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神秘的书生
2025-09-07  作者:羽青  来源:羽青作品集  点击:

  一宿无话,转眼天明,一行人在天将破晓的时候,就又起程赶路,昨夜一场大战,使得我们这位小侠,再没那种闲心怡情,来领略这川北第一重镇的风情,一路上小侠都默默无语,骑在马上,低着头好像是有永远想不完的心事,与昨日相比,完全变成了两个人,而李少华的情形,与他可以说就是一模一样,其余的人虽然不会如此,然而也提不起兴致来谈笑,所以一行人,都是沉默无语,将速度加快疾驰向前赶路。
  像这样晓行夜宿,已经半旬过去,在这五六天当中,所奇怪的是再未发生任何事故,他心里虽然纳闷,但也不愿意对别人提起还是用沉默代表了一切。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又过了三天,他们已越过罗江、德阳,当天中午,到达了广汉,此地距离成都不到一天的路程,他们在广汉打了一个尖,李少华为了早点交差完成任务,恐怕夜长梦多,主张在广汉休息二三个时辰,然后连夜赶下去,在第二天的中午以前,无论如何也要赶到成都,少年是顺路,同时又是做客,他是无可无不可,其余的人当然更没有意见,决定之后,他们找了个店房,便休息下来。
  在太阳偏西的时候,他们就又起程,一路上是马不停蹄,速度比往常又快了一倍有余,二更左右他们已经走完,三分之二的路程,拿归心似箭这句话来形容他们,是最恰当不过。果然有志者事竟成,他们在中午以前果然赶到成都,这也是鬼使神差使他们赶回成都,否则的话,双龙镖局就不堪设想。双龙镖局内究竟发生什么重大事情,暂且不提以后再表。
  再说少年,自从在广元夜战,秦川双魔给他的刺激太大,虽经过了六七天的长途跋涉,但印象犹新,一时之间难以释怀,再加上几天的疲惫劳累,精神更是萎靡,遂想畅游成都,借此消散心中的积闷,主意打定,即对李少华言明,并约定会面的时间,然后举步顺着一条非常热闹的大街,漫步而去。
  成都在当时四川省,是远近著名的大商埠,位于川省盆地的中央,岷沱二江漫衍之地,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再加上官道四达,天府之国即指此而言,城临锦江西岸,河渠交错,颇富舟辑灌溉之利,除物产甚丰外,水陆交通相当便利,故商业非常繁荣。
  他漫步街心,只见街道两旁,商肆林立,行人如梭,来往不绝,与广元相比,有“云”、“泥”之分,不可同日而语,他右张左顾,真是美不胜收,有应接不暇之势,突然有一华丽绝俗的酒楼出现眼前,高耸的三层楼房,和其他店肆相比有如鹤立鸡群之势,在三楼的正当中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大匾,上面写着“汇英酒楼”四个龙飞蛇舞般的大草书,从窗口望进去,每一层里面都是人头晃动,这种情形吸引住小侠的视线,由昨天午后动身到现在,小侠还没有吃过东西,这一下触动了小侠的饥肠,同时好奇心使他想进去见识见识,遂毫不犹豫的就迈步走进去。
  进门一看,只见厅中五六十个座位完全占满,已无虚席,他遂拾级登楼,楼上的情形比下边要好的多,只占了四五成座。
  他拣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刚一坐下,就有一个跑堂的走了过来,脸上露出一种很看不起他的神情说道:“你要吃点什么?”紧接着又说道:“要是随便吃点的话,还是到楼下比较好!”脸上那种轻视的神态更为加重,双臂环胸而抱,眼睛斜视着小侠,等待答复。
  少年自下山到现在,算起来总共也没有超过一年,江湖阅历可以说是浅的很,换句话说,他根本没有大见过什么世面,虽然如此,但是这种极被人轻视的情形,哪能看不出来,心里非常气愤,差一点发作出来,回心一想何必和这种小人一般见识,遂将怒气压下,展露笑容,用极和蔼的态度对跑堂的说道:“伙计,我不晓得你们贵店有这种规矩,随便吃的话,楼下比楼上要好,多谢你提醒我,下一次我就记住了,刚才我本不打算上来,因为楼下已经客满,没有空位,所以我就自做主张,走了上来,我既上来再下去也不大好意思,就拜托你随便给我弄几样菜,拿壶酒来就行了。”
  这番话,小侠说的是相当虔恭,可是跑堂的听后,对小侠的轻视之心更为加重,哼了声,算是答复小侠的话,紧接着他又说道:“那要不少钱的!你能……”
  他的话尚未说完,小侠就已经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这一气比刚才更利害,眼睛一瞪,正要发作。
  突觉得一股极轻细的劲风,从斜刺里飞来,直奔向跑堂的身上,这股劲风,虽然极轻细,但是劲力十足,小侠一听就知道是内功高手,用内功发出来的细小暗器,他就一愣,紧接着听到“哎呀!”“扑通”一声,因为两种声音,是同时发生,所以小侠听到的是一种扑通哎唷混合的声音,声音过后,只见刚才那个伙计,直挺挺的跪在他的面前,张口!瞪目!脸上无丝毫表情,只有唾沫顺着两边嘴角向下直淌。最奇怪的是,周身上下完全成静止状态,真像一尊塑像。
  猛然一看,准说是得了中风不语,而这种情形看在小侠眼中,则就了然,他一看就知道,是被人用暗器打中穴道,照眼前的情形看来,不是打中白海穴就是委中穴,否则的话,人不会有这种现象,小侠心中暗暗在想,打暗器的这个人,以其认穴之准,劲力之足,实非等闲之辈,对自己如是好意,对人家应当感激,假如怀有恶意而来,那真有点麻烦,现在不论其是好意,或是恶意,先要看清楚他庐山真面目,也好有个准备,遂将眼光向右方斜扫过去,只觉眼前一亮,视线不由自主停滞在一个人的身上,久久才如痴如醉的将眼光移开,心里暗暗喝彩,天下真有这么俊,这么漂亮的人吗?
