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捕头暗侦
2025-05-3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上文叙述迪化府护军使萧守义以抗旱为灾，十余县黎民死亡载道，嗷嗷待哺之饥民，已难再待官样文章之赈济，遂惩办一般借赈灾为名、中饱私囊的贪官污吏与不法士绅，他便毅然决然开仓放赈。数万行将饿死之灾民，均得生还乡里。而萧守义竟为群奸构陷，坐镇甘、新之钦差大臣福隆，亦不满萧之所为，竟将萧守义革职查办，设施阴谋陷害，萧守义儿子及幕友危在旦夕，幸有武林健者皮货商石鹏、柳剑云，具侠肠热骨，愤萧遭遇之不平，将萧子云程、幕友卞松涛于缇骑发动下救出，隐匿于店铺内，终以暴力难敌，石鹏、柳剑云风雪下甘边，呼援于隐居大青山太和庄之风尘异人铁春霆。岂知石等走后，萧云程、卞松涛被捕入狱，石之弟子牛振连夜追来报信，石鹏等入太和庄，而铁春霆不在，庄客等更虚与周旋，石鹏疑云突起，至第二天早晨，立向庄客告辞，石等已决意冒百死入迪化，誓救萧氏父子脱网罗，而庄客亦不甚挽留。甫出庄门，一队队健儿已策马而至，而萧云程、卞松涛竟杂在庄客中，石鹏等始知铁春霆已下手营救。石鹏、柳剑云，惊喜交集下向前打招呼，后面又有一队健儿飞驰到庄前，也全纷纷下马，最后面两匹马，马上人却不随着大家一齐地下来，容得前面人闪开些，这两匹牲口竟仍然向庄里走。石鹏正在惊心动魄地和萧云程、卞松涛打招呼，见这两匹牲口直向庄里走来，未免注意。
马上人，看外面情形，也像商人模样。可是临到近前，听到头里那匹马上人说话，竟是个女子的声音，口中在招呼着：“康老师，请你安置客人，果然竟会在柳条驿那里发生变故，若不是接应得快，几乎把事情弄糟了。”说话间，这两匹马已经冲进庄口，石鹏、柳剑云此时从她那大皮帽子中略微地辨出她的面貌，敢情马上人竟是女扮男装。原来夜间所听到庄中人来去匆匆，彻夜未眠，竟把萧云程、卞松涛全救出虎口，不过推测路途的远近，似乎萧云程被祸遭擒后，没有多久，就被救脱险了。若不然来得不会这么快。此时康良栋、管啸风已经指挥着所有来的人，各奔他所指定的地方去安置。这一拨拨的人各自分开，绝不是走向一处，有的是不进庄口，从旁边转去，有的进了庄中，也是走向旁边的街道，只留下八名壮汉，牵着牲口，从庄前大路上一直地往里走。康良栋、管啸风，却向石鹏、柳剑云说道：“二位老师傅，可以不用走了吧？此处不便细谈，请里边坐，他们连夜奔驰得也太累了。”
石鹏、柳剑云此时在惊喜交集之下，口中连答着：“不走，不走了。”遂带着牛振和萧云程、卞松涛一同转身够奔庄里，石鹏、柳剑云把牲口全交给了牛振，让他牵赴槽头，交给管马的人，因为虽则现在是在太和庄中，但是萧云程、卞松涛此番能从迪化府逃出来，定有一番惊人的事情。现在依然还在福钦差势力之下，所以在外面不便问脱险的情形，一直地来到后面，进了庄院。康良栋、管啸风把大家全让进了客厅中，吩咐庄丁赶紧地给萧云程、卞松涛打面水，叫他们温暖一下，稍息征尘。
