤岗也险些丧命在龙头棒杆下。
王勇被踹出来，不过一刹那间，此人身手矫捷，棒法纯熟，以虚实莫测的招数，把王勇踹出去。背后的陈凤岗已经还过式来，因为他是双刀，一个“大鹏展翅”式，左手的刀从下面递过来，刀身倒着撩这人的后胯，可是此人掌中这条杆棒，一个“乌龙盘空”式，右脚踹出王勇去，跟着往下一落，已经斜往身左侧上步翻身。这一手好险了，和陈凤岗左手刀，简直是同时往外递，可是陈凤岗的刀撩空了，此人的龙头杆棒长，唰啦地从上向下斜扫过来，正奔陈凤岗的双腿卷来，陈凤岗是斜着身子，赶紧地脚底下用力一点房坡，向西纵去，房上可没有地方了，身躯竟往通死囚牢的笼道中落去，可是身形纵出去，他左手的刀撤不出去了，当啷一声，被杆棒的龙头兜个正着。大班头邱雄也正在压力猱身而进，这一下子陈凤岗这口刀几乎整个地打在邱雄的脸上，邱雄身形猛往房坡上一扑，竟被这口刀把包头全扫破，当啷啷直飞到笼头的尽头，撞在墙上。邱雄心说：“好厉害的家伙！”此时下面已经乱成一片，那典狱吏在受伤之下，他竟是连爬带滚赶奔狱门，幸亏还算是他们方才放进人来，没有上锁。他把门开了之后，狂奔狂喊，这府衙中也有一队守卫的兵丁和三班衙役。前面立刻抄了家伙，更有人如飞地抛向外面报告巡夜盘查的官兵，铜哨子一声跟着一声地紧吹起来，可是大班头邱雄此时十分不利，连番被这人以龙头杆棒进招逼迫。邱雄虽则有真实本领，可是尽力闪展腾挪之下，想还招全不成了。这时，那李得禄抢过来也动手，不过遇上这条龙头杆棒没法进招，邱雄在急迫之下，更招呼着：“李得禄，你们想法子保护差事要紧，走了犯人活不了。”这个李得禄此时眼中已经看到靠北边屋顶上，黑影乱蹿，他赶紧往那边扑奔。这时，这个使龙头杆棒的猛然用个“乌龙卷尾”，把大班头邱雄逼得身形往旁一纵。此人竟是一耸身，已经飞纵上对面的监房屋顶，更厉声呵斥道：“丧尽天良的东西们，不要命，只管来！老师傅们失陪了。”
大班头邱雄在这种情势下，自己知道这次是准得毁。这时，外面已经撞进一队人来，单刀铁尺，手中各提着家伙，更有三四个灯笼，一直地闯进监狱，当中裹着一个满面带血的人，不住喊着：“你们快来，这里有犯人。”邱雄此时明知道这种情形下，人是一定弄走了，自己一跺脚，咬牙切齿，压刀扑奔对面房头，口中喊着：“姓邱的宁死阵前，不死阵后，你往哪逃！”脚下也是用足了力，嗖嗖地纵身追过来。那个提龙头杆棒的出去没多远，他也就翻出去五六丈远，正落在一片房头上，身形一停，他身旁又现一人，邱雄身形往前扑，听得很真，那个是提着龙头杆棒的，很急促地问：“奚老四，全出去了么？”方现身的那人竟是说：“这个老头子，真要命，他不走，可有什么法子。师哥，这小子追下来了，我收拾他。”那个提龙头杆棒的，跺着脚，屋瓦是嘎巴嘎巴乱响，并且着急地说：“他不出去怎么办？”邱雄这时扑上来，那个提龙头杆棒的竟是招呼了声：“奚老四，外边收拾他。”赶到邱雄扑过来，这二人先后腾身而起，蹿房越脊，纵跃如飞，一直地扑奔了西北角的墙头。邱雄此时也豁出去了，他知道没有个起落，自己也非做狱中人不可，还不如拼着看，好歹也要捉一个。此时任凭狱中怎样乱，邱雄也不管了，那两人先后翻上墙头，后来现身的，竟是向这边招呼道：“我认识你，你是大班头，你小子今夜是找死，别含糊了，外边见。”说话声中，这两人先后晃身，翻下墙头。邱雄此时也真个是不顾命了，竟是冒险地蹿上房来，幸而这两人并没用暗器打他。赶到邱雄翻到墙上，这两人似乎已出去十几丈，绝不逃走，竟在一片民房上停身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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