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保桂王 少侠闯连营
2025-05-3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在这金马山的深谷,搭了数十间木板房子,因陋就简。只为这种荒山不是通行的地方,易于隐匿踪迹,把这个山谷布置得十分周密,从里面直到山口,安上四道暗卡子,提防着吴三桂手下那个勇士保柱。由天山四义更把平西王和桂王会战的情形侦察了一番,赶紧赶回金马山,向谷教掌报告桂王的兵力有数万的精兵,又有一般旧臣归附,看情形还不至于敌不过平西王,一齐向谷教掌请示,“大家是在金马山静候时机,还是径去归附桂王,正面和平西王周旋?”谷云峰道:“据我看,我们现在尽可在金马山隐踪潜迹。因为桂王虽是个有志的大明后裔,只是现在兵力是借来的,只宜胜不宜败,只能疾攻,不能固守,所有部下是否忠诚可靠,那是任凭谁也不敢保的。我们若是投奔了去,也就不能论胜败,要保王驾一生的安危。只是我们这般人全是闲云野鹤的性子,哪肯被人拘束起来?何况我们又没有加官晋爵,荫子封妻。不过本着我们侠义道的天职,要尽力救民免遭涂炭。像平西王吴三桂,既不能忠于故主,又不肯忠事新朝,以黎民膏血做他个人穷奢极欲的享受。他是我们唯一的仇雠,我们行侠江湖,更应诛此恶贼。我再三地想,我们还是不宜明救桂王,只宜暗中相助,注意着平西王的情形。他若是不堪一战,兵权日减,那如同在我们掌握中。万一兵力日增,根据日固,我们倒得早早下手,免待将来成了大患,不易收拾。你们以为如何?”别人尚未答话,天山四义四爷朱天民道:“教掌这番话,倒是妥当。不过我想,事情尚有可虞之处。那吴三桂叛迹已露,他和清廷此时是相互利用,借着用兵云南,树立他将来谋叛的根基。这事现在尚还无关,只是保柱师门中晴川派门下,全被他收录到身旁,倒真是心腹之患。万一晴川派能手立功自献,潜入桂王大营,暗中行刺,倒是最可虞的事。我们理应派人入桂王的御营,暗中保护才是。”教掌谷云峰听了,点点头道:“不错,这件事倒不容迟缓。不过请哪位去倒是很难的,既须武功超群,又得有飞行的绝技,并且还得能耐得了露宿风餐,是一件极苦的差事。这得请老师傅们自己斟酌,须要同时有这种本领更得把这种千斤担子搁在肩头上,此谷某不便吩咐了。”

  果然这件事倒有好几位不能去的,天山四叟全是成名人物,论武功本领,足可以担当。不过在两军对垒的时候,大营中盘查哨戒,是多么严厉,就是有轻功提纵术,可是出入也未必能那么自如,饮食上不得不求之大营中,脱不过地用一个偷字。试想天山四义这样成名人物,哪肯去用这种手段?当时竟没人讨这趟差事。忽然从旁闪岀一个少年,向上行礼道:“教掌,这个差事让我去吧,我虽没有惊人的本领,但是绝不致误事。弟子何况与桂王尚有一面之识,遇到了危险即或露了行藏,也不致见疑,教掌看我可能去么?”各老剑客虽不以为然,恐怕他本领平常,不是晴川派的敌手,只是碍着侯远堂的面子,不好意思回绝他,略一沉吟。天山大义士银髯皓叟叶白云老侠客是侯玉昆的师祖,可以随便说他,遂向侯玉昆道:“你这孩子太不知深浅了,你知道这差事是多大的责任,只要你敢当得起,你就可以去。万一桂王毫发之伤,就拿你的脑袋来见。不许多言,退过一旁。”侯玉昆碰了师祖这个软钉子,十分羞愧,忙退到父亲的身后站立,可是身后更没有答话的了。那飞豹队教练韩剑秋想讨令去,龙头教掌道:“论起来韩教头若是去,很是合宜,只是这里所统辖的技勇兵交付何人?并且这里不比在峨眉,这里我们还是得整军备战,一旦事情有了变化,我们尚需与平西王一决雌雄,韩教练哪能离开这儿呢?”韩剑秋见教掌不准自己离开教场,遂退向一旁。

  这时从谷老剑侠身后走出一人,往教掌面前一跪道:“弟子不才,愿往桂王营中暗助一切。弟子若有疏失,愿受教掌严厉处置。”

  谷云峰一看,正是自己得意门徒辽东一怪于箫儿,遂把面色一沉道:“大胆,这里一般老前辈全担心事情重大,不敢贪功冒险,你有什么本领这么狂妄?”于箫儿已被师父斥责,毫不介意,向上说道:“弟子并不是眼中没有一般老前辈,只因弟子看这个差事,师伯、师叔们去着全不相宜。我虽没有惊人的武功,但是出入万马营中,尚不甚费事。弟子安身隐迹,也能屈尊一切,绝不能露了行藏。”于箫儿说到这,朱天民向谷老剑客道:“据我看,于贤侄倒可去得。他虽是年轻,但是阅历江湖,已然办过几桩惊人的大事。并且武功上又得谷老剑客亲传,足以纵横天下,到桂王大营卧底。又出于热诚,只要行迹谨慎,倒没有什么危险可虞。谷老侠客只管任他前去,绝不致误事。”谷老侠客也想到只有他去最合适,他出身草野,对任何艰苦全能受,遂谆谆嘱咐,“必须格外小心,不得轻举妄动,误了大事。”于箫儿道:“暗中保护桂王,假若一旦弟子之力或有难关,必得面见桂王。弟子与他素昧平生,那怎能叫他深信不疑呢?”这一问倒把老侠客问住了,自己略一沉吟,却向侯远堂道:“侯义士有什么主意,叫桂王深信我们是为保护他去的么?”侯远堂见座上这些人单单问到自己,此刻明白谷老剑客的意思,站起来道:“教掌,可否就用昔日桂王所赠的珍玩为证?既能邀信,又能触动前情。在前小儿侯玉昆路遇桂王时,曾蒙他赠与九龙玉佩,小儿一向带在身旁。现在为了这件大事,我想把它交与于师弟,预备着面见桂王时,就以玉佩为证。”说到这,叫侯玉昆把玉佩取出,双手捧到谷老剑客面前。他可不敢径自交与于箫儿,侯玉昆意思是因把物敬人,不敢随便地交付别人。谷老侠客明白这种意思,遂把九龙玉佩接过来,递与于箫儿道:“你把这玉佩带在身旁,你可要谨慎小心。若是把玉佩丢失损坏,你就不必来见我了。”于箫儿很慎重地藏在身上,向上说道:“师父放心,弟子绝不敢把它丢失损坏的,重回金马山,定要完璧奉还。”说罢,立刻起身告辞,谷老侠客复又谆谆嘱咐他,“桂王那里事情若有重大变化,你要赶紧地回来。”

  于箫儿答应着,辞别师父和座上众人,立刻离开金马山,踏上征途。赶来到方龙府一带,沿着点苍山、大雪山,这里连营数十里,所有桂王的兵马,全在这里。这时,那平西王吴三桂,已经会合了经略洪承畴的大兵,同程赶来接应,已经和桂王的兵马见了十几阵。这时桂王的兵力倍强,腾越一带占据了数十镇。于箫儿到了这里,不能随便走了,昼伏夜行,到了大营切近。这时桂王的兵马御营的所在,离着谷麻江很近了。于箫儿伏身在山野之中,直到夜间才赶奔大营,大营是依山傍水,顺着点苍山是前锋大营,从山根下直走了一夜,还没看见桂王的御营。于箫儿暗中看到的桂王兵马,不由为桂王担心,“这大部分的兵马完全由缅甸借来,这种兵马,哪肯为你效命?国破家亡之下,求助于人,处处哪会不受他的辖制?看这种情形,和这几年来中原起义之师,就没有一个能持久的,天意如此,恐非人力所能为了。像恩师一般人的想法,也倒把事情看开了,拼着一腔热心、一点愚忠,报国效命,不管它成败利害,我看桂王也不过如此打算吧!”