落座之后，这两个庄客康良栋、管啸风全向石鹏、柳剑云致歉，康良栋含笑说道：“二位师傅，可得原谅我们一切，二位可不要误会我们是故弄玄虚，不拿出诚意来对待朋友，并且庄主铁老也没有这种意思，只为事情一发生，过分紧急，我们这太和庄得到信息并没有多少时候。这还是有一拨专在甘新两省经商的客人，他们到和阗道一带采买貂皮，因为这种皮货内地里今年有大部分的销路，比往年较大，所销的数量加了一两倍，在皮货商手中所定的货不够，所以这拨客人亲自到和阗道一带坐地去收买。其实这种东西当年用是来不及了，可是他们要抢先地得这一笔赚利，在和阗道把他们所用的货，也就是收了八成，地方上立刻发生动摇。因为干这一行的，全是多年的猎户们，他们竟为的萧护军使的事，不惜牺牲一切，这种情形全是非常违背正理。因为那一带在连年灾荒之下，已经闹得流离失所，民不聊生，以游猎为生涯的，固然不至于像农人一般，可是他们也一样地受牵连、受影响，好容易在普救赈灾之下，人们全得活下去，但凡得活之下，还敢闹什么是非！只为这位爱民如子的萧护军使，搭救了数十万百姓，反倒身遭大祸。被福钦差轻信一般贪官污吏、土豪劣绅的控告，把萧守义竟是扣押起来，这件事用不着我细说，二位师傅知道得大概比我还详细。办皮货的商人，因为多少县的黎民百姓全要激于义愤暴动起来，他们才连夜地离开是非地，路经我们这里，因为他们常年地跑这条路，曾经得过庄主的帮助。商人们倒还有人心，只要经三星峡一带，必要前来拜访，从他们口中得知这件事的详情，铁老颇为震怒，认为这件事，真要是这么就把个萧护军使毁了，黎民百姓再因为这件事遭到涂炭，那也太没有天理了，所以铁老立刻伸手来管这件事。事情起得非常突兀，并且情势紧急，我们庄主一面要详细调查实情，一面要制止和阗道一带的黎民百姓不要徒送性命，所以把太和庄所有的人全派出去了。哪知道事情越来越紧，所得的信息，竟是刻不容缓，派去迪化府的人连番报回来，不止于护军使萧守义不易救出来，连萧云程和这位卞师爷也危在旦夕，恐怕难脱网罗。铁老这些年来，轻易不肯多管外面的事，自己也恐怕树大招风，因为现在太和庄已聚集着三千多家百姓，为了他们的安全，处处地避免是非。这次的事铁老本想外面不露声色，暗中把这事消灭下去，福钦差稍知敛迹，把护军使萧守义放了，铁老已经打算好，知道这位护军使萧守义只要一被释放，绝不肯善罢甘休。铁老预备在他离任之后，把他迎到太和庄，好好地劝解他一番，不必明着再和这一般贪官污吏为难，早晚叫他们自遭天报。可是事情不由铁老这么想，对于福钦差已经连施警戒，可是他依然不肯放松一步，居然竟二次下手，把这位萧公子和卞师爷捕入行辕，他竟要用阴谋手段把这爷几个置之死地。我们庄主知道事情不容和平解决了，只有用激烈的手段对付他，先行把人救出来，也为是警告福钦差。所以铁老虽则计划得十分周密，依然不放心，最后终于自己也迎上去。铁老已经打算好了，不得已时只有亲自出头和福钦差一争长短，这件事情到现在我们虽然不知道铁老预备怎样收拾这个局面，可是事情绝不会容容易易地解决下来。二位师傅是知道铁老的为人，他此番出头这件事，完全出于自己的情愿，事情没做到，人没救出来，他绝不向外人谈起。像石师傅、柳师傅这么侠肠热骨，和铁老是一样的行为，来到太和庄，我们本应该把真实情况说与二位师傅，无奈昨晚派到甘新路上接应的人，尚没得到确实的信息，不知道所救的人是否已脱险，所以我们不敢把这件事说与二位师傅。好在我们想绝不会误事，因为二位就是当时赶回去，也来不及，铁老所派的人，倘然失败，不怕二位师傅见怪，你们弟兄也未必就能够把人救出来。所以直到今天早晨，路上报马的还没回来，我们就知途中有事，所以越发地不敢在二位师傅面前提这件事了。果然在柳条驿，竟是被追兵赶上，在柳条驿已经弄得地覆天翻，终于是把他们二位接到太和庄，至于脱险的详情，还得请难中人自己详叙。”
