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又见佳人
2025-09-07  作者:羽青  来源:羽青作品集  点击:

  他目睹老人这式“瑞气千条”,诡异难测,神情为之一怔,瞬即恍然,就在这刹那间,不但洞悉老人这式“瑞气千条”的奥妙,并已想好对策。他等老人的拐影离着胸际仅有数寸之遥时,才曲膝晃肩,身形借势向后退去,同时抽剑在手。
  剑华身形一动,老人又发出一声令人生寒的狞笑,双拐交替点地,如影附形奔剑华接踵欺至。
  剑华见状,一声冷哼,暗中力贯右臂,将手中长剑上下轻轻一抖。
  剑身顿时发出一声如龙吟凤鸣的铿锵声,接着剑化“吉光抖羽”。
  只见万朵金星满空浮游,将老人笼罩在这片金星之中。
  老人怀着满腔信心,认为自己这一式“瑞气千条”,纵然不能追取少年的性命,而轻重得带点伤。
  然而,事实却大出他意料之外,少年只将身形轻晃,不但使自己这式“瑞气千条”完全走空,并且以退为进。
  同时递出来的招式,竟与自己的“瑞气千条”极为相似,然而,比自己那式“瑞气千条”,不知道要厉害多少倍。
  此刻,他才深深体会到,眼前这个乡巴佬似的少年,无论在哪一方面,都不稍逊于自己。
  他于惊骇之余,顾不得再抢攻剑华,双拐点地展动身形向后飞掠过去。
  剑华鼻端发出一声冷哼,上身向前微倾,手中宝剑,已随势化成“幽谷乔迁”。
  剑挟劲风,由老人身后向前疾削过来。
  老人见状,只骇得冷汗交流,暗中力贯双拐,将疾退的身形,硬给顿止下来,并且斜着向前飞掠过去。
  剑华又发出一声冷哼,右臂在冷哼声中轻轻一挥。手中宝剑就好像一条金龙,临空飞绕,一式“云垂海立”又随势而出,倏合乍分,一上一下,奔老人首、足疾削而至。
  老人万万想不到这少年的招式如此精妙,此时,他的身形还在斜着向前疾掠中,无论是进是退,均难幸免于难。
  这种情形只把他吓得肝胆俱裂,悲从衷来,暗道:“想不到二十余寒暑的含辛茹苦,埋首荒山,此次复出,不但未能煎雪前耻,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
  就在剑华的剑锋离老人的脖颈,仅有数寸之遥时,大厅门口突传来一声低沉的语声,道:“华儿!撤剑住手,不许伤及华老前辈……”
  语声未落,一条身影,已飞掠而至。
  剑华闻声心里一惊,急忙撤招晃身向后滑出一步,嘴里并轻叫一声:“恩师……”
  原来现身之人,竟是剑华的授业恩师,一代奇侠智禅子老前辈。
  老侠现身当场,脸色深沉,怒视剑华一眼,嘴里轻哼一声,从其神态中,可以看出他对剑华的举动已深感不满。
  老侠扫视爱徒一眼后,即脸露笑容,对那位双腿齐残的老人,道:“劣徒无知,冒犯之处,尚祈华老弟担待一二,老朽今代致歉意……”说罢,即抱拳为礼。
  双腿齐残的那位老人,此时,脸上的神色既古怪又难看,对智禅子的谦恭之态,竟置若无睹,目光狠狠地扫视玉面秀士和剑华一眼后,遂即发出一声低啸,示意那头仅伤及右臂的黑猿,挟起受伤伏地的同伴——另一黑猿,一言未发,掠出厅外飞驰而去。
  别看老人的双腿齐残,仅借着一对笔拐行动,而身形之快,晃如一缕轻烟,众人只感眼前人影微晃,老人庞大的身躯已在低啸声中凌空而起,眨眼之间已是身影俱杳。
  老侠智禅子望着老人飞掠而去的背影,嘴里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轻叹。
  剑华自老侠智禅子现身之后,心里顿感惴惴不安,因为他从恩师的神色和微含怒意的一视中,已看出恩师对自己深感不满。
  他自记事以来,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恩师用这种神色对待他。
  所以他一直忡愕在当地,一动不动,只不时地举起一双充满了不安和祈求的眼神向老侠智禅子瞥视过去……
  这时,他突感一股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幽香,从身后徐徐飘送过来,同时,感到右手被一只软绵绵而柔若无骨的纤手紧紧握住。
  他心里一愕,目光本能地向后看过去。
  只见,自己怕见而又魂梦萦绕难忘的萍妹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悄立在自己身后。
  此时,萍姑娘正仰举娇靥,笑意盎然,圆睁着一对澄澈如水黑白分明的大眼,脉脉含情地向自己一眨不眨地望着,眼角却挂着两滴晶莹透明的泪珠。
  剑华见状,心里竟泛起阵阵隐痛,一股无言的愧赧之感掩袭而至,心绪紊乱而激动。
  此际如不是因在大厅广众之下,他定会将萍妹妹揽进怀里痛哭一场。
  他强抑心头的激动之情,轻叫一声:“萍妹妹!”
