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神秘的中年人
2025-09-07  作者:羽青  来源:羽青作品集  点击:

  就在意念难定,委决不下之际。
  蓦闻身后传来一声阴阴的冷笑,同时感到一股逼体生痛的劲风由身后疾袭而至。
  她未多加考虑,身形本能地向右滑出数步有余。
  顿身侧视,目光到处。
  只见一个鬓发霜白,年约六旬左右的老太婆,身着一袭天蓝色长垂及膝的半大袄,手中持着一柄通体殷红暗无光泽,宽仅二指左右的长剑,嘴噙冷笑,目射寒光,向她盯视不瞬。
  她对这老太婆仅瞬视一眼,就看出眼前这个老女人,是一名武林高手,无论内外两道均已臻至上乘境界。
  但她对这个老女人却陌生的很,不要说认得,甚而连听说都没听说过,不过此时,她亦无暇揣思眼前老女人的来历。
  目光一瞬之后,又很快地移向泥沼。
  当她看到华弟弟身陷泥沼,退路已断时,只把她骇得热泪盈眶,就好像高楼失足,天动地摇,心胸之间如被利剑戮着一样。
  其内心里的痛苦之情,无以形容。
  而那个老女人见状;不但无丝毫怜悯之情,反而嘿!嘿!一阵冷笑,举剑飘身直奔朱淑敏当胸刺来。
  朱淑敏虽在万分痛楚之下,神智并未昏迷,正苦思冥虑解救华弟弟脱险之策。
  长剑袭至,她已惊觉,身形本能地向后滑出数步有余。
  他忖度眼前的形势,知道如果自己不能将眼前这个老女人摆脱开的话,那就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华弟弟惨遭横祸,灭顶泥沼。
  她忖思至此,内心里的焦急之情,如被油煎,暗中将银牙一咬,准备以死相拼以图侥幸,遂恨声叱道:“老虔婆,本姑娘和你拚了……”
  她在语声一落之际,倏地剑划长弧,猱身而进。
  老女人又发出一声“嘿!嘿!”冷笑,身形轻晃,向左微闪。待朱淑敏一式完全递空,接着斜步欺身,剑走轻灵,挟着嘶嘶的破空之声,奔朱淑敏的左胸疾划而至。
  朱淑敏陡然一惊,要想撤招换式,已是不及。
  此刻,她心有牵挂,对自身的安危,已漠然无视。
  只见她瞋目切齿,对老女人当胸刺来的一剑,竟视若无物,不闪不避,剑锋陡转,由后向前反削而至。
  老女人见状,心中一凛,立现惊容,她对朱淑敏那种不顾生死的打法,感到惶悚不安。
  她眉峰紧皱,滑步晃身,剑锋下垂斜着划起一道半圆的弧形,与朱淑敏反削的一式逢个正着。
  但闻呛啷!一声巨响,双剑一触而分。
  朱淑敏的身形,在双剑相交的刹那间,向前踉跄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她只感右臂发麻,虎口生痛,长剑几乎脱手飞出。
  而那个老女人屹立如铸,神情如初,对适才的一幕,好似无甚感觉,依然冷漠如初,目射寒光向朱淑敏盯视着。
  朱淑敏对老女人一瞬之后,很快地又将目光移向泥沼。
  当她看到华弟弟手挽着黑小子,停身在一根木枝上,目光呆呆地向前凝视着,脚下那根木枝因负荷过重正缓缓地向下沉去,情势已危险万分。
  她目光及此,顿时心痛如绞,遍体生寒,身形一晃凌空拔起,直奔一株高树飞跃过去。
  原来她要在这千钧一发之下,折枝铺路,渡华弟弟脱险。
  可是,她的动作够快,而那个手持朱红长剑的老女人比她更快。那个老女人已先她一步,跃登树桠,右掌平举,徐徐向前推迎照她拍了一掌。
  朱淑敏凌空的身形,硬被老女人的强劲掌力阻落尘埃……
  老女人的身形,亦随势飘落地面,一摆手中的朱红长剑,又奔朱淑敏疾袭而至。
