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谷云峰 率众退峨眉
2025-05-3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就在间不容发之时,侠女朱剑英就觉得自己身后风声已到,知道有人暗算自己,赶紧地身体往回下一用力,剑往上一举,“举火烧天”,回身是“金鸡独立”,见一老道仗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扎来。自己身形右一偏,剑贴着自己的右肋扎空了,侠女朱剑英剑往外一展,奔老道的右臂斩来。老道一矮身,往回下一领剑锋,一个“白蟒翻身”,剑变招是“乌龙摆尾”。侠女朱剑英跟着一耸身,蹿起有六七尺高,往下一落“樵夫问路”,剑尖点老道的丹田。老道赶紧用“跨虎登山”的招数拆散了朱剑英这一招。两下里这一动上手,平西王的命算逃脱了,自己翻身跃起,逃上揽翠楼。

  这时,四下里一片的杀声。侠女朱剑英动着手时,见这老道的剑术绝伦,自己不是他的敌手。就在这时园中一阵大乱,原来是武卫军的技勇飞虎、飞豹已经全闯进来,禁卫军全大半退出去。那边老义士朱天民、铁臂苍猿侯远堂、侯玉昆,敢情已分了胜负。侠女朱剑英战住的老道正是昆仑子方化雨,侯玉昆父子双战他反被他剑伤侯玉昆的左臂,鸳鸯子母弹打伤了铁臂苍猿侯远堂的右手腕,险些把兵刃撒手。病阎魔谷云峰被勇士保柱绊住不得脱身,平西王撤身逃走,被昆仑子方化雨看见,赶来救了平西王。侠女朱剑英跟昆仑子战了二十余招,自己堪堪不是老道的敌手,自己要用五毒神砂伤这老道,遂虚砍一剑,往外一纵身,蹿出一丈多远,一塌腰,正是一个败式,剑交左手,右手探入囊中握了一把神砂,一扬手就要往外打。哪知昆仑子方化雨剑身合一,身势轻灵,真有特殊的功夫,就在这位侠女朱剑英一个败势往外一纵时,只微微一闪身,躲侠女这一剑。哪知昆仑子一耸身跟着往下一回身,趁着往下一晃的力量竟腾身而起。侠女朱剑英脚刚沾地,昆仑子方化雨竟也赶到,“白蛇吐信”,竟奔侠女朱剑英的背上点来。

  侠女这一扬手的工夫,跟着觉得背后的剑风已到,眼看着已经扎上,侠女朱剑英只有往前一塌身,右掌的五毒神砂遂没有工夫再往外打了,只有用右手一按地,昆仑子方化雨的剑式平着刺来的,侠女那一塌身恰好避开。哪知昆仑子的剑术已经登堂入室,腕子一翻,竟变招为“白蛇寻穴”,这一招侠女哪能躲开?往下已经把身势塌下去,绝无法再躲。赶到这一剑刺来,侠女自知非死在剑下不可,哪知天不绝这位侠女,竟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就在动手的地方不远一排果木树林中一声高喊:“杂毛老道,你敢下毒手!”这个手字还没落声,人随声到,一对明晃晃的万字莲花夺竟向昆仑子方化雨的身后猛力砸来,这一下昆仑子方化雨势不得不闪身躲这一招。这位昆仑子方化雨剑已递岀招去,猛然一个翻身,回身一剑,竟往那身后这人双腕子上斩来。侠女朱剑英赶忙地一叠腰腾身而起,竟看出是侯玉昆舍命救了自己,可是昆仑子方化雨反身这一剑劈得势猛,侯玉昆一个急劲,用足了全身之力,这时赶紧地一撤招,未免撤不回来,竟把万字莲花夺的双刺子全给削掉。侯玉昆赶紧地一甩手,索性把双夺撒手,算是把腕子保住了,要不然两双手全得掉,惊得侯玉昆一身冷汗,心说:“好厉害的恶道!”

  这时候,侠女朱剑英已缓过手来,遂一咬银牙,心想:“侯玉昆为救我朱剑英险些丧命在恶道之手,我若再贪生怕死,怎对得起侯玉昆救我之谊?”当时侠女朱剑英一咬牙,脚下一点纵身到了恶道昆仑子方化雨的身旁,飞虹剑迎头就剁。昆仑子方化雨冷笑一声道:“丫头,你是自己找死,莫怨祖师爷心狠了。”一边招架一边拿定主意,要用子午问心针来伤侠女朱剑英。侯玉昆兵刃出手,就是拾起来也形同废物,并且惊吓过度痴呆在那,也不动手也不躲开,这时要是有人过来一刀就可把他结果了,何况自己左臂早已带伤。原本是父子二人双战这昆仑子方化雨,父子全被恶道所伤,铁臂苍猿侯远堂仗着内功只把衣服划伤,剑锋稍微地把膀臂划伤了一点。父子全进了丛林里,铁臂苍猿侯远堂总是以爱子心重,身边带着刀伤药,给侯玉昆敷上,用软巾给扎裹上。这时正在混战的时候,谁肯管谁呢?侯远堂嘱咐侯玉昆不要再贪功冒险,免得有失错,倒给大家添累赘。侯玉昆答应着,铁臂苍猿侯远堂因为没受多重伤,自己去接应病阎魔等。侯玉昆见父亲去了,哪肯那么听说?遂离开这片密林,自己还是想建功立业,绝不以臂上的伤痕为念,这才救了侠女朱剑英,自己可险些送掉了性命。这时怔在这里,把危险全忘掉。自己这么怔着不要紧,昆仑子方化雨已跟侠女朱剑英走了六七合,剑术足可取胜,不过侠女这时是安心拼命,何况这侠女又是终南四义的后人,更非平庸之辈所能望其项背。此时这一拼命地战昆仑子方化雨,倒打了个平平。恶道方化雨杀机陡起,这才要用子午问心针来打侠女朱剑英。恶道往外一纵身,已把剑交左手,右手一扬子午问心针就要打出来。

