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再伸魔手
2025-05-3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这种拘捕犯人，办理这种案件，福钦差所带的全是军营中人，对于这些事终是外行，当时侦问得也不详细，只有据实回报。钦差大人福隆十分震怒，当时把所去的差弁，骂了一顿。可是人已逃走，福钦差只有雷厉风行地用紧急命令，派遣他亲信的队伍，分成四路，追赶下去。计算着情形，任凭萧云程、卞松涛逃得怎样快，他出不了新疆省。虽然是这样，福钦差他何尝不担心，这种情形分明是各走极端。福钦差十分悔恨，自己手段太弱，正应该在把萧守义扣押时，立时把这般人全捕拿归案，这一放虎归山，往后非有极大的是非不可。更知道萧守义这个幕府卞松涛颇有才干，他们只要逃回北京城之后，定然要在朝廷那里对付自己，何况自己真有几件私弊的事，只要被他们揭发，立刻地位动摇。这来一来福钦差是起坐不安，他认定了萧云程、卞松涛真个逃出城去，这时差不多到了三更左右，福钦差只在花厅里来回地走着，也不肯安歇了。
他这行辕中，福钦差也是带着家眷，有四名护院的武师，每天夜间保护着住宅。护院中武师的头目人，此人名叫草上飞严秀，他是走江湖卖艺出身，已经跟随福钦差多年，还是在内地里，做道台时把他收在府内。这个草上飞严秀，他自从跟随福钦差之后，颇蒙另眼看待。因为他虽是一个流浪江湖的人，一派的江湖气，可是自从当了护院的武师之后，他十分规矩，夜间守护家宅，白天连门也不出。福钦差有几次，不论什么时候想起事来找他，立刻就能到了面前。福钦差身边也有几个亲信的差弁，全是从京里带出来的，就没有一个人能够像这草上飞严秀做事的规矩，并且他绝不和江湖道上人来往。福钦差哪又知道他另有一番隐情。这福钦差仗着朝中的势力，虽则官声不好，可反倒屡次升迁，但是有这草上飞严秀，给他保护着家宅，这些年来就没有出过什么事情，福钦差对于草上飞严秀，也是十分信任。这时已经到了护院上班的时候，他们全是分头在宅中巡查。三更已过，福钦差仍然想着心事，尚不肯入内宅安歇，草上飞严秀从花厅前经过，对于护军使萧守义这一案，已经闹得风雨满城，行辕中人终日拿这件事作为谈话的材料，草上飞严秀他哪会不知道，此时他竟是走进花厅，向福钦差请安。
福钦差此时正在十分着急的时候，一抬头见草上飞严秀进来，沉着面色道：“你随便往屋中闯有什么事？你们的一切闲事先不要和我提，我心中烦恼，没工夫听别的事。”草上飞严秀，垂手侍立地说道：“小人绝不敢用别的闲事来扰乱，我知道钦差正为的捕拿萧云程、卞松涛未获，为这件事忧烦起来，不过钦差大人这件事恐怕办错了。”福钦差道：“怎么？”草上飞严秀道：“据小人看来，萧云程、卞松涛未必走脱，恐怕就许还在城中隐匿，他们不是不知道钦差大人的权力，他想逃回北京城，他走得脱么？”福钦差哼了一声道：“我也这么想，就是叫他现在逃出手去，也未必叫他走得脱，我现在已经派四路的人马，追赶下去，早晚还不会把他抓回来么。我只怕他隐匿在荒村野镇中，没往进京的大路走，那可就不易捕拿他了。”草上飞严秀道：“大人从扣留萧护军使时，对于他的家属可曾注意？”福钦差道：“有人随时报告，他们离开衙门之后，住在东大街全升店内。”草上飞严秀道：“所去的差官，听说是已经问了他留下的人，据说这两个人从白天才离开店房，不知去向。