  朱淑敏因系念华弟弟的安危,心神两分,功力自然大打折扣,以致被老女人的凌厉剑式,逼得节节后退,没入林中。
  此时,朱淑敏真是其苦难言,进退不得,只把她急得珠泪频流。
  而剑华此刻的情势,越来越危险了,他脚下凭借伫身的那根木枝,由于不胜负荷,已快全部没入泥浆中,仅余半寸不到的一段露在外面。
  倏地,适才桀桀狂笑声再度传来,并说道:“姓谷的娃娃,你现在已成了老夫的嘴上肉,杀别存留,全在老夫意念之间,不过老夫本上天好生之德,让你落个全尸而终。”
  说完,又是一桀桀狂笑。
  剑华面色铁青钢牙咬碎,双目赤红向发笑的方向怒视着,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瞬息间,剑华的情势更加危险了,那根木枝已全部没入泥浆中,右足已触及泥浆。
  看样子最多再有半盏热茶的工夫,他与黑小子就要身遭泥浆灭顶之危……
  千钧一发,右侧林中突然传来一声惨吼。
  接着,林中笔直地飞出一条数十丈长的黄影,其疾逾矢。眨眼间,已越过泥沼,飞至剑华身侧。
  隐约中似乎听到有人低呼道:“姓谷的抓住……”
  剑华正绝望地等待死神的降临,神智虽未昏迷,但是已无心旁顾,所以那声低呼,他可以说是根本没有听到。
  此时,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故而,黄影飞至,他毫不考虑地疾伸左手,一把将其紧紧握住。
  黄影入手,他只感韧柔有力,心中不由一动,低眸审视之下,见竟是一条粗逾核桃的百年老藤。
  他微忖之下,用力将长藤向怀中一带,竟力逾生根,他知道投掷长藤之人的用意,是援引自己脱险。
  此情此景,使他大喜若狂,也不管判断的对否,暗中力贯左臂将长藤用力向怀中一带,身形借着这一带之力,向前飞蹿过去,等力过身落,再度用力一拉长藤,身形又借势向前飞出。
  他像这样四五个起落之间,已安然脱险飞离泥沼。
  那根长藤,说也奇怪,就在剑华刚刚脱险的瞬息间,已从空中扑通一声,坠落地面。
  剑华对暗伸援手之人,心存感激,顺着长藤向前望去,林木交错,清风徐吹,哪有半点人影。
  他心里一怔,极目搜视过去,情景依旧,无所发现,不知道什么原故,他心里竟感到怅惘悒郁,愣立良久,才轻吁一口气。
  猛然想起黑小子尚昏晕不醒,急待救治,他赶忙将黑小子平放在地上,戟指连点其胸前几处要穴。
  然后又在其周身审视一遍,见他仅是气血运行受阻所致,并无大碍,他这才放心,接着运掌如风,一阵拍打,而助其气血运行。
  约数语之久,黑小子已苏醒过来,双目一睁,翻身坐起,哇呀一声,张口大骂道:“臭老小子!我非和你拼命不可……”
  一眼看到剑华立在身侧,神情一愣,接着又说道:“白小子!你……”
  剑华看到黑小子那狼狈滑稽的神态,差一点笑出声来。他强忍着笑意,将手一摆,说道:“黑小子,你稍安勿躁,我一定想办法替你报仇。”
  黑小子将头一点,站起身来,左右一阵顾盼,道:“白小子,妞妞呢?”
  一言惊醒梦中人,剑华机伶伶打了个冷战,神色一变,身形轻晃,疾向适才存身之处奔去。
  他边走边对黑小子急急地说道:“黑小子!快一点随我来……”
  黑小子一翻母狗眼,嘟嘟囔囔的,摆开两条罗圈腿,一撇一撇的,随在剑华身后,向前走去。
  剑华展开身形,一掠数丈,离着存身的那棵大树,还有一二十丈左右时,耳畔突听得一阵阵兵刃破空之声。
  其中,夹杂着朱姐姐气急败坏的娇叱声。
  他心里一急,二十余丈的距离,晃身而至。
  他到的正是时候!
  朱淑敏已险象环生,娇喘吁吁,汗淋如浆,不要说还手,连招架之力也没有了,真是险极!