石鹏、柳剑云听康良栋解释了一切，自己把先前那种愤恨不平的气全消，忙向康良栋、管啸风道：“二位老师，不必再客气，我们对于铁公全是敬服到十二分，所以遇到困难的事，只有求他相助。这样看起来，要等到我们弟兄到来，铁公再下手，也就晚了，这真是天佑善良，萧公子和卞师爷竟能从虎口脱身，可见铁公此番费力不小。”说到这儿，更向萧云程问起被救的情形，萧云程这才把被救的经过，从头至尾说了一番。
自从迪化府厚记皮货局被捕头铁掌邱雄押解赴行辕，赶到了行辕，已经到了掌灯之后。铁掌邱雄此番办理这件案子，能够这么快就能把人犯捉到，钦差行辕中的一般将弁们，对于铁掌邱雄十分重视。此时把人犯押解了来，因为是钦差交派的案子，防护十分周密，赶到报进去，福钦差听到把萧云程、卞松涛全拿到，他是愁眉顿展，认为这一来，永绝后患，只要设法把他们全消灭了，再没有和自己为仇作对的人。这种案子到他手内，他用不着怎样审问，因为对于萧云程、卞松涛身上没有什么可追究的，这不过是倚仗着他的势力，硬要把这二人牵连上，一网打尽，所以他现在只有计划着怎样处置萧云程等。候了很大的工夫，这才把萧云程、卞松涛提到花厅去，他也不过是略微问了一下。本来获罪的只有萧守义一人，对于萧云程、卞松涛有什么可问的？略微地审问一下，他也不容卞松涛、萧云程再分辩事实，立刻把这爷两个带下来，任凭他有权有势，无奈萧守义所犯的罪名，他不能以钦差的力量，就推出去全行斩首，所以这种地方，只有用阴谋。最后他又想起用借刀杀人之法，索性把事情推个干净，吩咐手下人，把护军使萧守义父子二人和幕府卞松涛全交到迪化府府衙大狱收押，听候朝廷旨意，再行处治。对外面这就是表明他本人对萧护军使绝无恩怨，这时，按着公事来办理，他们就是落到多大罪名，也是朝廷国法处治的，与他无关。可是他要在这种时候暗下毒手，绝不等待朝廷旨意下来，更严厉地交派着，叫府衙大班头铁掌邱雄对于这三个犯人严加防守，不得疏忽大意。这铁掌邱雄担当了这件事，认为真是自己的不幸，虽则很顺利地把案办下来，得到钦差的奖励，可始终认为是屈着心的事，福钦差忽然又变了主意，把人犯交到府衙大狱，这尤其是给本人加了罪过，他这么教派下来，谁敢违抗？虽然是在一个省城中，这种犯人押在大狱中，绝不会有什么差错，可是案子一天完不了，自己也就一天不能卸责。铁掌邱雄在无可奈何下，连萧护军使也从行辕中提出来，押赴府衙大狱，沿途上有钦差行辕所派的弁勇们帮同保护，到了府衙。
这里另有行辕的公事送到，知府是戴秋江，此时接到了行辕的指令，忽然接收了这么几名重要的犯人，不敢像平常的公事那么办。知府戴秋江只好立时升堂点收犯人，全问清楚了，本来萧护军使原本是自己上级衙门，此时萧守义做了阶下囚。戴秋江他的人格尚还不差，对于护军使萧守义总有些怜惜之心，只不过他的事情重大，无法过问，可是对于萧守义等无形中有了照顾之意，标签牌传管狱的牢头狱卒接收犯人。知府戴秋江当面嘱咐他们，对于这三个主要犯人，可不准有虐待的情形，或者向他们勒索钱财，因为这是福钦差亲自交派下来的案子，出一点差错谁也担不了。典狱吏立刻把萧守义父子和卞松涛全带到大狱中，因为有知府的吩咐，不叫他们和别的犯人在一处，单把这三人搁在一个监房中，至于厚记皮货局子所带来的同人们，在行辕中钦差连问也没问，可是这种官司一牵连上，哪能立时摆脱？管账先生等也被收押，他们得等待案情有了起落才能释放。所以民间的俗语，屈死不告状，饿死不做贼，只要一被官司牵连上，就是倾家败产。