  究竟是怎么一个人,值得小侠由衷的赞美,同时会把小侠弄成痴醉状态。
  原来在小侠的右方三四张桌子处,一张单人的小桌上,坐着一位书生装扮的少年,年纪和小侠不相上下,生着一张极为俊美的脸,只见他面如白玉,两条凤眉斜飞入鬓,一双澄澈如水的眼睛,转动之间黑睛如点漆,一只挺秀的鼻梁,一张口生的不大不小,唇红赛如丹霞,齿白如编贝,头上戴着一顶软巾帽,帽前缀着一块长方形的碧玉,绿光闪闪,陪衬起来,更增加这位书生的光彩。
  身体因被桌子挡住,只看见了一半,虽然只看见了一半,但也可以知道他穿的是一袭青色的长褂,在长褂的外面,尚套着一件深蓝色的坎肩。看起来既合身又雅致,没有带出一点俗气的样子。
  他的目光和那个书生目光一接触,只见他露齿一笑,两个酒窝自然而现,更增加了他的俊美,他没有像少年那样,傻头傻脑的盯着人不放,而是眼光一瞬即过,等他第二次眼光再扫过来的时候,看到那少年的目光还在盯着自己未曾移动,脸上红霞突然上升,一直升过耳根方才中止,用白眼恨恨的看了他一眼,才赧然的把头低下。
  少年这个时候,才清醒过来,连忙把眼光移开,心里怦怦直跳,觉得怪不好意思,可是他心里还是在想,这个人实在是漂亮,可惜是美中带媚,有点像女人,尤其最后那种翻眼的神情更像女人,同时这一眼,也给小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说心里胡思乱想,再说其他的客人,被跑堂的这一闹,以为发生什么事情,都伸长脖子,向这边看过来,同时有几个好事的客人离坐围拢过来,七嘴八舌的,有的说是旧病复发,有的说中邪了,赶紧请一个人,这个人生就是一副凶恶相貌,只见他立眉竖目,一脸的横肉,身体相当粗壮,眼睛一瞪,精光闪闪,向跑堂的看了一眼,嘴角突露出一丝冷笑,嘴里哼了一声,冲着跑堂的脊背上就是一掌,只听那跑堂的闷哼一声,连连咳嗽,吐出了一口浓痰,同时四肢也能动弹,慢慢的恢复活动,由地上站起来,对着那个施救的人弯腰施礼,刚要说话,突听那个人,大声的哟喝:“还不给我滚开,我的脸都叫你给丢尽了!”紧接着用怒极的目光,向四下里扫了一遍,又说道:“敝店的伙计,有眼不识泰山,不晓得什么地方得罪了哪位高人,我在此陪礼道歉。”说完把手向四周环施了一个礼,紧接着又说道:“我闹海金蛟洗雨生在成都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但是提起我闹海金蛟四个字,尚有点虚名,那位朋友你不看僧面,也看佛面,打狗还要看主人,刚才那一手,分明是不把我洗雨生放在眼里,既然如此,我倒要借着这个机会,讨教两手,开开眼界,哪怕是三招两式我也就心满意足,否则的话,传到江湖同道耳中,还说我洗雨生不够朋友,问起来,叫我用何言对答。”
  说罢,即用眼光向四下扫视,此时,楼梯上砰砰的又上来了三个人,一律穿着一袭浅蓝色的长大褂,脚上一双登山虎的布鞋,手里分别提着一个二三尺长的布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里面包的是兵器之类,三个人的面貌,分成三种,靠左边的一个,乍看很俊秀,白净的面皮,五官很端正,就是眼神带邪,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好色之徒,中间的一个,相貌很普通,但是掩不住他一脸的忠厚之相,最右边的一个,粗眉大眼,络腮胡长满了半个脸,满脸粗犷暴戾之气。
  三个人一上来,眼光就全集中在闹海金蛟的身上,最右边的那个粗眉大眼的人突然说道:“洗大哥,我们来了大半天,也没看到你的人影,还以为你不在家,弄了半天你躲在楼上,是不是不欢迎我们弟兄,真要如此,吩咐一声,我们马上就走。”
  闹海金蛟一听,连忙回身,也顾不得再找寻敌人,赶紧抱拳说道:“三位兄长,说哪里话来,我盼都盼不来,还有不欢迎的道理。三位是什么时候来的,我实在是一点也不知道,只因为楼上发生点事情,分身不得,有失远迎,请三位兄台多多包涵。”说完对着三人一揖赶紧让坐。
  原来这三个人是江湖上威名远播的岷山三雄,老大劈碑手郑承斌,一身外壮的功夫,已有相当火候,尤其铁沙掌的功夫,更是练到炉火纯青,所以才有劈碑手的外号,而其性情暴戾残忍。
  老二销龙手华士群,在师兄弟三人当中,武功最好,是内外兼修,亦有相当火候,较老大老三要强的多,就性情而言较老大老三温和而仁厚些。
  老三笑面狼万化英,轻功造诣胜过二位师兄,而内外功夫比起老大老二就差的远啦,为人奸诈而阴险,乃是好色之徒,不晓得有多少良家妇女毁在他的手里,无论在任何情形下总是笑脸迎人,老二销龙手对他的行为非常不满,要不是老大居中调停的话,老二早把他的武功给废掉了。
  再说劈碑手郑承斌,听闹海金蛟说发生了事情分身不得,以他急躁的个性,恨不得马上听个明白,这一坐下哪能再等待,就急忙的问道:“洗大哥,究竟发生什么事?”