  手持朱红长剑的老女人,冷笑连连,招式转厉,绵绵不绝,疾攻而至,眼看朱淑敏就要身遭不测时。
  剑华适于此时赶到,他见状肝胆俱裂,急怒之下,仰首一声长啸,犹如龙吟凤鸣,身形在长啸声中,凌空而起,头下脚上,先向老女人推出一掌。他这一掌是含忿出手,已用上六成真力,只将那名老女人逼得向后退出好几步。
  接着,剑华拔剑在手,一式“吉光抖羽”,脱手而出。
  只见万点金星,满空飞舞,将老女人尽罩其中。
  老女人眼看着自己就要得手,不防剑华从旁突袭而至,不但未能得手,反而差一点被其掌力所伤。
  心里既惊且怒,一把朱红长剑正准备迎着剑华下降的身形用力递出之际……
  倏见,万点金光闪闪的寒星当头罩下。
  这种凌厉无双、绝世罕见的剑法,她不要说见过,甚而连听说也没听说过,叫她如何从容应对,心里不由一惊。
  就在她惊愣恐惶的刹那间,那满空浮游的万点金色的寒星纷纷飞坠而下,离着她的头顶不足半尺之遥。
  这一来只把她骇得神色瞬变,冷汗浃流。
  还算她功力深厚,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尚能沉着不慌,当机立断,挫腰屈腿,上身猛地向后倒去,与地面几乎相接。
  紧跟着足尖用力,庞大的身形,捷如怒箭离弦,平着向后飞射过去。
  剑华心怀忿愤,对于今日现身的一干贼徒,恨之入骨,心胸之间,已充满无限杀机,见状,冷峻的一哼!
  他不等双脚着地,足尖交互相点。
  飞坠的身形,借着足尖互点之力,微顿即疾如风驰电闪般,蹑着老女人的身形,飞扑过去。
  老女人认为自己这一式“安土重卷”,一定能化险为夷,脱出险困,孰料,她刚刚直起腰身,剑华已接踵而至,他安心要将这个老女人毁在当场。
  故而,先展“幽谷乔迁”,封其退路。
  老女人见状,魂飞胆落,她万也没有料想到,眼前这个毫不起眼的少年,不但剑法精奥绝伦,而轻功之高,也是当世罕见。
  但她成名极早,此次受人礼托重入江湖,不甘就此束手待毙,遂将心一横,暗中力贯右臂,身剑合一,直奔剑华飞扑过来。
  原来,她要在惊险重重之下,与剑华同归于尽。
  剑华早就防到她这种拼命的打法。
  所以,他等老女人倾力前扑之时,双膝微屈向后滑出一步有余,接着将金钰剑迎空一绕,横于胸前,一式“冷气云昏”缓缓递出。
  只听嚓的一声,双剑相交。
  老女人心里一喜,暗道:“这真是天赐良机,小狗剑法精奥,轻功绝伦,而内力绝敌不过自己数十年的修为……”
  她在暗忖中,尽运周身真力,贯注剑身,企图一举就将剑华击成重伤。
  她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也不加以思虑,对方不仅剑法、轻功高过自己,如无绝对把握,焉肯做殊死之斗。
  她只感自身的真力,透过剑身源源而出,如入无人之境。
  这种现像更使她感到欣喜万分,认为对手不堪一击,胜券在握。
  然而,她之喜意未已。只感少年剑身发出一丝阴柔之力,如灵蛇般进入体内,随着气血的运行,直袭内腑丹田。
  这还不算,自身的真力,受此阴柔之力冲击之下,已渐呈涣散之势,并且周身顿感疲惫乏力。
  她这才猛然醒悟,先前的判断已完全错误。
  势成骑虎,欲罢不能。
  此时,她心里别提有多难过,同时,心里掀起一阵从未有过的悔恨之感,怪责自己不该逞一时意气,而贸然应邀。
  剑华冷眼相视,看出对手已成强弩之末,再有片刻工夫,对手定然身受重伤力谒而亡。
  就在这生死立判,千钧一发之际。
  倏见数点寒星挟着飕飕的强劲破空之声,直奔剑华胸前几处要穴疾射而至。
  剑华心里一凛,为情势所迫,不得不撤剑自救。
  但是,他不甘心功败垂成,而轻轻放过对手。心念微转,突将金钰宝剑向怀中一带。
  老女人骤不防后,身形本能地向前一扑。
  剑华趁势跨步斜身,几点寒星紧擦着他的胸前飞驰而过。
  他不等老女人稳住前扑的身形,突将手中长剑猛力向前推滑过去。
  只听哧的一声,老女人就在这噗哧声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吼!身形向后踉跄了好几步,扑通跌坐尘埃!
