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玉西瓜
2025-09-07  作者:羽青  来源:羽青作品集  点击:

  剑华硬接老人一掌之后,只感气血翻腾,心腑之间似略受震动,他知道自己的功力,较老人为逊,如果再硬接老人一掌的话,非身受重伤不可。
  可是,当前的情势,不容许他后退或闪避。
  因为,两人相距不足数尺,而老人变招又快,再者,与高手过招,一旦失去主动的话,那后果就更不堪设想。
  他为情势所迫,遂再度凝聚真力,贯运双掌,迎着老人的掌力平胸推出。
  两人之间,相距不足数尺,眼看四只挟着呼呼劲风的掌力,即将接实而生死立判之际。
  厅外,倏地传来两声急厉的长啸,老人闻声神色大变,张口也发出一声厉啸。
  双掌在啸声中硬收了回来,同时身形向后掠出一丈有余,足尖用力在地上一点,庞大的身躯,借着这一点之力,凌空跃起,一言未发穿窗而出。
  老人的突然之举,使剑华惊愣木立,百思不解,双掌依然伸手未收。
  有顷,才见他将双臂慢慢放了下来,嘴里低语一声:
  “好险!”
  挥袖拭去脸上的汗水,目光却呆呆地注视着老人逸去的窗门,心里则是思潮起伏,眼前的一切一切,都使他感到深思不解……
  凌聪吉与千剑断浪魏瑜,在剑华与老人动手之际,以二人的功力经验,已看出剑华的内功火候远较老人为逊,两人心里不免暗暗着急。
  尤其看到老人与剑华四掌相推,再度硬拼时,两人不由遽然色变,几乎惊叫出声,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凌聪吉暗中毕运全身真力,集凝双掌,准备剑华万一危险时,他要不顾一切地出掌相救。
  啸声传来,老人突然离去后,他这才吁了一口气,紧张的心情亦才松弛下来。
  剑华深皱双眉,对老人逸去的方向凝视深思有顷,才将目光缓缓移向凌聪吉和魏瑜,望着二人苦笑道:“师兄,魏大侠,小弟适才和老贼硬拚一掌,内腑似略受震动,必须及时回房调息自疗,以免耽搁过久而使伤势加剧,师兄与魏大侠稍坐,小弟失陪了。”
  说罢,对凌、魏二人拱手一礼,转身向厅外走去。
  魏瑜望着剑华的背影,心里则是感慨万千,暗忖道:“此人年未弱冠,而机智功力均超人一等,适才与老人硬拼一掌,如换了自己,后果实不堪设想!
  “唉!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
  剑华怀着满腹繁乱而悒郁的心绪,默然地向卧室奔去。
  他进入卧室之后,并未真的调息自疗。
  只见他深皱双眉,两手支颔,目光凝视着窗外的云天,脸上的神情,随着思绪起伏而变幻不已……
  从他这神情看来,他适才所说之内腑受伤需及时自疗——语,实是由于心绪欠佳,托辞而已。
  他像这样沉思不懈,一件件往事,都一一涌现脑际……
  想到了血海亲仇至今未雪,不由怒形于色,咬牙错齿。
  想到了筠姐姐,脸上隐露喜忧交加之情。
  而当他想到了萍姑娘时,脸上顿时一阵抽搐,心如刃割,痛苦之情尽溢于外,嘴里情不自禁喃喃而语道:“萍妹妹,你究竟在何处啊?”
  他思至深处,虎目之内,竟然泪光浮动,摇摇欲坠。
  他的思绪,至此,已由紊乱而变得稀疏单纯,脑际完全被一件事情所占据,那就是萍姑娘的去向和安危。
  此刻,他的整个身心,随着思绪而坠入痛苦的沉思中。一切一切,都悄悄地从他的意识中溜走。
  所以,连深夜的来临,他都未曾发觉。
  倏地,一片刺眼的光亮及一股沁人肺腑的幽香,将他从茫然而痛苦的思潮中,惊醒过来。
  就在他的神情怔愣之际,一只欺霜赛雪、柔若无骨的手掌,轻轻地抚按在了他的左肩上。
  这时,他的神智已完全清醒过来,微思之下,已经臆测到来人定是朱淑敏,遂侧首望去。
  果如他之所料,朱淑敏不知何时悄悄进来,并将案头的灯火燃亮。
  剑华侧首望来时,朱淑敏亦正凝眸向他注视着。
  四目相接,朱淑敏凄婉一笑,无限关怀而又略带埋怨地道:“华弟弟!夜已深了,你也该早点休息,何苦如此折磨自己……”略顿,继续说道:“近半年来,我不知道对你说了多少遍,劝你将心境放开,不要尽自咎自责,忧思伤神,要知万事由天,你空着急又有什么用呢!
  “可是!你对我的话,却始终置若罔闻,当作耳旁风,难道说,我所说的话,连一点足以采信之处都没有吗?”
