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西川双煞 夜闯红柳庄
2025-04-15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方纪武听得窗外叹息之声,转身向外问:“窗外何人?”可是没有答声。方纪武纵身到门口,推开风门,向外查看,窗外静悄悄哪有人迹。方纪武好生怀疑,认定了现在在庄院中发这种叹息之声,绝不是外人,已经明白了一半。

  这时,恽仁、恽义也在查看着甘云伤势,庄丁指着地上削下的耳朵,恽仁、恽义点点头。方纪武已经转身回来。

  恽义说道:“方老师,你这一手儿办得真高,我倒真佩服你,他们任意闯入红柳庄,也该这样惩治他一番,叫他们也尝尝利害。”

  方纪武道:“我是打算叫西川双煞看看,他们若是还知道羞耻,早早前来,或是跟我姓方的约地相会。”说到这儿,甘云竟自哎哟一声醒转来,这样一醒转,立即向方纪武骂道:“姓方的,你不够江湖朋友了,你这么残害我姓甘的,我今生今世岂肯与你甘休,你不痛痛快快把姓甘的一刀解决了,咱们有什么来世再见,你这么凌辱我,西川双煞跟你事情完了,姓甘的跟你也不算完。”

  方纪武冷笑说道:“甘云,你不用再卖狂,我把你一刀了断,这还极容易的事,费不了什么,现在你不要怨姓方的凌辱你,我是借你的身体,传我的意思,叫西川双煞他们知道,他们的好朋友毁在姓方的手内,他们要是还有江湖道的气节,不必再藏头露尾,姓方的不拣地方,这红柳庄也好,他另拣地方也好,请他和我方纪武清算旧债。他要是故意和我拖延,他就是江湖道下流之辈,方老师不等他了,我重返清凉顶,任他施为。姓甘的接你进盘龙峡,送你出红柳庄,难道你不想走么?”

  “飞天鹞子”甘云知道他是故意和自己为难,给自己难堪,也就是羞耻西川双煞,当时不敢再过甚地出口伤他,因为任凭怎样说,他决不肯杀了自己,徒自取辱,何必再吃眼前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将来足有报仇之日,想到这里,冷笑一声道:“姓方的,你既是留姓甘的这条性命,很好,我也愿活下去,咱们只要活命,我就不信没有会上的时候,方纪武你等着,好朋友和你再见之时,就是找你讨债之时,现在怎样处置,但凭尊命。”

  方纪武答道:“很好,两座山碰不到一处,两个人终有相见之时,现在我要送你走了。”

  庄丁把“飞天鹞子”甘云架起,这时本可把绑绳抖开,不过方纪武也不敢那么大意了,因为这种绿林道,出身江湖,恶性已成,积重难返,这时把绑绳抖开,他若是立时复原,拼起命来,防不胜防,就许当场吃了他的亏,于是仍由两个庄下架着走,出客屋,方纪武亲自跟随,恽仁、恽义也跟了出来。

  方纪武回身说道:“少庄主,事情是我一人的,尤其对付这位朋友,是我的主意,我动的手,你们可以不必多管了。”

  恽仁、恽义尚没有答话,甘云扭转身来,向恽仁、恽义道:“姓恽的,这红柳庄也是我再来之地,你们父子想置身事外,那算妄想,我“飞天鹞子”甘云在江湖道上,恩怨分明,咱们也有一笔账好算。”

  恽仁、恽义哈哈一笑道:“甘云,今夜就算便宜了你,再入盘龙峡,也就是你认母投胎再转世的日子,不信,你就试吧!”