  看看天色将明,不能再走了,遂找了一所储藏粮草的营房,在那堆积如山的柴草堆里,住了一天。到了夜间,却向那有火食的地方,讨了食物,饱餐之后,仍然起身。这一夜方找到了桂王的御营,可是天又快亮了。于箫儿遵着师父的嘱咐,不敢冒昧赴险,遂在隐僻的地方藏定了身形,到了深夜,仍进行察看御营中的一切。先把守卫御营的兵马调查了一番,只见所见的兵马,大半不是中原人,始知“桂王现在自己已没有多大实力,借缅甸的兵马,想恢复大明江山,这种情形总觉着不大可靠。只是为桂王想,也是处于无可如何。因为投奔那金陵福王,骨肉间先起了猜忌,不能相容,哪又是桂王立足之地?逃到缅甸,借他人兵力,恢复自己江山,成败真是不易决定了。”

  当时于箫儿先偷偷把御营前后察看完了,只有数百军兵满是中原人,自己已看这种情形,恐怕桂王终难成其大事。歇息了一会儿,这才扑奔中军大营。这里警戒森严,颇不易下手,遂又展开飞行纵跃的功夫,直从这大营的帐篷顶上飞行,仗着身驱轻捷,纵跃如飞。远远望见一座大帐篷,前面摆着御营的仪仗,云罗伞盖,花贯鱼肠,金瓜钺斧,在帐前站着八名护卫,全是大明朝武将的衣冠,十几只气死风灯,把帐前照耀得如同白昼。守卫的兵弁,一队跟一队地巡查。于箫儿看到这种情形就知道这里的慎重,这帐篷四周守卫森严,稍一不慎,就不易在此存身了。

  于箫儿耗到将近三更,帐前带兵的护卫,换了后夜的一般人,自己纵到大帐篷顶上,把囊中的锋利小刀取出来,伏在前面帐顶上,用刀慢慢地割了一个三角形的口子,刀锋犀利,虽是极厚的牛皮,连一点声音也没有。把割开的三角形的口儿掀起,正可看到大帐中的情形。

  只见这里是桂王的单宝帐,并没有寝宿之所。在帐前有两个侍卫,垂手侍立。离着御座很远,当中并没有什么富丽的龙案,只放着一架长方的公案,上面铺着一层杏黄锦的袱子,上面放着令箭、札饬文书等。在那座上坐着一位三旬左右的人,素衣便服,长眉秀目,仪表雍容。在那辉煌的牛角灯光下,凝目直视,不时又把旁边盖着朱印的公文展开看了看,提起笔来,在一张锦笺上,写了两行字,忽地自己摇了摇头,意思是十分犹疑,遂向卫士说了声:“请龚尚书过来,有机要事得立刻商量。”帐门口的卫士应了声,立刻轻着脚步走出去。于箫儿在帐顶上,既可察看帐内,又可看外面的情形。

  只见那名侍卫出了大帐,折向左首,跟中军的御营并排着尚有四座较小的帐篷,全有守卫的兵弁。于箫儿见侍卫到了左首第一座帐篷前,向那守卫的说了两句,跟着有人进帐中。

  不大的工夫,里面出来一个侍从差弁,把传话的唤进帐去。耽搁一盏茶时,只见从里面走出一位须发苍白的老尚书来,于箫儿心说:“这大约就是师父所说桂王前最亲信的龚尚书了。此人文武全才,忠心耿耿,目下此人,虽怀大志,只是兵权实力全不甚可靠,这年迈的忠臣,也煞费苦心了。”不提于箫儿心中慨叹。

  且说这位老尚书深夜中被王驾唤起,缓缓走到御帐前,却令传令的侍卫进帐回禀候旨,跟着传话令老尚书赶紧进帐。于箫儿知道是极机密的事,所以不能等到天亮,遂把耳朵贴到割破的帐顶处,且听且看。只见老尚书走进帐来,向桂王行过礼,桂王对待这位老尚书,倒是十分敬重,敬如父执,站起来让座,令侍卫在御座旁找了一个座位。老尚书谢了座之后,向桂王道:“王驾自出兵以来,为军国大事牵缠得寝食失时,像这种深宵还不歇息,万金之躯,理应珍视才是。”桂王突地面色一变,声音凄惨地说道:“我遭逢不辰,不能继承祖宗基业,大事不如愿,哪还安心?尚书不用为我顾虑,我能偷生一日,就挣扎一日就是了。现在有一件极严重而难处理的事,请尚书来为我共谋良策,一决疑虑。”说到这,忽地抬头看了看在帐门口站立的那两名侍卫,遂向他们一挥手,两名侍卫立刻退出去。

  这时,于箫儿在上面偷窥帐中情形,知道不遇时的君臣,有极秘密的事,连这亲信的侍卫全赶出去,自己十分着急,不定听得清听不清他们的密语。不料上面对于他们的低声说话,听得清清楚楚,反倒一字不遗。于箫儿暗暗欣幸,遂屏息静听,只听桂王说道:“我们自进兵以来,尚还顺利,只是近来屡屡接到密报,我们的兵马时有扰乱地方、抢掠奸淫的事。王者之师,若是形同盗匪,怎能得民心、服众生?本爵曾竭力派心腹各处密查结果,这种风传实不是乱民的污蔑,确有这种情形。可是据报,全是缅兵莽帅的所部,倚仗着迭猎战胜,恃功而骄,这种情形我们要为所累。还有这台兵攻打青年洲,因为旷日太久,粮饷不济,本爵已经令莽帅分兵五千,带半月粮饷,兼程增援,哪知他竟阳奉阴违,按兵不动。本爵今日追问他,他竟说云龙一带正和敌人相持不下,若一分兵,只怕这里先要为敌人所制。是本爵责以台兵亦为至要,不能坐视不救,他勉强拨了一千人马和十日粮草去救应。本爵要是从这时全不能行,此后怎能再发号施令?我想要发一道火急文书,把莽帅跋扈的情形,质问他的主上,请把他调回,另换大将。尚书你看怎样?”这位老尚书一听,立刻正色说道:“王驾这事可要慎重处理,万万疏忽不得,不要因小失大。这莽帅平时性情暴躁,凶狠好杀,勇猛奸诈、多疑,王驾应该想,现在我们置身他人掌握之中,兵非我有,将非我有,一旦得罪了他,我们君臣死无葬身之地了。王驾此时不便计及小节,只可暂时敷衍他,将来遇到机会,我们的兵力足以自保,那时再离开他。这时他无论如何跋扈,我们只能忍耐,不能跟他争执。”

