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地狱里走一回
2025-09-07  作者:羽青  来源:羽青作品集  点击:

  果然不出剑华所料,开始的时候,玄面钟馗确是被剑华那种正义凛然的神态给震住,然而像他那种神傲不群的性格,决不会忍气吞声到底,况且剑华那种神色,分明是没将他看在眼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试想玄面钟馗如何能忍受,假使他无任何表示的就让剑华他俩从容离去,此后他就不用想再称雄江湖。
  所以就在剑华搀扶着龙宗贤举步欲行之际,晃身上前准备将二人拦截下来。
  玄面钟馗的身形不算快,而剑华的动作比他更快,已将龙宗贤托送向前。
  玄面钟馗见状,既惊且怒,双睛巨睁,凶光暴射,盯在剑华脸上,“嘿……”一阵冷笑,说道:“娃娃,你吃了熊心豹胆,竟敢在道爷的面前如此放肆,依着我往日的性格,早将娃娃劈死掌下,现在念你年幼无知,放你一条生路,不过死罪虽免,活罪难恕,赶紧自断一臂,以示谢罪,同时将那个娃娃留下,撤身一走,从此不再过问此事,否则,我要让你立时血溅当场。”
  剑华闻语,只见他剑眉轩动,面色剧变,怒从心起,杀机陡生,双目之内寒光迸射,盯在玄面钟馗脸上。
  玄面钟馗的目光和剑华直射过来的目光一相接触,心中就是一凛,感到剑华眼内迸射出一种异样光彩,使人不敢正视。
  剑华心里转了好几转,强抑着满腹的怒意,将脸色尽量和缓下来,用极温和的声音对玄面钟馗说道:“前辈命谕,小子应当谨遵不违,只因发肤受之父母,小子天胆也不敢妄动丝毫,得不孝之名。
  “再者晚辈等与前辈之间,并无什么深仇大恨,何以前辈定要赶尽杀绝呢?再说那位朋友已被前辈掌击成伤,这也足以稍舒前辈的愤恨之怀。
  “所以晚辈斗胆请前辈恩怀大开,恕过小子二人,此恩此德晚辈等将永铭不忘。否则……(语调突转低沉)晚辈将自不量力,要做困兽之斗,以图幸存。”剑华这一大段话,可以说是不卑不亢外软内硬。
  玄面钟闯荡江湖数十年,所听所闻,都是极尽恭维之语,从没人敢稍违他的意旨,像剑华这样公开叫阵之语,这还是平生第一次,试想他如何不怒火高升,他一上来,就看出剑华的功力不弱,所以未敢贸然下手,现在再也沉不住气,只听他怒哼一声,接着对剑华骂道:“不识抬举的东西,以图幸存,你是梦想。”
  他的身形在骂声中一晃,伸出右手,直奔剑华的玄机穴点来。
  剑华一声哈哈长笑,他这声长笑,全凭丹田一口真气发出,听来犹如龙吟凤鸣,一波三折历久不散,直冲云霄。
  剑华在笑声中右足向外斜滑,身形一个回旋,右手一式“寒星奔月”直奔玄面钟馗左眼疾点而至,左手一式“五龙抱柱”直奔玄面钟馗的右手寸关扣来。
  玄面钟馗见状大吃一惊,心中暗暗想道:“想不到眼前。这貌不惊人的少年,竟然身怀绝技,身形之快,招式之奇,自愧不如。”
  玄面钟馗虽然在凝神微思,但他的动作却未停止,只见他甩头,沉左臂,使剑华的两式完全落空,而他的右手并未回撤,五指并拢,一式“斜切玉莲”,挟着一股劲风径奔剑华左肩斜着臂点下。
  剑华见状,心里也是暗暗一惊,不敢稍存大意,将师门绝技三十六路擒点法,完全施展开来。
  只见他的身形飘忽不定,忽东忽西忽前忽后,围着玄面钟馗转个不停,而他所施的招式,更是怪异离奇,忽用擒拿法,忽然又用点穴法,忽然又变成掌法,所以看起来,掌法不像掌法,擒拿法不像擒拿法,点穴法又不像点穴法,无论他用哪一种,而每招每式,总是不离玄面钟馗的各处重穴。
  玄面钟馗越打心越惊,遂也将自己赖以成名的回旋掌法完全施展出来。
  这个时候,东、南、西三面看台上的数百人,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视着剑华和玄面钟馗。
  两个人时起时落,眨眼之间,就是十五六招过去,剑华不但招式精奇,而内力亦相当充沛,所以越战越勇。
  玄面钟馗是江湖上有名的魔头,内功火候已达登峰之境,所以一时之间也未露败相。
  又是五六十招过去,剑华还是保持原先之态,未显出丝毫疲惫之相。