  闹海金蛟就将刚才的事述说了一遍。销龙手听罢,双目向周围环视了一周,然后然离坐,直向书生而来。
  那个书生也真怪,对销龙手的动作,好像是漠视未见,还是低头在吃喝不停,刚才的事,好像和他完全无关,直等到销龙手在他脸前立定之后,他才慢慢把头抬起来,看了一眼,则又要低头吃喝。
  这一下可把销龙手的真气给逼了上来,本来销龙手来时,已经盘算好,在可能范围之内,以不动手为原则,就是逼得非动手不可,只做到点到为止,让对方认识自己岷山三雄非无能之辈,把颜面找回来,也就算了。
  而天下的事情,往往出人意料之外,刚才书生的动作,无疑是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内,试想龙销手怎么能下得来台,就因为如此,惹得销龙手杀心陡起,右手微抬,快如疾矢,一招“金龙探爪”直奔书生肩部天泉穴抓下,他的手快,而旁边一个人比他更快。
  就在销龙手一式金龙探爪快要抓到书生的天泉穴时,旁边突然伸出来一只手,挟着一股劲风,朝自己的右手大陵穴点下,销龙手这个时候,知道厉害,自己如果不赶快撤手的话,纵然打中书生,而自己这只右手,就是不废掉,也要受重伤,销龙手哪能做这种得不尝失的事,先救自己要紧,遂将一式“金龙探爪”化为“金丝缠腕”,只见他前伸之手,突然斜着猛的一翻,五指微屈,疾如怒矢般,直向对方的手腕反刁过去,这种反应之快,变招之速,武功没有相当火候,很难做到这一步,而他快,对方比他更快,就在他的“金丝缠腕”快要抓到时,只见对方手臂微沉,紧接着中食二指并伸,反而向销龙手的腕底劳宫穴点来。
  这一来可把销龙手给吓出来一身冷汗,想不到对方竟是武林中罕见的高手,此时已不容许他多加考虑,脚下用力,将身体猛然带出去三尺有余,才算躲过这一险招,躲是躲过啦,而劳宫穴还是被人家指尖扫中,虽然是轻轻的一扫,而整条右臂,则已感到麻木失灵,还算是自己见机的早,将身体硬给撤回来,否则的话,非当场出个大丑不可。
  惊魂未定,他还未忘记刚才惊险的一幕,想看一看,侧袭自己之人,是一个何等样人物,能有如此精湛的武功,遂抬起又惊又怒的目光,向左侧望去,他万也没有想到,后旁伸手偷袭自己的竟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这一下把个纵横武林的销龙手只惊得目定口呆,连呼吸都差一点停顿,像这样足有半盏茶的光景,才将神智恢复过来,心里暗暗在想,自己今天算是栽了一个爬不起来的跟头,凭自己几十年的江湖经验,竟未能看出眼前这个少年竟是身怀绝技之人,知道讨不到好,便交代了几句场面话率众人仓皇而去。
  少年将销龙手等人惊走后,对那个书生微微一笑,便回座叫了一份饭菜吃了起来,吃完抬头一看,那个少年书生不知何时已离去,便欲掏钱付帐,可是手一伸进怀内,不禁目瞪口呆,原来钱包已不翼而飞。
  他正在惊诧莫名之际,一个跑堂的拿着一封书信来到他的面前,双手将书信呈上,并接着说道:“这位客官,您的酒账已由贵友代付,并嘱我转告您,他因有要事先行,一切情形,详书信内,请您观后自知。”这一下把小侠弄得是瞠目结舌,百思莫解,心里暗想自己在成都,除了李少华之外,再没有熟人,是哪一位朋友,不但替自己付帐,并留书自己,照此情形看来,也不会是认错了人,如果是李少华,他也用不到藏头露尾,避不见面,为了明了真相,摆手将两名伙计挥退,急将书信抽出,只见是一张普通的信纸,上面有几行绢丽清秀的字迹,有点像女人的笔法,少年也无暇仔细揣摩,急急的注目于字里行间。
  原来是一封上下无款的信,足有七八十个字,内文写道:
  “铁掌帮的高手云集成都,有窥袭双龙镖局之势,照情势推断,应在今明两晚,依君之力自保有余,独力挽澜恐难从心,但事在人为,愿吉人天相,危厄自解。戏窃君包,现无暇奉上,暂代保管,失礼之处,尚祈赐谅。最后请谨防调虎离山之计。”
  少年看完手中信笺,沉思良久,却使他怎么也猜不透这窃包示警之人是哪一个?由笺中秀丽字迹看来,显然出于女人的手笔,可是他生长恁大以来,从未结识过女人,这岂不就使他更惊奇了吗?他苦思不得要领,心念双龙镖局势危睫眉,遂将手中信笺叠好,揣入怀中,怅惘、凄楚的长吁了一口气,离开悦来客栈。
  双龙镖局开设以来已有十余年的历史,因为信誉可靠,所以生意非常兴隆,在成都颇负盛名,少年按照路人指点,很快就找到了,只见两面精工绣成的金龙镖旗,挂在大门的左右两旁,迎风招展,惹人注目。他举目望见有四个精神饱满,体格雄伟,穿着紧身衣裤的壮汉分坐在大门洞的两边,雅雀无声,显出平日训练有素。
  他遂跨步向前,冲着四个壮汉抱拳为礼说道:“打扰各位,请问李镖头李少华可在吗?烦劳诸位往里通报一声,就说有人前来拜见。”