  方说到这,突然帐外有盘查喝问的声音,桂王向帐门口喝问:“什么人,大胆在帐外喧哗?”桂王声未落,有侍卫走进帐来,向上叩头回道:“御营护卫,率队盘查,见御营后面暗藏一人,统带因他有犯军规,方要锁拿,哪知竟是大帅帐下左翼将军金什咕统带。因为他是莽帅的大将,问他为什么在御营后帐勾留?他说他是特为察看御营的将弁,是否尽力保护王驾。金将军已经走了,没有人喧哗,卢统带因为不奉王驾的命令,不敢进来报告,已经盘查别营房去了。”侍卫说完这话,君臣立时变色,面面相觑,彼此无言。侍卫知趣,立时退出去。桂王长叹一声道:“我们的行动,多受他猜疑。这种行为欺人太甚,本爵实不愿再忍受了。”龚尚书立刻站起道:“王驾不要因为眼前这点小事把大事全误了,小不忍则乱大谋,王驾还是暂忍几时才是。”

  当时这位不得时的桂王,默想了半晌,叹息一声,惨然说道:“本爵空有冲霄之志,其如天不给我机缘际遇,尚复何言?我们只有与天时机遇挣扎了!”龚尚书见桂王越说越发勾起烦恼来,遂向桂王道:“夜深了,王驾终日处理军务,太劳乏了,请歇息吧,老臣告退。”桂王又站起道:“老尚书,你不能看着我受这种侮辱,你要为我及早设法。”龚尚书忙答道:“王驾圣安,微臣绝不敢不尽心筹划良策。”说着话,向桂王告辞,退出来,有龚尚书跟随来的差弁,保护着退回寝帐。

  于箫儿在帐篷上面把事看得清清楚楚,心中暗替他抱不平,要看看这莽帅究竟是何如人,既已发兵为桂王争天下,何如又蔑视桂王?因此倒要查个究竟。于箫儿思索的当儿,只见桂王向帐门口招呼了声:“来呀。”那侍卫走进来,桂王说了声:“本爵回寝帐。”侍卫答应了声,立刻帐内掌起了一对纱灯,引导着向那御帐后走去。绕过这座大帐去,隔着约有半箭地,一排帐篷,左右也是摆列着仪仗,守卫得也是十分严厉。桂王进了当中那座帐篷里,掌灯的侍卫们全退入一旁的帐篷中。

  于箫儿绕到帐篷后,仍然施展轻功,蹿向帐篷顶上,用犀利的小刀子,把帐篷割破,往里察看。只见虽在军中,里面布置得十分富丽,所有公案床帐,全是平金彩绣的帷幕,一架大床,挂着黄蜀锦的帐子,帐门高挂着。在小床的对面,尚有一架行床,床里睡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儿,面朝外,脸色红润得像朝露,鼻息均匀,睡得正甜。在当中有一座书案,坐着一位半老妇人,正是王妃,容貌端庄,雍容华贵。案上文具井然,并且堆积许多文书,砚中墨痕未干,似在旁写着什么,这时正在俯身低头恭恭敬敬地迎接桂王。坐在书案前这位王妃,却自斟一盏茶,送到桂王手中,侍立一旁,两只秋波看着桂王,半晌才问道:“王驾何为这般时候才回帐歇息,王驾可有什么疑难不决的事吗?臣妾愿为王驾分忧。”桂王把适才的事对王妃说了一番,这位王妃精明强干,有识有才,颇能助桂王兴大业,遂蔼然地劝慰了一番。又把书案上的几件公文请桂王看了,请桂王加了铃记,照发下去。这位王妃服侍桂王在大床上睡下,自己却依傍着那小儿歇息。只见王妃哪睡得着,不时地起来,坐在那发怔,看看睡在大床上的王爷,看看身边的娇儿,珠泪轻弹,十分伤感。把于箫儿看得呆在帐篷上,心中暗叹:“这种人怎这么不得时?看看王爷王妃,全是精明干练,王妃知书识字,代桂王处理军国大事,只是时运不济,不得地、不得时,只怕终要为宵小奸臣所制。”

  于箫儿离开了这里,来到那莽帅大营中察看,于箫儿若不是怕给桂王惹出大祸来,就得把这莽帅置之死地。因为暗查他的营中,是通宵作乐,召集一般娼妓,一个个涂脂抹粉,神头鬼脸的,妖冶得不堪入目。于箫儿看得十分有气,见这莽帅面目狰狞,令人可怕,知道他不是中原人,是外藩的名将。现在桂王的兵力,全是在他掌握之中。自己方要离开时,只见帐外进来一人,是一名将校的装束,向莽帅行过礼,报过话。于箫儿听不甚懂,仅听出他所说的是,“桂王和尚书夜谈之事,这情形确切不疑。”只这莽帅对桂王君臣已起猜疑,暗中监视一切,这君臣的地位很危险了。当时于箫儿虽愤懑填胸,但是不敢莽撞处理他,只有静待究竟而已。

  哪知大明气数已终,满清应该有二百七十年的基业。这平西王兵进云南,与桂王兵马见了数仗,竟自节节失利,连着败了两三仗。那缅酋莽帅应时连着失利,那种嚣张野蛮的性情,越发不可收拾,遂杀戮部下,严责各统兵的将帅,要把黎民搅扰得东逃西奔,民不聊生。当时这一兵败不要紧,竟自节节溃退,直退到澜沧江口。莽帅连发了求救文书,送回本国。那缅王很斥责他用兵不利,丧师侮国,又派了一员大将伏清大帅,统领着缅甸的精锐水师,分水陆进兵,明着是接应救济,暗中却是知道莽帅有跋扈的情形,竟令这统兵的伏清帅监视他,要乘机夺他的兵权。这莽帅也觉得自己将来恐怕不利,立刻迁怒到桂王身上,疑心是桂王已进谗言,越发地仇视桂王。

  这位桂王仰他鼻息,哪还有一时的安宁?只有忍辱地周旋他。桂王因为得了这支救兵,军心稍振,又和平西王相持了月余。

  那平西王用了一般谋士的计策,调动了各部的精锐,以及洪经略所领的江南水师,把桂王的连营包围,一连把桂王攻杀得死伤大半,一直退到云龙,才把大队压住。还亏是雪山的援兵援应,算是把平西王的兵马挡回去。这一来,士气沮丧。

  不如意的事完全往一处赶来。那台湾郑成功,虽未能与桂王同时岀兵,但是随后派了一万精兵攻入云南,竟因桂王这里接应迟了,险些把台湾精锐全丧在这里,竟给桂王来了封信说,因为缅酋莽应时不念同为出义师匡扶朱氏之情,竟自各自为战,不相策应,不接济粮饷,险些落个全军覆没,所以只可暂退兵,俟稍养锐气,定倾全台之兵,与吴逆一决雌雄,以报王驾推许之恩。至于与缅酋共同出兵,则不敢尝试矣,等等的话。人家把兵全退走了,桂王接到这封信,急得五内如焚,再也不肯忍耐,立刻把这“莽应时的拥兵不战,只知贪淫好色,致使耗费多少粮饷,所占的地方,又全退却下来。伏清帅不能节制他,反为他所制,这种统兵大将,哪能统率六师?丧师失地,足为缅王减却威名。本爵空蒙我王之助,将无面目再见我王,如能立时撤回莽应时,将兵权交与本爵,会同伏清大帅共掌,尚有可图。如不能撤莽应时于现在,只有速撤全师,免致同归于尽。”这时密札写好了,桂王却十分为难,因为“这道密札,自己若派人送到缅甸,呈给他国王,才可把这莽应时剪除。只是数百里的海道,万一这封密札落到敌人手里,知道我这里军王离叛,人各一心,平西王定要乘空而入,大举来攻,那时只怕要落个全军尽殁,岂不是断送在自己手里?可是若落在莽应时的将弁手内,自己这条命全不易保了。”

