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长眉卜神卦
2025-09-07  作者:羽青  来源:羽青作品集  点击:

  此时,在溪流的右岸,正有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年,席地而坐,弓膝支颐,双目怔怔地向缓浪不息的溪水注视着,脸上呈现一片茫然,从他木呆和茫然的神色中,可以猜想到,此刻,他正在溯忆着一件往事。
  蓦的一声慈祥而又和蔼的语声:“华儿!”打乱了他的思绪,使其从深思中惊醒过来。
  神色微愣之下,遂即侧首后顾。
  目光到处,只见身后五尺余处,伫立着一位相貌清癯,身材修长,年约四旬左右的中年僧人,正负手含笑地向他望着。
  少年见状,赶忙站起身形,拱手深施一礼并轻叫一声:“老伯!”
  中年僧人颔首一笑,目光灼灼地在少年脸上深深注视一眼,双唇一动欲言又止,微思,仰首向天空一望,才道:“华儿!此刻午时已届,家师出关在即,来,我带你去拜见他老人家……”
  语毕,即转身直奔一座藤蔓半掩的洞口走去。
  也不见他脚下如何移动,身形已冉冉向前飘动过去,并且是微尘不扬声息全无,如无绝佳的轻功,实难臻此境。
  少年轻应一声:“是!”
  身形在应声中,跟在中年僧人的身后,亦奔那座藤蔓半掩的山洞走去。
  原来这位少年就是剑华……
  昨夜,荒冢夜战,他一时不慎,竟被武林中提起色变畏如蛇蝎的绝毒暗器无影毒芒所伤。
  提起这无影毒芒来,却大有来历,此物本是远在三十余年前,名震武林的金羽凌波俏罗刹黄素莹的独门暗器。
  当年黄素莹就倚仗着这独门暗器无影毒芒,而扬威武林。
  此无影毒芒亦真够歹毒,其形如衣针,但仅有衣针的十分之一大小,用精钢打造,并且经剧毒煨炼,故而色呈深黑不生亮光,因其太过细小,发时不生丝毫声息,事先如不仔细注意,极难觉察,所以一般人才称其为“无影毒芒”。
  此物一经中敌,即循着气血的运行上行,半个时辰以内攻心毒发而死。
  身负此伤除了黄素莹的独门特制的吸铁可救治外,可说再无善策。
  也是剑华命不该绝,中伤之后竟有人为其及时救治,才使他得免于难。
  不过使人疑虑不解的是,替剑华治伤之人,好像和黄素莹有极密切的关系,因为其不但身怀黄素莹的独门吸铁,并且疗治的手法极为纯熟。
  由此看来此人不是黄素莹的门徒,就是她的子女,否则不会两者兼具。
  但是,其目的何在呢?(关于此人的来历,后文自有交待,此处暂且不表)。
  当剑华被夜风一吹,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只觉得此身被人挟在肋下,正风驰电闪般向前飞驰着。
  此种情形使他心里一凛,暗忖:“难道自己已被贼人劫掳?”他在忖念中,遂默运真力,身形猛地向外一挣。
  结果,他失望了……
  只感挟持他之人的臂膀,好像是一条粗状的铁环,将他紧紧的束住,休想挣动分毫。
  此时,他失望之余,浑身上下不由自主地急沁出一层冷汗……
  倏地,耳畔传来一声慈祥而和蔼的语声,道:“华儿!你被武林中提起色变的绝毒暗器无影毒芒所伤,虽经人及时救治,而内腑已是受伤不轻。
  再者,你因相继两度施展先天真气,真力耗损过巨已生虚脱之像,为了不使你的内腑伤势加剧,所以,我才将你挟持而行。
  此刻你心里定是疑虑不解,很想早点知道,我是哪一个,及为什么要救你,现在我可以简单地告诉你……”
  原来此中年僧人,却是筠姑娘的父亲,八手仙猿叶嘉平。
  关于八手仙猿叶嘉平,无故离开洞天崖和爱女竹筠的一段情节,详见本书第二十一回。
  其实,叶嘉平之突然出走,并非有其他原因,而是奉恩师长眉禅师之召,因为长眉禅师要参研一种绝传的神功,坐关在即,而在坐关期间,需人在侧护侍,所以才用灵鸽传书,将叶嘉平召来。