  她说至最后,语声凄哀,竟咽不成声。
  剑华闻语,心里顿时感到疚愧不安,伸手握住朱淑敏抚在肩上的一只玉掌,急急地说道:“朱姐姐,你所说的话句句均是金玉良言,我谨遵尚且不及,焉敢置若罔闻……”轻叹一声,继续说道:“并非我不听你的话,而是摆在眼前的事实,不允许我不引咎自责而疚愧难安。试想萍妹妹出走至今已半载有余,不要说将她找回来,甚而连一点音讯都没有。再者,萍妹妹,尚是一个毫无江湖经验的女孩子,极易受人利用而误入歧途,这还是小,而我最担心的是她的切身安危。
  “因为,她的个性本就倔强任性,在失望之余,性情定会大变,遇事就更任性更倔强,一个应付不当就会招至极大的危险!
  “朱姐姐,你我易境而处,你当做何感想……”
  他的一番至情至理之言,使朱淑敏深受感动,心底的凄怨之意,为之一扫而空,目光在剑华脸上注视有顷,才又温语安慰道:“华弟弟!事已至此,着急除了徒乱人意外,又有什么用呢?再说,事情并不一定就像你所想象的那样堪虑!
  “我又旧调重弹,劝你还是看开一点,不要再折磨自己,你知道每当我看到你那种愁眉不展的样子时,心里有多么难过。”
  说罢,娇躯有意无意向剑华紧紧偎进,并发出一声幽幽的轻叹,双目之内充满了关注爱怜之情,深注在剑华的脸上。
  剑华心里对朱淑敏生出无限感激,双唇一动,张口欲语。
  朱淑敏不等剑华开口,急将玉手一伸,堵在剑华的嘴上,然后展颜一笑轻轻地说道:“天色实在不早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剑华口鼻只感阵阵中人欲醉的幽香沁入肺腑。
  此时,他心里对朱淑敏除了感激之外,并生出一种令他深感愧赧的绮念。
  他暗中提醒自己,并尽量将那股渐渐升起的绮念压抑下去。
  然而,他究竟尚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小伙子,况且他对朱淑敏早已深具好感,只因了竹筠和忆萍的关系,而不敢轻将心迹形诸于外,怕的是一个处置不当而掀起情海巨波。
  朱淑敏早已看透了他的心意,表面上不露出丝毫痕迹,而暗中则尽量借机与他接近,用柔情来感动他。
  别说是天性敦厚的剑华,就是换了任何人,时日已久,也会渐渐把持不住,而深坠情网。
  朱淑敏在第一次邂逅剑华时,芳心已暗暗爱上了剑华,如不是环境所不许的话,他早已对剑华表露心迹。
  夜阑人静,烛光摇曳。
  两人依偎互望默无一语……良久,良久之后,朱淑敏好像突然身受重伤似的,娇躯乏力,慢慢地向剑华怀中滑倒过去。
  剑华只感胸前压上两团软棉棉的肉峰,同时,那股中人欲醉的幽香,则更是不间断地沁入肺腑,神智开始有点把持不住,而感到昏晕,血流为之加速,两条猿臂,不由自主地一拢秀肩,一拢纤腰,将朱姐姐紧紧搂在怀里,用力用力……
  朱淑敏此时不知是喜,抑是悲,娇靥偎在剑华胸前,竟咽泣成声,双目似闭似启,斜视着剑华。
  剑华低视着怀中的玉人,心里则是天人交战,几次他都想将朱淑敏推离胸怀。
  然而,几次念起瞬落均告失败。
  突然间一股似兰似麝的浓郁的幽香,冲鼻而入,使他的神智登时迷乱起来,低垂的颈首越来越低……
  朱淑敏见状,芳心登如鹿撞,怦怦跳个不停。
  同时,一股难言的羞意掩袭而至,她索性紧闭双目,来个不理不睬,然而,她心里此时却是喜多羞少。
  就在朱淑敏双目紧闭的刹那间……
  只听啧的一声,四片火热的朱唇已紧紧地贴合在一起。
  月华如水,万籁俱静,烛光摇曳下,只见两条人影已由分而合,渐渐地已融为一体……
  此刻,斗室之内除了听到断断续续的轻微喘息声外,再也听不到任何一丝声息。
  这时,窗外倏地传来一声低沉的轻叹!
  这声轻叹,虽是那么低沉轻细,但传入剑华与朱淑敏耳内,就仿佛听到了一声春雷。
  二人已濒临迷乱的神智,立时清醒过来,同时两人的脸色为之瞬变,遽然分开。
  朱淑敏抬手一理散乱的秀发,并嗔视剑华一眼,接着双肩一晃,已穿窗而出,临去之际又回头对剑华低语道:“华弟弟,海枯石烂,此心永属,汝如负我,青灯红磬伴此残生……”
  说罢,身形一晃而失去踪影!