  桂王这封密札跟龚尚书直商议了两夜,因为莽应时大帅已经对桂王时存猜忌,桂王的一举一动,全有一般爪牙暗中监视,只怕这时密札走不出营去,就要落在他手里。

  于箫儿潜伏大营,白天在那粮台的里面一睡,夜间出来察看那桂王的行动,也深知桂王的危险,自己更是一步不敢放松,每夜总是潜伏在桂王的左右。把桂王打算送密札这件事探明,心里十分着急,自己有心夜见王爷,只是这种事,深怕桂王不易相信,岂不是自讨无趣?于箫儿只有暗中着急。

  这夜,自己又潜伏在大帐顶篷子上,暗探情形。只见里面君臣正在议事,忽地令侍卫去传唤守卫后营的禁军管带周雄,侍卫去了工夫不大,领来一个年约三旬的兵官。相貌沉毅勇猛,来到帐中,向上行过礼,问王驾有何事差派。桂王道:“周雄,我现在有一事相求,阖营中除了你没有第二人能替我办这件大事。本爵现在的情形,也不用讲,你已尽知,大奸不除,本爵性命全不易保,何况富国兴邦的大事?现在有一封密札要你带出营去,在先本想把这密札送到缅甸国王那里,只是道路太远,万一中途落在别人手里,我们死无葬身之地矣,只好把这密札送到雪山的伏清帅那里,面交伏清帅,他自己派将官送回国去。伏清帅是掌兵权的,与这莽应时权力一样,万无一失。只是你知道这封密札,若是落在莽帅手里,本爵夫妇父子,只有冤魂回十三陵了。你设法闯出营去,若是情形不好,你也就不必回来,赶紧逃回中原,我们君臣有缘再图团聚吧!”这管带周雄立刻跪在桂王面前,挥泪说道:“小人受王妃府上三世厚恩,又蒙王驾两代施恩,不以奴仆相待,粉身碎骨难报大恩。王驾只管放心,小人无论如何,必把密札送到了,宁叫小人挫骨扬灰,不叫密札落在他手内。王驾只要信得小人,不用多嘱咐了。”当时桂王把密札取出来。于箫儿见这道密札不是纸笺写的,乃是素绢写的,上面盖着桂王的铃记,也没有封缄的札饬外套,只是一块绢书,可是收藏便利,只要不被水湿污沾,绝坏不了。

  当时这亲信的管带周雄把密札接过来,打叠起来,藏在掌中,向上说道:“王驾望安,小人宁可札在人不在,不叫人活札有失。小人的一腔热血,为王驾把此札交到伏清帅手中,再来见王驾吧!”桂王凄然说道:“你的忠心本爵深知,本爵不用再嘱咐你了。你这样忠诚待我,我朱氏门中,在天之灵,也要保护你,成全你的忠贞之志。”说到这里,遂从袋中取出一个黄绫子小包裹来,打开了向这后营管带周雄道:“你来看,这是三粒明珠,四块金锭,你把它好好收起。这三粒明珠,足够你后半世吃穿不尽。本爵想你带着密札出这数里连营,实不易躲开那恶贼的耳目,倘若被他捉获,那就事败。当时你只要能设法闯出连营,就是他再起疑心,你已然走脱,就不怕了。只是你不便再回来,免得落在他手里,你有这明珠金锭,也够你回中原养老送终的了。因为本爵要是出以差委,你作为奉命出营,那一来他更加不能叫你走脱,所以随机应变,倒许能混出营去。本爵只要有继承祖宗的福命,将来我们还有见面之时。本爵没有别的话嘱咐你了,你去吧!”周雄叩头流泪地接了桂王的赏赐,向上说道:“小人今夜若走不脱,只有明夜再走,小人不论几时脱身,也不能再见王爷了。”桂王点点头,此时十分悲愤,不愿再多言,向周雄一挥手,自己却扭转头去,频频拭泪。

  于箫儿在暗中看着,深为不服桂王的行事,心说:“难为他是一代郡主,也是大明朝的皇族龙裔,可是所带的将帅全是客军。但是既然能够借兵取天下,就有调遣生杀之权,莽应时既有干犯军规、欺君罔上的事,这桂王就是按军法把他处置了,那缅甸国王也不致就因为一员丧师失地的败将跟桂王把前情旧好就全忘了。这不过是用兵之际调遣生杀的事,不足为奇。想不到桂王竟这么胆小怕事起来,竟为他所制,动辄掣肘,真把人急死。”于箫儿虽则暗替桂王不忿,替桂王着急,但是也没法子岀头除这莽应时,现在只有救他眼前的事,自己真得暗中助这周雄出这连营投递密札要紧。于箫儿知道这件事关系着桂王眼前安危,非同小可,倒不可大意了,万一真个出了差错,自己尽全力只能保护这位桂王,可是王妃和老尚书等,必落在他们手里。自己想到情形危急,只得暗中跟缀下这忠心耿耿的周雄来。只见他竟奔后营,绕过了桂王的御帐,在寝帐后面排列十座小帐篷,每座帐篷前有两名禁军把守,号灯上的红字,是御营禁军字样。

  于箫儿知道这是专为保护桂王的亲兵,这里绝没有缅兵莽应时的人了。自己绕到帐篷后,隐身在黑暗处,把帐篷割破了,往里察看。因为这里帐篷比御帐小得多,上面不易伏身。工夫一大,下面盘查的兵丁一留神,上面就得被他们查见,所以只好在下面察看。

  只见那个周雄到了自己帐篷中,把帐中亲信随从叫进来,叫他们把自己那匹骏马的鞍鞯全拿来。弁勇见管带要鞍鞯,不知是什么意思,可也不敢问,忙地到马号里拿管带的鞍鞯,趁势告诉马夫,把管带的牲口可给上足了料,看情形怕是要出差,预备预备免得临时抓瞎。当时这名弁勇倒是猜着了,拿着鞍鞯来到帐中,送到周雄面前,本想要看看管带要鞍鞯干什么用,哪知管带竟向自己一摆手,叫他出去,不用再在这里侍候,弁勇更是莫名其妙。

  周雄把弁勇打发出去,自己把鞍子放在一旁,把大红呢子的鞯子靠角上的缝线,用小刀割开,把桂王那份密札塞到里面,本来极薄的,一点也显不出来,用针线依然缝好。另外找了一个黄包裹,把自己几十两银子和桂王所赠的明珠、金锭子全包好,又配了两身衣服,包在一处。把身上略事收拾利落,把黄包裹往背上一背,在胸前斜打如意扣,把腰刀挎好,这才招呼当差的进来,把鞍鞯拿着。自己跟到马号,叫马夫把自己惯骑的那匹白马赶紧备好,告诉弁勇说是奉王爷之命,到昆明去办要公,立刻起身,不要误了公事。弁勇、马夫不过是说什么听什么而已,哪敢多问?遂即伺候着周雄上了马。周雄要闯大营,救自己恩深义重的王爷,报故主、王妃母家数世厚恩。