  顿时,面无人色汗落如雨。
  胸臂之上一条半尺余长的伤痕,鲜血汩汩地淌流如注,襟衣尽湿,这还是她见机力闪,才仅受重伤,死中逃生。
  这时,剑华真想跨步上前补上一剑,除此强敌。
  但天性淳厚的他,再也硬不起心肠,身形轻晃,退至倚树而立、暗中运气调息的朱姐姐身侧。
  他的双目之内,充满了焦灼与怜爱之情,盯视在朱淑敏的娇靥上,一眼就看出朱姐姐这是因真力损耗过巨所致,遂低语道:“朱姐姐,你此时真力亏损,气血两伤,经过片刻的静心调息,即可复原,不过,在真力未复及气血畅行无阻之前,切要做到凝神静气灵台空明,否则……”
  说到此处,疾伸右掌,紧紧抵在朱淑敏命门穴上,暗中运足真力,沿掌而出,徐徐渡入朱淑敏的体内。
  他因心切朱姐姐的安危,不惜损耗自身的真力,从旁协助朱姐姐运气行功,以求事半功倍之效。
  朱淑敏轻阖着双目,对华弟弟的一字一语,均听得真真切切,芳心深处立时涌现出无限温馨甜蜜之感。
  她因为心里过分喜慰之故,凤目之内竟自然而然地涌出两滴晶莹透明的珠泪,沿着玉腮缓缓流淌而下。
  倏感一股暖流,透穴入体,通经行脉,遍运全身,适才那种疲惫力竭之感,随之逐渐消失,并感舒畅无比。
  她知道这是华弟弟不惜损耗自身的真力,隔体相助所收到的效果。
  她意念至此,心里既喜慰而感激!
  平静的心田深处,血潮波伏,掀起阵阵绮念。
  她之思念一生,顿时气浮神游,那股本来畅行无阻的暖流,突然凝滞缓涩下来,几有辍止之势。
  她心里一惊,此时突听得华弟弟柔声而语道:“朱姐姐,智朗神清,气透玄关,运聚紫府,通经行脉重归丹田。”语声至此,戛然而止。
  一语惊醒梦中人,朱淑敏暗叫一声:“惭愧……”
  她赶忙重摄心神,运气行功。
  未几,她又进入浑然忘我,无相无生之境。
  像这样约经过半盏热茶之久,她感到疲惫尽消,气血畅行,真力已完全恢复常态。
  剑华亦于此时,撤回右掌,盘膝趺坐运气行功。
  朱淑敏在一声轻呼中,缓启双目,向剑华望去。
  目光所至,她心里感到无限惊奇。
  只见华弟弟盘膝趺坐,面色如常,嘴角尚噙着一丝笑意,根本未呈现出丝毫疲惫乏馁之状。
  当她的目光射至时,剑华亦睁启双目向她望来,见状微笑道:“朱姐姐,你的体力完全恢复……”
  朱淑敏惊瞪着一双大眼,惊奇地盯视着剑华,对他所说的话根本没有听到,心里却直喊:“奇怪……”
  短暂的刹那之间,华弟弟能够恢复如初,并且无丝毫异样。
  如非她亲目所睹的话,她实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剑华亦被朱淑敏这种神情,弄得惊愣交加,目光呆呆地向她凝视过去,而心里则是疑窦丛生。
  这时,左侧林内,蓦地突来一阵衣袂飘动的“飒飒”风声,两人闻声心惊,霍然而起,目光循声扫视过去。
  只见左侧林中,缓步走出一高一矮,黄衫葛履,年已知命的老人。
  这两名老人,在离着他们二人约数丈左右处,停步不前,四目寒光灼灼,在两人周身略一瞬顾。
  其中身材矮瘦的老人,未语先嘿嘿一声冷笑,接着扭头对身侧的同伴冷冷而语道:“老大!如非朱剑罗刹亲口说出的话,我真不相信,她是栽在这两个乳嗅未干的小狗手里。”
  身材较高的老人闻言,长眉一皱,道:“老二!你的老毛病,总是……”
  语意未已,突然中止,双目之内威棱四射,紧紧地盯视着剑华,有顷,才微笑道:“娃娃!真如神僧老前辈,是你什么人……”
  剑华神情一愣,接着,猛然想起一件事情。
  记得,萍妹妹曾对自己说过,那套优昙连锁八式剑法,是真如神僧费尽无数心血,精研而成。