据小人眼光看来，办这种事，不是大人行辕中这般人所能做得到的，大人赶紧地指派当地负责捕盗拿贼的人，他们只要一伸手，就能找出真相来，只要是真个已经离开迪化府，以大人这种权力，所有甘新交界一带的要路口，全派人守住，他也不会走脱。可是小人认为这么办，总是舍近求远，恐怕这两名犯人并没离开迪化府，就在眼前。小人听说迪化府府衙大班头铁掌邱雄，此人是迪化府的府台从内地里带来的，是捕盗拿贼办案的好手。他随着这位府台，在山东、山西的任上，办了许多惊人的案件，这件事交派到他手内，定有下落。钦差大人为什么放着这种得力的人不用呢？”福钦差点点头道：“我也不是没想到，只是把这般犯人看轻了，好，现在我就办。”草上飞严秀退出花厅，福钦差立刻差派人到府衙调大班头铁掌邱雄立刻到行辕，手下差弁们赶紧骑着马去到府衙，把这铁掌邱雄找了来。
此人年纪已经到六旬左右，在公门中也混了二三十年，的确是个办案的好手，一身武功本领也得自名师传授，手底下实有真功夫。此时在半夜中，钦差这里突然传唤，他哪敢不立时来行辕听令？这草上飞严秀和手下护院的武师们，因为福钦差今夜的情形是绝不到内宅去了，所以他们不断地在花厅前来回地守护着。此时差弁们把铁掌邱雄带进来，可是那草上飞严秀正在廊子下面，一见这大班头邱雄进来，他赶紧撤身躲去。这大班头被带进花厅之后，福钦差把这件事向邱雄说了一番，这种地方可就用官家的势力压派了，福钦差现在掌着这么大权，对于这般属下衙门口的吏役，他哪还不随意地指使？向这铁掌邱雄交派得十分严厉，限令他三天内把人犯获案，倘若不尽全力查办这个案件，那时可莫说钦差翻脸无情，定治以缉捕不力之罪。铁掌邱雄他是一个公门中的老人物了，这种情形他是毫不介意，因为看惯了官场这种势力的情形，他对于这份捕头早已厌倦了。只为这位府台颇重视他，连调了好几任，全设法把他请了去帮忙，所以他现在跟随来到这边疆上，也是万分无法，自己深恨为虚名所累。但是这铁掌邱雄对于为人上还算说得下去，没有一般当捕快的那种恶习，自己虽曾办过六七件极大的案子，不过作案的人全是罪有应得。此时钦差竟把这件事放在他身上，他对于钦差的威胁，认为无足轻重，自己只是说：“恐怕没有那么大本领，立时把犯人缉捕归案，总得求钦差恩典一二。”铁掌邱雄的意思，是求钦差把限期宽些。可是福钦差却冷笑着道：“邱雄，你不必推托，我这行辕中护院的武师严秀，已经和我说过了，你是个很有本领的人，跟随你们府台效力多年，曾办过许多大案了，没有一个逃出你手去的。你好好把这件案办下来，必有重赏，一切事情准许你便宜行事。”铁掌邱雄一听钦差福隆口风很紧，自己不便再多说，并且已经有人在钦差面前替自己说了大话，这个姓严名秀的武师，怎么不知道这个人，当时铁掌邱雄退了下来，仍由差弁们引领着往前面去。
他一边走着，一边低声向差弁问：“钦差大人护院的武师，听说很本领，这位严老师我还没见过呢。”跟着铁掌邱雄往外走的人，因为离着花厅近，说话全不敢高声，也在低声答应道：“我们这位护院的严老师，可真有本领，能够高来高去，手底下快极了。你没见过，你看那不是从后面出来了么？”铁掌邱雄顺着差弁的手指处望去，见西北角那里走廊的边上，正有一人向外走。邱雄看着这人的面貌，似乎在哪里见过，可是在刚一注目看时，此人竟是一转身退去。铁掌邱雄因为当时钦差交派的事颇紧，并且这种地方，也不准多说话、多停留，遂也没怎样介意。差弁们把他送到前面，大班头铁掌邱雄赶紧着手去办理这件事。