把萧守义等全收押之后，大班头铁掌邱雄回转班房，一般捕快们全向他道贺，铁掌邱雄反倒十分懊丧，闷闷不乐地到了三更左右。虽然是大狱中防守紧严，狱门关闭，不过铁掌邱雄心中悬紧着一件事。因为办这件案，内中牵连着两个商人石鹏、柳剑云，这两人全是能高来高去的武师，虽则现在还不能断定他们离开迪化府究竟有什么图谋。自己虽然口上留德，在钦差那里没把他们供出，反倒给他们摆脱了一切，只说是事情发生，两位掌柜的全不在，显然地是毫不知情。可是福钦差把犯人一押到府衙，更把犯人的一切安危全放在自己的肩头上。铁掌邱雄此时倒悬紧石鹏、柳剑云，他们既然肯搭救萧云程、卞松涛，此时两人已落法网，他们兄弟是否甘心？这件事真不敢轻视了，所以铁掌邱雄在起更后到大狱中察看了一下，知道萧守义父子和卞松涛全押在忠字号监房，铁掌邱雄更在笼门前察看了一下，此时这三人可全戴了刑具，手铐、脚镣、项链三大刑具，并且笼道中也有狱卒们来往察看。铁掌邱雄稍微地放了心，认为这种地方，错非是有那外来的匪徒勾结着里面的江湖大盗们，安心炸狱，绝不会出什么意外。何况省城内这两天从白天起就防范得非常严，一到夜晚，城门紧闭之下，护城的官兵一队队地全排出队伍去守卫着！更因为府衙大狱收押着重要的犯人，所以一队队的军兵尚不时地围着府衙四周梭巡防护。铁掌邱雄察看一遍回到班房歇息，可是再过半个时辰，必然还要走一遭。到了三更过后，铁掌邱雄从大狱屋顶上翻回来，因为南面安安静静，狱卒们也因为新收了重要犯人，他们也不敢疏忽了。虽则这么冷的深夜，笼道中不时地有人来往着，铁掌邱雄从监狱的东墙刚翻出大狱内，眼角中似乎有一条黑影由南往北，一瞥即逝。可是任凭怎样仔细地向前察看去，黑沉沉、静悄悄，屋面上毫无声息、毫无动静，他本是想回班房，这一来可不能不慎重了！自己这个差事干不干，没有什么重要，有了差错，这条老命，就得留在迪化府，邱雄赶紧地回来。他可是一直地往大狱这边扑奔，先奔了西南府衙大墙一带，翻到大墙头，向外张望一下，离着府衙附近的街道上不住地有灯光晃动。巡查的官兵一队一队地来往穿梭，虽则不在府衙的近前，可是隔得不远，这分明是城守营也全奉到行辕的命令，注意着府衙的防卫。邱雄仔细地向附近张望一下，丝毫没有动静，自己也认为短不了是个人眼差，但盼平安无事，那不是自己的福分么！可是他仍然十分谨慎着轻身纵跃，直奔后面的大狱。
从大墙这边翻过来，有好几道院落。这邱雄刚翻到了一座偏院的屋顶上，见面前似有一点昏黄的灯光闪动。由南往北走，下面这段道是只通着大狱，不能往别处去。邱雄因为各有专责，这定是前面科房里深夜派人查监，自己不愿意叫他们知道个人在房上，往前越过一段房坡，身形伏下去，看一眼是谁。
自己估量得全不对，只见一名狱卒，提着一个纸灯笼，后面跟随的却是一名官医。这是在府衙里有名额的人员，可是衙门中所有的人，绝没有找他治病的！他是专管大狱内，给囚犯治病和府衙中审理案件，有关于医药的一切，就得找他判断。邱雄看到这种情形，十分诧异，大狱内今夜防范得这么严厉，就是犯人们有病也得等待天明，在一个深夜中开狱门，官医进去治病，这是从来没见过的事。邱雄也是在公门中干了多年的人，哪会不知道这衙门口的一切黑暗情形？把这犯人们的性命看成一文不值，有的比较把犯人看得重些，也是和衙门中有利害的关系。邱雄越发脚底下轻着，要看出这官医给什么犯人深夜中来治病。他们走到狱门前，里面似乎已有人等候，一问一答之间，已把狱卒和官医放进去。邱雄此时赶紧从屋面上翻进大狱的屋顶。