  剑华望着朱淑敏渐渐逝去的身影,心里真是苦甜兼有,同时一种无言的愧赧,倍塞心胸。
  怔立良久,才轻叹一声,熄灯就寝。
  辗转床第,久不成眠,至到曙光微曦,晨鸡报晓,他才迷迷朦朦的进入梦乡中……他一觉醒来,已是日影西斜,午未之交,他见状苦笑一声,暗叫一声:“惭愧。”
  他略事束装,正要举步出室之际。
  只见小厮文福走了进来,对他施礼说道:“谷少爷!智禅子老前辈请您去趟大厅。”
  剑华将头一点,遂随在文福的身后,奔大厅而来。
  他一路上暗暗思忖,对恩师突然命人来召的用意何在则猜测不出……他默思有顷,心念倏地一转,不由暗暗一惊,忖道:“莫非恩师他老人家,对自己昨夜的荒唐举动,已经知道了吗?那……”
  他忖思至此,不由得机伶伶打了寒战,心里既悔恨又愁苦,感到事情相当的严重。
  他怕的是,恩师责问起来,将用何言以答。
  情,步入大厅,目光扫视之下。
  只见大厅中,只有恩师及千剑断浪魏瑜、凌聪吉三人在坐,而无他人。
  他对三人见礼之后,即默坐在凌聪吉的下手。
  老侠智禅子用含有深意的目光瞥视剑华一眼,接着将双眉一皱,未语先发出“唉!”的一声轻叹,慨然而语道:“一着之差,几铸成大错,我万也没有料想到,此次铁掌帮为了应付双龙镖局,不但尽全力以赴,而该帮帮主玄掌翻天黎瑶曾,曾三上博平崖,将其恩师千臂独龙搬来。
  “这还不说,其又下苗疆登六诏,将老朽当年的两个仇人,金蛛毒叟严浩琳,与辣手红线胡玉倩,煽动出山。
  “其中辣手红线胡玉倩,就是黎瑶曾不请她下山助拳,她为了朱姑娘的事,也会单独找上门来,这早在我之预料中。
  “而金蛛毒叟严浩琳,与千臂毒龙之肯破戒出山,我实未料到,就因这一念大意,几使魏老弟与聪吉身遭不测,现在想来,还令我不寒而栗……”稍顿,继道:“照目前的情势看来,我原来所拟订的计划,不得不加以改动,否则,如照原计划行事,那后果就不堪设想!”
  老侠智禅子说至此处,目光一扫剑华,然后对凌聪吉说道:“聪吉你吩咐下去,如有生意上门,只管照接下来,至于由何人护送,等起程时,我再告诉你……”
  凌聪吉唯命是从,嘴里轻应一声:“是!”然后招手将小厮文福唤至身侧,命其将老侠智禅子的话转告李少华,让他依计行事。
  小厮文福应了一声,躬身而退,匆匆往前院走去。
  老侠智禅子等小厮文福离去之后,遂也站起身形,对凌聪吉和千剑断浪魏瑜说道:“两位稍坐,我要出去一趟,最迟在掌灯时分,就可归来……”目光一扫剑华道:“华儿!你随我来。”
  说罢,带着剑华拱手而退。
  剑华怀着满腹鬼胎,跟在老侠智禅子的身后,退出大厅。
  老侠智禅子带着剑华,离开双龙镖局后,一路上一言未发,沿着一条大街,直向城外匆匆走去。
  这一来剑华就更感到惴惴不安,他不知道恩师带自己出城的用意何在,但他也不敢询问只有默默地向前走去。
  师徒二人虽是慢步当车,缓缓而行。
  但较常人也要快出不少。
  未几,这师徒二人已出西门到了城外。
  这时,老侠智禅子突对剑华低声说道:“华儿!沿着护城河,照直向北走去,一路上不许左右顾盼,并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剑华知道恩师此举定有深意,也不敢多问,轻应一声:“是!”身形在“是”字声中,遵照恩师的吩咐向前走去。
  老侠智禅子等剑华走出数十丈之遥时,突然又转身向城里走去,挤入人群中,三晃两晃就失去了踪影。
  剑华谨遵照恩师的嘱咐,沿着护城河,一直向北走去,神态之间,表现得极其自然,未显出丝毫痕迹,而他心里则疑窦丛生,猜臆不出恩师此举用意安在。
  他正行走间,身后突然传来老侠智禅子的语声道:“华儿!向东拐过去……”
  剑华心里一惊,本能地回头一望。
  只见恩师不知何时已紧蹑在他的身后,而他竟未能发觉,心里不由感到一阵惭愧,暗暗思忖道:“凭自己的功力火候,十丈之内可闻落叶,而恩师蹑身跟踪,自己竟未能发觉,若是换成敌人的话,那就不……”
  他忖思至此,不禁冒出一身冷汗。
  老侠智禅子一语之后,遂又越过剑华,头前领路,从东门又进入城中,目光向四周略一打量,接着将身形一晃而闪入一条小巷中。
  剑华见状,不敢怠慢,紧跟在恩师身后,亦掠入巷中。
  此条小巷位处僻静,巷中无一行人。
  在这情形下,这师徒二人的身形,无形中就加快不少。
  二人沿着小巷,向前疾行,约半里之遥,来到一座红漆大门前。
  老侠智禅子连忙将身形停了下来,然后伸手在门上轻轻弹了三下。
  智禅子弹指声刚落,大门呀的一声,应弹而开。
  此刻剑华心里感到无比的惊奇,原因是半年多来,他才知道恩师在城都另辟有居处,他一直被蒙在鼓里。
  然而,使他惊奇的事情接踵而至。
  只见他大睁着双目,向门里惊愣地怔望着。
  原来出现在门里之人,竟是玉面秀士傅君萍和黑小子,他这恍然而悟,心里暗道:“怪不得,每次向傅老伯追问黑小子去向时,他总是微笑不语,再不然就以日后自知一语答复自己!”