  他本来对这两个老人厌恶已极,现在见其在话语之间,对真如神僧甚为恭敬,心里不由对两名老人生出一丝好感,忖道:“自己和真如神僧虽无师徒之名,但说起来已算是有了师徒之实,眼下的两名老人,说不定就与真如前辈有深厚的渊源,自己还是谨慎从事,以免铸成大错,而愧对真如前辈在天之灵……”
  他忖思至此,遂笑容可掬地说道:“在下与真如老前辈,虽无深厚的渊源,但间接的曾沾露雨之恩……”不知阁下与真如老前辈,有何渊源?盼赐告一二,以免……”
  身材高大的老人,闻言立时面现惊容,欲言又止。
  矮瘦的一个似感不耐,扬眉冷笑道:“老大!这小子真乃大言不惭,想真如前辈乃一代奇人,况且已仙逝……”
  他语声至此,蓦闻身后,传来一声破锣似地大吼道:“好小子们,你们都在这儿!活该我走运,省得再跑冤枉路……”
  剑华一听就知是黑小子,并猜知他因找不到自己和朱姐姐而急起来,遂笑着说道:“黑小子!我和朱姑娘都在此地……”
  矮瘦老人闻声,神色陡变,脸罩杀机,目光在冷哼声中,向后顾视过去,嘴里阴恻恻地说道:“泥沼游魂,也敢大言不惭……”
  右臂在语中缓缓抬起,胞袖下裸,露出一只洁白如玉、掌心泛红的手掌,迎着黑小子徐徐推送过去。原来他误会黑小子所说的话是冲着他而来的,故而猛下杀手。
  身材高大的老人见状,神情微变,沉声喝道:“老二!使不得……”
  身形一动,就准备移步上前加以阻止……
  剑华在矮瘦老人出言推掌之际,已感到事情不妙,生恐黑小子浑憨无知,而身受重伤。
  同时,矮瘦老人所裸露出来的那只迥异寻常的手掌,使他怵目心惊,就越发感到事情不妙。
  是以,身随念动双肩轻晃,脚下施展出师门独步江湖的轻功绝技“缩地换形”。
  庞大身躯就如败絮荡风,一掠而至黑小子的面前。
  他尚未来得及转过身形,陡感一股阴柔绵软,砭骨生寒的力道,连绵不断地徐徐飘送过来。
  他心里一惊,仓促间扭曲上身,双掌当胸而立,运足十成真力,猛地向前推出。
  只听一阵呼呼的劲风,迎推而生,枝叶纷落,沙石飞扬。
  他借着这一推之力,把整个身形疾转过来,与矮瘦老人迎面而立,掌力亦沿掌源源而出。
  矮瘦老人始料未及,剑华出手会如此之快,心中不由微微一惊。
  不过,他自出道成名以来,会过无数高手,能够硬接他一掌之人,可以说是聊聊无几,眼下剑华矫捷的身手,虽令他暗吃一惊。
  但一向狂妄高傲目中无人的他,岂能将剑华这个不见经传的后生晚辈放在心上。
  故而,惊奇之念一瞬而逝,暗中运足了七成功力,单掌改推为拍,意图一举就将剑华击毙当场。
  其用心之狠毒真可说是无以复加。
  然而,当两人的掌力凌空相接的刹那间。
  他只感剑华的掌力势如万钧,不但将自己拍出的掌力轻轻化于无形,并且连绵不断排山倒海般当胸袭至。
  此时他心里的那种惊骇之情,非言语笔墨所能形容。
  还算他功力深厚,机智过人,知道眼前的少年,确是身怀绝学之士,非自己力所能敌,如果自己一意逞强下去,结果吃亏的定是自己,盛名受损事尚属小,说不定会招来杀身之祸。
  他在微忖之下,暗中将运集右臂的真力自行散掉,接着身形一晃,倏地向右滑出一丈有余,才算脱离险境,不由轻叫一声:“好险!”
  矮瘦老人这一连串动作,散力、晃身,剑华看得清清楚楚,他只要随势将双掌向左微移,纵然不能将矮瘦老人击毙当场,也会使其身受重伤。
  天性淳厚的他,不愿乘人之危而猛下毒手,有失英雄本色。
  是以,就在矮瘦老人晃身右移之际。
  只见他将当胸手推出的双掌,轻轻向上一翻,接着,倏地屈肘缩至胸前。
  势如万钧的两掌之力,就在他翻掌出肘缩臂之下,悉数轻轻收回来,伫立空地,峙立如铸,面不改色,好像未曾有过适才之举似的。双目之内寒光闪烁,向矮瘦老人盯视不瞬。四目相接,矮瘦老人机伶伶打了个寒战,惊骇之情更甚!