  剑华这才恍然而悟,知道眼前之人,就是自己未来的岳父大人,心里真是惊喜交集,可是,因此又使他联想到筠姐姐,如今人在何处,生死未卜,不由得又悲从衷来,咽声道:“老伯!筠姐……”
  叶嘉平不等剑华把话说完,邓插嘴道:“华儿!关于筠儿失踪之事,我已尽悉,据我所知筠儿此次遇难,仅是有惊无险,并且因祸得福,个中详情我亦是知之不详,等见到家师之后,即可真相大白……”
  叶嘉平虽未将筠姑娘的去处说出,但亦足以使剑华郁积在心里的悲急之情,去之大半。
  只见他紧紧蹙在一起的双眉,慢慢向两边舒展开,同时脸上也罩上一层欣喜之色……
  这一对未来的泰山与女婿,边说边走,约盏茶时分就返回长眉禅师闭关之所——卧风崖。
  两人到达卧风崖时,长眉禅师还闭关未出,叶嘉平就将剑华领入另外一座洞府,先用本身的真力替他隔体疗伤,并且,助其运气调息以恢复损耗过巨的真力。
  一切就绪,天已大亮。
  叶嘉平因恩师出关之期将至,需他亲身侍俸在侧,以防意外,所以他在剑华真力恢复之后,即回至恩师坐关的洞府。
  剑华独坐洞中,甚感无聊;便信步走出存身的山洞,沿着卧龙崖的谷底,向前缓缓而行。
  此刻,因已届深秋,无论远山近木,都呈现出一片肃杀凄凉的景象。
  他触景生情,感怀身世,默默的静坐溪畔,望着缓流不息的溪水,一时之间思潮起伏,往事如烟——闪过脑际,神智完全陷入沉思中……
  一声轻唤“华儿!”才使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神色微微一怔,目光到处,见是叶嘉平,遂赶忙立起,拱手深施一礼,道:“老伯……”
  叶嘉平颔首一笑,道:“华儿!午时已届,家师出关在即,来,我领你去拜谒他老人家……”
  剑华又轻应一声是,遂随在叶嘉平的身后,奔那座藤蔓半掩的石洞走去,而心里则暗暗忖道:“这位长眉禅师,定是一位得道的高僧,但愿他老人家,能够示告筠姐姐的去向及安危……”
  叶嘉平的话,虽使他深信不疑,但事实未得到证实前,他对筠姐姐悬念之情,一时之间是无法去之净尽,所以,他才会生出这那种想法。
  两人来至洞口,叶嘉平回首对剑华说道:“华儿,你在此稍候片刻,我进去向家师通禀一声。”
  剑华将头微点,并轻应声:“是。”
  叶嘉平神态肃穆而恭敬地独自向洞里走进。
  顷刻间步出洞外向剑华道:“华儿,你进去吧!”
  剑华颔首应是,遂进洞中。
  他为了表示恭敬,一路上是目不斜视,神态之间庄重而严谨。
  约行数丈左右,眼前霍然开朗,一座穹形的石室出现在眼前,他这才很快地向四周打量一眼。
  只见这座石室,约五六丈大小,四壁萧条,无丝毫陈设,只在左侧陈放着一张石床,一张天然的石桌横在石床的东端,上陈一叠书籍,除此而外,整座石室里再无他物。
  而石床上正有一位身着灰色僧袍,阖目盘坐,雪眉奇长而骨瘦如柴的老和尚。
  他知道眼前这位老和尚,就是筠姐姐的师祖长眉禅师,他面对着这么一位当代武林中的前辈奇人,神色之间不敢稍露傲慢之态,遂赶忙向前紧走几步,俯身跪拜道:
  “晚辈谷剑华,拜见老前辈……”
  语毕,遂叩首下去。
  果如剑华所料,此老和尚果是长眉禅师。
  长眉禅师对剑华的大礼参拜,并未加以拦阻,闻声才缓启双目,向剑华注视过来。
  四目相接,剑华机伶伶打了个寒战。
  只感长眉禅师的目光,如同两道冷电疾射而出,使他不敢仰视,遂赶忙将头紧垂下来。
  长眉禅师见状,暗暗将头一点,好像对剑华颇具好感,但脸上隐隐透出一种犹疑不决之色,双目轻闭微思,即再度开启,在剑华脸上深深注视一眼,然后说道:“小施主,远来是客,老衲实不敢担当小施主的大礼参见……”
  右臂袍袖在语声中轻轻向外一抖,即涌出一股韧柔之力,奔剑华飞卷过去。
  剑华闻语正要谦逊几句,突感一股祥和而韧柔之力,将他轻轻托起,心里不由陡然一惊,暗道:“想不到这位老禅师的内功修为,已参化境……”