  原来这周雄乃是桂王王妃的娘家人,周雄他父亲在王妃家,吏部天官王大人的府上,是有名的义仆,在王府上伺候主人一辈子。赶到崇祯帝煤山殉难,周雄的父亲也随着王天官殉国。

  王天官去世,周雄又保护小主人,真是一片血心,所以王天官府上对于这样的义仆,另眼相看,不肯以奴仆待之。赶到李闯王之乱,吴三桂剃发易服,钻刀山,喝血酒,请清兵入关,把李闯王逐走,可是大清国算是应运真主,作了大明天下。

  吴三桂这次妄想要做皇上,为儿孙创万年不败的基业。哪知天不佑这恶人,竟有皇室后裔借得大兵十万,把滇中占据了大半。吴三桂也真包藏祸心,遂率所部兵马,跟桂王连见了数阵,还算贼星发旺,桂王的兵马竟自节节败退,并且又与莽应时带兵将帅起了猜忌之心。

  这位周雄随着王妃来的,是专为保护王妃,可是桂王却喜欢他诚实忠勇,派他保护御营。这次来办这种事,周雄明知道只要那莽应时一起疑心,有人拦劫自己,那就不易活了,遂拿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也要闯出营去。骑着这匹快马,缓缓地混过了莽帅的大营,自己把一颗心放下,心说:“我只要到营门口就好办了,说好的不懂,我就来个硬闯,有人想拦,那就没别的,我先撂两个,脱不过我也再不回来。”自己往前信马缓行着,猛然间,从旁边一个小帐篷里,蹿出四人,厉声喝道:“马上什么人?快快答话,再不言语,我们可放箭了。”周雄见有人拦阻,遂也不慌不忙地答道:“我是御营管带,奉王驾之命到昆明给王妃采购珍贵的药品。不要耽误我的事,限期很紧,所以我得连夜行程,免误了限期。”那位盘查的官兵,却笑着说道:“咱们交情说交情,公事说公事,我们是奉莽大帅之命,驻扎这儿,盘查出入人等。你把出差的公事拿出来,验完了,好叫你走。”周雄一听知道不易脱身了,自己哪有什么公事呢?遂立刻含笑说道:“我是奉王驾的命,到营去办差,你若不信,可以跟我到御营质问。”那盘查的官兵冷笑说道:“你可惜还是大营的人,竟说出这种外行话来。不错,我知道,你说得不假,不过这里是奉大帅的军令盘查,你就有王爷的朱批札饬也没用。我们只知道有大帅的令,别的事你只好见了大帅自己说去了。”

  周雄一想,跟他说也无益,我还不往外闯等什么?遂厉声说道:“你们这种情形,全是只知有将帅不知有王驾,形同反叛,我周雄不愿和你多言,等我奏明了王驾,要你的脑袋。我是奉王命出差,哪个大胆敢来阻挡我的,立刻要他的脑袋。”周雄说到这,一抖缰绳,这匹骏马竟如飞地向前跑来,那两名兵丁往前一抓马嘴环,周雄一领缰绳,牲口斜着往旁边一蹿,竟把两名兵丁全撞躺下踏伤了,周雄立刻闯岀老远去。那盘查的官兵,随即大喊道:“别叫他走了!”但是嚷只管嚷,周雄还是如飞跑下去。这周雄自以为脱过这拨盘查的阻拦,就不致再有别的事了。哪知这位莽应时对桂王十分注意,每日派有亲信,暗中监视着桂王的行动。今夜这事,竟在周雄夜入桂王御帐之后,忽地夤夜备马出行,监视的人虽则没有什么把柄,可准知道这周雄奉有密令,要不然不能夤夜出走,当时把这事飞报莽帅大营。跟着莽帅下了一道密令,大营中不论何人,没有大元帅的令箭不准岀营,如若各营将弁私自放走一人,即以军法从事。这道令一下,立刻阖营将弁全接到了这道紧急的命令。可巧大营中盘查,查获周雄不服命令,竟自擅闯大营,立刻发响箭,令前锋各营堵截。请想,周雄就是马快也没有响箭快,立刻全营皆知。

  当时这周雄连闯了十几排帐篷,只见前面灯光皆无,遂不管如何,仍是策马如飞地往前走,哪知暗中却触了埋伏,绊马索一兜,连人带马全倒在地上,立刻伸出来几把挠钩套索,把周雄擒住,立即捆绑起来。立刻令营中灯火齐明,一行行的兵丁,全分布在出入的要道上,有本营的将官,分拨一队兵弁,押解着周雄,牵着周雄所骑的马,竟奔大营。当时这周雄愤火中烧,怒眦欲裂,口中怒骂,这般将弁全是反叛,竟敢拿着王爷的官差当奸细看待。自己任凭怎么骂,但是那将弁们连理也不理,绝不作声。

  不一时,来到大元帅的大营,令兵丁看守着周雄,进帐去报告。莽应时一听是桂王的亲信,擅闯大营,立刻升帐,把周雄提上来。那莽应时问周雄:“为何不守军规,擅闯大营,你是奉桂王之命到哪里去?从实招来,本帅自与你主人算账,与你无干。你如若狡展,没别的,先叫你眼前就痛苦。”周雄此时把生死早置之度外,向上说道:“大帅,你身为统率,难道不知事上驭下之理么?你们是客军,应该事事存敬让之心,服从王爷才是,如今竟拿着王爷当稗将看待。我是奉王驾之命,到昆明采办药品,出营没有来你这里请命,你竟这么对待我,分明拿我们君臣当奸细。这么做事,岂不叫王爷灰心,往后还怎么以大事相托?”这时,周雄不顾生死地说出这种话来,那莽应时把公案一拍,厉声喝道:“大胆的周雄!竟敢这么藐视本帅,难道本帅不能杀你么?你不用巧言辩别,本帅早看出你君臣早蓄异心,有不利于本帅之意。这次你这么诡秘出营,不服命令,定有别情,大概是想勾结清兵来谋我们这十万人马,全要陷在点苍山片甲不回。只是你不想想,本帅既敢领大兵,岂没有提防?你趁早把实情说出来,本帅不与你一般见识,与那桂王去算账。周雄,你要用言语搪塞,本帅就要惩治你了。”周雄道:“你是挟嫌污蔑王爷,这次向你国借兵,为的是和大清兵一决雌雄,恢复大明江山。将军你说什么勾结清兵,把你人马一网打尽,王爷若是有这种心意,除非是他已经疯了,自己把快刀掉转头递给仇人,好叫仇人动手宰他自己,这件事就是小孩子也懂得眼前的利害。不料大帅竟想得这么出奇,你叫我周雄说什么呢?”莽应时见周雄口齿伶俐,遂在恼怒下把令案一拍道:“大帅没闲工夫和你分辩,来,先打他一百蟒鞭再说,问他倒是奉命到哪里去,办什么机密事,值得这么深更半夜擅闯大营,不守军规,不服军令。”当时莽应时手下这般化外的兵弁,如同饿虎饥鹰,把周雄按在帐下,打了一百蟒鞭,打得周雄死而复活,自己咬定牙关,只是不认。莽应时又叫兵弁细搜周雄的身上,可有什么公文密信。只是任凭他们把浑身衣服全剥下来,仔细搜查了一遍,连个字条全没搜出来,莽帅又喝令重打。周雄把心一横,“自己是豁出死去,任凭你打死,绝不吐露一字。”自己暗中着急,“拿到密札藏在马身上,地方虽则严密,只是自己这一被擒,那匹骏马也落在他们手中,虽知道密札绝不致被他们搜岀来,害了王爷。但是这种密札,等待将来不定到什么时候才能现出来。可是现在怎么办呢?我只顾藏得不至于落在他们手中,把命保全住了,不过终归无用。王驾此时所处的地步,已经是朝不保夕,只盼着我能把这密札送出去,把莽应时除了,王驾也好恢复江山。我这一被此贼扣留,王驾还盼我能把这事办妥当了,也好救他眼前这步危难。王驾我可实对不起你了,我现在空怀报你之心,恨无保全之力,我只有以死命报王驾了。”可是周雄具这种忠心义胆也真难为他,竟被莽应时打了个皮开肉绽,捆在马棚里,已经如待死之囚。