  黑小子一眼看到剑华时,神色之间登时大喜若狂,未语先发出两声呵呵憨笑,接着粗声粗气地大声说道:“白小子!这些天你躲到哪里去独美,真把我给想死了……”
  语声中,他遂摆动两条罗圈腿,直奔剑华,连跑带走地扑了过去。
  老侠智禅子见状,眉头一皱,笑着说道:“虎儿!有话到里边去说……”
  别看黑小子傻里傻气,对老侠智禅子的话,还真唯命是从。
  只见他将一双母狗眼一翻,咧嘴一笑,道:“是哩!老……”
  他老了半天,也没老出个所以然来。
  老侠智禅子望着黑小子微微一笑,接着用手一拍他的肩膀,径向门内走了进去……
  剑华隔门对玉面秀士将手一拱,张口欲语……玉面秀士不等他开口,即笑着说道:“华儿!你现在该明白了吧!”
  剑华笑着答道:“傅老伯,就这样已把侄儿我瞒的够苦了!”
  玉面秀士又笑着说道:“这不怪我,一切均是令师授意我这样做的。”
  说罢!又微微一笑,转身向里走去。
  黑小子等老侠智禅子和玉面秀士都离开之后,遂走近剑华,双手用力在剑华肩上一抓,用嘴一指两位老侠的背影悄悄地说道:“白小子!这两个老小子,太害人了,天天逼着我练……练……什么功,要是练不会,饭都不给我吃饱……”
  用手一指老侠智禅子的背影,将声音压得更低,继道:“这个老小子,更害人!不但饭不让我吃饱,有的时候,用指头在我身上乱点,哎哟!那可不好受……”
  黑小子这番话,只把剑华听得忍俊不禁,他从种种情形中已看出黑小子在这短短的半年当中,各方面都有了很大的进步。
  尤其在功力方面,已有了相当火候。
  因为,双肩被抓之处,竟隐隐生痛,心里不禁代这个傻弟弟暗暗庆幸。
  他微思之下,将面容一整,对黑小子沉声说道:“黑小子,他们全是为你好,以后不许再老小子、老小子的乱叫一气,要喊老伯,如果不听话我就再不理你了……”
  黑小子不等剑华把话说完,即涨红着脸急急地说道:“我一定听你的话,以后叫老……伯……你……要理我。”
  他这副急惶的神情,将其内心里的真挚情谊流露无遗。
  剑华望着黑小子那副惹人发笑的神态,心里不但不感到好笑,相反的深受感动,用手轻抚着他的肩膀,向前慢慢走去,并低声说道:“这才是我的好兄弟……”
  黑小子见状,心里好像异常高兴,嘻嘻地憨笑,道:“我是你的好兄弟,我是你的好兄弟……”
  两人低语慢行,边说边走。
  突然黑小子好像想起了什么,只见他眉头一皱,翻瞪着一双母狗眼,望着剑华,思索了一下才低声问道:“白小子,那个妞妞和小金马到哪里去了,我很想念她们,你能带我去看看她们吗?”
  黑小子的无意之语,刚好触中剑华的痛处。
  只见他脸上的神色登时为之一变,变得黯然已极,怔愣良久,才轻叹一声言不由衷地说道:“她们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等你将功夫练好以后,我……我再带你去看她们……”
  他这句话完全是为了敷衍黑小子,因为,他清楚黑小子口中的妞妞,是指萍姑娘而言。
  同时,他深深了解黑小子的个性,淳厚、憨直,一件极容易了解的事情他也要费半天唇舌才能向他解释清楚。
  他为了避免引起心灵深处的伤痛,才出言敷衍黑小子。
  剑华由于心绪不佳,根本无心浏览这所宅院的建造情形,一路行来老是蹙眉沉思……
  好像他有永远想不完的心事。
  剑华和黑小子两个人,逞着两种极端不同的神情,一个蹙眉沉思,一个咧嘴傻笑,相偕走完一条通道。
  剑华目光巡视之下,只见恩师同玉面秀士静坐在客厅里。
  这时,老侠智禅子亦正举目向剑华望来。
  四目相接,剑华心里不禁为之一颤,慌忙将目光移开,低首进厅,而不敢再向恩师注视过去。
  因为,他只感到恩师的目光严厉而带有谴责之意。
  他百思不解,近半年来,恩师为什么尽用这种目光注视自己。
  他蹑足步入大厅,对恩师及玉面秀士行礼之后,即肃立一旁。
  黑小子见状,亦放轻了脚步,进厅行礼,肃立在剑华身侧。
  此刻,四人均缄口不语,厅中静寂无声,如是无人之境。
  有顷,玉面秀士目光一掠几人,微忖,似有意打破这令人难耐的沉闷气氛,遂向老侠智禅子问道:“老哥哥,我将近四五天未离此宅,不知外边的情势如今演变到何种程度?”