  甘云答了个“好”字,还想说话,两名庄丁已经推着他向前走去。方纪武在后面押解着,上了小船,直驶向峡口,直把他送到峡口外。

  方纪武手中虽没有兵刃,暗中已经扣了一支无风瓦面镖,以防不测,把他送到峡外的岸边,把绑绳抖开,更把那条软鞭提起,可是这样“飞天鹞子”甘云,虽然绑捆多时,他的四肢略一舒展,已经腾身纵上岸去。方纪武说了声:“姓甘的,重打造兵刃,多么不合手,原物奉还,请你带走吧。”甘云把软鞭接去,羞愧之下,含糊说了声:“姓方的,你静候佳音吧。”立时纵跃如飞,顺着荒江野岸逃了下去。方纪武容他走远,这才翻了回来,仍然回转庄中,这次,知道甘云一回去,那西川双煞定要以全力来对付自己和恽氏父子。他面上不肯带出对这事的忧虑,心悬系着,很是后悔自己措置失当,无论如何也不该往红柳庄来,恽氏父子这场祸事恐怕不易避免了,不过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

  哪知这次出事之后,一连三天,毫无动静。越是这种情形,越叫人感到不安,不知他们什么时候来,这一连三夜不见动静。

  方纪武向恽仁、恽义弟兄两个商量,他不愿意在这里忍耐着等待下去,索性要赶上龙门山,访寻西川双煞。

  恽仁道:“老师你不可这么办,这些天你全等了,何必在一时,甘云被你这么处置了,他这一次闹得在江湖道上,就不容易立足。西川双煞,更是成名的绿林,他所约出的朋友,受到这样侮辱,他岂能不来,那甘云也未肯罢休。我想他们或是因为所来的人,全不能占了上风,他们必定是另约请能人。我们认定了这红柳庄,早晚必有一场热闹。”

  方纪武被恽仁这么劝着,也不由犹疑起来。那西川双煞,是长久盘踞在龙门山,亲自去找他们,倘若扑了空,自己又该如何?我若走后,双煞已经率领党羽前来,岂不是我一误再误。他想到这种情形,遂也打算再候他两日。这天已到第四日的晚间,老庄主白眉叟恽继唐仍然是轻易不出来。

  饭后趁着天时尚早,恽仁、恽义已到庄外散步。方纪武趁这时休息一刻,到二更之后,好去盘查红柳庄的四周。躺在南倒座,他思前想后,这件事不能快刀斩乱麻,拖延了下来,内心十分愤恨,哪里睡得着,不过略缓缓精神而已,听得外面已经起更,他们弟兄两个还没有回来。后窗突然微微一响,方纪武是时时提防着,推身坐起,向后查看,丝毫没有动静,认定是风吹的。

  时光尚早,绝不会有意外的情况,数夜未曾好好睡觉,身体也有些疲倦,仍然回身推了推枕头躺下,再歇息一回,手底下忽然触到一个纸面,方纪武十分诧异,这床铺上分明收拾得干干净净,哪里来的纸团,遂把它捡起就着灯下慢慢把纸团舒展开。

  方纪武一看上面的字迹,大吃一惊,写这字帖的人,单是一种字体,写得那么离奇怪样,气魄雄厚,心里早知道写这字笺的是何等人了。细看上面的字迹,只见上面写着:

  别久矣,盘龙峡旧雨重逢,快何如之,西川双煞,已非弱者,清凉顶主辱其羽党,两日来竭力构煽,匪徒将大举来攻红柳庄,不早为提防,恐阖庄老幼难免遭其毒手,道义之交,届时自当尽力为助,现尚有急待侦察事,把握匪遥,相聚已在目前矣。

  方纪武看完了这张字笺,十分感激,阔别巴山剑客顾哀黎多年,他依然这么眷念着老友,清凉顶雨中送柬,更叫他那徒弟“拿云赶月”卢奇,险些引起两方误会。对于他那个性情特别的门徒,自己是十二分不满意,认为他有轻视自己之意,可是单刀下西川,卢奇中途竟又帮忙,方武师对他那不满之心,已减去一半,现在红柳庄已祸临眉睫,巴山剑客竟又传笺相告,他在此时对巴山剑客师徒,只有感恩不浅了。

  方纪武把字帖折起,正要纳入囊中,恽仁、恽义弟兄两人正好从外面走进来。

  恽义招呼道:“方老师,你在这里做什么?”