  他万也料想不到,眼前此一土头土脑,毫无惊人之处的少年,功力之高,已达收发由心之境。
  在场的几人当中,不单是矮瘦老人的心里惊骇交加,而与他同路的高大老人,露在脸上的惊怔神情,比他强不了多少。
  而拔剑在手蓄势待发的朱姑娘,亦同样地惊瞪着一双澄澈如水黑白分明的大眼,向华弟弟愣视着。
  如非亲自所睹,她真不相信,华弟弟在短短的半年当中,功力竟精进如此,已达收发由心之境。
  其中,只有立在剑华身后的黑小子,未能看出所以然来,他仅看出剑华替自己硬接了敌人一掌。
  他圆睁着一对母狗眼,在几人身上溜了一眼,见一个个均木立不动,脸现紧张之色,他误认为敌我双方都在暗作准备,蓄势待发,不由大声说道:“白小子!你闪开点,我非揍那两个老小子不可,适才就是……”
  黑小子这一声大吼,好似春雷乍响,将几人从沉思中惊醒过来,身材高大的老人,一听黑小子的话语,心里则是一惊。
  他怕黑小子直言道出自己适才的卑劣行为,而惹起剑华的杀机。
  同时,他更顾忌今日之事,一旦传入江湖,自己数十年的清誉,从此将付诸东流,为武林同道所不耻。
  是以,他不等黑小子把话说完,已移步上前,抱拳一礼,对剑华抢着说道:“小友,适才的一切均出诸误会,而追根结底,错在舍弟,老朽今代致歉意,望小友海涵,青山绿水后会有期。”
  他语声至此,正待招呼矮瘦老人双双离去之际!
  倏闻左侧林中传来一声冷笑,接着听到:“一对恬不知耻的老废物,赶紧滚回去吧!免得再丢人现眼……”
  语声清脆,但话锋极其刻薄。
  身材高大的老人,闻声色变,双目圆睁,寒光暴射,朝左侧林中盯视过去,暗中已力贯右掌,伺机待发。
  身材矮瘦的老人,脾气既暴躁个性又狂傲,适才受挫于剑华,心里已满不是滋味,一肚子气正无处发泄。
  这几句毫不留情的讽刺辱骂之语,对矮瘦老人来说无疑是火上加油。
  只听他暴吼一声道:“狗娘养的缩头乌龟,胆敢肆言辱骂老夫……”
  语声中双掌倏翻,运足了十成真力,循声疾拍过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刹那之间……
  静寂的茂林中,陡然间狂飚呼呼,残叶断枝满空飞舞。
  矮瘦老人脸现杀机,并未将双掌立即收回,依然平举在空中,而暗中地贯足了真力,一对寒光闪烁的圆眼,朝着掌力击去的方向盯视不瞬,心里暗忖道:“狗娘养的,不管你是谁,只要一现露身形,我就猛下杀手,以消心头之恨……”
  他忖思至此,不由低沉的一声狞笑……
  然而,林空寂寂,除了残叶断枝,断断续续地飘落外,再无一所见。
  他心里不由一怔,又暗暗想道:“这缩头乌龟的轻功火候,还真不弱,自己双掌之力,至少在千斤左右,又在出其不意之下拍出。不但未能伤到他,甚而连身形都未显露一下……”
  此时,假若他知难而退,稍微地忍一口气,一切均可暂时平静下来。偏偏他傲骨天生,不但不知难而退,反而认为隐身之人,借仗凭着轻功过人,来戏弄自己,他意念至此,心里则更加怒火高涨,嘴一张正待张口喝骂之际。
  倏感一股劲风,挟着嘶嘶的破空之声,迎面袭来,他心里一惊,急将身形向右一晃。
  然而,他还是迟了一步,只觉左耳一阵剧痛,并感到有一样东西坠落肩上,他在痛怒之下,神智已略呈昏迷状,不由又破口大骂道:“好狗娘养的,你敢暗算老夫,今天若不将你这缩头乌龟碎尸万段,难消老夫这口恶气……
  就在他语音甫落之际,倏地,又感到一股劲风迎面袭来。
  他有了适才的经验,遂力贯双足,身形猛然向右疾掠过去。
  然而,他依然晚了一步。
  适才是左耳,现在却是右耳传来刺心的剧痛,较适才更难忍受。
  只把他痛得眼前发黑,冷汗交流,身形乱晃,几乎站立不稳,两手分按着受伤的左右耳,在当地暴跳如雷,乱骂一气。
  身材高大的老人,身形一晃移步上前,目光惊恐地向地上注视着。
  原来地面上有两只鲜血淋淋模糊不清的人耳。