  萍姑娘见华哥哥的神色,在这一语之间,为之数变,芳心深处,即为之一震,娇靥上的神色,亦为之一变,但瞬即又恢复原态,亦低叫一声:“华哥哥……”
  娇躯情不自禁地向剑华更偎近一些,玉肩紧依在剑华的臂肘间,接着娇靥高仰,望着苦笑不语的华哥哥,又低语道:“华哥哥!你才回来呀?”
  无限的相思,尽在这一语之间表露无遗。
  剑华蕴藏在心里的愧赧和隐痛,就更扩大加剧,而情感亦更加激动,右手翻手将萍姑娘的玉掌紧紧握住,目光凝视着萍姑娘的娇靥,怔怔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萍姑娘亦凝视着华哥哥无语。
  千言万语和道不尽的相思,都在这四目凝视中表露无遗……
  萍姑娘翠袖轻举,抹去摇摇欲坠的两颗珠泪,然后幽幽而迷惘地说道:“华哥哥,想不到你这么久才回来!我天天夜晚都梦见……”欲言又止,两团红晕升罩双颊,羞态毕露,螓首一垂,靠在剑华的肩上,嘴里不由自主地发出一串低声娇笑。
  剑华暗叹一声,愁绪倍增,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黯然神伤和不可自抑的痛苦!
  他下山至今,虽然尚不足一年,但在这短短一年当中,由于他目睹耳闻,及亲身所经历的一切,已使他的阅历和经验增进不少。
  但是他对自身当前的处境,却感到彷徨而茫然,不知择何而从,同时,他更深切地了解当前的处境,要是一个处置不当,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萍姑娘她哪里会想得到,她的华哥哥此时如同置身于痛苦的深渊中,已无力自拔。
  她还以为华哥哥和自己一样,正憧憬着未来的幸福和欢乐……
  所以她将螓首紧靠在剑华的肩上,双眸轻阖,唇角挂着幸福和满足的微笑,而嘴里的低声娇笑,继而不辍。
  这两个大孩子,将自己埋进两个极端不同的深思中一喜一愁,他俩均忘记了此时正处身于大厅之中而对其他人之存在,已是茫然无睹。
  一声低沉的轻咳才将他俩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萍姑娘轻启双眸向四周略一巡视,见众人正笑眯眯地向自己和华哥哥注视着。
  她这才恍然而悟,一时只把她羞得无地自容,此时地下如果开裂一条缝隙的话,她定会不顾一切地钻进去。
  只见她秀肩微晃已跃离剑华身侧,嘴里嘤咛一声,扑进玉面秀士怀里,连揉带搓并嗔声说道:“爹!你坏!帮着别人来欺负萍儿……”
  玉面秀士在先后不足旬日当中,接二连三地遭逢数次平生前所未有的生死频临的大难,他的心性虽然豁达,但亦挨受不住这接二连三的打击,万念俱灰,出世之感就更坚定不移。