  遂揖手道:“恭敬不如从命,晚辈放肆了。”
  说罢,遂垂手恭立一旁。
  长眉禅师双目之内再度射出湛湛神光,在剑华周身瞬视一眼,双唇一动欲言又止,盘坐的身形,犹如一团败絮,轻飘飘地平着飞出,右手在剑华胸前一探,身形再度平着飞回,又端坐在石床上,这一去一来费时不过是一眨眼。
  剑华只感胸前微风轻飒,眼前灰影一晃,心里不由得一阵惊愣,眨目向长眉禅师望去。
  他这一望之下,心里就更惊愣不止,双目圆睁,怔怔地向长眉禅师望着。
  原来深藏在剑华胸襟里的那条小金蝮,就在这瞬息间已被长眉禅师擒捉过去。
  这突来之变,使剑华深感不安与惊愣,他实无法猜出长眉禅师擒捉金蝮的用意何在。
  那条小金蝮,被长眉禅师用两指紧紧扣住七寸腰部,露出极为痛苦之状,细长的身躯上下挣扎不休,一对朱红的圆睛,一眨不眨的向剑华望着,显露出乞求与求救之意。
  剑华见状,心里既痛惜又着急,他知道长眉禅师是一位得道的高僧,决不会做出违背常礼的举动。
  但是,他还担心万一之虑,他将如何来应付长眉禅师?焦灼、关心之情,很快地形诸于外,双目大睁愣愣地向长眉禅师望着。
  长眉禅师目射精光,又在剑华脸上扫视一眼,接着略一沉思,道:“数十年来,老衲曾走遍了天下的深山幽壑,想觅得一条蛄线金蝮,然而,因此物是洪荒遗种,至今几近绝迹,极为罕见,故而老衲的心愿始终未能如愿以偿,想不到小施主竟蓄饲着一条,看来,这真是天怜老僧……”
  略顿,接着又说道:“小施主,老衲想以一件武林至宝易换金蝮,未悉小施主肯否割爱相赠?”
  语毕,又用精光闪烁的双睛向剑华盯视过去。
  而那条小金蝮,好像听懂长眉禅师的话,神态之间显出恐怖而不情愿之状,细小的身躯挣扎得就更厉害,嘴里并发出轻而细的吱吱急叫声,朱睛内的乞怜和求救之意就更深浓。
  剑华心里真是左右为难,以他淳厚的天性,实不愿违逆长眉禅师之意,但他又舍不得小金蝮。
  因为,他和金蝮之间,在这短暂的几天里,已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况且,金蝮对他曾有两度救命之恩。
  他几经筹思,还是委决不下,沉思有顷,才暗暗决定,未语先对长眉禅师深施一礼道:“老前辈的令谕,晚辈敬领谨遵,不过……晚辈有一不情之请,尚望老前辈宽容恕宥,俯赐允诺……”金蝮对晚辈曾有两度救命之恩,晚辈有生之年,对其都不敢稍忘,至于老前辈想以一件武林至宝,易换金蝮,晚辈天胆不敢领厚赐,只祈老前辈能善视金蝮,晚辈就如同身受感激不尽……”
  原来剑华几经筹思,才决定忍痛割爱,将金蝮送给长眉禅师。不过,他又不放心怕长眉禅师杀害金蝮,故而才委婉地将心意道出。
  长眉禅师对剑华这种仁厚重义之怀,心里暗赞不已,而他这种赞誉之感,并未形诸于外,脸上神色不动,接着说道:“小施主,实不相瞒,老僧花费无数心血寻觅金蝮的用意,是因老僧想制炼一种功能治伤并兼解百毒的丹丸,此丹之制炼,非金蝮之血不足有效,所以对小施主的心意,实无法承诺……”
  语毕,还故意用眼神向剑华瞟了一眼。
  剑华一听长眉禅师讨取金蝮,原来是用金蝮的血制炼丹丸,竟大吃一惊,心里一急,脱口说道:“不行,前辈之言晚辈实难遵从……”
  身形在语声中一晃,奔长眉禅师扑了过去,右手默运真力,一把就扣住了长眉禅师执着金蝮之手的寸关穴,想一举将金蝮夺过来。
  倏感长眉禅师的寸关部位,其软如棉,默注右手的真力,竟丝毫拔不出去。
  这种情形使他大吃一惊,脸上亦变颜变色。
  长眉禅师见状哈哈一笑,将紧扣金蝮之手松开。
  那条小金蝮犹脱笼之鸟,吱的一声欢叫,身形疾如箭驰,飞回剑华的胸襟里边,一对朱红圆睛,充满了敌视和惧怖之意,从衣缝里向长眉禅师盯视着。
  剑华赶忙将手松开,神情极为尴尬,头赧然下垂。