  竟在这刹那之间,听得一声兵啸起自空中,随着这声音落下一人,正落在昆仑子方化雨的背后。这位正是领袖武卫军的总教练病阎魔谷云峰,此时递掌向昆仑子方化雨的背后击来。昆仑子方化雨势不得不把打子午问心针的手撤回来,翻身献剑,就往病阎魔的腕子上撩。病阎魔说了声:“恶道你敢助纣为虐,谷某可要得罪了。”昆仑子方化雨道:“谷云峰你是人面兽心,忘恩负义,杀戮异己之人。如今竟敢背叛平西王,这真是灭绝天理了。”这时,这位病阎魔谷云峰怒不可遏,把掌法的绝技三十六路擒拿施展开,真是蛟蛇异变,神鬼不测,就凭空掌要跟这位恶道动手,真是没有超凡入圣的功夫,焉能这么大意?就在这时,那侠女朱剑英、侯玉昆已聚在一处,两人一商量,索性先把揽翠楼火焚了,大约那吴贼尚在上面,不如连他烧死以除后患。

  两人计议定了,遂飞奔到楼下,侯玉昆抢了一把朴刀,权作防身兵刃,拾了一支未烧尽的火把,来到楼下放火。侯玉昆忽地想起那祸水陈圆圆,遂向侠女朱剑英说道:“师姑,王妃可还在楼上?”侠女朱剑英道:“王妃出身歌妓,想不到她聪明绝顶,竟能早早地躲避这场大祸,自己倒先走了,不知逃在哪里。”侯玉昆只点了点头。这时见前面的情形大异,那武卫军的技勇兵不知为何不从揽翠楼这里攻,莫非有什么变故?自己思索着。侠女朱剑英又抱了许多柴草放在楼梯口,侯玉昆遂用火把楼口点着,浓烟陡起,刹那间火已着起来,两人在两旁一把守,预备楼上人下来就截杀。

  这时火已延及楼上,忽见从南边五六丈外,人影一晃,跟着如飞鸟般地轻蹬巧纵,已到了揽翠楼下,只见起落之间略一落地,五六丈高毫不费丝毫之力,到了楼上。侯玉昆和朱剑英全是一怔,赶到再仔细看时,只见那人已经从楼内出来,借着火光一看,敢情正是勇士保柱,背着的正是平西王吴三桂,顺着两边楼栏杆耸身一跃,跳下楼去,如飞地奔西边墙逃走。侯玉昆、朱剑英二人哪里肯舍?随后追了下来。哪知道勇士保柱真有飞行的绝技,身上背着平西王,如同没有什么一般,起落间已到了西墙边,这两人哪里赶得上?侯玉昆这面边墙还有十余丈时,勇士保柱已逃出墙去。侠女朱剑英道:“玉昆,不要追赶了,我们得查查本军的人,怎么竟没有过来的?”侯玉昆也觉得情形有异,遂回身同侠女朱剑英往前察看,经过揽翠楼下时,已经是烧得栋折梁崩,可怜若干民脂民膏全付之一炬,侠女朱剑英十分叹息。跟着过了揽翠楼,再看老剑客跟恶道也不知去向,又听得前面杀声震耳,朱剑英道:“玉昆你听见么?这怕是有什么变动了。”侯玉昆道:“不错,怕是有什么变动,也未可知。”两人遂不敢再迟延,紧自赶到园中,远远望见一片灯笼火把之下杀声大起,隐隐地见有四五处是捉对厮杀。侠女朱剑英脚下一点,紧纵身形,赶到近前一看,十分诧异。只见飞虎队的教官铁罗汉罗信尽力跟着两个勇士厮杀,神行无影鬼见愁韩剑秋被人围住,武卫军的技勇兵也正混战着。跟着墙外轰轰的连响了三声信炮,四围高喊:“拿呀!别被反叛走了!”这一片杀声,侠女朱剑英跺脚道:“坏了,这一定是官兵的救应到了!”

  就在这时,瞥见园门一带禁卫军一阵乱逃乱跑,跟着外面冲进一队技勇兵,全是一杆大枪,非常骁勇,后面督队的正是飞龙队教练官柳昆扬,进园门高声喝喊:“武卫军全军暂退,本教练给你们断后,不要慌张。”跟着把园门一带的禁卫军全杀散。这时有在里边的武卫军全知道大事不能得手了,立刻往外冲杀,罗信就在这时打倒了几名勇士,一条铁棍盘旋着好似猛虎下山一般,来到柳昆扬面前道:“怎么样?”柳昆扬道:“事情糟了!吴贼的援兵已至,众寡不敌。我们乘这时尚在真相未明,我们保护这点实力,尚可退出城去,若是容天光亮下来便不好了。”这时,火光压了下去,这股子浓烟直冲霄汉,这一来倒给了武卫军往外退的机会。所有平西王手下的官员弁勇,全不禁地胆寒心惊,想着既然是揽翠楼全烧毁,王驾定然已离开王府,主将一走,蛇无头不行,立刻军无斗志。武卫军得以安然退出,病阎魔等全赶了来,督率着武卫军往城外退。这时城中火着得通天红,赶到了城外时,查点武卫军伤亡,计受轻重伤的三十余名,当时被杀的不过十余人,由病阎魔率领着直奔城东大觉寺。

  到大觉寺时天也不过微明,赶到把庙门叫开,庙里的火工道吓得浑身乱抖,疑惑是败兵来到这里抢掠啦,本来城里闹得天翻地覆,大觉寺又离城不远哪会不知道呢?这时突然来了好几百人,全是持着刀枪棍棒,气势非常可怕,火工道哪会不吓傻了呢?当时病阎魔谷云峰还是好言安慰,铁臂苍猿侯远堂又是在这里寄宿的客人,竭力用语言安慰着。技勇兵们哪管害怕不害怕?立刻闯进了庙内。

  这里仗着是座大丛林,殿宇巍峨,僧众不少,倒是足容得了三四百人。赶到全进了庙内,病阎魔谷云峰叫全军到大雄宝殿前听着龙头教掌训话,武卫军这一集合在大觉寺,人心稍稍安定,仍然各归各队率统着。飞鹰队暂由铁臂苍猿侯远堂统率,仍然各守各队的秩序,绝无紊乱情形。庙里老方丈坐在禅房里,是早吓得不敢出禅房半步,并且把门关了个挺严,老方丈是害怕前面的人闯进来,趁势强掳自己,那一来自己好不容易积存的一点积蓄全要为这伙变兵所有,那岂不落个赤手空拳?想到这层,越是不敢开门了。后来,还是本庙里的和尚说明了,老方丈才把门开了,随着来到了大雄宝殿。只见这里有好几百人,鸦雀无声,连一个说话的全没有。