在这种势力压派之下，铁掌邱雄可不敢敷衍公事了，自己干了一辈子捕快，真要是在这里落个罪名，那可太冤枉些。虽则在风闻中听说这护军使萧守义的案子十分冤枉，但是自己一个当捕快的，反正是奉令而行，造孽的另有其人，我没有安心陷害别人，势力压迫着我不得不这么去做，不把这件案子办下来，简直是无法向他交代。何况钦差那里有先入之言为主，这个捧自己的人，明着一番好意，简直是要命鬼，铁掌邱雄恨透了这个姓严的。自己先行回到府衙大班上，在略一思索之下，已经拿好了主意。他带了一个得力的助手，在天还没亮就到了全升店。街道上盘查虽紧，但是他们身上全有公事，所以照旧通行。把店门叫开，向店家问明了萧云程母子所住之处，店家赶紧地引领着到了西跨院中。这时田氏夫人正在和老家人李福哭着，此时忽然又有官人到来，吓得惊惶失色。老家人李福赶紧迎出来，老夫人虽则有了年岁，终是女流，李福只好把铁掌邱雄让进了西房。这个大班头铁掌邱雄，颜色上十分和蔼，对于李福问话时，绝不威吓他，更不竭力追究萧云程、卞松涛的去向，尽向家常事上问长问短，从出事时起，直到现在全找什么人为萧大人这件事奔走营救？萧云程在店中全做些什么事？这李福任凭你口头如何谨慎，但是不能完全不答。李福也是有些年岁的人，有些经验了，明知道在这种人面前说话的谨慎，提防着他诱供。可是所问的并不是正事，这些事哪好不随口答出，并且先前李福挨了那两马棒，已经打得他胆战心惊，现在又来了官人，恐怕他们翻了脸，自己又要吃大亏，加着小心来答对。
铁掌邱雄虽然厉害，他从一篇闲话中和进到屋中所看到的情形，已被他得到线索，屋中温暖异常，这个李福更不住在这屋中，这两人既然早已离开迪化府，这屋中分明是有人住着的情形，并且离开时间不久，连那炭盆中的炭火，还没完全熄灭，更发现案上文具砚池中的墨也未干，从种种情形推测起来，萧云程、卞松涛完全是夜中逃走的。这时他仔细地盘问着，在城中所认识的人，所来往的人，老家人李福对于这种地方可不敢过分地全说实话了，完全用虚言搪塞。铁掌邱雄在一番侦问之下，大致的情形已然明了，知道人完全没走脱，绝不会出城，并且按着眼前情形看来，恐怕有人做这两人的接应了。这个老捕快邱雄把李福盘问完，也不去再找萧夫人问话，只叫李福在跨院中待着不准出去。
铁掌邱雄到了前面，在全升柜房的情形，可跟后面不一样了，一发话，就是威胁着店家告诉他们只要这个案办不下来，全升店就别想干了，这是钦差指名要的犯人。这店里有四个伙计，铁掌邱雄挨个地仔细审问，追问得十分严厉，一举一动的事，全不容伙计思索，这哪会问不出来？果然追究出，萧云程和卞松涛在二更前尚在跨院。至于平时来往的人，店家倒是异口同声，他们住在全升店，就没见什么人来探望。可是最后由一名店伙口中，探听出在头两天有两人前来，可没向柜房里头问，一直地奔了跨院中，对于这两人的面目很生，在他们本店中，轻易没见这两人出入过，不过似乎在街上碰见过，大约是本城人。这两人相貌、年岁和所穿的衣服情形，店家说了个仔细。铁掌邱雄见店家没有故意替犯人隐匿行动的情形，遂也不再向他们身上过分追究。