  现在他被爱女这种娇憨天真的神态,引逗的开怀大慰,积压在心底的悒郁之情为之消散不少,用手轻抚着爱女的秀发,笑着说道:“傻丫头!这是你自己找的,与爹爹我有什么关系?”稍顿,低声说道:“你和华儿的事!已成公开的秘密,任人皆知,你索性放大方一点,尽管找华儿去玩,对身外的一切只当无睹好了。”
  萍姑娘自记事以来,就随着母亲千手观音云忆茹,住在几乎与人世完全隔绝的断魂谷,除终日伴随着母亲习文习武外,大部分的时间都是与翠娘和阿黄为伍,因其少与生人来往,再加上环境使然,日久使她自然而然地就养成了一种豪放而不拘俗礼的性格,并且任性胆大。
  然而她到底身出名门,再者,少女的矜持与娇羞,是与生俱来的,所以在这种情形下,她只有紧紧依偎在父亲的胸前不肯起来,以掩饰其内心的羞赧,实在不好意思照着父亲的话去做。
  剑华的心情本就紊乱异常,这么一来多少亦有点羞赧之感,默立一旁低头无语。
  玉面秀士见状,也以为剑华脸嫩害羞,他哪里会料想到剑华内心的苦衷,遂即发出一声发自内心的喜悦笑声,双手分别拉起爱女和剑华,随着众人坐了下来。
  剑华和萍姑娘傍依着玉面秀士坐了下来,两人对适才的情景多少还感到有点羞赧,所以低首默坐而不好意思向众人凝视过去。
  萍姑娘虽在低首默坐,眼神却不时地向华哥哥瞟视过去。
  然而,她每瞟视剑华一眼,她那充满了欣慰的心情,就会无形中增加一分沉重之感。
  原因是剑华好像有无限心事,蹙眉、凝眸、沉思不语,脸上并隐隐泛起一层淡淡的忧容。
  就在这瞬息之间,她那开朗而充满了喜悦的心灵深处,亦渐渐地蒙上一层愁雾,而感到不安,如不是众人环坐在侧的话,依她的个性,定会跑过去问个究竟。
  只见她黛眉深锁娇靥含怨,目光茫然而毫无目的地向左右巡视过去。
  蓦的,她发现智禅子老侠亦正向自己望来。
  四目相接,她的心神顿时为之一震,只感老侠双目之内满含慈祥和怜悯之意。
  这不是她第一次发现老侠用这种眼神看她,而在此之前,她曾发现了好几次,原先她根本还没有理会到,而现在由于剑华的特异神情,使她很快地联想到,一定发生了与她自身有密切关联的事情。
  因而,她的心神就更紊乱,同时,心灵深处突然涌出一种极不祥的预感,而这预感好像应在她和华哥哥身上。
  深坠爱河的青年男女,反应是最灵敏不过的,对方的一举一动都会使他或她生出无限猜思。
  这也难怪,萍姑娘在这短短的兼旬当中,曾奔波于栖霞、成都、雅安之间,三地相隔遥遥数千里,她不辞劳苦奔波其间目的何在?还不是为了剑华,现在好不容易看到了华哥哥,怀着满腔雀跃之情,想和华哥哥畅叙离衷。
  孰料,剑华的反应却大出她意料之外,与她高兴欣慰的心情恰成相反,自现身到此时为止,脸上始终挂着一丝淡淡的忧愁。
  此情此景,如何不使我们这位心地纯洁善良而又深坠爱河的萍姑娘,不疑虑丛生而愁绪万千呢?