  长眉禅师用手一拍剑华的肩膀,笑着说道:“小施主不仅骨格清奇,功力深厚,而心性之佳,更属罕见,对一软体畜类,尚能感恩图报,不为利诱,对人就更可想而知……”
  “今日能结识小施主,固然归功于缘,但亦是天意,老僧时时牵挂不忘的一桩心愿,至到今天才算如愿以偿……”
  长眉禅师在一声轻叹中,辍口不语,双目之内的逼人精光,就在这刹那间,一扫而尽,变得慈祥而和霭,深深地向剑华注视着。
  八手仙猿叶嘉平自进入石洞后,一直垂手恭立默无一语,脸上无丝毫表情,对恩师和剑华之间的一切举动,视如未见,现在脸上竟也展露出欣喜之容。
  剑华对自己的鲁莽举动,正羞赧得无地自容,现在见长眉禅师不但无丝毫责怪之意,反而对自己大加夸赞,心里就更感不好意思,嘴里嗫嚅道:“老前辈的夸赞之语,晚辈愧不敢当,尚祈老前辈恕宥晚辈这不恭之举……”
  长眉禅师笑着道:“小施主不必为此耿耿于怀,要知,老衲如不以金蝮相试,怎能窥悉小施主的仁厚胸襟……
  略顿,继道:“老衲自幼即对周易之术,颇具浓兴,所以潜于此道,至今已达数十年之久,虽不能说卜算如神,却也稍具心得。
  “昨日老衲在坐关之中,忽感心血来潮,遂连卜数卦以占吉凶……
  “初占,得兑下坤上,临六四之爻,象日至阳无咎,位当也隐示老衲久蓄之愿心,能意外获偿。
  “再占,得震下离上,噬嗑六二之爻,象示噬肤灭鼻、终当无咎,卦意所指,筠儿遇难成祥,获得旷世际遇,对小施主的未来,有莫大之补益。
  “复占,得坤下离上,否卦九五之爻,卦意吉凶各兼,老衲反复推占,才推算出小施主和老衲,不但渊缘甚深,而老衲的心愿得了,就应在小施主的身上……”
  长眉禅师语述至此,略顿,双目之内充满了无限慈爱和欣喜之意;向剑华深深的一顾,才继道:“老衲并从卦上看出,小施主当夜应有杀身之祸,所以,才命沐尘前往将小施主救回,并命其依计行事……
  “而卦中最后一节晦暗不明,又经老衲反复推占,始算出小施主难中得一阴人相助,才能脱解厄难,而此阴人与小施主亦恩亦怨,日后的无尽烦恼皆因此而起……不过,人定胜天,只要居心守正,以仁待人,上体天心,任何事情都会迎刃而解……”
  语毕,又深深地向剑华顾视过去。
  剑华听罢长眉禅师的一番话,心里是亦喜亦惊,并有一丝恐惶之感。
  喜的是筠姐姐不但安然无恙,并且因祸得福,获得意外际遇。
  惊的是,自己重伤昏迷之时,曾蒙一位女人之助,才脱离险关,而这个女人和自己是怨、恩并具,日后无穷的烦恼,皆由此而起。
  而不安的是,长眉禅师已反复提到,将有一件重任加诸己身,担心自己力不从心,而有负重托。
  所以,他心里才会生出惶恐不安之感。
  他这种复杂的心绪,很快地就形诸于外,双目怔怔地向长眉禅师望着,低声说道:“救命之恩不啻重生,昨夜若非前辈义伸援手,晚辈焉有生理,此救命大恩,晚辈永生不敢稍忘……”
  略顿继道:“老前辈如有用到晚辈之处,只要力所能及,哪怕是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亦再所不辞,只恐……力薄才疏,有负重托……不知老前辈有何差遣,敢请赐告……”
  长眉禅师对剑华注视有顷,才轻叹一声,道:“小施主不必过分担心,老衲自有安排,至于老衲所托之事,因时机未至,机不可泄,言之过早有百害而无一益,日后小施主自会明白。”
  稍停接着又说道:“适才老衲突又感到心血来潮,遂默占一卦,爻象所示,小施主宜速赶返成都,因为……此卦主凶而隐泛血光,主良友谊亲身罹大险,非小施主亲往解救不可,否则,将遗恨终生。
  “又据老衲默中推算,此事应在三日后的午时,以小施主的这身功力,立即动身尚不为迟……”
  剑华闻语,心神为之一震,脸色倏变,因为良友谊亲四字,使他很快地联想到,师兄凌聪吉和萍妹妹的身上,他联想至此,心里就越发焦灼不安,恨不得插翅飞回成都,一观究竟。
  可是,当他想到,李伯伯正处身于危境,自己怎么可以就抽身一走,而置李伯伯于不顾呢?