这时天光已亮，铁掌邱雄带着身旁的伙计，重到西跨院，却把屋面上，全查勘了一番，已经见到了有人在上面行动的迹象。这就因为石鹏、柳剑云，全是背着两个人，任凭功夫怎样好，脚底下也未免重些，这种迹象逃不出快手邱雄的眼内。这一看起来，知道萧云程和卞松涛脱身逃走，是有本领的人把他们救出去，店家所说的情形，果然没有什么假话了。铁掌邱雄遂带着助手离开全升店，赶奔护军使衙门，找到了一名守门的老军，因为这种无关紧要的人，无论换了哪一位，轻易也不动他，并且如同养废人一般。快手邱雄从他身上仔细盘问素日来往的人，先前所说的不过是官场来往，那是在护军使势力尚在之时，这般同僚官吏，没有什么关联。问来问去，他们竟说出这厚记皮货局，是护军使的同乡，常到衙门中来往，并且少爷还要和他练习武功本领，这个石掌柜、柳掌柜全是一身好武术。这一来铁掌邱雄认定了这厚记皮货局子一掌柜石鹏、柳剑云有重大嫌疑，更记了几个和萧大人来往颇勤的人。铁掌邱雄却派了人四下里察探这几处可疑人的动静。仅仅半天的工夫，就有人来报告，所去的地方调查经过，可是厚记皮货局子的两位掌柜的现在全不在柜上，从天一亮就出了城。铁掌邱雄仔细一思索这种情形，这两人和萧家颇有来往，又是同乡，萧云程又有和他们练武之意，这两人逃走时又在夜间，各街道全是盘查严紧，若非高来高去的人走不脱，这个姓石的、姓柳的更在当日天亮后离开柜上，铁掌邱雄恐怕他们脱身逃走，那可就费事了，遂找到城门口盘查的驻军。因为石鹏和柳剑云逃走时，他们毫无所惧，没有一点犯法的事，所以在城门口检查盘问时，一直地说出自己是厚记皮货局子的掌柜，两人的行装马匹，尤其是张眼，所以查问的官兵，无形中注了意。铁掌邱雄这一盘问，知道还好，两个犯人并没走，只这两个人出城，尚还不要紧，这两人定是设法找寻有力量的人，要变着法子把两名犯人护送出城，这是绝无可疑的了。铁掌邱雄仔细调查清楚之下，在晚半天，这才亲自带人到了厚记皮货局子去。
这里只有一个管账先生，两位同人，铁掌邱雄向他们仔细一追问，两位掌柜的因为什么不在，同人们回答的是掌柜的因为柜上款项周转不动，有老客欠了一笔极大的数目，所以掌柜的亲自催账去了，别的事情一概不知。邱雄向他们追问，可有朋友在这里住着，掌柜的昨夜领了什么人来？可是柜上的同人一口回绝，本柜上现在没有客人住，因为皮货这一行是一入秋就忙起，到了这种时候，差不多没有什么生意了，所以柜上绝没有老客，掌柜的不在家更没有朋友。这大班头对于柜上同人说话，他焉能深信？可是看到这个买卖的确是殷实商号，以这种经营获利，立住了根基的营业，若非有极大关系的牵连，怎能这么大胆，敢隐匿钦差大人指名缉捕的犯人。据各方侦察之下，这厚记皮货局子，更是自东自伙的买卖，他们对于护军使萧守义还真是没有多密切的关系，这真有些出乎情理。无奈事实俱在，他这是实有重大的嫌疑，不能不从他们身上寻得线索，追究逃人了。据柜上同人所说的话，以自己办案多年的经验来体验，还多半是实情。至于他们掌柜的石鹏、柳剑云，是否真的去到甘肃省青州一带催款，那就无法追究。这时大班头铁掌邱雄，把这三个人全仔细问过之后，向这个管账先生吴道城，说道：“听说你们掌柜的全练得一身好武术，更有高来高去的本领，可惜我没会过，现在他大约不断和练武的人来往吧？”管账先生摇摇头道：“我们掌柜的不是此地人，在这干这个买卖，除了和本地的几家同业来往，或者是办货的老客们，往柜上来交易买卖，我们就没见过掌柜的和外行人交接过。不错，二位掌柜的全会些武术，至于说高来高去，我们全没见过。他虽则教了几个徒弟，全是本地有来历的人。”