  老方丈看看心惊胆战,心说:“我这是祸从天降,像这么大队兵马,漫说我这里无人,就是全寺的人一个不短,又焉能够驱逐得了他们呢?”自己战战兢兢地来到了月台上,一位老者站在当中,两旁站着四五位老少英雄,一个个手持着明晃晃的兵刃,非常令人心悸。这老方丈来到了近前,双膝点地叩头道:“老英雄开天地之恩,老衲在这庙中已是承受这座破庙,僧众方散,老英雄只管察看,这庙里连香火都没有,老衲这真是撞一天钟吃一天饭,一点积蓄没有。老英雄带了这么些人来,老衲等就是一口饭不吃,也管不了老英雄所带这些位一顿饭,求老英雄多慈悲,看在佛祖面上可怜老衲才好。”病阎魔谷云峰听老方丈说了这番话,不禁呵呵一笑道:“老当家的不要害怕,我们也不是土匪,也不是败兵,我们是除吴贼救黎民而来,岂能纵容所属的骚扰?我们所带的粮食虽不多,还是够吃几天的。咱们是各不相扰,我们不过借你这里暂住一两天,这里不便久住,你只把庙里的僧人请到后禅堂去住,我们那时走时把这房子交付你,绝不与你糟蹋。你起来吧!”僧人千恩万谢地退去。

  病阎魔谷云峰站到月台口,向庙中站的那三百余名技勇兵道:“众位患难弟兄,我们现在已算是脱离吴贼羁勒之下。我们把往日武卫军之名不要再用了,仍然分四路,邱子义卖教求荣,投身平西王这件事,我们若是不从严处治,何以整顿教规,总率教坛下的千万弟子?所以必定要禀明主教,牒饬各省的万善洪缘教徒,要合力对付他一人。不论在哪一坛所属地方的拿住他,即可把他的首级交到坛上,并能得教主的封赏。”病阎魔谷云峰说到这,略微地顿了一顿,遂又说道:“此次我们失败的情形,并非是我们本领不济,只为遇到这种丧心病狂的叛教徒跟吴贼手下那几个勇士阻挠了我们的大事。可是我们是早有提防,还不致落个玉石俱焚,全军尽没。此时我们事虽未成,也足以儆贼人之胆,叫他知道草野间尚有奇人志士。我们在此不便久待,不过是略住一两天,为是看吴贼在事后有什么主张,我们此处如不能立足,本教掌要率尔等同返峨眉。本教掌一向不敢道出我们的本来面目,因为事关国家大事,本教掌实尚饬有朝廷密札来察他的反迹,朝廷因为虽知他是反复小人,不过反迹未露不能动他,叫我暗中除他。吴贼若是真为大明朝恢复山河,又不肯忠事新朝,多为黎民造福,尚有可原。可是自他入川以来,不忠不孝,只为个人私欲,视黎民如仇难,一心想为自身的百年基业。我们为救两川百姓,纵然落个暴尸收场,身首异处,我们还可以名垂青史,万古流芳。可是凡是万善洪缘教的弟子与本教掌是同荣辱,共生死,本龙头教掌绝不愿坛下的弟兄落在他人之手,所以要尽我个人的本领保护尔等。不过本教掌想看我万善洪缘教的教徒全是江湖道上的侠义男儿,我们要轰轰烈烈地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就得破出一身的功名事业,百折不回,大事方可图,根基方可固。最要紧的是到处里要以黎民百姓为重,不得招扰民间一草一木。本教掌既受教主册封,既有生杀之大权,就不敢不秉承着教主的意旨来率领群众。本教掌执法如山,绝不姑息,望坛下各弟子谨受我万善洪缘教的规诫,不要触犯教规,倘敢儿戏视之,本教掌绝无宽待。这时最要紧的,深盼你等不要忘了今夜这番话才好。”

  当时这位病阎魔谷云峰说罢这番话,令老义士朱天民暂掌洪缘教的度支部,监管着本教粮饷。从当时起,把带来的粮饷满要点交这位万善洪缘教度支部的教宗朱天民收掌,所有洪缘教的兵士的饷粮由教宗负责办理。这里分派了这事之后,不明谷云峰又派盛筱川为洪缘教的监察部教宗,老义士朱天民总辖部教宗,柳昆扬为洪缘教司仪部教宗,派铁罗汉罗信为导善部教宗,派神行无影鬼见愁韩剑秋为洪缘教的参军部的教宗。这一交派下来,立刻各领龙头教掌病阎魔谷云峰的封赐,龙头教掌病阎魔向参军部教宗神行无影鬼见愁韩剑秋道:“参军部教宗责任极重,不得忽视。现在虽是统辖着这一小队兵士,可是这队弟兄是我参军部的保命之本,所以本教掌是破死命地救他们回来。现在我们还是待脱危险之地,必须要探明吴贼的行迹,因为他统辖的弟兄尚有十万人,势力不为不厚。本教掌与他尚在势难两立之间,这恶道昆仑子方化雨尤为我们教内的劲敌,不能忽视,并须严防他有什么毒谋诡计,在未到峨眉山前,应由总参军督饬本教坛下四路兵士严防一切。大觉寺不过弹丸之地,应由总参军督饬属下,放哨的弟兄们要到大觉寺外,严防有谋我者来侦察我们的虚实动静。”当时这龙头教掌病阎魔谷云峰吩咐已毕,各部教掌全是敬谨受命,率领着各队退下去,分布在各殿里歇息,所有各队的兵士全是严守纪律,在这大觉寺中倒是足可容纳这三百余人。赶到晚饭后,这四队技勇兵全遵着龙头教掌之意旨,谨守着总参军的命令,绝不敢稍事喧哗,各归到本队。

  到了起更之后,所有全军满在各殿中歇息,可是奉总参军神行无影鬼见愁韩剑秋之命,四队的兵士们全要和衣而卧,以防万一,若是夜间有什么动静,听到了信号,立刻要集在大殿,听候龙头教掌的命令。当时各队全是如命办理,和衣而卧,枕戈以待。总参军神行无影鬼见愁韩剑秋,因为正当严重的时候,自己哪敢一时懈怠?自己换好了一身夜行衣靠,把兵刃带好,挑选了四名原旧飞鹰队擅长飞行纵跃的,出大觉寺二三里外去侦探。所有在寺中的军兵也挑选出来一队,作为巡更查夜的,可是不用挂锣,在这寺中四周墙的一带巡查,监察部教宗盛筱川也是暗中巡查各处。偌大的大觉寺中虽则驻了这一队万善洪缘教的徒众,绝没有一点人声,空寂寂静悄悄的,绝没有一点别的声息。