  此时,他真是去留两难,只急得六神无主,嘴里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语道:“这……怎么办?”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感一股暖流,出命门穴注入体内,焦灼不安的心神,被这股暖流冲激之下,一扫而空,刹那间,只感智朗神清,心里一动,凝目向长眉禅师望去。
  只见长眉禅师笑意盈盈满脸慈祥地向自己望着,而右手却紧按在自己的命门穴上。
  他见状心里生出无限感激,暗道:“像老禅师这种世外高人,无论是一举一动,都含具深意,他既然命自己离此赶回成都,就一定有两全其美之策,否则……
  他忖思至此,正欲开口请示机宜。
  长眉禅师好像看透剑华的心意,不等他开口,已微微一笑道:“小施主只管放心返回成都,此间诸事,老衲自会一一详做安排……”
  剑华脸露欣容,对长眉禅师深施一礼,道:“此间诸事有老前辈代劳,晚辈自可放心火速赶回成都,烦劳之处晚辈将永生难忘……”
  此时,他真可以说是归心似箭,所以稍停,继道:“祈老前辈珍惜法体,晚辈就此告辞……”
  长眉禅师微思之下,道:“我知小施主去心似箭,老衲也不敢再加挽留,好在再会之期非遥。”
  说罢从宽大的袍袖里取出一册薄薄的小书来,递交剑华道:“你我相识一场,也是缘经早定,老衲无物可赠,今将此书赠授小施主,聊表心意。”
  剑华虽不清楚书中所载为何,但他知道绝非普通俗物,所以战战兢兢的用双手接过,接着深施一礼,道:“谢谢老前辈的厚赐,晚辈就此告辞……”
  长眉禅师颔首一笑道:“恕老衲不再远送……”回首对叶嘉平道:“沐尘,代为师送小施主出崖……”
  叶嘉平稽手躬身道:“是!徒儿遵命!”
  说罢,即领着剑华相偕向洞外走去。
  剑华又对长眉禅师恭施一礼,才跟在叶嘉平的身侧,举步向洞外走来。
  就在叶嘉平与剑华即将出洞之际,长眉禅师突又对剑华说道:“小施主一路上要多多善自珍重,老衲有两句话,望小施主谨记勿忘,睹若无睹,闻如未闻。”
  长眉禅师最后这两句话,使剑华顿感一愣,身形本能的停了下来。
  叶嘉平见状,用手一拉剑华,并低语道:“华儿!家师之语,是有因而发,决非虚语,你要谨记勿忘……”
  身形在语声中,拉着剑华晃身出洞。
  剑华的心里则疑惑不已,暗忖道:“长眉老前辈这最后两句话,分明暗示自己,遇事莫看,就是看到了也当做没有看到……用意何在?真使人百思莫解……”
  叶嘉平带着剑华,顺着崖底,向前飞驰过去。
  约有盏茶之久,已驰出卧凤崖,叶嘉平顿住身形,向身侧的剑华望去。
  只见他一脸茫然之色,显示出心里正在苦思不解。
  遂用手一拍剑华的肩膀,道:“华儿!家师所言,虽有违常情,但用意良深,并非无因而发,希你谨遵不忘……”
  剑华被叶嘉平用手一拍,才从沉思中惊醒过来,目光怔怔的向叶嘉平望着,将头连点几下。
  叶嘉平用手向前一指道:“华儿!你由此照直而去,约行数十里之遥,即可踏上直通成都的官道,恕我不再远送……”
  剑华对叶嘉平深施一礼道:“老伯请保重,小侄告辞了……”
  身形在语声中,即顺着叶嘉平所指点的方向,朝前飞驰而去。
  叶嘉平望着剑华飞驰的身形,直到完全消失后,才回转卧凤崖。
  剑华按照叶嘉平指示的途径及方向,朝前疾走下去。
  而脑际却在深思着长眉禅师所说的那两句话:“睹若未睹,闻如未闻。”
  他对这两句话百思不解,想不出长眉禅师这两句话的用意何在。
  他正埋首疾走之际,倏闻一阵清雅悦耳的琴声,随着微风徐徐飘送过来,这阵琴声,使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身形本能地停顿下来,心里暗忖道:“在这丛山深处,哪来的如此清雅悦耳的琴声……”
  他一面伫足倾听,一面不由自主地眨目向四周打量过去,下意识里想找出操琴之人的所在。
  就在这瞬息间,琴声突变,变得回肠荡气哀怨欲绝。
  闻后,令人凄悲难耐,泫然欲泣。
  剑华的神思,在无形中深受感染,一股悲凉之感,顿时弥漫了整个心胸,而心灵深处,对操琴之人生出无限同情之意,暗忖道:“操琴之人,定有满腹酸心往事……”
  他的身形在忖念中,迷迷糊糊地循着琴音,向前走去。
  这时,顶空突传来墨儿的长鸣声。
  墨儿的长鸣声传入剑华耳中,他就好像是听到了一声乍响的春雷,顿感耳鼓齐鸣,神智复苏,心里大吃一惊。
  他对长眉禅师所说的那两句话:“睹若无睹,闻如未闻”,恍然大悟,同时,心里对长眉禅师生出无限敬意,暗叫道:“好险呀!”