这个官医进了狱门之后，那典狱吏立刻从屋中出来，迎着说道：“秦先生，你来得很好，赶紧地去看看，这种犯人又不是咱本衙门的案子，倘若因为得时病出了大差错，我们就许把事情办砸了，你跟我快来。”这个典狱吏在头里领着，官医和狱卒们一直地顺着笼道往里走。邱雄在上面看得真真切切，不由得大惊！见他们正停在忠字监房的门首，狱卒已经把门开了，这忠字监房是在正东面。邱雄停身在西边监房屋顶，那个官医，已经走进这忠字监房内。邱雄斜着身子往里看，屋中的油灯虽则暗淡，可是狱卒的灯笼也进了监房，比较亮些。邱雄此时不禁心头腾腾乱跳，因为他是知道把护军使萧守义和萧云程、卞松涛押解到府衙大狱，知府是亲自吩咐，不得和别的犯人在一处，所以把他这三人完全押在忠字号监房内。自己一连两次到大狱中巡查，因为狱中一切照常，没有一点异状，自己身为大班头，不便无故地扰乱他们，仗着自己的轻身术交代得下去，连续着在房上转了两回，绝没往监房里去探看。此时这忠字号监房内，明明只剩了护军使一人，怎的那萧云程、卞松涛移挪开，自己竟是丝毫不知？
马上人，看外面情形，也像商人模样。可是临到近前，听到头里那匹马上人说话，竟是个女子的声音，口中在招呼着：“康老师，请你安置客人，果然竟会在柳条驿那里发生变故，若不是接应得快，几乎把事情弄糟了。”说话间，这两匹马已经冲进庄口，石鹏、柳剑云此时从她那大皮帽子中略微地辨出她的面貌，敢情马上人竟是女扮男装。原来夜间所听到庄中人来去匆匆，彻夜未眠，竟把萧云程、卞松涛全救出虎口，不过推测路途的远近，似乎萧云程被祸遭擒后，没有多久，就被救脱险了。若不然来得不会这么快。此时康良栋、管啸风已经指挥着所有来的人，各奔他所指定的地方去安置。这一拨拨的人各自分开，绝不是走向一处，有的是不进庄口，从旁边转去，有的进了庄中，也是走向旁边的街道，只留下八名壮汉，牵着牲口，从庄前大路上一直地往里走。康良栋、管啸风，却向石鹏、柳剑云说道：“二位老师傅，可以不用走了吧？此处不便细谈，请里边坐，他们连夜奔驰得也太累了。”
石鹏、柳剑云此时在惊喜交集之下，口中连答着：“不走，不走了。”遂带着牛振和萧云程、卞松涛一同转身够奔庄里，石鹏、柳剑云把牲口全交给了牛振，让他牵赴槽头，交给管马的人，因为虽则现在是在太和庄中，但是萧云程、卞松涛此番能从迪化府逃出来，定有一番惊人的事情。现在依然还在福钦差势力之下，所以在外面不便问脱险的情形，一直地来到后面，进了庄院。康良栋、管啸风把大家全让进了客厅中，吩咐庄丁赶紧地给萧云程、卞松涛打面水，叫他们温暖一下，稍息征尘。
落座之后，这两个庄客康良栋、管啸风全向石鹏、柳剑云致歉，康良栋含笑说道：“二位师傅，可得原谅我们一切，二位可不要误会我们是故弄玄虚，不拿出诚意来对待朋友，并且庄主铁老也没有这种意思，只为事情一发生，过分紧急，我们这太和庄得到信息并没有多少时候。这还是有一拨专在甘新两省经商的客人，他们到和阗道一带采买貂皮，因为这种皮货内地里今年有大部分的销路，比往年较大，所销的数量加了一两倍，在皮货商手中所定的货不够，所以这拨客人亲自到和阗道一带坐地去收买。其实这种东西当年用是来不及了，可是他们要抢先地得这一笔赚利，在和阗道把他们所用的货，也就是收了八成，地方上立刻发生动摇。因为干这一行的，全是多年的猎户们，他们竟为的萧护军使的事，不惜牺牲一切，这种情形全是非常违背正理。因为那一带在连年灾荒之下，已经闹得流离失所，民不聊生，以游猎为生涯的，固然不至于像农人一般，可是他们也一样地受牵连、受影响，好容易在普救赈灾之下，人们全得活下去，但凡得活之下，还敢闹什么是非！只为这位爱民如子的萧护军使，搭救了数十万百姓，反倒身遭大祸。被福钦差轻信一般贪官污吏、土豪劣绅的控告，把萧守义竟是扣押起来，这件事用不着我细说，二位师傅知道得大概比我还详细。办皮货的商人，因为多少县的黎民百姓全要激于义愤暴动起来，他们才连夜地离开是非地，路经我们这里，因为他们常年地跑这条路，曾经得过庄主的帮助。