  这样安静地过了个更次,将到三更时候,韩剑秋巡视到山门左近,瞥见墙头上飞来一条黑影,神行无影鬼见愁韩剑秋忙隐身在墙下,恐怕是暗探大觉寺来的,赶到自己伏身细看时,见这人飘身而下,再一细看,这才知道还是自己派出去的哨兵。那总参军神行无影鬼见愁韩剑秋挺身而起,故意喝问:“什么人?”那名技勇兵倒被吓了一跳,吓得往后退了两三步才站住,听出是总参军韩剑秋,这才定了神道:“报告,弟子奉命哨探,在三里外西去的大道上,发现三三两两的全是便衣装束,暗佩兵刃,也有骑牲口的,也有步行的,情形极为可疑。已发现有百十多人,总共有多少人不敢预测,因为他们是三一群两一伙,刚疑惑后面没有人了,哪知待了没有多大时刻,又过来一队人。这样弟子不敢再守候下去,恐怕他们的人过净了,要是奔我大觉寺来的,后面那队后过来前面已到了,反倒误事。请总参军定夺。”这名探事的报告完了,总参军韩剑秋向这名技勇兵一摆手,这名技勇兵刚过下来,瞥见从西墙又上来一人,也是短衣襟小打扮,包头上有一条白带子勒住前额。总参军神行无影鬼见愁韩剑秋说了一声:“什么人?”那人在墙头答了声:“总参军,第四路报事。”跟着飘身下来,到了韩剑秋前面道:“报,现有大队乔装改扮的官兵,扑奔本寺这条路而来,弟子不敢不报。唯是否为本寺而来,不敢妄言。请总参军定夺。”神行无影鬼见愁韩剑秋立刻点头道:“好,你们要在本寺左近哨探,不得有误。”两名哨探领命而去。韩剑秋此时心中未免惙怙,听技勇兵所报,大约是为我们而来,这样今夜只怕难免再起波澜了。自己就在一怔神的当儿,墙头嗖嗖的连着纵进四条黑影,此时后面正是龙头教掌谷云峰亲自巡查到此,喝问:“什么人?”这四条黑影满站住,齐向龙头教掌行礼如仪地肃立一旁道:“报,现有官兵乔装民人,足有五百余人,暗暗把大觉寺包围了。”韩剑秋大吃一惊,谷云峰哈哈大笑道:“来得好,本教掌若容他片甲得归,我就妄称剑客了。”就在谷云峰话方脱口,猛听得山门外轰——轰——轰三声竹炮响过,跟着呐喊杀声,四面里齐齐呐喊:“拿呀,别叫教匪逃脱一人啊!”声如鼎沸。

  神行无影鬼见愁韩剑秋吓得脸上变了颜色,谷云峰一声狂笑,一下腰,一个“旱地拔葱”,耸身蹿上了大殿的檐口,跟着身形一晃,已到了屋脊上。往外一看,只见外面算是把大觉寺给密密包围,情形严重异常,四外还有人影往这里晃动着,看这情形尚有人马往这里聚。病阎魔谷云峰看了看这种形势,知道此处是不能守了,遂向下面发令道:“请各路教宗,带各队集合,度支部教宗把粮饷全要装妥,不得遗一草一木。”此时总辖部教宗朱天民、监察部教宗盛筱川领四队的教宗柳昆扬、铁罗汉罗信、铁臂苍猿侯远堂、神行无影鬼见愁韩剑秋这四位,把四路技勇兵集合在大殿前。老义士朱天民兼管度支部,老剑客把这外面包围的情形向技勇兵等一说,真是一个个咬牙切齿,誓与官兵决一死战。病阎魔谷云峰见这情形,事尚可为,虽则被地方步步紧逼,这三百余人却心无二意,愿共生死,遂向下说道:“事情紧迫,不便多言。远堂,你父子领第三队技勇兵在东西两面群墙一带埋伏,只要外面往里一闯时,令这队的兵士用弹弓射,不得令他闯进一人,候大队由山门闯出去,再往外撤。”因为第三队原系飞鹰队,一百名技勇兵全擅飞行之技,并且一律练的是连珠弹,能够挡大队的兵马,病阎魔谷云峰所以令他们保护这三路往外退。令下之后,跟着外面又点起了信炮,当的一声,四处的杀声大震,山门上已上来一人,夜行衣靠,头罩青包头,左臂抱定一队青钢无锋刺,右手挥动一面小旗,站在山门上,招四处的官兵往里攻。这时四外里包围的官兵齐声呐喊,往里冲杀。

  这一来所有埋伏在群墙下的第三队技勇兵,一声呼哨响,跟着连珠弹如同雨点般的向官兵打去,立刻打伤了十余名。病阎魔谷云峰喝令把小门开了,趁那时要大队一齐往外闯。铁罗汉罗信奋勇当先,带着手下的技勇兵到了山门前,把山门大开,外面的官兵就要往里闯,铁罗汉罗信挥动了镔铁齐眉棍头一个闯出来,往里攻的官兵被他一个盘旋打伤了十几个,官兵立刻退了下去。铁罗汉罗信正往前追杀,斜刺里冲进一名将官,掌中握定了一杆大枪,身临切近,颤枪就扎,铁罗汉罗信举棍相迎。这位将官还是真有功夫,一照面就是三枪,铁罗汉罗信用镔铁齐眉棍把他的枪磕开。哪知这位将官武功实受过高人指教,枪法尤得真传,这趟六合大枪滑、拿、崩、拨、压、劈、砸、盖、挑、扎,十字诀练得实有功夫。铁罗汉罗信把这条棍施展开,上下翻飞。