  那阵琴声,依然如旧,随着微风,徐徐飘送过来,而剑华已不为所动。
  只见他凝神静智,目光向左右略一顾盼,认准方向,朝前疾驰而去。
  此时,墨儿飞旋在剑华的顶空,连连发出几声充满了欢意的长鸣,好像是在向剑华邀功。
  剑华一面飞驰一面用爱怜感激的目光向墨儿望去。
  墨儿岁逾百龄,已善解人意,它从剑华的眼神中,已领会到主人对自己的善意。
  它心里好像得到了无限的安慰,身形在一声欢啸声中,冲霄而起,眨眼之间就飞得无影无踪……
  剑华望着墨儿逐渐消失的身影,嘴里轻骂一声:“淘气的东西……”右手在轻骂声中,慢慢伸进怀里,轻轻抚摸着静卧不动的金蝮,心里对这一雕一蝮,生出无比的爱意和感激,暗道:“近几日来,自己多亏墨儿和金蝮的忠心卫护,否则,自己焉有命在……”
  金蝮也好像了解主人的心意,遂探出头来,朱红双睛向剑华望着,嘴里也“吱吱……”欢叫不停。
  剑华像这样埋首疾驰,约有三数盏热茶之久,已渐渐望见官道的影子。
  他在踏上官道之时,耳畔还隐隐约约地听到那阵琴声,不过却已低如蚊鸣,如不是他内功深厚的话,怕早已听不清了。
  他怔怔地向卧风崖的方向望着,心里真是感慨万千……
  此刻,他的心情是喜抑是忧,恐怕连他自己都无法说出来。
  他伫足怔视良久,才轻叹一声,展开身形顺着官道,向前疾走下去。
  他归心似箭,所以是日夜兼程。
  一路上他除了打尖之外,根本未休息过。
  第三日的下午,他已赶到成都。
  他怀着跳动加剧和不安的心情,奔双龙镖局走去。
  当他的目光触及双龙镖局,所见已变成一片残瓦断垣时,几乎晕厥过去,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不相信也得相信,就在这眨眼之间,他如同害了一场大病,周身绵软无力,双足重逾千斤,而有寸步难移之感。
  数十丈的距离,他足足走了半盏热茶之久,才算走到。
  他有气无力地向那片惨不忍睹的残骸望着,心里传来阵阵刺痛,一时之间,只感六神无主彷徨无依,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现在所最担心的,就是怕师兄凌聪吉遭了毒手。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听到一声惊喜交集的呼叫声:
  “谷少爷,你可回来了……”言下大有酷旱盼雨之感。
  他本能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年约三十多岁的壮汉,向他飞跑过来。
  他仔细地注视之下,顿时大喜若狂,就好像夜行荒山,骤然发现一盏指路的明灯。
  他惊喜之余,也急急地呼问道:“张彪,你们总镖头可好?”
  原来这个中年壮汉,就是双龙镖局的趟子手张彪。
  他的身形在剑华急问声中,已到了剑华面前,未语,脸上先露出黯然神伤之色。
  剑华见状,已料到事情不妙,心跳较前更剧,几有夺腔而出之势,遂又惶急地问道:“张彪,你们总镖头究竟如何?人现在哪里?”
  张彪看了剑华一眼,然后才低哑着声音说道:“总镖头身受重伤,现在已是奄奄一息……”
  剑华闻听说师兄重伤未死,激动的心绪,才稍稍平静下来,遂又对张彪说道:“张彪,你们总镖头,现在身在何处,你快点带我去。”
  “是!”张彪轻应一声,遂头前带路。
  一路上张彪将剑华走后所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并顺便提及玉面秀士和萍姑娘已来到成都。
  可是他对镖局起火及镖头受伤之事,说得是含混不清,因为镖局上下,直到现在没有一个人,清楚真正的起火之因,他就更不清楚了。
  而对凌聪吉受伤之事,他们就更不清楚了,因为凌聪吉受伤之后,就一直晕迷不醒,根本没有道出自己受伤的原因,及被何人所伤!
  剑华听说萍妹妹已来到成都,心里是既惊喜而又矛盾不安。
  原因是他既怕见到萍妹妹,可是他心里又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萍妹妹……
  使他感到不安的是,他既不能忘情于筠姐姐,而又不能背义于萍妹,两者不能兼得,叫他如何处理才好?
  此时,他心里真是左右为难,紊乱而恍惚,对张彪所说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整个的神智,都被这个问题所占据,张彪所说的话,他连十分之一也没听进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被几声急促的呼唤声:“谷少爷!谷少爷……”给惊醒过来目光愣愣地向张彪望着,嘴里连连问道:“张彪!什么事?”