  矮瘦老人也许是因为极痛智昏,他一直尚不晓得,自己的双耳已被人用暗器齐根削掉。
  身材高大的老人,目光惊恐地朝那两只血迹模糊的人耳注视一阵后,微思一下,权衡利害,伸手帮矮瘦老人封穴止血。
  接着将脸容一整,面对左侧林中,沉声说道:“林中是哪位高人,想我赤土双杰与阁下可说是素昧平生,实谈不上深仇大恨,而阁下出手竟如此狠毒,此残耳之恩,老朽与舍弟永生难忘,如不嫌弃,我东海赤土岛,随时扫榻恭候大驾光临。”
  他之语声甫落之时……
  林中随即传出一声极尽轻蔑的冷笑,道:“残耳薄惩咎由自取,东海赤土岛,既非龙潭更非虎穴,在下要去就去,要走就走,有何不敢……不过!在下临来之时,曾受林老前辈所托,命在下传言两位,从此闭门谢过洗心革面,勿再为恶江湖,否则!将自食恶果。”
  语声中从巨树之后,慢步走出一个通体玄装,身材纤巧,面带病容,年约三十余岁的中年人来。手里尚握着一根通体漆黑暗无光泽的乌杖。
  此人虽面带病容,但双目睁合之间,却寒光闪灼烁分明是一内家高手。
  其步出林中后,目光一扫那自称赤土双杰的高、矮两名老人,然后将目光慢慢移向聚立在一起的剑华、朱淑敏及黑小子身上。
  四人八道目光相触之下,此人双目之内,突然放射异彩,瞬息万变。
  变得喜、怨、恨、怒……等兼而有之。
  但他脸上的神情,却仍旧木然无动于衷,令人不解。
  剑华见状,心里一动,脸上立现惊喜之容,向前跨出一步,张口欲语。
  而此人见剑华张口欲言,目光瞬即恢复原状,狠狠地盯视剑华一眼,即很快地将目光移向别处。
  剑华暗叹一声!垂首黯然无语,愣立在当地。
  朱淑敏心思灵巧,聪慧过人冷眼旁观,已看出华弟弟和那名中年人,不但相识,并且有耐人寻味的关系。
  但是她苦思良久,而不得要领。
  此时,那名身材高大的老人,经过片刻的沉默,忖度眼前的情势,于己方极为不利,遂决定见势而退,再谋后图,遂又发话道:“良言恩赐,令老朽感激莫名……”稍顿继道:“老朽现有一不情之请,望朋友赐告大名并以真面目相示,而令老朽图报有望……”
  那满面病容的中年人冷哼一声,斩钉截铁地说道:“此非其时,日后自知,到时不用贤昆仲费心,我白爷登门求教……”
  身材高大的老人两眉齐扬,嗫嚅未语,扶着受伤的矮个老人狼狈而去。
  那中年人轻吁了一口气,又回首瞬扫视剑华等人一眼,踌躇微时,正准备离去。
  剑华如大梦初醒般,张口说道:“朋友!请留步……”
  那中年人闻言,身形徒转,两眼瞪视着剑华,怒道:“谁是你的朋友,再敢胡言乱道,休怪我出手无情。”
  说罢!并将手中那根乌杖扬了扬,才再度转身欲去。
  一句朋友,换来了一顿抢白,剑华并不以为忤,内心里则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黯然、惆怅……
  两眼直直地望着那个中年人渐去渐远的背影。
  他突然灵机一动,暗道:“冒险一试!真伪立辨……”
  原来他一直认为,眼前的这个中年人,就是失踪已逾半载的萍妹妹。不过他心里还存着一种无法解释的疑虑。
  那就是此人的功力,要较萍妹妹高得多。
  基于此因,使他不敢贸然相认,现在见那中年人越走越远,才决定冒险一试,遂张口喊道:“萍……”
  剑华萍字出口,那中年人倏地止步转身,对剑华厉声叱道:“萍什么……你还罗嗦,再敢出声相阻,我定要追取尔……”尔字出口,戛然而止,又瞪视剑华一眼,晃身没入林中。
  剑华怅惆若失,呆立不语,神思顿时陷入无边痛苦中,此刻,他已认清,这中年人就是萍妹妹的化身。
  其因何在?连他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朱淑敏轻蹙黛眉,至此她就更确定自己所料不差。华弟弟与此中年人,定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
  然而,她依然想不通!