  此时,洪缘教的三队技勇兵全闯出来,官兵跟技勇兵这一接触,立刻两下里血战起来。跟着这几位统率洪缘教军的教宗全过来,病阎魔谷云峰却飞奔了山门上站了,那手挥小旗的人,赶到近前,这才看岀正是平西王驾前的勇士保柱。病阎魔谷云峰不禁冲冲大怒,骈二指一指这勇士保柱道:“狗奴,你身为侠义道门徒,不辨是非。吴逆既负故主,又叛清廷,灭门之祸既在目前。你空有一身绝技,觍颜事吴贼,与我等为仇作对,你如今又苦苦相逼,可知道谷云峰非易与者,今夜咱倒定分输赢生死了!”保柱道:“谷云峰,你不用口岀狂言,你是只仗着一张利口,引诱着无知的兵勇,入了邪教做你的死党。平西王待你有什么寡恩之处,你竟敢背叛他?并且居心叵测,竟要借刀杀人,做那种阴损害人一网打尽的毒恶事。岂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人容天不容,竟使你的毒谋尽成画饼。谷云峰素日你以侠剑客自居,盗名欺世,欺我江南的无知愚民。如今遇着你家勇士保柱大义士,这时你的大数到了。若听我良言相劝,趁此革心洗面,归顺平西王,我能保你的禄位高升,你不要再迷惘着了。我恩师在我未下山之前,曾指示我说是中原多事之秋,天下将要分崩瓦解,平西王应运而生,将来定能成为一代的贤君。今我要把全身艺业付与此人,我这才扶助他成大业。平西王不久就要正名定义,领导着天下志士,扫净妖氛,一统江山,那时节凡是同他共赴患难的全是开国元勋。大丈夫生当乱世,若是不能认定了哪是忠奸,哪是邪正,哪是进身之路,哪是经济之途,何足以称为侠剑英雄?谷云峰你若是执迷不悟,你来看,随着你家勇士爷来的尽是异人,你有托天的本领,也叫你难逃。”

  病阎魔谷云峰被他这几句话说得怒气填胸,可是自己忽想起一事,不由把火气捺住,和声说道:“保柱,人各有志,不必相强,谷某为你可惜。你身怀绝技,绝非江湖啖饭之流,我深盼你有醒悟之日,毅然悟过,痛悔前非,那才是你功成名就之日。只不知你这尊师既有观天时察气数之能,定非俗子,不知你的师尊是何人?可否告诉我们?将来我们若是看到他时,只要能打破我们迷关,任他就是反叛,我等也归心。”勇士保柱道:“我自从下山来,尚没肯道我师尊的一字,只为你非同俗子,虽然现在迷途,我倒可以告诉,只看你个人的机缘如何而已。我师尊乃是南海晴方顶镇南侠知机子祝晴川,谅谷大侠总该知道了!”当时这勇士保柱一说出这番话来,病阎魔谷云峰连连点头道“好。”心说:“这是鬼使神差,说出你的根源,我们早就知道你这厮的来头不小,只是追溯不出你的来历根基。如今你们既自己承认是南海晴川一系,这就好办了。”

  当时,这位病阎魔谷云峰随向勇士保柱道:“尊驾派出名家,令师尊乃是晴川掌门户的领袖,这只是各行其志了。今夜尊驾是为平西王而来,我是为两川百姓谋福利、争生存,咱们是各把自己的本领施展岀来,一分胜负而已。”这位勇士保柱立刻把无锋双刺一举,劈头盖脸地照这病阎魔谷云峰砸来。病阎魔谷云峰是微闪身形,把无锋双刺闪开。病阎魔谷云峰用截手法来空手进他的无锋刺。这两下里动上手,洪缘教的技勇兵也正在往外闯的时候,两下里是短兵相接。勇士保柱此番带了五六位全是江湖豪客,来到了大觉寺中,想要把万善洪缘教的领袖一网打尽,哪知道这些位教宗全是精娴技击之流,官兵这方哪容易就得手。两下里这一场混战,洪缘教的四路技勇兵在三路连珠弹掩护下竟自退出大觉寺。此时病阎魔谷云峰是个把平生所学所能施展出来,这趟截手法实在拳术中有非常的功夫,分挑、砍、拦、切、封、闭、拿、抓、拉、撕、扯、括、打、盘、拨、压,这一施展到八字诀上,真像跟勇士保柱的一对无锋刺粘上一样,随着他的身形乱转。保柱虽有一对纯钢兵刃,无如这位病阎魔谷云峰竟能让他进不得招来。两人战到四十余合,病阎魔谷云峰竟飞身纵步地往这边攻来,进招就是“三环套月翻阴掌”,凡是会用这种掌法的才敢用他空手进兵刃。病阎魔谷云峰在武功上真有根基,想用这种功夫来胜勇士保柱,翻阴掌贴着双锋刺往里一进招,跟着自己进步欺身。勇士保柱是“怪蟒翻身”、“乌龙入洞”,跟着这一进招,右手无锋刺递了进来。

  病阎魔谷云峰这一进身,无锋刺贴着病阎魔谷云峰的左肩头过去。及到二次撤招,再想用右手的无锋刺来点病阎魔谷云峰的下阴时,哪知谷云峰已然把掌用上劈掌,堪堪已打在勇士保柱的胸膛上。哪知勇士保柱的右无锋刺又翻腕子向病阎魔谷云峰的颈际锁来。这一来两人的招数全用上了,只要是两下里各不撤招,两人全得受伤,谁也逃不开。就在这种危险的时候,病阎魔谷云峰往下一塌身,骈二指说了声:“便宜了你这匹夫!”这二指竟在无锋刺的两刃之间一点,已经把无锋刺点开,两人各自一纵身,彼此分开,两下里是各自一收式。病阎魔谷云峰是说了声:“咱们是后会有期,保柱你不要疑心你家剑客爷有脱逃之意,剑客爷要护送与我共患难的三百名弟兄回转峨眉。尔等不肯止手,尔自管到峨眉访你家剑客爷,我定当扫径相迎,剑客爷失陪了!”说到这,连纵身形,如飞地追赶上洪缘教退出去的大队。勇士保柱当时因为较量武功未能讨好,遂不敢再追了,遂吩咐所随来的兵弁,集合在一处,查点查点了兵额,损伤了不过三十余名。

  这时,老义士朱天民、侠女朱剑英、铁臂苍猿侯远堂、柳昆扬、盛筱川等全退下来,所有万善洪缘教下的弟子以及众教师们全到齐了,只是短少了侯玉昆。彼此互相一问,柳昆扬道:“玉昆也是跟着我的身后一块退下来的,他是跟着第三队技勇兵一同往外攻,只是乱军之际,哪知道谁遇着敌人没有?”这一计议,大家非常的焦灼,准知道他是遇到意外的危险了。病阎魔谷云峰略一沉吟,遂向铁臂苍猿侯远堂道:“侯义士,我自己无能,致使小义士落于敌人之手,我若不能把侯玉昆救回来,我也妄称闯荡江湖的侠剑客了。”