商人们倒还有人心，只要经三星峡一带，必要前来拜访，从他们口中得知这件事的详情，铁老颇为震怒，认为这件事，真要是这么就把个萧护军使毁了，黎民百姓再因为这件事遭到涂炭，那也太没有天理了，所以铁老立刻伸手来管这件事。事情起得非常突兀，并且情势紧急，我们庄主一面要详细调查实情，一面要制止和阗道一带的黎民百姓不要徒送性命，所以把太和庄所有的人全派出去了。哪知道事情越来越紧，所得的信息，竟是刻不容缓，派去迪化府的人连番报回来，不止于护军使萧守义不易救出来，连萧云程和这位卞师爷也危在旦夕，恐怕难脱网罗。铁老这些年来，轻易不肯多管外面的事，自己也恐怕树大招风，因为现在太和庄已聚集着三千多家百姓，为了他们的安全，处处地避免是非。这次的事铁老本想外面不露声色，暗中把这事消灭下去，福钦差稍知敛迹，把护军使萧守义放了，铁老已经打算好，知道这位护军使萧守义只要一被释放，绝不肯善罢甘休。铁老预备在他离任之后，把他迎到太和庄，好好地劝解他一番，不必明着再和这一般贪官污吏为难，早晚叫他们自遭天报。可是事情不由铁老这么想，对于福钦差已经连施警戒，可是他依然不肯放松一步，居然竟二次下手，把这位萧公子和卞师爷捕入行辕，他竟要用阴谋手段把这爷几个置之死地。我们庄主知道事情不容和平解决了，只有用激烈的手段对付他，先行把人救出来，也为是警告福钦差。所以铁老虽则计划得十分周密，依然不放心，最后终于自己也迎上去。铁老已经打算好了，不得已时只有亲自出头和福钦差一争长短，这件事情到现在我们虽然不知道铁老预备怎样收拾这个局面，可是事情绝不会容容易易地解决下来。二位师傅是知道铁老的为人，他此番出头这件事，完全出于自己的情愿，事情没做到，人没救出来，他绝不向外人谈起。像石师傅、柳师傅这么侠肠热骨，和铁老是一样的行为，来到太和庄，我们本应该把真实情况说与二位师傅，无奈昨晚派到甘新路上接应的人，尚没得到确实的信息，不知道所救的人是否已脱险，所以我们不敢把这件事说与二位师傅。好在我们想绝不会误事，因为二位就是当时赶回去，也来不及，铁老所派的人，倘然失败，不怕二位师傅见怪，你们弟兄也未必就能够把人救出来。所以直到今天早晨，路上报马的还没回来，我们就知途中有事，所以越发地不敢在二位师傅面前提这件事了。果然在柳条驿，竟是被追兵赶上，在柳条驿已经弄得地覆天翻，终于是把他们二位接到太和庄，至于脱险的详情，还得请难中人自己详叙。”
石鹏、柳剑云听康良栋解释了一切，自己把先前那种愤恨不平的气全消，忙向康良栋、管啸风道：“二位老师，不必再客气，我们对于铁公全是敬服到十二分，所以遇到困难的事，只有求他相助。这样看起来，要等到我们弟兄到来，铁公再下手，也就晚了，这真是天佑善良，萧公子和卞师爷竟能从虎口脱身，可见铁公此番费力不小。”说到这儿，更向萧云程问起被救的情形，萧云程这才把被救的经过，从头至尾说了一番。
自从迪化府厚记皮货局被捕头铁掌邱雄押解赴行辕，赶到了行辕，已经到了掌灯之后。铁掌邱雄此番办理这件案子，能够这么快就能把人犯捉到，钦差行辕中的一般将弁们，对于铁掌邱雄十分重视。此时把人犯押解了来，因为是钦差交派的案子，防护十分周密，赶到报进去，福钦差听到把萧云程、卞松涛全拿到，他是愁眉顿展，认为这一来，永绝后患，只要设法把他们全消灭了，再没有和自己为仇作对的人。这种案子到他手内，他用不着怎样审问，因为对于萧云程、卞松涛身上没有什么可追究的，这不过是倚仗着他的势力，硬要把这二人牵连上，一网打尽，所以他现在只有计划着怎样处置萧云程等。