  他在施礼发话的时候,就见一名壮汉很快的站了起来,越众而出,对他也抱拳还施一礼,同时眼神在他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后才说道:“请台端稍候片刻,在下进去看看李镖头可在?”说完之后,对着他身旁另外一名壮汉,耳语几句,才匆匆的向里院走去。
  壮汉进去没有多久的工夫,只见从里边蜂拥而出的走来了四五个人,只见李少华和一个他所不相识的人并肩走在最前面,相距尚远,就听到李少华大声的喊道“小兄弟”一声过后,第二句话尚未出口,已疾步越过众人,朝他奔来,走到他的跟前,将他双手紧紧的握住,对他凝视很久,才沙哑着声音说道:“小兄弟,你来了。”
  虽然是短短的一句话,照神色之间那种亲情、喜悦之情尽在不言中,犹如久别的挚友骤然重逢,高兴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一样,半天良久他才又说道:“小兄弟,我来给你介绍一位朋友,”指着他身后的一个人说道:“这是我师兄,凌聪吉,同时也是此地的总镖头,人称双手金梭。”
  少年趁着李少华说话的工夫,已将双手金梭打量了一遍,心里暗赞一声好俊朗的人物,只见双手金梭年约四十五六,全身儒者的打扮,蓝色的儒巾儒服,脚上白褛青鞋,相貌端正而清秀,白面无髯,此时嘴角正含着一丝极其和蔼可亲的微笑,正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他心中暗道:“见其清俊文雅之貌,真不像一位名震武林的高手,但其双目之内,精光内蕴,再加上一双太阳穴高高鼓起,除非内功已达相当火候不会有这种情形,从这两处看来双手金梭绝非平庸泛能之辈。”
  他等李少华介绍已毕,遂冲着双手金梭抱拳施礼,道:“凌总镖头威名远播,堪称当代奇人,在下能有缘拜见,真乃三生之幸。”他一番谦虚、仰慕之语才一说完。
  只听双手金梭哈哈一声轻笑,上前一步抓着他的一只右手说道:“凌某痴长几岁,冒昧称你一声小兄弟,占个便宜,小兄弟不会见怪愚兄吧?”
  双手金梭说完之后,马上接着又说道:“此地非讲话之所,来,小兄弟有什么话,我们到里边去说。”说完也不招呼别人,拉着他径向内院走进。
  双手金梭这种豪爽、坦诚的性格,使他很自然的就产生出几分好感,他初历江湖,对一切礼数都不大了解,见双手金梭如此亲切的对他,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有一步一随的跟在双手金梭的后面,向里走进。
  转过了两进院落,才到达会客之所,大家尚未坐定,佣人已经献上茶来,他等佣人献茶已毕,正要开口把来意说明之际,突见双手金梭的面容骤变惨淡。
  刚才的笑容已一扫而空,同时俊目之内尚溢满泪水,两眼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他对双手金梭的突变神情感到惊讶不解,把刚要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也呆呆的回望着双手金梭,李少华等人也被这场面给弄愣了,十数双眼睛不停的在他和双手金梭脸上扫来扫去,此时的气氛既尴尬又沉闷,一时之间谁都不敢贸然开口。
  良久,双手金梭的脸色才逐渐缓和过来,只见他举起衣袖将夺眶欲出的泪水擦掉,才低沉着声音道:“愚兄一时怅愁无端,致使神失态丑,实在不恭已极,尚请小兄弟见谅。”说完稍顿接着又说道:“小兄弟,愚兄一向是口快心直,尤不为俗礼所羁,言语之间如有冒昧之处,还望小兄弟包涵一二。”
  说完冲着少年抱拳施礼,算是致歉,他不等少年有所表示,就马上接着又说道:“我看小兄弟很像我恩师之子。那十五年前失踪的剑华小师弟。”
  此语一出,众人皆感到惊讶不止,尤其那少年更是愕异不定。
  双手金梭见众人均显出惊讶神情,他深深叹了一口气,继又接着说出一番话来。
  二十年前,一个初冬的早上,由河南通往河北的大道上,正有一个神采飞扬、英俊脱俗、气宇轩昂的少年书生,骑着一匹高头骏马,正顺着大道向前疾驰,因为季节的关系,路上行人极少,所以少年放心大胆地纵马飞驰,不怕撞到人,惹出祸来,只见这个少年书生,端坐马背,放目四顾,神情之间悠闲已极,脸上不时展露笑容,这种疾驰跑了两个时辰左右,马身已通体见汗吐气如云,这时书生才拉紧缰绳,将马放慢下来,同时他亦跃身下马,拉着缰绳缓步向前。
  由其时才下马的身法及步履之间,可以看出这个书生轻功已达相当火候。如将他视作穷酸腐儒的话,那你就算看走了眼。