大班头邱雄站起来道：“我们此来是奉钦差行辕公事，论起来负责人没在，不便向你们说，可是我们总得搜查一下，回去也好交代。”这一来柜上的人脸上立时有些变色，这就是不能担当事。好在这大班头邱雄已经站起来招呼着所带来的人向柜房外走，管账先生哪好拦阻，只得跟随。不过萧云程、卞松涛所隐藏的这个小院，严密异常，外人只要到了后面，除了偏着东边有一片把式场子，是练武的所在，靠后面三间正房，两间厢房。萧云程等所待的地方，是从正房旁边一个很狭的夹道穿过去，那里通着一个小院，这个小夹道稍微堆积一点零乱的东西，任何人也想不到后面还有房屋。
他这行辕中，福钦差也是带着家眷，有四名护院的武师，每天夜间保护着住宅。护院中武师的头目人，此人名叫草上飞严秀，他是走江湖卖艺出身，已经跟随福钦差多年，还是在内地里，做道台时把他收在府内。这个草上飞严秀，他自从跟随福钦差之后，颇蒙另眼看待。因为他虽是一个流浪江湖的人，一派的江湖气，可是自从当了护院的武师之后，他十分规矩，夜间守护家宅，白天连门也不出。福钦差有几次，不论什么时候想起事来找他，立刻就能到了面前。福钦差身边也有几个亲信的差弁，全是从京里带出来的，就没有一个人能够像这草上飞严秀做事的规矩，并且他绝不和江湖道上人来往。福钦差哪又知道他另有一番隐情。这福钦差仗着朝中的势力，虽则官声不好，可反倒屡次升迁，但是有这草上飞严秀，给他保护着家宅，这些年来就没有出过什么事情，福钦差对于草上飞严秀，也是十分信任。这时已经到了护院上班的时候，他们全是分头在宅中巡查。三更已过，福钦差仍然想着心事，尚不肯入内宅安歇，草上飞严秀从花厅前经过，对于护军使萧守义这一案，已经闹得风雨满城，行辕中人终日拿这件事作为谈话的材料，草上飞严秀他哪会不知道，此时他竟是走进花厅，向福钦差请安。
福钦差此时正在十分着急的时候，一抬头见草上飞严秀进来，沉着面色道：“你随便往屋中闯有什么事？你们的一切闲事先不要和我提，我心中烦恼，没工夫听别的事。”草上飞严秀，垂手侍立地说道：“小人绝不敢用别的闲事来扰乱，我知道钦差正为的捕拿萧云程、卞松涛未获，为这件事忧烦起来，不过钦差大人这件事恐怕办错了。”福钦差道：“怎么？”草上飞严秀道：“据小人看来，萧云程、卞松涛未必走脱，恐怕就许还在城中隐匿，他们不是不知道钦差大人的权力，他想逃回北京城，他走得脱么？”福钦差哼了一声道：“我也这么想，就是叫他现在逃出手去，也未必叫他走得脱，我现在已经派四路的人马，追赶下去，早晚还不会把他抓回来么。我只怕他隐匿在荒村野镇中，没往进京的大路走，那可就不易捕拿他了。”草上飞严秀道：“大人从扣留萧护军使时，对于他的家属可曾注意？”福钦差道：“有人随时报告，他们离开衙门之后，住在东大街全升店内。”草上飞严秀道：“所去的差官，听说是已经问了他留下的人，据说这两个人从白天才离开店房，不知去向。据小人眼光看来，办这种事，不是大人行辕中这般人所能做得到的，大人赶紧地指派当地负责捕盗拿贼的人，他们只要一伸手，就能找出真相来，只要是真个已经离开迪化府，以大人这种权力，所有甘新交界一带的要路口，全派人守住，他也不会走脱。可是小人认为这么办，总是舍近求远，恐怕这两名犯人并没离开迪化府，就在眼前。小人听说迪化府府衙大班头铁掌邱雄，此人是迪化府的府台从内地里带来的，是捕盗拿贼办案的好手。他随着这位府台，在山东、山西的任上，办了许多惊人的案件，这件事交派到他手内，定有下落。钦差大人为什么放着这种得力的人不用呢？”福钦差点点头道：“我也不是没想到，只是把这般犯人看轻了，好，现在我就办。”草上飞严秀退出花厅，福钦差立刻差派人到府衙调大班头铁掌邱雄立刻到行辕，手下差弁们赶紧骑着马去到府衙，把这铁掌邱雄找了来。