  因为,剑华所有的亲友,她差不多全都认识,并且见过,眼前之人,不但没见过,甚而听也没听说过,这就难怪她感到惊奇了。
  正当她凝神沉思之际……
  蓦地一声冷哼打断了她的思绪,将她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冷哼入耳,使她的心神为之一震。
  因为这声冷哼太熟悉了,好似自己……
  她怀着震颤不安的心情,循声望去。
  目光到处,只把她吓得浑身一阵乱颤,木立当地不言不语,好像在这瞬息间突然身患重病,变成了白痴傻子一样!
  而娇靥上的神色一变再变,惊恐惨淡,面无人色!
  朱淑敏何以突然之间,变得如此惶恐不安呢?
  原来!立在她身后之人,竟是其恩师辣手红线胡玉倩。
  试想!此时此地,胡玉倩之突然出现,怎不令她惊恐万分呢?
  胡玉倩双目怒睁威棱暴射,盯视着朱淑敏。
  朱淑敏强抑心惊,战战兢兢地施礼跪拜下去并低声说道:“徒儿参见师父……”
  胡玉倩一顿足,沉声说道:“贱婢!你心目中还有我这个师父……”
  朱淑敏周身又是一阵颤抖,仰起泪眼婆娑的娇靥,咽声说道:“恩师!徒儿……”
  胡玉倩不等她把话说完,即又沉声喝道:“贱婢!住口,你心目中如果还有我这个师父的话,赶快自戕一死,以谢师门,否则!哼!我就要亲自动手啦!”
  朱淑敏从襁褓时,就被胡玉倩抱上山去,十余年来,二人之间情逾母女,所以她对胡玉倩的个性知之甚详,易怒而暴躁,并且出手狠辣异常。
  她知道恩师胡玉倩此刻正在气头上,多说无益,遂低垂粉颈闭口不语,看样子好像是内心有愧,甘愿领责。
  其实,她一万个相信,华弟弟绝对不会袖手旁观,而任恩师将自己击毙当场,所以她心里并不感到怎么害怕。
  然而,事情却大出她意料之外……
  胡玉倩已连着催促两次,令她自戕以谢师门,而始终也没听到剑华的丝毫反应。
  在这种情形下,她在失望之余,骤然间对剑华既寒心而痛恨,认为,剑华以往对自己的一切一切,全是虚情假意,现在才露出了真面目。
  她思至伤痛处,心如刃戮泪若滂沱,满口玉齿咬的吱吱发响。
  其内心里的伤惨愤恨之情,尽形诸于外。
  胡玉倩意颇不耐,再度沉声喝道:“贱婢!不动手,难道非要我自己动手不可……”
  朱淑敏猛将臻首抬起,嘶哑着声音对胡玉倩说道:“恩师望你老人家多多保重,不孝的徒儿去了……”
  说罢!抬臂举剑,直奔颈项戮刺而下。
  胡玉倩虽然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但朱淑敏到底是她一手教导成人的,况且二人之间又情逾母子。
  尤其,当她听完朱淑敏所说的两句话时,见爱徒在临死之前对自己尚且如此关怀,心里顿时悔恨交加。
  但碍于尊严,不便出手拦阻。
  心里不由一阵惨然,老泪纵横,以袖遮面不忍目睹。
  眼看着朱淑敏就要血溅当场,魂游冥府。
  倏地,一声破锣似的大吼道:“妞妞!那太痛哩……”
  黑小子外憨内秀,在胡玉倩与朱淑敏话锋相对的时候,他已经看出事情不妙,又不敢出言相劝。
  此刻,他和朱淑敏抱同一心理,认为白小子绝不会袖手旁观,他一面静听胡、朱两人说话,一面斜起眼神向剑华望去。
  可是久久也不见剑华有丝毫反应,心里不由大急,真想出声招呼剑华,但又怕触怒了胡玉倩,而对妞妞不利。
  在胡玉倩连声催促,朱淑敏自戕以谢师门时,他心里就更急慌,他知道事情发展到此,已达最紧张的关头。
  而眼神斜处,见白小子依然目光凝视,仰首沉思,对这边的紧张情势,如同无闻。
  他在极度急慌之下,身形不由得悄悄掩至朱淑敏身后。
  黑小子移动身形,胡玉倩与朱淑敏均未觉察。
  原因是一个积数月来的仇怒,发泄于一时,而无闲心旁顾。
  一个是心情在极端恐惶与绝望之下,就更无闲情逸致顾到其他。故而,当黑小子将身形移至朱淑敏身后,竟没有一个人觉察到。
  黑小子圆睁着一对母狗眼,在胡玉倩与朱淑敏师徒身上,溜来溜去,而心里则暗暗筹思解危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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