  原来这个少年书生,是名震江湖元尘上人的爱徒,姓凌名聪吉,自幼跟随元尘上人习艺,已有十五六年之久,软硬两功均有当火候。今才艺成下山,奉师命北上京都(北京)办理一件未了之事,同时顺便拜见元尘上人一位故交至友谷健雄老英雄。
  提起这位谷健雄老英雄在当时武林中颇负盛名,谷老英雄幼随异人学得一身惊人武功,尤以双手齐发的金梭暗器独步江湖,从无虚发,堪称武林一绝,与元尘上人并称中原二老,其为人尚侠好义,性情豁达,唯一缺点,太以嫉恶如仇,对于奸淫邪恶之徒,从不轻轻放过,重者毙命,轻者重伤,江湖肖小之辈,闻名丧胆,望风而逃,提起金梭追魂谷健雄,可以说是威名远播。
  谷健雄行侠江湖三十余年,替武林中除去不少败类,但是也替自己树下不少强仇大敌,以致后来身受其害,弄的家破人亡,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五年以前才与元尘上人同时封剑收山,退出江湖归隐泉林,不再过问江湖中事。
  再说凌聪吉自下山以来,晃眼已过数月,在这数月当中,他经三湘两湖,越江苏河南,于十一月下旬才已进入河北地界,此时因已入寒冬,大地呈现出一片肃杀景象,满眼都是秃枝枯草,观后使人顿生凄凉之感,再加上寒风凛冽刺面生痛,除非万不得已,很少人愿意冒严寒到荒野走动,所以大道上很少行人,基于此因,无形中凌聪吉的行程加快不少,先后不到十天的工夫,于这天的午后,已经赶到谷健雄老英雄的故居,正定府义堂村,进得村口他遂跃身下马,刚好他下马之处,就是村中唯一的店肆,店肆虽小而生意名堂却不少,应有尽有,并且还带卖饭卖茶,只见厅堂中间摆着七八张条桌,此时有六七个人坐在里边茗茶,凌聪吉遂将马拴在门外树上,迈步向店内走进,拣了一个位子坐下,他刚一坐好,就有一个乡人打扮的伙计冲着他走过来,满脸带笑的说道:“客官,您是吃茶还是吃饭!”
  凌聪吉说道:“我要吃饭,有什么现成吃的给我弄点来就行了!”
  伙计答应一声:“是!”遂转身走去。
  倾刻,原来的那个伙计,端来一盘还在冒着热气的包子和馒头,另外又端了一碟腌猪肉和一碟腌鸡蛋,一尝之下,感觉味道还很可口。
  凌聪吉一面吃着,一面和店掌柜的搭讪,说道:“掌柜的,生意好吗?”
  店掌柜的是一个年约五十余岁的乡下人,凌聪吉这么一问,他遂满脸陪笑的说道:“托您客官的福,生意平常不好也不坏,一天赚的则够一天开销,在这种小地方,我倒没有望赚大钱,只要能糊个口,我就心满意足啦!”
  接着凌聪吉又问道:“掌柜的,贵村中可有一位谷健雄谷老英雄吗?”
  凌聪吉问到谷健雄,只见店家满脸显出既惊讶且恭敬的神情。
  等他刚一住口就抢着说道:“客官,谷老爷子正是住在本村,您打听他老人家,不要说在本村,就是附近百把里以内,提起他老人家,可以说没有人不知道,客官不晓得您是慕名来访呢?还是他老人家的……”
  凌聪吉不等他说完,就接着说道:“谷老英雄是我师叔,这次在下奉师尊之命,前来拜见我这位谷师叔!”
  此时店家的态度较刚才更为恭敬的说道:“客官,小的时才不知您是谷老爷子的师侄,有失恭敬,怠慢之处,还望您包涵一二!”说完冲着凌聪吉抱拳深施一礼。
  凌聪吉也连忙还施一礼,并说道:“泡涵二字实不敢当,在下谢过老丈指点之情。”
  店家也赶紧说道:“举口之劳,何敢承领谢忱,客官尽管慢慢食用,稍等我派人带领客官前往!”
  凌聪吉本意就不为吃东西而来,而是想借此打听一下谷健雄的住处而已,现见目的已达,再无食用下去的必要,遂推身而起,从腰中掏出一锭约一两重的白银,放在桌上,作为饭资,而店东再三谦让不肯收下,二人一推一拒,经过许久,最后还是凌聪吉强行店东收下。
  这才迈步走出店外,牵马跟在一名店伙计的后面,顺着街道向前走去。
  走了约有半里多路的样子,带路的伙计指着前面说道:“客官,您看那就是谷老爷子的庄院!”
  凌聪吉遂向伙计指点的方向看去,见前面不远有一座高大宏伟占地极广的庄院,耸立道旁,两扇红色油漆的大门向两边敞开,一对精工雕刻的石狮子,分别蹲放在大门口的两旁,远远望去,有一种威凛之威,他再向门里望去,只见屋宇重垒,脊檐相连,一眼望去对穿,少说也在百间以上,院落一律用青石铺地,明净似镜,观后使人顿觉异常舒畅。
  大门口的左边,坐着一位佣人打扮的老人家,正在闭目养神。
  凌聪吉正要上前答话,忽见后门里走出一位鬓发斑白,满面红光的老者,正在向他望来,他和老者目光一接触,心神为之一震,只觉得老者的目露精芒,有一种摄人心强的威严,使人不敢正视。
  心中暗道:“这位老者的内功,绝不在恩师之元尘上人之下,不知是哪位前辈高人?”他正在沉思之际。
  蓦听身旁那人说道:“好久未见到你老人家啦,一向可好?”