  铁臂苍猿侯远堂见病阎魔要只身去营救玉昆,遂正色说道:“龙头教掌,不要以意气用事,请先以大局为重。现在我们方脱岀重围,哪能够再与他们周旋?我们先把坛下的弟兄们安置到峨眉,然后方可以再议其他。玉昆纵有危险,也不能为他个人使我坛下的三百余名弟兄再蹈危险之境。龙头教掌不必再以这孩子为念,我们还是先奔峨眉要紧。”当时病阎魔谷云峰对于侯玉昆失踪事十分惭愧,自己的本意非要去救他回来方才如愿。正在踌躇不决,老义士朱天民说道:“龙头教掌不要以此事牵掣全局,老朽想教掌自管把坛下弟子带到峨眉,老朽愿去访寻玉昆的下落。”铁臂苍猿侯远堂道:“老义士不必去了,待我亲自到成都走一遭,是否落在这群狗奴之手,就可知道了。”当时这位铁臂苍猿侯远堂说完这番话,柳昆扬、盛筱川等均十分赞叹侯远堂深明大义,不能因私废公,更足以鼓励教内的徒众。铁臂苍猿侯远堂话方说完,侠女朱剑英也愿意随着铁臂苍猿侯远堂搭救侯玉昆。病阎魔谷云峰见侯老义士言出至诚,自己现为全军领袖,三百余人全是以自己一人作依靠,自己要是轻轻离开他们,恐怕中途要生波折,遂也不再谦逊,谆嘱铁臂苍猿侯远堂不要大意,设若玉昆果然落在他们手中,虽父子情殷,千万不要急切下手援救,恐怕人单势孤。假或有不顺手,反倒促玉昆之死。侯远堂答道:“教掌放心,有老义士父女陪同,料无妨碍。”说罢,老义士带着铁臂苍猿侯远堂,女儿朱剑英赶紧起身,追赶勇士保柱。这里病阎魔谷云峰带着四队技勇兵前奔峨眉。

  这时候已是四更天气,一路行来倒是毫无阻碍,盛筱川向病阎魔谷云峰道:“龙头教掌我们再这么走就怕有阻碍了,沿七星驿一带全有杨提督驻防的大军,我们大队这么走,只怕要受盘查了,倘若一言不合,定然要生什么意外的是非。”病阎魔谷云峰道:“老朽倒也想到了,好在我们起义的事没过多时,不过两日,外面知者尚少,足可以闯过去。可是若是杨提督的军兵在这里驻防,倒不得不慎重一番了。我们可进陪英山,顺山道走,虽则道路不好走,多绕几十里路,总比多一番牵缠好了。”初更时候入山起,到那盘龙岭白云观尚有四十里的山道,紧走也得三更天到。病阎魔谷云峰传令立刻预备火把,这种行军最难的是仓促间要预备灯笼火把,那是件极难的事。所幸的是就近所走的山道,尽有松枝枯竿等,捆起一束折枝来,就是一支火把。这种松枝做火把非常的适用,因为松枝里含有极丰富的松脂,燃烧起来火光熊熊,咄嗟之间立刻燃起百余支来,照得山道非常清晰,把岩头峰里的野兽飞禽全惊起来,逃避不遑。这四队技勇兵如一队长蛇,远望着叫一条火龙,这时在夜静更深里,这一片足音震动空谷里回声非常的清晰。这座峨眉山幅员极大,纵有二三百里,连绵起伏的,若是迷了路直可困在里面。

  且说病阎魔谷云峰率众前奔盘龙岭,赶到了盘龙岭时已是四更过后,远远地一角红墙隐约地现于林际,这里只有铁臂苍猿来过,是他自己跟庙里的老道接头办的,自己得仔细跟他说明,要不然还不准给开门。跟着已经来到了白云观,病阎魔谷云峰令四队技勇兵,不要距白云观太近了,自己领大队扎住了,这才上前叩门打开山门,叫了半天里面才有人答应,隔着门问道:“哪位,深更半夜里找谁呀?”病阎魔谷云峰道:“我们是租赁偏殿的客人,前者不是跟你们观主定规好了么?我们进山太晚,这时才赶到,太累了,你们赶快开门吧!”当时里面的小道童还是犹疑,病阎魔谷云峰道:“你不要太麻烦了。”小道童被外面的人用话逼得无法,只好把山门开了。赶到把门一开,立刻听得哎呀了一声,赶紧再要关门时,病阎魔已经走进山门。那道童只是浑身颤抖,牙齿儿打战,本来好几百技勇兵是枪刀耀目,火把照得盘龙岭上通明。病阎魔谷云峰向小道童道:“你不要害怕。”这时,那盛筱川、铁罗汉罗信全过来,向病阎魔谷云峰道:“龙头教掌,何必跟他多费唇舌,咱们大队还不住里面去等什么?”病阎魔谷云峰道:“大队不要太也地张狂,恐怕落个不仁不义之名。”

  当时盛筱川、罗信等全不敢再答言,病阎魔立刻向这小道童一挥手道:“你且退去,我们见了你们观主自有话讲。”道童是木然站在那里不敢说一句话。病阎魔谷云峰带领着教练官,令四百名技勇兵举着火把跟随着往里走,来到了大殿前,只见黑洞洞的连一点亮都没有,遂命盛筱川带领着两名技勇兵到后面把观主找来。观主战战兢兢地来到大殿内,连话全说不出来了。病阎魔谷云峰跟他说明这是前者那位姓侯的租赁配殿,我们现在有三百余人,把这座庙得暂时借用,所有庙中的食用全归我们管,只不要管我们的事,绝不动你庙中一草一木。我们也住不了多少日子就得走,你放心,绝不害你出家人。这位观主早听火工道们报告,说是从山下来了一大队人马,把白云观整个包围起来,定是惹了大祸了。这位观主吓得六魂无主,正在不知道是逃跑好,还是等死好,忽被盛筱川等带到殿前,赶到一见病阎魔谷云峰言语和蔼,绝不像匪盗,或是武将那么凶暴,这位观主赶紧地跪倒叩头。病阎魔令他起来,传话观众道士全住云堂中歇宿,免得被所带来的技勇兵呵斥,这位观主诺诺连声地照办。盛筱川这才到庙外把四队技勇兵全带进庙来,分住在各庙中,技勇兵分配在各殿里,全安置好了,这时已到了四更多天。技勇兵两日来哪得着安息?此时好容易有了歇宿的地方,一个个早早地躺下歇息。