  老侠智禅子轻叹一声,慨然而语道:“老弟,情势发展得实出乎你我意料之外,黎瑶曾不但全力以赴,并将老哥哥当年两个极厉害的仇家,千臂毒龙与金蛛毒叟煽动出山,我一时大意未虑及此,却几乎铸成弥天大错。
  “我对这两个魔头重现江湖倒不甚在意,而我最担心的是此二人素以心狠手辣著名江湖,一怒之下也许会乱伤无辜。
  “我在得到此一消息之后,曾筹思再三,已决定釜底抽薪独肩巨任,将千臂独龙、金蛛毒叟、辣手江线等人引离成都。
  “只要此三人不参予行事,铁掌帮就不足为虑。”稍停,继道:“据我暗中访察的结果,片玉枯骨掌至今尚未离开成都,所以老弟你宜继续隐匿不出,而避免无谓之惊险……”
  玉面秀士怔怔地望着老侠智禅子,脸上的神色忧怒交加,有顷才长叹一声,沉声说道:“老哥哥!难道……”
  老侠智禅子不等玉面秀士说完,即笑着说道:“老弟,你不要心急,一切老哥哥我都有妥善的安排,你虽隐匿不出,但有重任要托付于你……”
  说完,一招手将剑华唤至近侧,一阵低语后,才大声说道:“华儿!望你谨记吾言,勿擅自行动,现在去吧!”
  剑华唯唯称是,然后带着黑小子躬身而退。
  再说,凌聪吉等老侠智禅子带着剑华去后,遂再度叮嘱师弟李少华,命其遵照老侠的嘱咐,只要有生意只管接下来。
  然而,整整的一个下午,却无一件生意上门,这种情形,使凌聪吉和李少华均感意外。
  掌灯时分,老侠智禅子果然依言而至。
  凌聪吉遂将午后的情形据实以告……老侠智禅子听后,亦甚感意外,沉吟有顷,而自语道:“难道,铁掌帮又另有阴谋不成……”
  老侠智禅子沉思至此,心情异常沉重,感到事情辣手已极,两条寿眉不由紧紧蹙在一起。
  依老侠智禅子在武林中的威望,和过人的机智,尚且如此,如换了别人,就更感彷徨无依,一愁莫展。
  就目前的情势来论,不是老侠智禅子多愁善感,而摆在眼前的情势,也实在令人愁急交加。
  老侠智禅子命凌聪吉大兴土木重建双龙镖局的目的,重振声威尚是其次,而真正的目的,则是借机辱挫铁掌帮,使其不致横行无忌,而维护武林中的正义。
  孰料,铁掌帮主玄掌翻天黎瑶曾,却于此时,将横行江湖数十年,以毒齐名的千臂毒龙和金蛛毒叟两个魔头煽动出山。
  黎瑶曾此举,实出老侠之意外。
  本来玉面秀士是一得力助手,然而其为了避仇,而不能露面,只有暗中援手。
  故而,老侠智禅子在获悉详情之后,为了免得波及无辜而改变初衷,独肩巨任,甘冒大险将辣手红线、千臂独龙,金蛛毒叟引离成都,使铁掌帮阴谋不致得逞。
  老侠智禅子之用心,实为良苦……
  他沉吟有顷,一时之间,使我们这位机智功力均过人一筹的老侠智禅子,颇费踌躇……
  这时,李少华突然由外匆匆走了进来。
  老侠智禅子与凌聪吉一见李少华神色凝重地匆匆进来,就知前面定然发生了事情,否则,李少华不会如此惊慌。
  所以,凌聪吉不待李少华开口,已先问道:“师弟!是不是前面发生了事情……”
  李少华将头一点道:“适才当地富贾刘道成,登门造访,言及他有一价值连城的玉西瓜,欲进贡于朝,他唯恐沿途有失,想雇请我们护送至京,他并坚持指派由剑华师弟出马。
  “小弟因事关重大,未敢贸然承接下来,特此请示老前辈与师兄,予以定夺。”
  老侠智禅子一直凝神静听,待李少华语言甫落,即说道:“李师傅,你只管应承下来,并尽可答应他之一切要求……”
  说完,侧首对凌聪吉说道:“聪吉贤侄,我现在有事,要出去一趟,大约在二更左右,即可归来……”
  说罢,即步出大厅,身形一晃而消失在夜幕中。
  凌聪吉目送老侠智禅子去后,一人独坐大厅,对烛沉思,一时之间,只感脑际千头万绪,莫所是从……
  一件件往事,犹如电光火石般闪过脑际,此时,他的神智完全跌进错综复杂的思绪中。
  连有人进入大厅,他都未曾觉察。
  一声“师兄!”才将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惊愕地注目望去,见是师弟剑华,含笑立在身侧,他不由哑然一笑。
  剑华对师兄凌聪吉注视一眼,然后说道:“师兄!你还没休息……”
  凌聪吉颔首一笑,接着又将面容一整,遂将下午所发生的事情,详尽地道出……剑华凝眸沉思,道:“师兄,依你看来,刘道成是否与铁掌有关?”