候了很大的工夫，这才把萧云程、卞松涛提到花厅去，他也不过是略微问了一下。本来获罪的只有萧守义一人，对于萧云程、卞松涛有什么可问的？略微地审问一下，他也不容卞松涛、萧云程再分辩事实，立刻把这爷两个带下来，任凭他有权有势，无奈萧守义所犯的罪名，他不能以钦差的力量，就推出去全行斩首，所以这种地方，只有用阴谋。最后他又想起用借刀杀人之法，索性把事情推个干净，吩咐手下人，把护军使萧守义父子二人和幕府卞松涛全交到迪化府府衙大狱收押，听候朝廷旨意，再行处治。对外面这就是表明他本人对萧护军使绝无恩怨，这时，按着公事来办理，他们就是落到多大罪名，也是朝廷国法处治的，与他无关。可是他要在这种时候暗下毒手，绝不等待朝廷旨意下来，更严厉地交派着，叫府衙大班头铁掌邱雄对于这三个犯人严加防守，不得疏忽大意。这铁掌邱雄担当了这件事，认为真是自己的不幸，虽则很顺利地把案办下来，得到钦差的奖励，可始终认为是屈着心的事，福钦差忽然又变了主意，把人犯交到府衙大狱，这尤其是给本人加了罪过，他这么教派下来，谁敢违抗？虽然是在一个省城中，这种犯人押在大狱中，绝不会有什么差错，可是案子一天完不了，自己也就一天不能卸责。铁掌邱雄在无可奈何下，连萧护军使也从行辕中提出来，押赴府衙大狱，沿途上有钦差行辕所派的弁勇们帮同保护，到了府衙。
这里另有行辕的公事送到，知府是戴秋江，此时接到了行辕的指令，忽然接收了这么几名重要的犯人，不敢像平常的公事那么办。知府戴秋江只好立时升堂点收犯人，全问清楚了，本来萧护军使原本是自己上级衙门，此时萧守义做了阶下囚。戴秋江他的人格尚还不差，对于护军使萧守义总有些怜惜之心，只不过他的事情重大，无法过问，可是对于萧守义等无形中有了照顾之意，标签牌传管狱的牢头狱卒接收犯人。知府戴秋江当面嘱咐他们，对于这三个主要犯人，可不准有虐待的情形，或者向他们勒索钱财，因为这是福钦差亲自交派下来的案子，出一点差错谁也担不了。典狱吏立刻把萧守义父子和卞松涛全带到大狱中，因为有知府的吩咐，不叫他们和别的犯人在一处，单把这三人搁在一个监房中，至于厚记皮货局子所带来的同人们，在行辕中钦差连问也没问，可是这种官司一牵连上，哪能立时摆脱？管账先生等也被收押，他们得等待案情有了起落才能释放。所以民间的俗语，屈死不告状，饿死不做贼，只要一被官司牵连上，就是倾家败产。
把萧守义等全收押之后，大班头铁掌邱雄回转班房，一般捕快们全向他道贺，铁掌邱雄反倒十分懊丧，闷闷不乐地到了三更左右。虽然是大狱中防守紧严，狱门关闭，不过铁掌邱雄心中悬紧着一件事。因为办这件案，内中牵连着两个商人石鹏、柳剑云，这两人全是能高来高去的武师，虽则现在还不能断定他们离开迪化府究竟有什么图谋。自己虽然口上留德，在钦差那里没把他们供出，反倒给他们摆脱了一切，只说是事情发生，两位掌柜的全不在，显然地是毫不知情。可是福钦差把犯人一押到府衙，更把犯人的一切安危全放在自己的肩头上。铁掌邱雄此时倒悬紧石鹏、柳剑云，他们既然肯搭救萧云程、卞松涛，此时两人已落法网，他们兄弟是否甘心？这件事真不敢轻视了，所以铁掌邱雄在起更后到大狱中察看了一下，知道萧守义父子和卞松涛全押在忠字号监房，铁掌邱雄更在笼门前察看了一下，此时这三人可全戴了刑具，手铐、脚镣、项链三大刑具，并且笼道中也有狱卒们来往察看。铁掌邱雄稍微地放了心，认为这种地方，错非是有那外来的匪徒勾结着里面的江湖大盗们，安心炸狱，绝不会出什么意外。何况省城内这两天从白天起就防范得非常严，一到夜晚，城门紧闭之下，护城的官兵一队队地全排出队伍去守卫着！