  再加上老侠智禅子异乎常情的眼神,无形中给了她一种启示,使她担上无限心事……
  她内心里的不安之情,很快地就形诸于外。
  老侠智禅子一眼就看透了萍姑娘的心事,不由暗叹一声,微思,遂对剑华说道:“华儿……”
  剑华低首默坐,心里却是思潮起伏,浑然忘我,一声“华儿”,才打断了他的思潮,赶忙垂手恭立,嘴里轻叫一声:“师父……”
  老侠智禅子对剑华睨视一眼,又将目光移向萍姑娘,说道:“你师兄和朱姑娘,服下千年灵药雪莲子,已有半个多时辰,我想药力已经行开,苏醒在即,于情于理你都应当先去探望和问候一番,现在可请萍姑娘领你前去。”
  剑华轻应一声:“是……”然后对老侠智禅子深施一礼,这才转身又对环坐在侧的群雄抱拳一礼,脸上并展露出一丝的苦笑,然后才向萍姑娘低声说道:“萍妹妹,麻烦你了。”
  萍姑娘聆听智禅子的一番吩咐后,芳心深处不禁沾沾自喜如沐春风,浑身都感到温煦舒畅,亦赶忙站立娇躯,对智禅子检衽一礼,并轻声说道:“是!伯伯。”
  一双大眼内深情横溢地瞥视剑华一眼,将螓首微点,低目垂首向厅外走去。
  剑华默默无语的跟在萍姑娘的身后,向厅外步出。
  智禅子望着剑华和萍姑娘的背影,嘴里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有感而发的轻叹!
  这声轻叹别人听了还无所谓,而听入玉面秀士耳内则就不然了,他只感心神为之一震,感到老侠这声轻叹,是有因而发,其中并蕴含着无限深意,说不定就应在爱女身上。
  他思忖至此,不禁举起充满了焦急和忧虑的目光,向老侠望过去。
  玉面秀士在短短的几天当中,连连受挫于人,已使他心灰意懒,过去的雄心壮志,已消泯净尽,出世之念就更坚定不移。
  然而尽管他万念俱灰,心如止水,可是骨肉之情,不但无法去怀,反而较前更深更重,对爱女的牵挂和关怀,与日俱增。
  故而,当他发觉智禅子叹声有异时,使他很快地就联想到爱女的身上,预感将发生一件不寻常的事情。
  智禅子见状心里感到极大的不安,双唇启动结果欲言又止,微思,才蔼然对玉面秀士说道:“老弟,万事天注定,人力难强求,令媛和小徒之间,本来是一段很美满的良缘。
  “孰料,竟横生枝节,老哥哥我为了此事曾筹思再三,目前虽未筹得善策,但我可以向老弟你保证,无论如何决不让令媛受委屈,我将尽力促成这段良缘,在时机未成熟之前,老弟你千万不要对令媛稍露一点口风,以免令媛一时想不开,而造成不堪设想的后果。”
  老侠智禅子这番话,每一字每一句,都好像一根根的利针,刺在他的心上,他对老侠智禅子所说的话,虽有甚多不明了之处,但是他却预感到,看来异常美满的一段良缘,现在已不太美满了,他对此倒不太担心,而最担心的是爱女倔强和偏执的性格,如果一个处理不当,准会酿成不堪设想的后果。
  所以,现在他就更忧形于色了,不过他对老侠智禅子所说横生枝节一语,却百思不解,遂暗忖道:“难道说,华儿此次西行,另有他遇,而置萍儿于不顾?”