  凌聪吉望着剑华,苦笑道:“事到如今,为兄已不敢妄加推论,这要等智禅子老前辈回来后,才能知晓……”
  这时,剑华倏地身形疾转,面对厅门,沉声喝道:“什么人?”他之一语出口,厅外接着就传来老侠智禅子之声:“华儿,是为师……”
  语声甫落,老侠智禅子已步履从容地踱进大厅。
  凌聪吉与剑华赶忙上前见礼。
  老侠智禅子点首还礼,并坐了下去。凌聪吉与剑华分坐两旁。两人同一心意,急待老侠智禅子道出此行原委。
  老侠智禅子,好像看出两人的心意,目光一扫二人,缓缓而语道:“果不出我之所料,刘道成已被铁掌帮胁迫利诱,甘心献出家传至宝翠玉西瓜,欲陷双龙镖局于绝境,用意至为歹毒!”目光一扫剑华,语声突变得严厉而低沉道:“华儿!你此行责任极为艰巨,事关为师一生之清誉及双龙镖局存亡,望你珍惜自重……
  “再者,希你谨记吾之训诲,责己恕人,不可乱伤无辜,除非万不得已,不得轻易出手伤人。
  “依你目前的功力,负此巨任当无大虑,只是你心地淳厚机智不足,易为奸徒所乘……
  “为此,我曾思至再三,已决定命虎儿及朱姑娘,与你相偕同行,以朱姑娘之机智及江湖经验可补汝之浑厚缺憾。
  “虎儿是一可造之材,外憨内慧,除轻功一道,因受秉赋及体质所限无法习练外,内功火候已超逾你甚。
  “在这半年当中,他已将为师所授之混元一气功,练至收发由心之境,惜心性憨直,出手不知轻重,极易招祸,一路上你要对他多加规谏,善言诱导,不要让他轻易出手伤人。
  “有此二人与汝相偕同行,为师当放心不少,遇事尚希你三思而行并谨记吾言。”
  老侠智禅子真可谓详虑至周,认为已是万无一失。
  然而,他万也没料想到,在他认为极尽妥善的安排下,却几乎送掉爱徒一条性命。
  老侠智禅子又对凌聪吉殷殷嘱咐一番,并命其将心意转告朱淑敏,方再度离去。
  凌聪吉与剑华躬送老侠智禅子离去后,遂转回各自的卧房。
  更尽天晓,曙光微曦,万籁俱静的黑夜已悄悄离去,四周喧嚣声已由小而大由疏而密。
  剑华感于责任重大,心神紧张,一夜都未成眠。
  在天将破晓时分,他已收拾停当,正要迈步出门。
  倏见朱淑敏又恢复到初见时的文生装束,喜意盎然地走了进来,秋波一掠剑华笑道:“华弟弟,一切我都命人准备好了,就等早餐以后动身了。”
  说完,她突然娇羞无限晕上双颊,螓首紧紧低垂下来,玩弄玉指。
  剑华见状,先是一愣,接着恍然而悟,也感到很不好意思,低唤一声:“朱姐姐……”
  朱淑敏不等剑华道出下文,已嘤咛一声,晃身穿门而出。
  剑华轻吁了一口气,怀着一腔连他自己都无法形容的心情,步履缓慢地步出卧房,直奔大厅而出。
  早餐以后,凌聪吉由条几上双手托过一方半尺见方的檀木匣子,对剑华说道:“师弟,这就是刘道成所交付护送的玉西瓜……”
  说罢,右手轻启匣盖。
  匣盖启处,陡见一道红绿相映、耀眼生辉的光华从中射出,整座大厅都被这道光华所笼罩。
  剑华向匣中注目过去。
  只见一层厚厚的黄绫当中,裹放着一个晶莹透明、四寸大小、红绿相映的玉西瓜。形式与真的西瓜无甚差别,只是光华耀眼而已。
  他心里暗暗称奇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凌聪吉在剑华思忖中,又轻轻将匣盖掩好,满室光华随之而息,他用一方黄绫将檀匣包好,递交剑华。
  剑华双手接过这个有关师门清誉,及双龙镖局存亡的玉西瓜,深感责任重大,心情既紧张而又惶恐。
  就在刹那间,他已抱定舍身全责的决心。
  厅,直奔大门而来。
  此时,朱淑敏与黑小子,早已端坐马上,伫候起程。
  剑华由李少华手中牵过那匹被他视为恩人的斑白花马,睹马生感,心灵深处陡然间涌上无限哀伤。他强抑悲意,晃身上马,在珍重声中,踏上了艰巨而生死莫卜的征程。
  凌聪吉一直望着剑华等三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后,才感慨万千地走了进去。
  剑华所保的这趟镖,既无趟子手开路,也无车辆,只是简装轻骑。
  与其说是明镖,倒不如说是暗镖来的恰当。
  三人纵骑出西门,顺着川、陕官道,绝尘飞驰。