  凌聪吉一听,眼前这位红面老者,就是恩师至友,金梭追魂谷健雄师叔,哪敢怠慢,遂急忙向前紧走两步,对着谷健雄就跪拜下去,嘴里并说道:“小侄凌聪吉,奉家师元尘上人之命前来,向师叔请安,祝师叔:玉体康泰,万福金安!”说完就磕了两个响头。
  谷健雄突听到眼前这英俊不俗的少年,自称是义兄元尘上人的徒弟,遂仔细的将凌聪吉打量一番,见这少年,骨格清秀,仪表不凡,双目之内神光十足,分明内功已有相当火候,论年纪最多十八九岁,能有这种造就,实在难得,像这种万中选一的良材,为义兄收为衣钵传人,实在是一佳事。心里遂不住的暗暗替元尘上人高兴。
  金梭追魂谷健雄将凌聪吉打量已毕,遂伸手将他拉起,嘴里呵呵笑道:“贤侄远道而来!何必如此多礼,老夫不知贤侄至此,接待来迟,尚希贤侄不要过意!”说完接着又说道:“贤侄,我那义兄可好!”
  凌聪吉赶忙答道:“多谢师叔问候,家师一切均安,祈师叔不必挂怀!”
  金棱追魂又是一声呵呵大笑,并说道:“此地非叙话之所,来!有话我们里边去讲!”说完遂拉着凌聪吉一只手向内院走进。闲言不表。
  再说金梭追魂谷健雄自归隐以来,任事都感到称心如意,唯独一样,至今已是年过半百,而膝下犹虚,虽说他禀性豁达,自己一生从未收徒,而又无一子半女,眼看自己已届风烛残年,如有不测,自己这身武功岂不随己逝去,那样怎对得住恩师一番育化之恩,不如将自身武功传于聪吉,借他之手发扬光大,这样一来,绝技既不会失传。
  同时也不感愧于恩师在天之灵,岂不两全其美。
  主意即定,遂对凌聪吉言明。这种千载难逢的良机,凌聪吉哪有不允之理,由这天起即开始授艺,一个授者尽力,一个虚心苦学,于是尽传所学,尤其双手齐发的金梭独门暗器,更是青出于蓝,日后他凭此绝技在江湖上赢得双手金梭的美号,后话不表。
  一日金梭追魂谷健雄把凌聪吉唤进客厅,命其坐下,然后对他说道:“贤侄,你来到寒舍屈指算来,已经一年多了,在这年余之中,你已尽得我之所能,往下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再教给你啦,近半月来,我曾暗中不断的对你考察,发觉你进步之快,大出我意料之外,就是功力方面稍显不足,凭你过人的颖悟,只要勤练不辍,定能扬名武林,成就如何就靠你自己了,我深盼贤侄能好自为之!”说完稍顿,不等凌聪吉答话,又继续说道:“本来我还想让你多住一些时日,然而你尚有师命在身,不便使你再多耽搁,所以我想今晚替你饯行,明天你就可以上路赶赴京师,不知贤侄意下如何?”
  凌聪吉连忙躬身答道:“谨遵师叔之命,小侄决定明日一早上路,惟对师叔饯行一节,小侄实不敢当,尚祈师叔能收回成命!”
  金梭追魂呵呵一笑说道:“聪吉!你对师叔还见外吗?”说完拉起凌聪吉的手直向后堂走进。
  一宿无话,第二日早上天尚未亮,凌聪吉一切都整理妥当,在黯然神伤中告别了金梭追魂及其夫人踏上赴京师的大道。
  北京,为当时京都所在地,又是天子脚下,市面上热闹异常,再加上名胜古迹又多,为四方游客所必至,所以店肆林立,商贾如云,无论大街小巷,都充满了行人,其热闹情形可想而知。
  凌聪吉经过了二十余日的晓行夜宿,这天傍晚,才算赶到北京,进入城中一看,其热闹情形,为他生平所罕见。要不是因为身体太疲惫不堪,需要休息的话,他真会浏览一番,大开一次眼界,虽然如此他还走了一个多时辰,才找家客店住下。
  凌聪吉在北京一晃就住了半月有余,所要办的事情因时日间隔太久,已是沧海变桑田,人面已全非,他要办的事情,连一点头绪也没有,所要找的人,不是他往,就是故去,一时叫他如何办起呢?在这种情形,只有暂时放弃,等以后再说了。
  一天中午他由街上回来,一进店门就听到店掌柜大声的在呵斥责骂一个人道:“并不是我没有同情心,而是你也要替我想一想,假若所有的客人都像你的话,那我们开店的只有喝西北风啦。也不晓得哪辈子没做好事,碰上你这么一个倒霉鬼,现在干脆给赶出去,不要病死了,还要我们赔副棺材钱,那才更倒霉。”
  凌聪吉一进门,就看到店掌柜,挽袖插腰气势汹汹的立在一间客房的门口,正在对着里边高声嚷骂。
  凌聪吉一时好奇心动,遂迈步上前,对店掌柜的说道:“掌柜的,是怎么一回事,值得你生这么大的气……”
  店掌柜的一听有人对他说话,连忙回过头来一看,见是凌聪吉,就急忙换过一付笑容指着那间客房说道:“小哥,你有所不知,屋里那位客人,住下来快两个月了,连一文钱也没给过,不但如此,一来就病倒了,请先生吃药都由店里代垫的,我们对他可以说是仁尽义至,只盼望他快一点把病养好,给钱不给钱都无所谓了,我们算交个朋友,谁知道他这两天脾气可大啦,动不动就骂人,弄的伙计们都不愿意再给他送饭,我还一直劝伙计们多忍耐一下,可倒好,他是得寸进尺,光骂还不算,今天居然动手打人,刚才李三保给他送饭进去,一进门二话没说,把李三保按住就暴揍一顿,小哥,你看天下有这么不讲理的人吗?我是忍无可忍,才要把他给赶出去,钱我也不想要了,只要他肯搬家,我就要烧高香了。”