  他这种想法很快地又被他自己否认了,因他对剑华的为人深深了解,他认为无论在任何情形下,以剑华的淳厚个性都不会做出这种近乎背义之举。
  然而,他对老侠智禅子所说的横生枝节一语指何而言,却百思不解……老侠智禅子望着忧容满面惘然若失的玉面秀士心里生出无限感慨,暗忖道:“真是天下父母心……”
  老侠智禅子为了使玉面秀士稍释愁怀,微忖之后遂再度说道:“老弟,老哥哥我一生中,从未诳打一言半语,你尽管放心,令媛和小徒之事,包在我身上,绝不使萍丫头稍受半点委屈。”
  玉面秀士用感激的目光看了老侠智禅子一眼,嘴角牵动,露出一丝苦笑,而未发一语。
  再说萍姑娘,怀着喜忧参半惴惴不安的心情,首先步出厅门,向前疾走十数步之遥,即拐入通往后院的甬道中,看看已走出厅中诸人的视线,脚下猛然顿止下来,娇躯疾转,嘴里低叫一声:“华哥……”
  哥声未落,娇躯已扑进剑华胸怀,将娇靥深深埋在剑华的胸前,玉肩耸动,咽泣成声。
  剑华自见到萍姑娘那刻起,一直就心乱如麻,疚愧难安。他既感到愧对萍妹妹,又担心她那倔强个性,自己一个应对不当,将会铸成弥天大错,恨海难填。
  然而,他和筠姐姐的一段情缘,隐瞒一时,而不能隐瞒永久,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真情大白,到那个时候,自己将用何言以答……
  他每每默思至此,就会不由自主地冒出一身冷汗来,而想不出一个妥善之策。
  现在他看到萍妹这种凄楚哀怨的神态,就更加深了他内心里的疚愧和不安。双手轻抚着萍姑娘的一双玉肩,久久才强抑止住紊乱和激动的心绪,低叫一声:“萍妹妹……”
  剑华一声轻呼,不但未能使萍姑娘稍释怨意,相反的好像更引起她的无限伤心似的。
  玉肩耸动得更频更紧,泣声亦越来越大。
  这种情景使剑华感到手足无措,俯视着怀中的玉人,嘴里嗫嚅无语,而不知道如何是好。
  内心里的不安和疚愧之感,除逐渐加深外,并稍起阵阵隐痛,双目之内不由自主地亦含蕴上两泡热泪。
  萍姑娘经过片刻咽泣之后,心绪才渐渐平静下来,螓首微扬,向华哥哥睨视过去,目光到处,只见华哥哥忧伤满面黯然欲泣,目光呆滞地向她望着。
  剑华这副神情,使她感到老大不忍,芳其心如被针刺,热泪又如决堤之水,沿着玉颊滚滚而下,一双玉臂情不自禁的抱住剑华脖子,嘴里爱怜交加地轻声频唤:“华哥哥,华哥哥……”
  剑华因愁伤过度,神智已稍显不清,萍姑娘几声轻唤,才使他的神智慢慢复苏过来。
  当他的目光移到萍姑娘那张秀美绝伦而又充满了关注之情的娇靥时,心里那种痛苦非言语所能形容,双臂情不自禁将萍姑娘紧紧搂着,嘴里亦似梦呓般地轻唤:“萍妹妹,萍妹妹……”
  两人像这样紧紧依偎在一起,足有数语之久,才慢慢分开。
  萍姑娘由肋下抽出一条绢帕,先替剑华拭去挂在眼角的两股热泪,然后又将自己的双眸轻轻揉拭一阵。
  收起绢帕无限深情地睨视剑华一眼,接着嫣然一笑,玉掌轻举,握住剑华的右手,娇躯紧紧依偎在剑华的身侧,沿着甬道慢步向前走去。
  萍姑娘生的本来就美秀绝伦,刚才的嫣然一笑就更增色不少。
  如果换在两个月以前,剑华尚未认识竹筠时,萍姑娘这嫣然一笑,定会使他心波荡漾,绮念倍生。
  而现在呢,却事得其反,不但未能使他绮念倍生心波荡漾,反而更加深了他内心的愁苦之感。
  换言之,萍姑娘越对他好,就越使他感到痛苦和不安,他真希望萍妹痛快地责骂他一顿,那样他的心情也许会好受些。
  两人相偎相依,慢步缓行,数十丈长的甬道,都届要走尽,而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萍姑娘曾不止一次含情脉脉地向身侧的华哥哥瞟视过去,而朱唇亦曾几度轻启,结果,每次都是欲言又止。
  非是她无话可说,而是满腹相思之语,不知从何说起,同时,她心里尚有难言的隐痛,对剑华生出无限怀疑。
  剑华则一直是愁眉苦脸,忧心忡忡,垂首默行,心里好像怀着无限心事。
  所以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萍姑娘的神情。
  直到甬道走尽,又穿过一进院落,萍姑娘才轻启朱唇低哑着语声道:“华哥哥,数日小别,在我就好像经过了千秋万载那样久,要是你再不回来的话,唉!我真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
  简单数语,已将她内心里的相思之情,表露无遗。
  剑华天性忠厚,闻语深受感动,内心里的疚愧和不安之感就更加深加剧,双眸之内不由自主地又溢满了热泪,他真想将自己和筠姐姐在翠枫谷所发生的一切事情,直陈不讳。
  然而,当他想到后果堪虑时,不得不咬牙将已到唇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惭愧交加地向萍妹妹望着,嘴里哽咽道:“萍妹妹,你……”
  你字出口,已泣不成声。
  萍姑娘就在这刹那之间,前后判若两人,过去的娇蛮倔强个性,已点滴无存,现在变得温驯已极。
  只见她翠袖轻举,很快替剑华拭去挂在眼角的珠泪,接着柔声说道:“华哥哥,都是我不好,害得你伤心,我发誓,从现在起,不再说一句惹你伤感的话。”
  唉!情之一字,使古今多少英雄好汉,向其俯首称臣,换言之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为其而葬送了一生。
  萍姑娘自记事时起,就与野兽为伍,所以才养成她倔强好胜、任性刁蛮的个性,心里想到就做就说,从不多加考虑,而现在却变的温柔已极,这是什么力量,使得她转变如此之大呢?