  于箫儿在暗中察看得明明白白,只见周雄以一个世仆的身份,竟能这么忠诚报主,不计生死,任凭那莽帅怎样收拾他,只是不肯吐露一点实情。“这种忠诚可敬,我焉能不救他脱出虎口?只是救他不难,助他脱身不难,这莽应时反迹已露,对于桂王已不怀好意,我若把周雄救走,反倒叫莽应时有所借口,倘若借此事与桂王恶作起来,岂不反误了大事?”

  于箫儿只好等到了三更过后,大营中已经传下令,各营中已经熄灯安歇,只有那盘查巡夜的兵丁,一队队穿营而过。于箫儿翻到帐篷后,直到了囚禁周雄的马棚。这里有两名兵丁把守着,马棚内灯光暗淡,于箫儿轻轻地落在马棚上。这两名兵丁并不十分防备马棚内的周雄,只不过不敢离开这里,怕的是巡查的官员来到,犯了军规,是现打不赊。于箫儿见左边这个兵丁已经有四十多岁,此时似乎有些酒意,恍恍惚惚。右边那个年轻力壮,不住向他这伙伴问话,可是他那伙伴问三句答不准一句。不过他们所说的全是缅甸话,于箫儿一句也听不出来,遂往马棚上一纵身,飞纵起来,向马棚对面一座帐篷旁落去。可是从那带醉的兵丁头顶上扫了一下,他惊呼了一声,那名年轻力壮的,才待问他为何大惊小怪,一抬头,一张口,一颗石砂子飞向自己的手上打来。这兵丁见一条黑影一闪,手上已着了一下,手中灯笼一阵晃动,自己燃烧起来,灯笼上的纸烧完了,自己熄灭。这一来两人不是被人推一下,就是彼此互撞一下,眼前黑影乱晃,虽是久经战阵的健儿,也不由惊惧得不敢再在这里停留,一同赶奔对面的炊所去找火种点灯笼。

  于箫儿轻轻闪进了马棚,那周雄被打得一身伤痕,这也再不怕他跑掉,倒剪着两臂,捆在一根拴马的木桩上。不过他再也站不住了,溜在木桩下,身体歪在那里不住低声呻吟着。于箫儿凑到他身旁向他招呼道:“周雄,你这忠心义胆的人,我不忍叫你死在叛贼之手,我要救你脱岀魔手,把大事办成,好救你主人这步危难。眼前可没有多大耽搁,王爷那封密诏你收藏在哪里?快快随我逃出大营,免得误了大事。”

  周雄在昏沉中,听得身旁有人说话,蓦地一惊。及至听得追问自己桂王所给的那封密诏,立刻起了疑心,认为此人来得突兀,自己一生死不足惜,不要被恶贼们把真凭实据诓了去,那时自己饶逃不了活命,连王爷也陷于万劫不复之地。周雄颤声说道:“你是何人?问我的话,我不明白。我虽奉命出营,采办王爷和王妃所用之物,被莽帅扣留,认为我有犯营规。我又不懂你所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不想逃,王爷那里自会把我要回去的。”于箫儿听出他是不肯信任自己真来拯救他,我的出身来历,一时又不易说明,他怎能相信?遂按着周雄的肩头说道:“周雄,你可不要自误,我实话告诉你,我是黄衫客谷大侠的弟子,奉命到大营保护桂王。我们并没想到这里,他自己先生了离叛之人。我们是提防平西王手下的晴川派,怕他到这里行刺。想不到莽应时竟生恶念,对王驾既起猜忌之心,他更因为来到中原后领大兵,你想他恣意淫乐,他还哪有再行回国之心?更利用西南一带兵荒马乱之时,他简直安下了不臣之心,所以王驾越发危险。如今有你这忠心义胆之人,赴到大雪山,送王驾密札,这件事我已暗中看得清清楚楚。周雄你可要明白,你自己安定了以死报王驾,固然是可敬,你可得把利害看清,你纵然破出死命去,不把王驾的秘密泄露了,可是于王驾有什么益处?眼前得终归要败在他手内。何况平西王已奉朝廷之命,调集重兵,会战就在目前。无论哪边胜败,莽应时他既存了恶念,王爷是逃不岀他手中。你那封密札若是藏在身边,我既是奉师命而来,已顾不得什么死生危险,我便把你送出大营,赶到雪山。那伏清大帅虽也是客军,但是他在缅甸国中,就是一个忠勇将士,他可能有办法解决这个危局。”于箫儿说到这儿,将身向帐篷外看了看后,反身来向周雄招呼:“你可不要自误了,把守帐门的守卫,被我设计调开。他们灯火这就取来,再想脱身可就不容易了。”

  帐篷中很是黑暗,但是工夫长,也能看出眼前一切。周雄何尝没有脱身逃命之意?可是王爷和王妃全是把性命放在自己身上,更兼这于箫儿其貌不扬,周雄尤其起了疑心,“虽则他服装语言,全是中原人的口音情形,可是他这种奇丑的相貌,就恐怕是那莽应时所派的人,故意地前来诱供自己。已然落在他们手中,好在贼证未落在他们手中,个人虽是死在他们手中,他们便把密札搜了去,也不至于立时加害王驾。”所以任凭于箫儿怎样劝说,周雄咬定牙关说道:“承你一番好意,既然是守卫的人就要前来,我周雄情愿落了抱恨终天,死难瞑目,也不愿意这么容容易易就信任你的这片言辞。你就是一片好心,我碍难领情。你不叫我见着王驾,我没有话说。我是将死之人,请你不必救我了。”这时两个守卫兵,一个到伙房营幕里,重取了两只灯笼,已忙奔这里走来。