此人年纪已经到六旬左右，在公门中也混了二三十年，的确是个办案的好手，一身武功本领也得自名师传授，手底下实有真功夫。此时在半夜中，钦差这里突然传唤，他哪敢不立时来行辕听令？这草上飞严秀和手下护院的武师们，因为福钦差今夜的情形是绝不到内宅去了，所以他们不断地在花厅前来回地守护着。此时差弁们把铁掌邱雄带进来，可是那草上飞严秀正在廊子下面，一见这大班头邱雄进来，他赶紧撤身躲去。这大班头被带进花厅之后，福钦差把这件事向邱雄说了一番，这种地方可就用官家的势力压派了，福钦差现在掌着这么大权，对于这般属下衙门口的吏役，他哪还不随意地指使？向这铁掌邱雄交派得十分严厉，限令他三天内把人犯获案，倘若不尽全力查办这个案件，那时可莫说钦差翻脸无情，定治以缉捕不力之罪。铁掌邱雄他是一个公门中的老人物了，这种情形他是毫不介意，因为看惯了官场这种势力的情形，他对于这份捕头早已厌倦了。只为这位府台颇重视他，连调了好几任，全设法把他请了去帮忙，所以他现在跟随来到这边疆上，也是万分无法，自己深恨为虚名所累。但是这铁掌邱雄对于为人上还算说得下去，没有一般当捕快的那种恶习，自己虽曾办过六七件极大的案子，不过作案的人全是罪有应得。此时钦差竟把这件事放在他身上，他对于钦差的威胁，认为无足轻重，自己只是说：“恐怕没有那么大本领，立时把犯人缉捕归案，总得求钦差恩典一二。”铁掌邱雄的意思，是求钦差把限期宽些。可是福钦差却冷笑着道：“邱雄，你不必推托，我这行辕中护院的武师严秀，已经和我说过了，你是个很有本领的人，跟随你们府台效力多年，曾办过许多大案了，没有一个逃出你手去的。你好好把这件案办下来，必有重赏，一切事情准许你便宜行事。”铁掌邱雄一听钦差福隆口风很紧，自己不便再多说，并且已经有人在钦差面前替自己说了大话，这个姓严名秀的武师，怎么不知道这个人，当时铁掌邱雄退了下来，仍由差弁们引领着往前面去。
他一边走着，一边低声向差弁问：“钦差大人护院的武师，听说很本领，这位严老师我还没见过呢。”跟着铁掌邱雄往外走的人，因为离着花厅近，说话全不敢高声，也在低声答应道：“我们这位护院的严老师，可真有本领，能够高来高去，手底下快极了。你没见过，你看那不是从后面出来了么？”铁掌邱雄顺着差弁的手指处望去，见西北角那里走廊的边上，正有一人向外走。邱雄看着这人的面貌，似乎在哪里见过，可是在刚一注目看时，此人竟是一转身退去。铁掌邱雄因为当时钦差交派的事颇紧，并且这种地方，也不准多说话、多停留，遂也没怎样介意。差弁们把他送到前面，大班头铁掌邱雄赶紧着手去办理这件事。
在这种势力压派之下，铁掌邱雄可不敢敷衍公事了，自己干了一辈子捕快，真要是在这里落个罪名，那可太冤枉些。虽则在风闻中听说这护军使萧守义的案子十分冤枉，但是自己一个当捕快的，反正是奉令而行，造孽的另有其人，我没有安心陷害别人，势力压迫着我不得不这么去做，不把这件案子办下来，简直是无法向他交代。何况钦差那里有先入之言为主，这个捧自己的人，明着一番好意，简直是要命鬼，铁掌邱雄恨透了这个姓严的。自己先行回到府衙大班上，在略一思索之下，已经拿好了主意。他带了一个得力的助手，在天还没亮就到了全升店。街道上盘查虽紧，但是他们身上全有公事，所以照旧通行。