  自上路以来,剑华都显得有点心神不属,凝视遥望,时作沉思,从未说过只言半语。
  朱淑敏虽也没有说话,但她的神态,却与剑华大不相同。
  只见她娇靥含春,笑意盎然,水明澈如不的秋波,不时向剑华斜视过来,而几次朱唇轻启,欲言又止。
  而黑小子那付滑稽形态,最惹人注目,路人皆为之掩口忍俊不禁。
  他对这些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一双母狗眼睁的又圆又大,不时左顾右盼,好像每一样事物,都使他兴起新奇之感,看到特别高兴时,那张雷公嘴,不由大张开来,呵笑不已。
  他这副形象,将其纯朴憨厚的天性,表露无遗。
  三人像这样默默而行,剑华与黑小子尚不感到什么。
  其中朱淑敏已感不耐。
  只见她脸上的笑容已渐渐收敛,一股无法言喻的幽怨之情随之形诸于眉梢眼角,两条黛眉则微微地蹙在一起。
  她自得悉老侠智禅子,命其与华弟弟偕行护镖之后,芳心深处,则是亦喜亦忧。
  喜的是天赐良机,可以无拘无束的与华弟弟朝夕相处,畅所欲言,互诉衷情。
  忧的是深感责任艰巨,万一有个闪失,自己将无颜见人。
  除此,她心底深处,还隐藏着一个极大的隐忧,那就是她的恩师辣手红线已将她恨之入骨,不将她处置于死地,是不会甘心的,她所担忧的是,万一在这条路上相遇,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不过,她内心里还是喜多忧少。
  然而,剑华的神情,却使她感到无言自慰,不由得伤怀身世幽恨,思之深处,竟双眸含珠,泫然欲泣。
  在这刹那之间,她的心神已完全跌入哀怨愁伤的深渊中。
  蓦的,一声阴寒刺耳的哼!哼!冷笑声,将她由沉痛的苦思中惊醒过来,循声瞬目望去。
  只见尘雾迷漫中,一条高大灰色的人影,快如箭驰,就这瞬眼间,已没人一片矮树丛中。她惊愣地望着那条人影,心里暗忖道:“好快的身形,此人如果是冲着自己和华弟弟而来的话,那就……”目光在思忖中,不禁向华弟弟瞟视过去。
  剑华亦被这声冷哼从沉思中惊醒过来,眨视之下,同时亦感到惊奇和不安,目光正向朱淑敏注视过来。
  四目相接,他陡然发现朱姐姐神情哀怨目蕴泪光,心里不由一惊,遂脱口问道:“朱姐姐,你哭了……”
  朱淑敏白了剑华一眼,嗔声说道:“要你大惊小怪!”
  剑华傻怔怔地望着朱淑敏,脸上透出一片茫然的神情,他不知道什么地方开罪了朱姐姐而惹她生气。
  朱淑敏一语出口,心里很悔恨,埋怨自己不该如此冲动,心念瞬转之下,娇靥上立时展露笑容,对剑华柔声道:“适才不小心,一粒风沙飞进眼里,故而流泪。”她略加解释,即将话锋调转,语声低低地说道:“弟弟!如果我猜测不错的话,点子已经坠了下来,从现在起,你我已是寸步皆险……”
  剑华双目不眨地注视着朱淑敏,将头一点,道:“我亦有此感,不过……”稍停,语声突转坚毅,继道:“这样也好!贼子们早一点亮相,也省得终日提心吊胆,反正事情迟早要来临的,届时我倒要看看他用什么样的手段来对付我们……”
  说罢又恢复了原先的神态,遥视沉思,纵马疾行。
  朱淑敏见状,神色微变,黛眉深锁,一对明澈如水的大眼注定剑华,关切之情尽溢言表。
  剑华对此,根本就没有注意到,神态依旧,凝神沉思,好像他有永远想不完的心事……
  朱淑敏轻叹一声,缓缓收回目光,俯首凝视,她亦同样的跌入沉思之中……
  至此,两人之间,又告缄默沉寂下来。
  三人自上路以来,中间毫无耽搁,再加上座骑的脚程快,所以在已未相交时分,他们已赶到了德阳。
  德阳是他们事先预定好的打尖之处。
  三人勒马缓行,顺着市街向前慢慢而行,在市街的当中找了一家比较像样的酒楼,匆匆用毕午膳,遂又打马上路。
  他们离开德阳后,依然马不停蹄地纵骑飞驰。
  剑华的神态依如上午一样,缄默不语,任马飞驰。
  朱淑敏见状,心里既忧急又痛惜。华弟弟,怕他因此而招致意外。
  但是!她深深了解剑华的性格,在这种情形下,非三言两语,能够使他的心情开朗起来。
  所以,她曾几度欲言又止。
  正当此时,来路上倏地传来一阵急剧的嗒嗒马蹄声,这阵马蹄声,并未引起两人的注意。
  因为,在这种阳关大道上,别说一阵马蹄声,就是再多一点,那也是司空见惯之事。