  萍姑娘说到做到,立即实践诺言,嘴里虽咕咕呱呱地说个不休,却尽是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当两人进入第三进院落时,萍姑娘指着西厢房对剑华说道:“华哥哥,凌总镖头就在此屋养伤。”然后又指着东厢房道:“那位身世可怜的朱姑娘,在此屋养伤。”
  她说到朱淑敏时,有意无意地对剑华神秘的一笑。
  剑华双眉微蹙望着朱淑敏养伤的厢房,心里思潮起伏……久久不言不动。
  萍姑娘见状,暗叹一声,眼圈一红差点又落下泪来,强展笑颜,柔声对剑华说道:“华哥哥,我们先去看凌总镖头是否苏醒过来。”说罢,遂拉着剑华步入凌聪吉养伤的西厢房。
  凌聪吉因身中武林中绝毒无比的片玉枯骨掌,虽服下治伤圣品——千年雪莲子,终因伤势过重,现尚未苏醒过来。
  两个人只对凌聪吉注视一眼,就悄悄退了出来,折入朱淑敏养伤的东厢房。
  朱淑敏和凌聪吉的情形差不多,因伤致内腑五脏离位,现在亦未能苏醒过来。
  剑华虽然只对凌聪吉和朱淑敏注视一眼,因其深谙医理绝学,虽仅仅一瞥,已看出二人的伤势已无大碍,如不发生意外,最多再有两个时辰左右,就可以苏醒过来。
  两个人遂又悄悄退出朱淑敏养伤之屋。
  这时,剑华突感一股细小得几乎无法觉察的劲风,挟着一股低微而略带尖啸的破空之声,从后向他和萍妹疾袭过来。
  这种情形使他登时一惊,因为他已辨别出,这股细微的劲风,是一种体积甚微而又极为歹毒的暗器。
  同时,他更判断出施发之人不但功力深厚,而其居心更是歹毒难测。
  而紧紧依偎在剑华身侧的萍姑娘,对此竟茫然无察,只见她黛眉深锁,玉靥含忧,双眸怔怔地凝视着自己的一双玉足,正陷入深思中。
  就在这刹那之间,剑华只感那股细微得几乎无法觉察的破空之声,已疾袭而至,离着自己和萍妹妹已不足数寸之遥。
  此时,他已无暇多加思考及通知萍妹妹。
  而在这种间不容发的情形下,就显出他过人的功力。
  只见他剑眉陡扬,脸罩煞气,暗中力贯右掌,将萍姑娘的娇躯向外猛力推送过去,接着滑步斜身,左掌劲力外吐,迎着那股略带尖啸而又低细的破空之声,遥遥推击过去。
  说来话长,其实剑华这一连串动作,也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
  剑华一掌拍出,只见两点闪闪烁烁的银星,如枯叶飘风般在空中翻翻滚滚落在十数丈外。
  他对此仅微瞥之下,即举目向东厢房顶上怒视过去。
  此时,东厢房上突然凌空涌起一条白色的人影,此人身悬空中,对剑华发出一声冷峻的轻笑,微晃之下即没入屋后。
  剑华脸罩煞气,剑眉轩动,嘴里发出一声怒哼,身形在怒哼声中暴长,如离弦怒矢,奔那人疾扑过去。
  那条白色人影的身形,是真够快的,就在这刹那之间,已失去踪影。
  剑华伫立屋脊,目光炯炯,向四周略一打量,又发出一声怒哼,身形一动,正准备奔屋后的一条小巷疾扑过去之际。
  蓦地,左侧一丈左右处,传来一声低沉的语声:“华儿!让他去吧……”