把店门叫开，向店家问明了萧云程母子所住之处，店家赶紧地引领着到了西跨院中。这时田氏夫人正在和老家人李福哭着，此时忽然又有官人到来，吓得惊惶失色。老家人李福赶紧迎出来，老夫人虽则有了年岁，终是女流，李福只好把铁掌邱雄让进了西房。这个大班头铁掌邱雄，颜色上十分和蔼，对于李福问话时，绝不威吓他，更不竭力追究萧云程、卞松涛的去向，尽向家常事上问长问短，从出事时起，直到现在全找什么人为萧大人这件事奔走营救？萧云程在店中全做些什么事？这李福任凭你口头如何谨慎，但是不能完全不答。李福也是有些年岁的人，有些经验了，明知道在这种人面前说话的谨慎，提防着他诱供。可是所问的并不是正事，这些事哪好不随口答出，并且先前李福挨了那两马棒，已经打得他胆战心惊，现在又来了官人，恐怕他们翻了脸，自己又要吃大亏，加着小心来答对。
铁掌邱雄虽然厉害，他从一篇闲话中和进到屋中所看到的情形，已被他得到线索，屋中温暖异常，这个李福更不住在这屋中，这两人既然早已离开迪化府，这屋中分明是有人住着的情形，并且离开时间不久，连那炭盆中的炭火，还没完全熄灭，更发现案上文具砚池中的墨也未干，从种种情形推测起来，萧云程、卞松涛完全是夜中逃走的。这时他仔细地盘问着，在城中所认识的人，所来往的人，老家人李福对于这种地方可不敢过分地全说实话了，完全用虚言搪塞。铁掌邱雄在一番侦问之下，大致的情形已然明了，知道人完全没走脱，绝不会出城，并且按着眼前情形看来，恐怕有人做这两人的接应了。这个老捕快邱雄把李福盘问完，也不去再找萧夫人问话，只叫李福在跨院中待着不准出去。
铁掌邱雄到了前面，在全升柜房的情形，可跟后面不一样了，一发话，就是威胁着店家告诉他们只要这个案办不下来，全升店就别想干了，这是钦差指名要的犯人。这店里有四个伙计，铁掌邱雄挨个地仔细审问，追问得十分严厉，一举一动的事，全不容伙计思索，这哪会问不出来？果然追究出，萧云程和卞松涛在二更前尚在跨院。至于平时来往的人，店家倒是异口同声，他们住在全升店，就没见什么人来探望。可是最后由一名店伙口中，探听出在头两天有两人前来，可没向柜房里头问，一直地奔了跨院中，对于这两人的面目很生，在他们本店中，轻易没见这两人出入过，不过似乎在街上碰见过，大约是本城人。这两人相貌、年岁和所穿的衣服情形，店家说了个仔细。铁掌邱雄见店家没有故意替犯人隐匿行动的情形，遂也不再向他们身上过分追究。
这时天光已亮，铁掌邱雄带着身旁的伙计，重到西跨院，却把屋面上，全查勘了一番，已经见到了有人在上面行动的迹象。这就因为石鹏、柳剑云，全是背着两个人，任凭功夫怎样好，脚底下也未免重些，这种迹象逃不出快手邱雄的眼内。这一看起来，知道萧云程和卞松涛脱身逃走，是有本领的人把他们救出去，店家所说的情形，果然没有什么假话了。铁掌邱雄遂带着助手离开全升店，赶奔护军使衙门，找到了一名守门的老军，因为这种无关紧要的人，无论换了哪一位，轻易也不动他，并且如同养废人一般。快手邱雄从他身上仔细盘问素日来往的人，先前所说的不过是官场来往，那是在护军使势力尚在之时，这般同僚官吏，没有什么关联。问来问去，他们竟说出这厚记皮货局，是护军使的同乡，常到衙门中来往，并且少爷还要和他练习武功本领，这个石掌柜、柳掌柜全是一身好武术。这一来铁掌邱雄认定了这厚记皮货局子一掌柜石鹏、柳剑云有重大嫌疑，更记了几个和萧大人来往颇勤的人。铁掌邱雄却派了人四下里察探这几处可疑人的动静。