  店家的语声刚住。
  蓦听屋里传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声,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好狡滑的东西,你讲的比唱的都好听,把你家少爷说的连猪狗都不如,要是你稍具人心,我的病也不会严重到这种地步,我现在也没力气和你这狡滑的东西辩白,是非曲直自有理在,你们等着好了,只要我不病死,终有一天我会回来找你们这群没人性的东西算帐,你不要再赶我,我马上就搬出去。”说完,只听屋里那个人,呼呼不止的喘大气,其中尚夹着哼哼之声,好像是痛苦、疲累以极。
  一时凌聪吉勾动侠肠,同时心里暗暗想道:“其中定然另有文章,店家之语决非尽实,卧病被困之人,若是武林同道,我应当伸以援手,才不失侠义本色。”想着,遂举步向屋内进去。
  凌聪吉进得屋门一看,把他吓了一跳,只见一个额骨高耸,双目深陷,年约三十余岁,身体半倚在一条破棉被上的汉子,见他进来,神色之间显出一种疑惑不解的样子,同时双目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双手用力按在床上,挣扎着要坐起来。
  凌聪吉的目光一接触,使他大吃一惊,只见那人双目之内,神光内蕴,睁合之间灼灼逼人,从其目光中,根本看不出是身罹重病之人,分明是武功已有相当造诣,否则绝不会有此现象。
  凌聪吉赶忙上前,将那人扶住,嘴里说道:“这位老兄,你贵体欠安,还是躺着休息好了,千万不要客气。”说完稍停,接着又说道:“这位兄台,我刚才听你的口音,好像不是北方人,不知因何至此,会落到这种地步,如有什么困难,尚祈坦诚相告,小弟能力所及,定当略效微劳。”
  那人长长的叹了口气,接着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他自称姓张名天赐,杭州人氏,以保镖为业,此次他北来寻友未获,本意想即刻返回江南故里,恰巧在这个时候,身罹重病卧床不起,带来的百余两纹银,在住店的头天晚上,被店家趁他不省人事之时,全部窃去,他虽知是店家偷去他的银两,但苦无佐证,再者他又是患病之中,正是求人之际,一时不便发作,只有强忍下来。
  开始的几天,店家尚优礼以待,替他请来医生疹治,一日三餐尚称丰富,奈何我所患之病,是沿途劳累再加上饱受风寒,慢慢累积而来,非普通药物所能奏效,需要长时期的静养,店家若具人心,使我能静养一段时日,也许会有好的希望,谁知道这万恶的店家,在我患病的五六日后,就露出了他奸恶的面目,一改往常,先是借口生意不好,将一日三餐改为两餐,又过一段时日,又借口客人多,卧具不敷应用,将我所用的被褥全部拿走,换来了这么一条破烂不堪的棉被,我清楚这种唯利是图的小人,跟他多讲也是毫无用处,相反换来的是蔑视及讽言讽语,所以我还是强忍下来,然而近半个月来,他们是越来越不像话啦!
  一日二餐,不但未照时间送来,就是送来,也是一点点残茶剩饭,数量之少,两餐不足一餐之用,我实在是气恼不过,一时忍耐不住,才出手伤人。
  凌聪吉听后,心里非常气愤,遂将店家找来,大大训戒一番,命其好好照顾张天赐,每日所需银两只管向他支取就是,吩咐店家毕,又安慰了张天赐几句,才告辞出来,由此凌聪吉每天总要抽出一段时间,去探视张天赐的病,闲言不表。
  转眼之间,又是半月有余,张天赐在凌聪吉细心照顾之下,已是痊愈。
  一日张天赐对凌聪吉表示他的病体已是痊愈,他即日上路动身返回江南故里,对凌聪吉的照顾之恩,是刻骨难忘,日后如有需他之处,只要一纸相招,就是粉身碎骨,也是万死莫辞,临分手之际,张天赐由怀中取出一枚玉钱,拿在手中,沉吟良久,才说道:“凌兄弟,你我从此一别,天南地北,海阔天空,重会之期未卜何日,愚兄身无长物,只有这枚玉钱,是祖传之物,据家祖言道,此钱是上古之物,内有血龙一条,每逢风消,而血龙也隐于无形,今赠恩兄,尚祈笑纳,留作纪念。”说完将玉钱递上,凌聪吉再三推辞不下,只得收下,二人遂在黯然神伤之中,握手分别。凌聪吉无意之中,巧得亘古至宝血龙玉钱,后来却引起无限风波,后话暂且不提。
  凌聪吉送走张天赐之后,他行程本无定计,认为北来一趟等于空跑,何不借此机会,畅游我国酷寒极北之地,主意即定,休息一晚,第二天他又踏上了北上的行程。
  春来夏去,凌聪吉在我国酷寒极北之地,又度过了一个寒暑,在这年余当中,切实的干下不少行侠仗义之事,因其武功兼两家之长,再加上百发百中的金梭独门暗器,一时声誉大噪,威名远播,关外武林中,提起他来,可以说很少有人不知道,同时在这个时候,又赢得双手金梭的美号。