  剑华闻声一怔,身形猛地顿止下来,嘴里并恭应一声:“是!恩师。”身形亦借势转了过来,向后望去。
  只见恩师智禅子立在左侧一丈左右处,面罩寒霜双眉紧锁,目光灼灼地正向他盯视着。
  剑华见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他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做错了,惹得恩师如此不快,一连两次用这种冷峻神色来对自己,他边忖边又恭唤一声:“恩师……”头在语声中,紧紧下垂。
  老侠智禅子对爱徒盯视有顷,才轻哼一声,接着沉声说道:“跟我来……”
  语声甫落,身形已飘落地面。
  剑华又低应一声:“是!”跟在恩师身后飘落地面。
  萍姑娘被华哥哥一掌推出,因事情太过突然,把她骇了一跳,心里既惊且疑,一双大眼睁得大大的,向华哥哥注视过去,见状,才恍然而悟,遂暗骂自己太没有用了。
  就在她微忖之际,老侠智禅子已飘落地面,她赶忙迎上前去,笑叫一声:“老伯……”
  老侠智禅子,颔首一笑,径自步入他卧息的北屋。
  萍姑娘见状,芳心深处亦微微一凛,因为她见这位慈祥和蔼的老伯伯,虽是笑容满面,但尚有一丝余怒挂在脸上。
  她和老侠智禅子相识虽为时甚短,但留给她的印象却是那么深刻,在她的意识中,认为这位慈祥和蔼的老伯伯,如不遇到特别事故,断不会遣怒于人。
  故而她对老侠智禅子仅仅看了一眼,已使她感到,定然发生了非比寻常的事故。
  同时,使她很快地联想到,这件事定与华哥哥有关,她联想至此,径寸芳心,如被鹿撞跳个不住。
  “萍妹妹……”
  一声萍妹妹,打乱了萍姑娘的思绪,微愣,循声望去。
  只见华哥哥唇角挂着一丝苦笑,伫立在她面前,正向她望着。
  她见状心里一震,急急说道:“华哥哥,你……”
  剑华又发出一声艰涩的苦笑,打断萍姑娘的语声道:“萍妹妹,我不知在何处犯了大错,已惹起恩师的怒意,你到前边等我,等一会儿我会来找你!”
  说完,又发出一声艰涩的苦笑,不等萍姑娘有所表示,匆匆步入老侠智禅子卧息之屋。
  萍姑娘望着华哥哥的背影,芳心深处不由暗暗焦急,替个朗担上一份沉重的心事。
  她了解华哥哥,如不是身犯大错,断不会引起老侠智禅子的怒意。
  她越想越感到事情严重,真担心华哥哥为此会受重责,她忖思再三,真想不顾一切地闯进老侠智神子的屋里,代华哥哥求情,并愿以身代过。
  可是,少女的矜持和顾及弄巧成拙,她还是忍耐下来,低垂螓首怀着不安的心绪,向前院慢慢走去。
  她向前走了约十数步的样子,突然心里一动,秋波一转,很快地向四下看了一眼,身形一晃即掠入老侠智禅子的隔房之内。
  老侠智禅子一时大意,他万也没有想到,萍姑娘会有这种举动。
  就因为这一时疏忽,差一点铸成弥天大错,恨海难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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