  张彪冲着剑华苦笑一声,他还以为剑华因忧伤总镖头的安危而着急,致使神智恍惚,现在见剑华已清醒不少,这才放下心来,用手一指数十丈外的一所庄院,对剑华说道:“谷少爷,我们全局上下,就暂时寄居在这所庄院里……”
  剑华顺着张彪的手指,向前望去。
  果见前面不远处,有一所座北朝南占地极广的庄院,坐落在道旁两扇黑漆的大门,紧紧地扣掩着,门前寂静异常,丝毫不像一座镖局聚居之所,他感到很奇怪,正欲向张彪问询之际。
  突闻那所庄院里,传来一连串猿类的嗥叫声,叫声此起彼落,一听就知不是一只。
  其中,并夹杂着一人的怒吼声,一听就知是危极所发。
  剑华闻声顿时一惊,因为这声怒吼,对他来说太熟悉了,心里暗暗忖道:“这不是傅老伯的声音吗?”身形在忖念中,不由自主地加快不少。
  数十丈的距离,转眼即至。
  而那声怒吼此时已变成惊叫,叫声凄悲而急厉,闻后,令人顿生不安的寒意。
  剑华这时已断定发出怒吼之人就是傅君萍,同时,他很清楚地知道,傅君萍已陷入极大的险境,否则,叫声不会如此凄厉而着急。
  他顾不得敲门而入,身形一晃跃入庄内,循声向前飞奔过去。
  越过两进院落,只见一座宽大的客厅,耸立面前,而傅君萍的怒吼声,就是从厅中发出。
  他凝目向里望去,只见傅君萍抡着一条单臂,正和两头全身墨黑的异种猿猴在厮拼着。
  这两头异种黑猿,天赋异禀身轻力大,将玉面秀士逼得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了,已是岌岌可危。(关于玉面秀士拼斗这两头黑猿的情节,详见第二十一回)剑华见状,心里一急,身形一晃凌空跃起,数丈的距离如飞而至,穿门而入。
  远远望来,就好像是一头巨禽飞进大厅。
  剑华来的正是时候,玉面秀士已危之一发。
  那两头异种黑猿的四只钢爪,已触及玉面秀士的胸衣。
  剑华身悬空中,见状,不及等身形坠落地面,右掌已运足十成真力,奔一头黑猿遥空一推,而左掌并立如刃,向另一头黑猿的长臂切下。
  只听两声惨厉的嗥叫。
  一头黑猿的身形,如断线的风筝,向外飘送过去。
  而另一头黑猿,捂着被剑华掌切之臂,痛得在地上滚来滚去,而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这时,厅门突又传来一声急怒的大吼:“小狗,胆敢伤害老夫的灵猿……”
  剑华只感怒吼声中,一股如排山倒海,并且其寒无比的劲力,汹涌而至,他暗叫一声:“不好!”想及时将身形飞坠地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就显出剑华的过人功力。
  只见他身悬空中双掌提与胸齐,接着虚空下按,身形借着这一按之势,不但未再下坠,反而向上升起数尺有余。
  那股凌利风生的掌力,完全落空,由剑华的脚下横扫而过。
  只听哗啦一声暴响,一张上好檀木制成的方桌,应声而碎,木屑纷飞,尘雾弥漫。
  这时剑华已坠落地面,轻叫一声:“好险呀!”
  他适才进厅之时,因救人心切,目无暇顾,隐约中看到厅门放着一张藤轿椅,上面盘坐着一个人,关于此人长相如何,他根本就没注意到。
  所以他一飞落地面,立即顺着掌力的来势,向厅门凝视过去。
  此时,厅门现身的那位双腿齐残的老人,对剑华这种借力腾空的绝佳身手,感到欣赞不已,并暗忖道:“怪不得大黑二黑一招未过就被击成重伤,就凭此人适才那式借力腾空的身手,如无深厚的内功修为,实难达到此境……”
  他一面暗自思忖,一面瞋目向剑华望来。
  四目相接,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嘴里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噫,暗忖道:“这不可能是真的!”双目怔怔地向剑华望着,说什么他也不相信这是真的。
  然而,适才的一切,都是他亲目所睹,事实俱在,又不允许他不相信,所以他才会惊愕交加地怔视着剑华。
  剑华对这位面色阴沉,虬髯长发的古稀老人,除了惊悚于对方的功力深厚外,心里却生出一丝厌恶之感,其因何在,他自己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所以对老人注视一眼后,即将目光慢慢移开,而脸上的神色,却是平淡得无任何表情。
  眼前的一切,如果换在数天以前,剑华除了惊悚外,定会将他那谦厚的天性表露无遗,而对老人生出崇敬之意,而现在则不同了。
  他自在麦桑经过几场鏖战之后,性情开始转变,变的疾恶如仇,易启杀机,除恶务尽一语在他看来,是天经地义的千古铭言。
  唉!剑华这种急剧的转变,固然是被环境逼迫所致,然而好像冥冥之中早有安排似的,武林中的几场滔天巨波,都在剑华这种急剧的转变中,消弥于无形。
  他亦因此招致一场几乎丧生的大难。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再说那个双膝齐残的老人,向剑华怔视一阵后,突然仰首发出一阵桀桀狂笑。
  笑声洪亮浑厚,整座大厅都被笑声所震动,众人的耳鼓,被震得得嗡嗡作声,一个个均面露惊惶之色。
  唯独剑华不然,他不但未露出丝毫惊惶之色,脸上反而罩上一层怒意,只见他双目圆睁,精光暴射,向老人怒视过去,嘴里发出一声低沉而轻细的冷笑,道:“这就是阁下的看家本领!”