  于箫儿是天生来的足智多谋,可是此时就叫束手无策。这种地方,逼迫得你没有思索迟疑之地,赶紧由囊中摸了两块飞蝗石,这可不是于箫儿常用的暗器,他用的是一囊铁莲子,是他师父所传绝技,这飞蝗石他是临时对付一般大营中拳手拳脚的人。闪在帐门口,看得头里这个,正用手中灯火,举起来往胳膊上照看时,于箫儿一抖手,飞蝗石打岀去,那只灯笼是应声而灭。因为于箫儿把腕力使足了劲,那守卫兵丁举着灯笼,掌握中没有多大力,这一来连灯笼给他打飞。他二次遇到这种事,后面那个不用费石子,吓得两臂一炸撒,自己把灯笼给甩灭。于箫儿微笑了一笑,纵身到周雄身旁,低声说道:“守卫兵丁就到,我可无法耽搁,我若在王驾前取得信物,你可能信我吗?”周雄只好答应道:“能够有王驾亲笔来谕,我是任凭你怎样吩咐定然听命。”于箫儿说了声:“好,他若再行审问,你要咬定牙关。周雄现在你疑我,我本不应当再跟你磨缠,我怕你受刑不过,或者因伤至死,你可就把大明朝后代断送了。我这里有一点药,你可放心,我没有谋害你之心,你把它赶紧吞服下去。上天护佑,今夜他不再审问,你的伤痕疼痛就能减轻一半,就是他再严刑取供,你也可以不至于立时死在淫刑之下。”周雄虽则疑心于箫儿,但是听他这种情理恳切,自己慨然说道:“我这倒无所惧,我现在的死生,算不得一件事了,你就是莽应时派来用毒药害我,我倒甘心愿死。”

  这时那两个守卫兵丁,竟自大声喊叫起来。于箫儿匆促地把保命的丹药取了三粒,送入周雄的口中,他肯不肯吃下去,自己再也不能管了,这只好听天由命。纵出帐门,沾着帐篷,移到后面,检看那没有伏守盘查的地方,施展岀轻身纵跃的功夫,丝毫不敢耽搁,扑奔了桂王御营。

  这时已经将近三更,可是御营一带除了桂王自己的亲信禁军之外,四周全有莽应时的队伍守卫,分明是把这座御营已经监视上。于箫儿轻身纵跃,翻到当中的大帐顶上,有他先前扎破的地方可以往里察看。见大帐中一盏暗淡的灯光,两名警卫的侍卫坐在帐门口,全都睡着了。于箫儿知道王驾已回寝帐,自己从大帐翻下来,赶奔后面,见寝帐这一带,比较先前警卫得多了。在王驾寝帐的左右,这种御卫军可不能贴近了桂王的寝帐,离着十几丈远,弓上弦,刀出鞘,可是这么多的兵将,鸦雀无声。

  于箫儿到御帐后,见帐篷后一带正好没有盘查的兵将,他用匕首刀把帐篷扎破往里看时,只见这位不得时的大明后裔,在这深宵依然是为了国事不得安心,坐在一张书案前愁眉紧锁,面前铺着一张地图,看一遍摇摇头叹息一声。王妃侍立在一旁,也是玉容惨淡,满脸愁容。于箫儿看到这种情形深为叹息,“任凭你盖世英雄,只要遇到了时衰运蹇,也叫你束手无策。”这时只听桂王自言自语道:“这才是天绝人之时,现在已到了我生死关头。”那王妃却慢吞吞转到桂王的左侧低声说道:“王爷,你也要往开处想,事到如今,就是把自己急死又有何用?天不佑人,遭遇到了这种情形,也只好付诸命运了。王驾总要保得身体安全,也好跟着厄运挣扎一下。”桂王抬头看了看王妃,惨然说道:“我何尝事事不作达观?只为的现在莽应时步步紧逼,我纵然尽力容忍,他已有加害我之心。何况这次周雄已到他手内,倘若我那封密札被他搜取去,我们祸在眼前,还提什么保重我自己?我想事不得已时,我这里还存两营亲信兵马,到那时宁叫他落个同归于尽,我也不能瞑目受死,就任凭异族任意宰割。我这正是打算到了不可解时,只好率领我的亲信兵马往外闯了,能够叫我们逃到雪山校北伏清帅那里,我们还有几分生望。我这不是调查地图,倘若闯出莽应时的大营,从哪里走才好?”王妃听了,微摇了摇头道:“王驾,我不是故意地给你多添几分悲苦,这时不必作那种打算吧!御营中只有这两营兵马,是我们的亲信。那莽应时统率着数万大兵,连营十余里,我们两营兵马如何抵敌?我看王驾从起义以来,完全是为祖宗的宗庙社稷着想,一身利害完全是置之度外,此心是可以见大明的列祖列宗,足以对大明朝的黎民百姓。虽然是这几年来的起义之师均遭失败,但是以王驾这种仁心义举,按天理人情说,不至于再遭惨祸。请王驾安心歇息,等待他们打听了消息再作主张。”这位桂王到现在也是无可如何,站了起来向王妃道:“我这些日来寝不安席,食不甘味,用兵的胜败我倒不至于这么废寝忘食。最叫我痛心的是,费尽了若干心血借来这支兵马,饶不能助我成功,反倒处处地受他牵制,我这命运也太恶劣了。”说着话,已经起身,随同王妃走向这帐篷内后面的一所锦幕。

  于箫儿把里面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这时他却转到这座寝帐后,守帐门口却有四名禁军在那里静悄悄地保护。于箫儿取了两块飞蝗石,一抖手向他两人所立处五六尺外抖手打去,飞蝗石打在地上,发岀响声,更用一块飞蝗石往帐篷对面竹竿上挑的灯笼打去,灯笼燃烧起来。这四名禁军不敢出声,齐向前凑了几步,察看地上所落的东西,和那只灯笼无故燃烧得可怪。于箫儿已经在他们稍往前一移动时,俯着身躯往帐门上一纵身,身形巧快,已经闯进桂王的寝帐门。虽则略露行迹,不过一眨眼之间,远处的军士,虽则看见帐门口有黑影晃动,可是因为没有看真切,也不能就赶过来查问。

  于箫儿进了寝帐之后,那王妃已经把锦幕掀起,桂王已经往里走的工夫,于箫儿低着声音招呼道:“王驾请回,民子有机密大事叩禀。”桂王和王妃听得声音差异,觉得一惊,立刻回头察看,见是一个形容丑恶的少年,站立在帐门口。桂王转身喝问:“你是什么人,敢擅闯寝帐?”于箫儿此时可顾不得顾忌,在当时的情形,不管什么叫粗野无礼,万不能看着桂王声喊出来,遂仍然直立在那里说道:“王驾千万不要自误,民子绝无恶意,王驾只要一声张,眼前就是杀身大祸。莽应时的心腹散布在四周,王驾和王妃性命已经全在莽应时掌握之中,难道就怕民子在王驾面前说几句话吗?”桂王冷笑一声道:“你的话很是,本爵命付于天,再不怕这眼前的危险。”说着话,反往这边走来。王妃还有些迟疑,扯住了衣袖,战兢兢随在桂王的身后察看来人动静。这时于箫儿见自己已经把桂王和王妃稳住,不致声张,自己这才跪在地上,向桂王、王妃叩头。桂王来到近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这半夜间到本爵这里有什么事?从实讲来。”于箫儿道:“小民姓于名箫儿,乃是义民黄衫客谷云峰的弟子。”桂王哼了一声道:“可是在川中创万善洪缘教那位老侠客谷云峰?”于箫儿道:“正是小民恩师。”桂王道:“他在川中已遭失败,听说他所率领的教徒完全毁在平西王手内,你如今前来做甚?”