  然而这阵马蹄声,来的可真够快,瞬息之间,已到了他们的身后。
  剑华与朱淑敏同时蓦然一惊,感到身后这匹马快的出奇。
  两人本能地眨目向后望去,就在他两人的目光移瞬之际。
  从身后飞驰而来的那匹马,已擦着剑华的身侧疾掠而过。
  马上之人,并回首对剑华发出一声冷哼。
  由于尘雾迷漫,再加上那匹马的脚程实在快得出奇,就在这眨眼之间,已驰至数十丈之外。
  剑华与朱淑敏也只概略地看出,是匹通体漆黑的健马,背上骑着一个身材矮小之人,至于此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两人根本就没看清楚。
  当那马上之人临去回瞥,并朝剑华发出冷哼之际。
  剑华先是一怔,接着心如鹿撞狂跳不已,脸上的神色瞬息万变,惊喜交加,嘴里啊的惊叫一声。
  然而,当他的目光注视到那已渐去渐远的黑马时,神情又嗒然若失,黯然神伤已极。
  朱淑敏冷眼旁观,以她过人的聪慧,一眼就看出,适才绝尘而去之人,华弟弟一定认识,并且两人之间必有很深厚的情谊。
  但是!使她深思不解的是,二人既曾相识,如何不出声招呼,却又视如陌路,她忖思有顷亦不得要领,眼珠一转,遂脱口问道:“华弟弟!你可认得那个骑黑马之人?”
  剑华苦笑一声,道:“我看她极似……极似……”
  他极似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朱淑敏惊诧地盯视着剑华,急急地追一句:“极似哪一个呀?”剑华又发出一声苦笑,嘴唇掀动欲言又止。沉吟了一下,才黯然而语道:“我看她极似负气出走的萍妹妹……”
  朱淑敏听罢,神色倏变,怔望着剑华,心里立时渗出一丝妒恨之意,好半天才又轻声问道:“华弟弟,你从什么地方证明,她是萍姑娘呢?”
  剑华一时之间为之语塞,怔愣有顷才轻叹一声道:“非是有所证明,实是突然生出的感觉。”
  朱淑敏望着剑华那种痛苦的神情,不知因何,心里竟传来阵阵刺痛。
  一股失望的哀伤,弥漫了整个心胸。
  只感心鼻交酸,热泪夺眶而出,她怕剑华看出自己的心意,遂赶忙移首他望,借以掩饰。
  剑华适才的惊喜神情,并非如他所说是突然而生的感觉,实是有因而发……
  因为,那声冷哼,他听来不但极为熟悉,简直与萍姑娘生气时所发的哼声是一般无二。
  是以,他才会惊喜交集,以为萍姑娘来了。
  可是!他这种惊喜心情,犹如镜花水月转眼成空。他那种失望后的痛苦心情,非言语所能形容。
  因而他在一语之后,亦赶忙将目光移开,不敢向朱姐姐看去,原因是他也不愿朱姐姐看到自己的痛苦神色,而借机掩饰。
  两人都有意避开对方的视线,所以谁也没发现谁的异样神情。
  缄默不语,两人之间遂再度沉寂下来。
  黑小子只顾饱览沿途的风光,根本就没注意到两人的异样神情。
  冗长的沉寂,更加深了两人的沉重心情。
  一个是感到心愿难偿,而伤怀身世。
  一个是怀念伊人,愁绪倍增。
  两人像这样沉默不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直到夕阳西下,晚风拂体生寒,两人才算清醒过来。
  剑华见状,不由脱口而语道:“时光如矢,过得好快呀……”
  朱淑敏经过三四个时辰的反复沉思,心情已渐渐平静下来,暗中打定主意,抱着有志竟成的心意,不到完全绝望时,绝不灰心。
  当剑华的语声甫落之际,她即含笑接着说道:“可不是吗?不知不觉的,天已经黑下来了。”
  剑华指着前面一座黑压压的城池,对朱淑敏说道:“朱姐姐,你看绵阳已遥遥在望,今晚我们就在此地过夜……”
  朱淑敏颔首一笑,道:“好的……”
  说罢,又脉脉含情地睨视剑华一眼,一抖马缰,首先疾驰而去。
  剑华望着朱淑敏的背影,心里突然感到一阵疚愧。
  斑白花马,是通灵的龙驹,它不等剑华有所表示,已四蹄齐扬,朝前疾驰,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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