  大殿里是众义侠们议事的所在,病阎魔谷云峰把大家聚到大殿里来,自己也不客气,坐在迎面上,盛筱川、柳昆扬、罗信,齐在这伺候着。病阎魔谷云峰向这几位教练官说道:“我们此番来到峨眉山英字坛下,这总算暂有安身之处。可是此番举事万没料到遭到这么不幸的阻拦,令人恨恨。老夫忝为教掌,在先尚不敢露教中的一切,自经这次事变之后,才知凡是我们坛下的弟子全能够同心合力,视死如归,这真是我万善洪缘教齐天之福。我们这坛下的徒众,不止于这三百名弟子能为我等用命,本教掌尚可传羽箭召集我洪缘教十二坛的弟子,跟国贼一决雌雄。平西王无足虑,他部下有多少万大兵,亦无足虑。最可虑者是那勇士保柱和那恶道人昆仑子,此两贼不除,漫说平西王难动他一指。本教掌是自从一见这勇士保柱之后,早已存心想除此贼,只为没查出他的出身来,不敢稍存大意。幸而此贼已示我出身来历,这真是天助我等成功,勇士保柱却原来是南海知机子一系,本教掌想他门户正大,绝不致令他的门下作恶为非,助纣为虐。本教掌打算此处稍安定下,要到南海一行,请这位有道德师尊清理门户。这知机子是曾屡沐大明朝厚恩,定可把他这不肖门徒收服,那时我们孽障已除,再伺机缘,大事可成矣!”病阎魔谷云峰说到这里,那盛筱川等齐道:“龙头教掌所见不差,此事还需早日办理,不要过事因循,免得他根深蒂固,越发不可收拾了。”

  病阎魔谷云峰点点头,自己方要答言,猛听得东配殿上有人高声喝喊:“大胆谷云峰!竟敢在峨眉山招兵买马,聚草屯粮,安心造反,抗拒清廷,你有多少条老命敢这么傲慢无人,目无余子。我来擒你这一干反叛送与平西王,拿你的老命给侠客爷换顶戴了吧!”这一喊嚷不要紧,各教练熄灭灯光,各亮兵刃要往外闯。病阎魔谷云峰道:“且慢,待本教掌看看他是何许人也?”当下各教练官全缩住了脚。

  病阎魔谷云峰敏捷的步履来到了门首,隔着朱红格扇往外看,只见东偏殿房脊上也站定了一人,虽则看不真切,可是恍惚见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再往西偏殿上看,又看房脊上也站定了一人,像是很年轻的,背后插着兵刃。靠南面山门的门楼上也站定了一人,也是年轻的壮士打扮。病阎魔谷云峰又听远近绝没有什么声音,自己倒放了心。因为只这三人任他有多大本领,也容易对付。当时,病阎魔谷云峰来到门口,脚下一点,已纵岀殿来,往月台上一站,盛筱川、柳昆扬等全随着出来。谷云峰厉声问道:“房上所来的是哪路朋友?请下来讲话。我谷云峰是立善教不背侠义的行为,诛独夫、除吴贼,哪个敢动我一指?你若是吴三桂手下爪牙,趁早下来领死,不必多言。”

  那病阎魔谷云峰说罢这番话,只听房上那人捻髯大笑,声震房瓦,笑声方歇,那人又答话道:“谷云峰你多大本领,敢说这种狂言?平西王吴三桂乃一代人杰,将来还能立一番事业,绝非俗子能测其远大胸怀。至于清兵,不过劫运使然,假手于他们一个引线而已。你不过江湖游侠之辈,虽聚乌合之众,兵不过千,欲与平西王相抗,不过以卵击石,徒取其辱。老夫上知天意,下察民情,今夜特来劝你识时务地立刻回心,不要做这种愚人之事。若是能归隐林石,啸傲烟霞,那是你个人有这般清福。若是想趁着乱世立一番功名事业,那也没有什么不可,老夫愿做你的引进之人,投平西王,老夫保你官居三品,投福王,也要保你做一官半职,绝不令你失望。老夫是念你在江湖道上尚有些侠义之名,才肯这么苦口婆心相劝。若是他人,老夫一举手之劳,足可把他置于刀锯鼎镬之间。”当时这位老侠客一听,此人竟说这种狂言大话,不禁愤然答道:“你有何本领敢发狂言。我谷云峰乃是有志之士,埋没江湖,如今纠合忠贞之士,一秉孤忠,虽为清廷效力,也是为保全我后族黎民少受些刀兵之苦。如今为除吴逆,纵事不成,亦不过落个断头而死,总算死得其所,非他们一般利令智昏忘却本来面目者可比。你可要提岀名来?”那老者冷笑道:“老夫的姓名告诉你却也不难,不过你先要与老夫过过招,分个输赢高下。”当时这位老者这么一说,病阎魔谷云峰十分着恼,心想:“我若不与他略显身手,他更把我谷云峰不放在眼内。”这才纵身蹿到庭中,脚下一点砖地又复腾身而起,脚尖找东殿的瓦垄。哪知那老者猛不及防向病阎魔一掌打来,哪料到这老者竟这么欺人?这一掌真是无法闪避,若是下一沾实了尚有可说,如今脚刚沾檐,只要一闪,非被砸下来不可,任凭你有多好的功夫也要吃他的亏了。当时这位病阎魔谷云峰见劈胸掌到,自己把气贯丹田,右脚尖往檐口的木椽子底下一伸,一缩脚面,全身平仰,平悬在空中,那老者的掌击空了,搁在功夫不纯的身上自己非得掉下来不可。哪知这位老者也是绝顶功夫,愣把着扯出来的身形收回,脚下的瓦也不能碎一点。