  方纪武忙说道:“二位师弟你这儿来,我给你看一点东西。”

  恽仁、恽义凑到近前,方纪武把笺帖又复打开,递到恽仁手中,这弟兄两人凑在灯下,仔细看时,也不禁大惊失色。

  方纪武说道:“此番之祸由我起,我愿承当一切,巴山剑客字笺中,已明明说出,旧恨新仇,他们已拼在一处,要以全力来图谋我们。这次是我把火点起,熄灭这把火,还应该由我一人担任才是。

  “红柳庄所有渔户在老庄主荫庇之下,安居乐业,这次为我方纪武的事叫他们遭受池鱼之殃,我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我可准知道贤父子对于我,任凭有多大祸事,绝不能有稍微含糊的地方,这是有我们的交情在。回头我们要去亲自见老庄主,这件事必须说明。不怕你弟兄听着不顺耳,这盘龙峡红柳庄,我们不能认为是金城汤池,匪徒们尽有能手,何况贼人狡诈,他们什么刁钻古怪的法子全有,入红柳庄决不是甚难,倘若任凭他们闯入,岂不叫庄中的父老兄弟白跟着送命?!我们虽打算尽力保护,敌暗我明,防不胜防。我有一个小小的计划和庄主商量一下,看看是不是可行,师弟们赶紧替我去回禀,事不宜迟,还是早早预备为是。”

  到这时,恽仁、恽义也不敢尽自坚持,他们点点头道:“巴山剑客是轻易不肯多管闲事的,他一定认为事情十分危险,所以才暗入红柳庄,投笺警告,这可不能不预备一番了。”

  恽义向方纪武说道:“老师说的话很是,我们父子正想会会西川双煞和他们手下的羽党,也叫我们父子认识。这些年来,绿林中确实出了不少惊天动地人物,为阖庄人打算,连我父子也得慎重一番。好,我去回禀一声,看看他老人家有什么意见,彼此商量。”不一会,外面灯光闪动,家人们引领着老庄主恽继唐到来,方纪武、恽仁赶忙迎接。老庄主走进屋中,方纪武问候一番,请老庄主里面落座。

  恽继唐不等方纪武发话,随即说道:“贤契,顾老道他有信来,怎么他来到红柳庄,和我们弄这些玄虚?当了老道的人,行为就这样怪僻,来到了当面和我们一讲,难道还失了他巴山剑客的身份么?见了面,我倒要问他是何居心?”

  方纪武忙说道:“老伯,不要误会,顾大侠定是有非常要紧的事,所以不肯耽搁。顾大侠和老伯的深交,他焉肯有戏弄之意。”

  方纪武说着,把那字笺递与了老庄主,恽继唐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点头道:“倒还像老朋友的意思,为我们的事,倒很关心呢!贤契你不要把这些事放在心中,更不要把这个老世交看成养尊处优的富家翁,畏灾避祸,只会坐在红柳庄乐享天年。你是知道,我从二十岁流落江湖,差不多前后四十年的工夫,我就没有好好地坐在家中享过几年福,我也是江湖人,咱们还得说江湖话,我虽然老了,但是我还没看成我个人是这般年岁,叫我现在再拾起来,还一样行得了。

  “任凭西川双煞怎样施为,我恽继唐既敢把你留在这几,就打算好了,任凭他怎么来,我怎么接他的,绝不会含糊了,你不用三心二意,存着什么客气之心。

  “红柳庄手下集聚的渔民,我成全了他们,我没安心叫他们被累,但事情挤到这儿,顾不得许多,反正叫贤契你放心。这红柳庄阖庄渔户,为我恽继唐全受了牵连,我敢保证没有一人敢发怨言。他们能跟我恽继唐同死生,共存亡,这是我敢自负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怎么来咱怎么接着,你还有什么不放心!好好布置一番,我倒要趁这次试试我最近五年间,年岁增加,手底下的力量减了没有,要他们尝尝白眉叟恽继唐这一双肉掌,是怎么个劲头儿。”

  方纪武对老庄主这种慷慨激情万分感谢,不过他还是向恽继唐说道:“老伯,你老这份热肠侠骨,我不说感激话了,这种情义使小侄毕生难忘。不过,小侄还是要和你老商议一下。我也都知道,老庄主以慷慨仁义待人,你就领率红柳庄渔户,不会不给你卖命,祸福相共,这是小侄所深知。可是老伯你应当明白,这次的事,不是红柳庄的事,是我方纪武个人的仇家。我来红柳庄,身居客位,我把一片祸事给老庄主带来了,这是我们的私交,可是再加在阖庄渔户的身上,漫说要他们遭到重大的祸害,就是渔户们为我方纪武受了毫发之伤,小侄也会置身无地。老伯你替我想想,你慷慨担承,我不能那么不知自爱,老伯你想想是不是?”