仅仅半天的工夫，就有人来报告，所去的地方调查经过，可是厚记皮货局子的两位掌柜的现在全不在柜上，从天一亮就出了城。铁掌邱雄仔细一思索这种情形，这两人和萧家颇有来往，又是同乡，萧云程又有和他们练武之意，这两人逃走时又在夜间，各街道全是盘查严紧，若非高来高去的人走不脱，这个姓石的、姓柳的更在当日天亮后离开柜上，铁掌邱雄恐怕他们脱身逃走，那可就费事了，遂找到城门口盘查的驻军。因为石鹏和柳剑云逃走时，他们毫无所惧，没有一点犯法的事，所以在城门口检查盘问时，一直地说出自己是厚记皮货局子的掌柜，两人的行装马匹，尤其是张眼，所以查问的官兵，无形中注了意。铁掌邱雄这一盘问，知道还好，两个犯人并没走，只这两个人出城，尚还不要紧，这两人定是设法找寻有力量的人，要变着法子把两名犯人护送出城，这是绝无可疑的了。铁掌邱雄仔细调查清楚之下，在晚半天，这才亲自带人到了厚记皮货局子去。
这里只有一个管账先生，两位同人，铁掌邱雄向他们仔细一追问，两位掌柜的因为什么不在，同人们回答的是掌柜的因为柜上款项周转不动，有老客欠了一笔极大的数目，所以掌柜的亲自催账去了，别的事情一概不知。邱雄向他们追问，可有朋友在这里住着，掌柜的昨夜领了什么人来？可是柜上的同人一口回绝，本柜上现在没有客人住，因为皮货这一行是一入秋就忙起，到了这种时候，差不多没有什么生意了，所以柜上绝没有老客，掌柜的不在家更没有朋友。这大班头对于柜上同人说话，他焉能深信？可是看到这个买卖的确是殷实商号，以这种经营获利，立住了根基的营业，若非有极大关系的牵连，怎能这么大胆，敢隐匿钦差大人指名缉捕的犯人。据各方侦察之下，这厚记皮货局子，更是自东自伙的买卖，他们对于护军使萧守义还真是没有多密切的关系，这真有些出乎情理。无奈事实俱在，他这是实有重大的嫌疑，不能不从他们身上寻得线索，追究逃人了。据柜上同人所说的话，以自己办案多年的经验来体验，还多半是实情。至于他们掌柜的石鹏、柳剑云，是否真的去到甘肃省青州一带催款，那就无法追究。这时大班头铁掌邱雄，把这三个人全仔细问过之后，向这个管账先生吴道城，说道：“听说你们掌柜的全练得一身好武术，更有高来高去的本领，可惜我没会过，现在他大约不断和练武的人来往吧？”管账先生摇摇头道：“我们掌柜的不是此地人，在这干这个买卖，除了和本地的几家同业来往，或者是办货的老客们，往柜上来交易买卖，我们就没见过掌柜的和外行人交接过。不错，二位掌柜的全会些武术，至于说高来高去，我们全没见过。他虽则教了几个徒弟，全是本地有来历的人。”
大班头邱雄站起来道：“我们此来是奉钦差行辕公事，论起来负责人没在，不便向你们说，可是我们总得搜查一下，回去也好交代。”这一来柜上的人脸上立时有些变色，这就是不能担当事。好在这大班头邱雄已经站起来招呼着所带来的人向柜房外走，管账先生哪好拦阻，只得跟随。不过萧云程、卞松涛所隐藏的这个小院，严密异常，外人只要到了后面，除了偏着东边有一片把式场子，是练武的所在，靠后面三间正房，两间厢房。萧云程等所待的地方，是从正房旁边一个很狭的夹道穿过去，那里通着一个小院，这个小夹道稍微堆积一点零乱的东西，任何人也想不到后面还有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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