更因为府衙大狱收押着重要的犯人，所以一队队的军兵尚不时地围着府衙四周梭巡防护。铁掌邱雄察看一遍回到班房歇息，可是再过半个时辰，必然还要走一遭。到了三更过后，铁掌邱雄从大狱屋顶上翻回来，因为南面安安静静，狱卒们也因为新收了重要犯人，他们也不敢疏忽了。虽则这么冷的深夜，笼道中不时地有人来往着，铁掌邱雄从监狱的东墙刚翻出大狱内，眼角中似乎有一条黑影由南往北，一瞥即逝。可是任凭怎样仔细地向前察看去，黑沉沉、静悄悄，屋面上毫无声息、毫无动静，他本是想回班房，这一来可不能不慎重了！自己这个差事干不干，没有什么重要，有了差错，这条老命，就得留在迪化府，邱雄赶紧地回来。他可是一直地往大狱这边扑奔，先奔了西南府衙大墙一带，翻到大墙头，向外张望一下，离着府衙附近的街道上不住地有灯光晃动。巡查的官兵一队一队地来往穿梭，虽则不在府衙的近前，可是隔得不远，这分明是城守营也全奉到行辕的命令，注意着府衙的防卫。邱雄仔细地向附近张望一下，丝毫没有动静，自己也认为短不了是个人眼差，但盼平安无事，那不是自己的福分么！可是他仍然十分谨慎着轻身纵跃，直奔后面的大狱。
从大墙这边翻过来，有好几道院落。这邱雄刚翻到了一座偏院的屋顶上，见面前似有一点昏黄的灯光闪动。由南往北走，下面这段道是只通着大狱，不能往别处去。邱雄因为各有专责，这定是前面科房里深夜派人查监，自己不愿意叫他们知道个人在房上，往前越过一段房坡，身形伏下去，看一眼是谁。
自己估量得全不对，只见一名狱卒，提着一个纸灯笼，后面跟随的却是一名官医。这是在府衙里有名额的人员，可是衙门中所有的人，绝没有找他治病的！他是专管大狱内，给囚犯治病和府衙中审理案件，有关于医药的一切，就得找他判断。邱雄看到这种情形，十分诧异，大狱内今夜防范得这么严厉，就是犯人们有病也得等待天明，在一个深夜中开狱门，官医进去治病，这是从来没见过的事。邱雄也是在公门中干了多年的人，哪会不知道这衙门口的一切黑暗情形？把这犯人们的性命看成一文不值，有的比较把犯人看得重些，也是和衙门中有利害的关系。邱雄越发脚底下轻着，要看出这官医给什么犯人深夜中来治病。他们走到狱门前，里面似乎已有人等候，一问一答之间，已把狱卒和官医放进去。邱雄此时赶紧从屋面上翻进大狱的屋顶。
这个官医进了狱门之后，那典狱吏立刻从屋中出来，迎着说道：“秦先生，你来得很好，赶紧地去看看，这种犯人又不是咱本衙门的案子，倘若因为得时病出了大差错，我们就许把事情办砸了，你跟我快来。”这个典狱吏在头里领着，官医和狱卒们一直地顺着笼道往里走。邱雄在上面看得真真切切，不由得大惊！见他们正停在忠字监房的门首，狱卒已经把门开了，这忠字监房是在正东面。邱雄停身在西边监房屋顶，那个官医，已经走进这忠字监房内。邱雄斜着身子往里看，屋中的油灯虽则暗淡，可是狱卒的灯笼也进了监房，比较亮些。邱雄此时不禁心头腾腾乱跳，因为他是知道把护军使萧守义和萧云程、卞松涛押解到府衙大狱，知府是亲自吩咐，不得和别的犯人在一处，所以把他这三人完全押在忠字号监房内。自己一连两次到大狱中巡查，因为狱中一切照常，没有一点异状，自己身为大班头，不便无故地扰乱他们，仗着自己的轻身术交代得下去，连续着在房上转了两回，绝没往监房里去探看。此时这忠字号监房内，明明只剩了护军使一人，怎的那萧云程、卞松涛移挪开，自己竟是丝毫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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