  白眉叟恽继唐微微一笑道:“依你怎样呢?你还是想离开红柳庄么?”方纪武道:“事到如今,我不敢那么办,因为我已经把这场祸事引上门来,我又是老伯的晚辈,我此时一走,以老伯的威名声望,实在面子上难堪,我哪能那么一走。如今即有巴山剑客传笺示警,我想那西川双煞和匪党,势必前来,也就在早晚之间,原本是小侄和西川双煞早年结怨,现在我愿意以一身当之,可是这么等待着,敌暗我明,最怕的是他们暗入红柳庄,随意地残害渔户,我打算从今夜起,在盘龙峡口挑选本庄得力的渔户,在峡口盛张灯火,用红纸写上极大的名帖,以我个人的名字,或是由老庄主列名,我们恭候西川双煞入红柳庄,面会面谈,盘龙峡口是那样,在红柳庄入口的水坡上,也照样预备人,我们索性等于请他们赴会。这样一来,西川双煞的人只要一到,他们要够得上江湖上的朋友,就该现身相见,我们新仇旧恨,一块儿解决。他们若是对于我们这种礼貌相接,置之不理,那我们各凭手段,各凭命运,也就无可如何了,小侄拙见如此,不知老伯的意下如何?”

  老庄主恽继唐听了方纪武这种办法,点点头道:“事尚可行,不过列名单我要算数,贤契你别忘了,我是这里的主人呢!”

  方纪武答应,立刻请恽仁、恽义一个出去调集整齐的船只,一个去预备笔墨红纸。

  白眉叟恽继唐问恽仁:“你是去调集渔户整备船只么?”

  恽仁道:“我这就去吩咐掌管红柳庄和盘龙峡口的弟兄。”

  恽继唐道:“你可吩咐他们,盘龙峡口预备十六只船,把上面兵刃器械撤去,每一只船上要二支火把,船柁、船舱、后梢,满要把红柳庄的字号灯挂上,从天黑到天明,要火把蜡烛预备齐了,减一支火把,减一盏灯笼,我要按庄规处治他们,决不容情。在峡口水面的当中,单预备一只船,却用四名弟兄,四根火把,把红字所写的名帖贴在木板上立在船头,必须让数丈远外的人看得出上面字迹,匪徒无论有什么举动,不用管,灯火整夜不许熄灭,把铁锚下在水中,船定住了不得移动。盘龙峡口两边的峭壁悬崖上,照样地埋伏暗桩。若有匪党明是看见了迎请的红牌,置之不理,仍然往里闯,那就丝毫不用留情,一面用弩箭射他,一面用响箭向庄中报警。这是外面的布置。庄口里,用八只巡船,分列在码头两旁,上面的灯笼火把,也照样预备,水坡上面摆一张桌子,把这红牌挂在上面,挑选十六名渔户,全不许配兵刃,各执一支火把,分列在两旁,夜间换班,灯笼火把不用熄灭,你照这样去办吧。”恽仁一一答应着,立刻走出客屋。恽义带着一个庄丁,把纸张笔墨全取了来。

  老庄主亲自挥毫,整张的纸,写上碗口大的字,上面写着:“恽继唐、方纪武,恭迎李玄通、邱宁驾幸红柳庄。”只这寥寥几个字。

  老庄主把笔墨一搁,哈哈一笑道:“鬼脸子李玄通,丧门神邱宁,他们要是还懂得江湖道上的场面过节,好好地凭他一身本领和我恽继唐一决雌雄。他们要是不识抬举,我们倒要各凭各的力量,一争最后存亡,我恽继唐最后的收场,也就向他两人要了。”

  说到这儿,恽继唐向方纪武点头招呼道:“贤契打点精神,跟你这老世交,把师门所学,全在这卖了吧,我是专等这种佳客重临,我到后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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