  于箫儿道:“家师老剑客,借着传教,招纳义民,为国家除却反复无常、不忠不孝的平西王。事情虽未能如愿,洪缘教的势力尚在保全,川中退守峨眉,本与那吴三桂周旋到底。不想事情变化,云南的军事紧急,吴三桂带兵入滇,我恩师只得率领一般同道,也跟踪到云南,暂时隐迹在金马山等候机会,仍想歼除这卖国贼。可是因为得着秘密报告,王驾海外借兵恢复国土,不幸遇上这莽应时,竟为他所制,以至战胜之师,反倒不能前进。平西王更统领一般锐气正盛之师,与王驾对阵。他手下还有一般江湖能手,和晴川派亡命之徒为他效死命。这般人全是出身江湖,各有一身本领,我恩师恐怕他用兵不利之时,遣派晴川派的党徒暗地图谋王驾,那就危险了。所以遣小民赶到王驾的御营,暗中保护。来到这里后,竟自出于意外地发觉,那莽应时竟自起了叛离之心,他对他自己本国也有了异心,借着王驾借兵之便,大权在握之时,他竟要乘机在这里盘踞起来,拥兵占据金洲江一带,这一来王驾实在危如累卵。幸而还有那缅甸国所派的第二路援兵伏清大帅,有兵力牵制他,对于王驾不敢立时下手。可是莽应时凶残好杀,此时他被声色利心所蒙蔽,他还顾得什么利害祸变?不过迟早之间。怎奈王驾虽是已然看出,为他威力所胁迫。可是那一封密札再不能闯出他层层监视之下,周雄已然落在他手,虽然尚没被他搜出证据,恐怕因为这次监视愈严,危险愈大。小民奉恩师差派保护王驾而来,遇到这种情形,只好不顾一切嫌疑,想把周雄救出大营,叫他把那密札送到雪山伏清帅那里。只是他不敢深信小民,要以那愚忠愚孝报王驾。现这千军万马中,小民虽是跟恩师学得一身武艺,可也不能容我任意地施为。我无法把他说服,事情紧急,迫不得已,这才斗胆来见王驾。请求王驾赐给小民一道手谕,只要能叫周雄信任我是保护王驾之人,小民愿以性命担当这场事。”

  桂王听到于箫儿这番话,忽然冷笑一声道:“你是当代大侠黄衫客的弟子,本爵颇有耳闻,你们这般人倒是侠肝义胆,草野英雄。无奈我陷身罗网之中,莽应时已用尽了方法,来诈取我的口供,好作他加害我的凭据。就凭你这一片空言,本爵就肯轻信你?你把我这大明后裔,真看成了不成材的子孙了。我们君臣已知道,命运到了如今,就算是最后的一刹那,任凭有什么方法,叫他自管来动手。你还是快快去吧!”于箫儿一听,桂王仍然是疑心自己是莽应时所买出来的奸细,来诈取桂王的口供,叩头说道:“小民也是大汉子孙,满族入主中原,我们黎民百姓,遭受到无穷的涂炭。王驾是大明宗室,起义师复社稷,我们焉能丧心病狂,做那种卖国求荣、受万世唾骂之事?王驾,这里有一点东西,王驾过目之后,信与不信小民也就别无他法,只求王驾能够不疑心小民是那种无父无君之辈,就感恩不尽了。”说着话,从贴身处把那只九龙玉佩取出来,双手捧着献于桂王。桂王接到手中,跟王妃全有十分惊讶之色,更就灯下仔细看了看,这才向于箫儿说道:“壮士请起,你这只玉佩,是何人受付你的?这正是本爵之物。”于箫儿遂把当初侯远堂父子和桂王之遇合说了一番,果然一字不差。桂王竟自落下泪来,慨然说道:“本爵无面目对祖宗,不能为先人恢复江山,屡遭失败。现在更困在莽应时手中,万想不到竟有你这舍生忘死的义民前来搭救本爵。适才对你多疑的情形,你不要介意才好。倘能蒙祖宗护佑,把莽应时这恶贼除掉,能够挽回劫运,把大明的江山仍然夺回来,本爵实不忘壮士等今日之恩。就是天意难回,气数告终,叫本爵我能够再见着十三陵,我也对于你们这般侠义的行为,至死不忘。”于箫儿忙道:“王驾既然肯相信小民,现在御营四周,已有莽应时的一般亲信监视着,风声走漏,大事更不堪设想了。请王驾赶紧亲笔写一手谕,我好把周雄救出大营,为王驾传递那封密谕。”

  桂王点点头,走到书案前提起笔来,方要写时,王妃竟自把桂王阻拦住,低声说了几句话,桂王点点头,随着振笔疾书,把一道手谕写好,向于箫儿道:“周雄已被莽应时擒获,你若是把他救走,怕本爵杀身之祸就在眼前。你把这手谕给他看了之后,他收藏的我那封密谕自能交付给你,你不必再管他,你把那封密谕连夜送到雪山,面交伏清帅,他自能够设法处置这莽应时了。”于箫儿听桂王这种吩咐,忙说道:“周雄若是不立时设法搭救他,那莽应时岂肯轻轻地把他放还?只怕非死在他严刑逼供之下不可了!”桂王道:“壮士哪里知道,此番那莽应时既对本爵起了猜忌之心,周雄夜岀大营被他擒获,他已经认为是我君臣必有密谋。倘若此时你把他救走,他认为事已发作,下手必急。你只要把那密谕要到手中,对于本爵或者还可隐忍一时。周雄虽则不易再逃出他手内,好在他是王妃陪嫁过来的人,他忠心耿耿,定然以死命报我,绝不会顾惜性命,误了我的大事。本爵身临危难,也正是得要他们为本爵尽死节之时,他的生死倒不必顾虑了。”

  于箫儿一想,“果然若是救他逃出大营,自己不易就立时返回来保护王驾,那时更多危险了。这种大祸临头之日,正是为臣子的死节之时也,只好成全他忠义之志了。”遂叩头把这道手谕接过来,藏在怀中。桂王说道:“壮士,此时正是本爵和王妃生死关头,你要谨慎才是,本爵要听你见过伏清帅的信息了。”于箫儿叩头答道:“王驾只管放心,民子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把王驾的密诏送到雪山。”桂王答了声:“好,壮士一切多多谨慎。”于箫儿站起来,向帐门口掩身察看时,只见靠门左首四五丈外,正是立着那气死风灯的所在。斜探着身子抖手就是一飞蝗石,把那只气死风灯打得破了一个大洞,里面的灯焰也被打灭。于箫儿更用的十足的手劲,灯笼虽然没有倒下,可是连着左右摆动,掌门外的守卫禁军全惊异之下,向左边聚集过去。自己靠着右边飞纵出御帐,身形轻灵巧快,已如一缕青烟,如飞向后营扑去。

  于箫儿这一走,从义士周雄手中索得密诏,闯出连营。可是阻碍重重,几乎中途毁于平西王所差纳贿江湖能手之下。

  峨眉大剑客白眉叟出世,群侠势急齐下金马山,天山四义台湾搬兵,谷云峰三战保柱,而桂王率为缅兵所卖,桂王痛斥吴三桂,吴逆终于弑王弑妃屠戮御营,群雄滴血入清营,全书结局全在下文中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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