  病阎魔谷云峰乘那老者一收势的工夫,挺身跃起,竟翻上了房坡。病阎魔挺身进步,“撩阴掌”,赶步进招。老者用“跨虎登山”,往旁一上步,此时却不还招,往旁一纵身说了声:“乜某领教了。”病阎魔见这位老者只转手一合就要败走,遂厉声道:“今日不分输赢胜负,你休想逃走,老夫定不与你甘休。”当时老侠客这一发话,那老者哈哈大笑道:“谷大侠,不要动怒,老朽乃天山银髯皓叟叶白云。”病阎魔一听,惊得目瞪口呆。本来天山四义大爷银髯皓叟叶白云名震四海,掌中一柄天罡剑,有神出鬼没之能。四义隐居天山,不贪功名富贵,在天山掌着天山一派,所有天下的武林同道没有不道四义的威名。况且那老义士朱天民正是这位大义士的师弟,今日竟大驾光临白云观,自己出言顶撞,颇有些不该。当时赶紧躬身施礼道:“老义士大驾光临,弟子不知,语言无状,开罪于老义士之处,尚请多多原谅。”当时这位天山大义士银髯皓叟叶白云抱拳拱手道:“老剑客说哪里话来?老朽疏狂成性,不讲仪节,竟自这么不自敛抑,实觉有失交友之道。谷老剑客不要见怪才好。”这时西配房跟山门口的那两人也跟着过来,天山义士银髯皓叟叶白云向着那两个少年道:“你们还不赶紧与老剑客病阎魔见礼!”又指着这两个少年向谷云峰道:“这是两个小徒,老剑客还要多多指教。”这时其徒路建邦、申杰二人忙在房上叩头行礼。谷云峰用手相搀连说:“不敢当,二位少义士请起。”一面又向这位大义士相让道:“老义士请到大殿内一叙,这焉是待客之礼?”老义士含笑道:“来此定要招扰。”老剑客遂陪着老义士飘身到下面。此时四队的技勇兵也全被惊醒,原本就没脱衣,没离开兵刃,此时全整队撞岀来,在东配殿下静候龙头教掌的命令。此时谷云峰向四队技勇兵一摆手,说声:“退去。”四队技勇兵也知道来的是自己人,遂遵令退下。

  谷云峰向大雄宝殿相让,柳昆扬等全在殿门口垂手侍立地站在一旁,天山四义叶白云忙向两旁拱手相让道:“众位侠客们,不要这么过分地抬爱,老朽愧不敢当。”说话间,已进了大雄宝殿。谷云峰让老义士上坐,天山四义叶白云落座之后,谷云峰令侍从献上茶来,遂向老义士道:“这是从哪里来?”叶白云道:“老朽此来原是有一桩大事。只为我们弟兄四人隐居天山,原想着不问世事,优游岁月,与木石山水为缘,终了此去,足矣!不料国家多故,刀兵四起,黎民处于刀兵水火之中,我们生逢乱世,观此情形,寝食难安,故决意下天山,纠合有志之士,救黎民出水深火热。虽天意难回,亦不敢自馁,愿以一腔热血,报国家雨露之恩,所以老朽带着两个劣徒路建邦、申杰,前奔金陵,为的是救那一带惨受刀兵流离之苦的黎民。二师弟张毅带大弟子徐元龙、金汇川,三师弟叶秋江带着大弟子罗鹏飞、姜世隆一同奔了北京城,四师弟老义士朱天民带着老朽那侄女朱剑英是奔了川中,追踪平西王吴三桂那贼子。老朽早知我四师弟到川中与老剑客结为心腹,所以赶奔前来,我们愿能趁此时机刺杀吴贼,为天下之人除一大患。老朽到这里时,恰遇我四师弟入成都勾当大事,未能细谈。他令我师徒到峨眉山拜访老剑客,老朽这才斗胆前来。但是适才不恭之处,还请多多原谅,莫要心存芥蒂,则老朽幸甚。”

  病阎魔谷云峰听天山义士银髯皓叟叶白云说明来意后,遂忙正色答道:“老义士此番秉忠贞之志,操行侠之义,志在河山,救民水火,令谷某钦佩莫名。只是既与老义士见过面了,我们的近况谅已尽知,我们改装易服,屈身事吴贼数月,原期把吴贼一鼓荡平。不料他竟自知有负国人,恐谋之者大有人在,竟把南海晴云门下的大弟子勇士保柱网罗在幕中,做他的死士。我们这掌着万善洪缘教英字坛,所有武卫军四百名技勇兵全是心腹,尚能共患难同生死,这才在吴贼寿日举义。事不称心,已告失败,也是天意使然。只拿勇士保柱已是劲敌,蓦地又来了个三清教徒昆仑子方化雨助吴贼,与我们一般志士为仇。是谷某见大势已去,即有回天之术,亦难挽当时的危局,不得已遂退守城东大觉寺中,为的要保全实力,将来再行起义,以全我等之素志。”当时这位天山大义士银髯皓叟叶白玄点头道:“谷老侠客,你这番仗义为民伸冤,使万民景仰。老朽此来,原本是为探他一切情形,只是吴贼如今既然有所恃而无恐,那我们只可先从勇士保柱身上下手了。这位南海晴云顶镇南侠知机子祝晴川,与老朽尚有一面之缘,老朽想此时若就这么下手动这保柱,显得我们天山派以武力欺人,还是先到南方一行,拜访镇南侠,以大义相责,请他出山救黎民出于水深火热。倘若他肯慨然相许,那时平西王吴三桂难再耀武川中。就怕这镇南侠不愿岀山,可是我们退而求其次,倘若他是不肯出世,我们再求他把保柱招回,免得再作障碍,伤两家和气。老剑客以为如何?”病阎魔谷云峰忙道:“很好,在下也是打定这种主意。老义士若肯这么办,不但于我们个人前途有益,实造福于苍生。”

  方说道这,忽然听得院中唰唰的一阵轻微的步履声,好似从高空轻飘飘落下来人似的。老剑客耳音极好,自己倏地站了起来,脚下一点已纵身到了门口,喝道:“什么人?”只听外面答道:“不速之客。”病阎魔谷云峰一听这种答话的声音,知道不是怀恶意而来,遂率然推门而出,一到外面,只见从东西配殿下蹿出两位老者。前面走的这位好一份威严相貌,生得身高八尺,面如重枣,浓眉阔目,狮子鼻,四字口,一部连环络腮的须发,头上是紫绸包巾,紫缎绑身靠袄,勒有英雄十字绊,闪披着绛紫大氅。背后背着一口苍龙刀,飘着二尺多长的刀衣,相貌威严。后面那位年约六旬,风流儒雅,好似一位道学先生,步履从容,规行矩步。身穿着古铜色的外氅,腰系莺黄丝绦,白袜云履,风流潇洒,手中提着一只长包裹,从外面看出是兵刃。后跟着四位少年,全是壮士打扮,各佩兵刃、暗器。病阎魔谷云峰看来人的情形不禁愕然,当时自己又想着问,又不知准是怎么个来路。当下这一迟疑的工夫,就见天山义士银髯皓叟叶白云,跟那两位弟子路建邦、申杰两人也跟着岀来,这位老义士抢步下了台阶,含笑说道:“二师弟、三师弟怎么来得这样凑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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