  是年夏天,返回关里,在北平稍事停留,即又取道南下,途中,想顺道探望师叔金梭追魂一下。
  六月下旬赶到金梭追魂的故居义堂村,这次是轻车熟路,不需要再打听,催马奔师叔在院而来,走到庄门口一看,使他惊奇不止,原因是金梭追魂家中,好像有什么喜事一样,人客往来不绝,径向路人打听,才知道金梭追魂自他走后不久,张氏夫人即怀胎有喜,今天刚好是满月。
  金梭追魂喜获麟儿,私心大慰,所以在满月这天,大宴亲邻,凌聪吉恰在这个时候赶来,见每一个进出的宾客均是笑容面满,他心中暗自想道:“师叔年过半百,才举方子,对师叔来说这是一件大事,我应当有一份不太菲薄的礼物来表示才好,然而目下身畔无一长物,这便如何是好?忽然想起张天赐临别所赠的那枚玉钱,这不是既大方又名贵的礼物吗?主意即定,遂举步跟着其他的宾客,直向庄内走进。
  进到庄内一看,只见在二进院落里,摆着有十岁桌酒席,都已经坐满了客人,旁边尚有五六桌未坐客人的酒席,看样好像是给后来的客人准备的。
  金梭追魂谷健雄脸上堆满了笑容,立在最上头的一桌席上,正在频频的对赴宴的客人劝酒,同时不断的对四下的宾客恭手施礼,呵呵的笑声不绝于耳。
  凌聪吉紧走几步,立在谷健雄的身侧,嘴里喊了一声:“师叔,小侄给你老人家道喜了!”说完就屈膝向尘埃跪下。
  金梭追魂正全神向其他客人周旋,蓦地听到有人喊他师叔,就连忙转头一看,见是凌聪吉,脸上顿时露出惊喜,见凌聪吉正要跪拜下去,就赶忙伸手将他拦住,嘴里并呵呵的笑着说道:“贤侄,你怎么还给愚叔来这一套,聪吉,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呢?我怎么一点也不晓得。”
  凌聪吉赶紧躬身答道:“小侄刚到没多大一会儿,见师叔正忙,没敢贸然打搅。”
  金梭追魂拉着他的手又说道:“有话等一下我们爷俩再说,现在先来吃饭。”说完就把他拉到席上,把同席的那几个客人,一一给他介绍一遍,因人数太多,凌聪吉一时也记不了那么多,只知道这些人,都是当地乡绅之流。
  凌聪吉抱拳对大家客气几句,然后才就席坐下,遂随着大家换盏交杯的吃喝起来,这种热闹场面,一直到夕阳西下,才告沉寂下来。
  等众宾客散尽,才跟着谷健雄来到后院上房,拜见过谷夫人,然后将那枚玉钱呈上,谷健雄及夫人推辞不下,才笑着收下来。
  凌聪吉由谷夫人手上将小孩抱过来,放在膝上一面逗着玩,一面将小孩端祥了一遍,只见这个小师弟,生就一副英武不凡的相貌,心中暗道:“此子将来绝非凡品,忽然他发现在小孩的右耳根下方,生着一粒绿豆般大小的红痣,丹红欲滴,非常惹人注目。
  凌聪吉虽仅是一瞥,但留给他的印象却很深刻,以致几十年后印象尚是犹新。
  他在内堂坐了一会儿,遂向谷夫人靠辞,随着谷健雄往书房而来,在书房内,凌聪吉把这年余来的所做所为,详尽的对谷健雄禀述一遍,谷健雄听后对他夸赞不止,二人一直谈到二更初上,才各自归寝。
  眨眼之间,凌聪吉在义堂村一住,就是二十余天,这日他才向谷健雄提出告辞。
  谷健雄实在舍不得离去,但为了他的前途,只有忍泪答应。起程之日,谷健雄紧握着他的手说道:“贤侄!今日一别,重会之日未卜应在何月何日,今生能否再见贤侄,实难预料。”说罢,面容黯然稀嘘不止。
  凌聪吉也被这离愁的感伤所笼罩,泪珠在眼眶内滚了两滚,被他强行忍住,差一点没流下来,强展笑容的说道:“师叔,小侄此去,一有空闲,就会再来看望你老人家,祈师叔不必记挂,师叔,请移驾回庄,小侄就此拜别。”
  说罢,遂跃身上马,在马上又回过头来,对着谷健雄抱拳施礼,就急忙回过头去,两腿用力将坐骑一夹,只听嘶嘶一声长叫,四蹄齐扬顺着大道疾驰而去。
  凌聪吉在马上,隐隐听到后面传来一声:“贤侄,要多保重身体……”下面的话已听不清楚。
  凌聪吉时才为什么匆匆上马呢?原来他再不走的话,强忍住的眼泪,准会如河堤决口淌流出来,所以他才匆匆上马,想借此掩饰一下。
  天意注定人力难违,凌聪吉万万没有想到,他与金梭追魂自此一别竟成永诀。
  凌聪吉在大江以南,转眼之间就过了一个多年头,在这一年多当中,因其武功独到,使多少成名的武林英雄败在他的手下,一时威名大震,提起双手金梭凌聪吉来,很少人不知道,而于此时噩耗传来,金梭追魂谷健雄老英雄于一夜之间,全家遭仇人杀害。据传说凶手的手段毒辣惨酷以极,不但将全家十余口尽杀无遗,并将庄院付之一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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