  他的语声,虽然是那么低沉轻细,夹杂在老人大笑声中,却丝毫不受影响,字字真切清晰可闻。
  如同狂风暴雨中,响起几声闷雷。
  老人的大笑声,就在剑华的语声甫落之际,亦戛然而止,同时脸上的神色亦为之瞬变,不是惊,也不是怒,而是一种无法言宣的古怪神色。
  只见他目光炯炯地逼视着剑华,有顷,脸上的神色才渐渐泛起一丝怒意,接着狞笑一声道:“就凭你这乳嗅未干的东西,也配让老夫施展看家的本领……”
  双手在语声中,各执起一根核桃粗细,四尺长短,下尖上圆,似笔非笔似拐非拐的奇形兵刃来,在地上一点盘坐的身形,就借着这一点之势,疾如飘风般,径奔剑华欺至。
  原来老人所持之兵刃,名曰笔拐,是他的独门兵刃。
  他离着剑华还有四尺余遥时,右手那支笔拐,突然提离地面。临空一挥,挟着嘶嘶的破空之声,直奔剑华胸前的藏血大穴疾点而至。
  而他那庞大的身躯,就凭着左手那支笔拐点地之力,悬空端坐,隐若泰山无丝毫下坠之势。
  剑华见状,对老人的深厚功力,亦暗暗心折。
  他的身形就在老人一式递出,离着胸前仅有数寸之际,这才微晃双肩,向右掠闪过去。
  老人嘿嘿一声冷笑,右手笔拐就在这冷笑声中,已拄立地面。
  而左手那支笔拐,已随势提离地面,临空一挥,疾如闪电般,将剑华掠闪的身形给拦截下来,笔拐所指之处,皆为剑华胸前的几处大穴。
  剑华见状,心里一阵惊骇,脚下本能地将雪山大侠所教授的“奇门幻步”施展出来。
  只见他的身形,在微微晃闪之下,已到了老人的右侧,双目盯视着老人,心里却暗忖道:“想不到这双腿残缺的老人,就凭着这两支笔拐皆非的奇门兵刃,不但进退自如,并且是攻守兼备左右皆能……”
  老人只感眼前人影微晃,风声飒飒,眼前已失去了少年的踪迹,而使他感到更惊骇的是,凭他数十年的修为,竟未看出少年是如何闪开的。
  此刻,老人才真正看出眼前这其貌不扬的少年竟然身怀绝世武学,原先的轻蔑之念,为之顿消,心里像风车般一阵转动,暗暗思忖道:“自己埋首荒山二十余寒暑,受尽了千辛万苦,才有了今日的成就,此次再度现身江湖,除了誓雪当年残肢之仇外,还准备争雄武林,重扬威名。而今稍受挫折,难道说就此罢手不成……”
  他忖思至此——将牙一咬,暗暗决定,争雄扬名可作罢论!
  而这残肢之恨不共戴天,却不能不报。
  他心念即定,双拐点地,身形就势疾转,又与剑华对面而立,双目之内凶光暴射盯视着剑华,狞笑道:“小狗,你再接老夫一招……”
  右手笔拐在语声甫落中临空一挥,一股股尖锐的破空之声,应挥而生,只见数十道吞吞吐吐的乌亮拐影奔剑华胸前点来。
  剑华见老人的右手兵刃,临空轻挥,由合而分,由分而合,瞬息间,化出无数条拐影,夹着一股尖锐而慑人心魄的破空之声,迅若灵蛇出洞,奔胸前疾点而至,他一时之间,竟看不出拐尖所指是自己的哪处要穴。
  老人这式“瑞气千条”,是他埋首荒山,穷二十余年的心血,始钻研而成的绝招之一,与优昙连环八式中的“吉光抖羽”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在奥妙和威力上来论,则较“吉光抖羽”逊色不少。
  剑华自经过连番刺激后,性情大变,变得阴沉而刚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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