  再看玄面钟馗,已是守多攻少,玄面钟馗并不是后力不济,支持不住,而是他越打越感到剑华的招式精奥绝伦,使他防不胜防,有几次如果不是他撤招撤地快,就险些伤在剑华手下,他心中暗暗想道:“照这样下去,自己非栽在这个少年手中不可,看来非用自己的独门剑法赢他不可。”他想罢,眼珠一转,就想撤身拔剑。
  剑华对玄面钟馗的神情看得很清楚,见他眼珠一转,已明白他的心意,心中暗暗想道:“决没那么便宜,就让你从容后撤。”想罢,将招式一变,将三十六路擒点法中的“赤手搏龙”、“寒星奔月”、“天外来云”等追魂三式,连环攻出。
  玄面钟馗见剑华的招式突变,而身形也加快起来,围着自己更是飘忽不定,就觉得四面八方都是剑华的影子,而使他无法分辨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他心中一凛,重慑心神,严加防守。
  就在这个时候,玄面钟馗骤见剑华的右手一式“寒星奔月”径奔自己的左眼点来,他不敢怠慢,赶紧将头向右一偏,而左手疾伸直奔剑华右手寸关切来,可是当他的左手刚伸到一半时,就见剑华的左手,五指箕张挟着一股劲风,反向他的左手寸关扣来,逼得他不得不将左手向下沉去。
  而就在玄面钟馗偏头沉手之际,剑华右手一式“寒星奔月”突然变成一式“赤手搏龙”,疾如闪电般,径奔玄面钟馗的左臂劈下。
  玄面钟馗这个时候,刚将剑华的“寒星奔月”、“天外来云”两式躲过,而剑华的一式“赤手搏龙”业已递至,他要想再躲,已经来不及了,就觉得右肩如被五只钢爪抓着一样,环骨一阵剧痛,如被刀割,脑门上立时冒出股冷汗,双腿一软,膝盖一弯,身躯不由自主地向下蹲去,还好那只钢爪一紧即松,左肩环骨的剧痛也随之骤减,玄面钟馗此时如释重负,双腿用力,将下蹲的身躯又给挺上起来,算是没有当场出丑。
  原来剑华一招得手之后,如果他全力施威的话,玄面钟馗这条右臂从此就算废掉了,剑华一时心软,将真力猛地掣回,仅用上三成左右的力量,在玄面钟馗肩上按了一下,就将右手撤回,同时飘身后退。
  玄面钟馗自出世以来,几曾吃过这种亏,一时恼羞成怒,大声喝道:“小杂种,道爷如不杀你,誓不为人。”
  说完伸手抓住背在背后的宝剑剑柄,用力向外一掣,只听一如龙吟虎啸的鸣声,发自剑身,再看玄面钟馗的手上,已经多了一把犹如一泓清水,寒光森森,长仅二尺左右的短剑,剑尖光芒伸缩不定,一看就知道是一把前古奇珍。
  此时有不少人脱口喊出好剑。
  剑华对玄面钟手上的宝剑,也感到一阵惊讶,心里暗赞一声好剑。
  玄面钟馗听到别人赞美他的宝剑,脸上不由自主的地展露出洋洋得意之色,用手中宝剑,一指剑华说道:“小杂种,还不亮剑,等待何时。”
  剑华见玄面钟馗手持宝剑,那种耀武扬威之色,好像自己一定败在他的剑下一样,心里一动,抿嘴一笑,心里有了个打算。
  剑华不慌不忙地伸手握住斜插在肩上的剑柄,用力向外一抽,剑身同样发出一阵如龙吟凤鸣的鸣声,接着就见一股金光闪闪,霞光万道映日成辉的宝剑,握在剑华手中。
  此时四周传来的不是原先的好剑声,而是啊的惊叫声。
  玄面钟馗见状,脸上的神色倏变,刚才那种扬扬得意之容一变而为惊奇之色,双目不由自主地看看自己的宝剑再看看剑华手上的宝剑,脸上这才露出一丝丝笑容。
  原来玄面钟馗看到他自己的宝剑握在手中,犹如一泓秋水,寒光森森,映日成辉,而剑华手中的宝剑,金光闪闪,霞光万道,映日成霞,两只宝剑各有千秋,谁也不逊色谁,所以他才稍稍放心。可是他此一心事略息,而另一心事又起,原来他打算凭手中利器,来制胜剑华的心意已告幻灭。
  剑华见玄面钟馗半天不开口说话,只将他手中的宝剑,看来看去,剑华误会玄面钟馗生出息事之心,剑华本身就不是一个好狠勇斗之辈,这一误会对玄面钟馗的心意,遂赶紧说道:“老前辈,你我之间,本无深仇大恨,何以定要利器相见,万一收手不及,互有伤亡,那不是一种无枉之灾吗?假若老前辈能化干戈为玉帛的话,晚辈愿大礼陪罪。”
  玄面钟馗闻言,以为剑华怕了自己,不由胆气一壮,对剑华大声骂道:“小狗,要想化干戈为玉帛也可以,赶紧自断一臂,以示赎罪,否则我不让你这小狗变成剑下游魂,死难瞑目。”剑华一番好意,找来了一顿臭骂,只气得他七窍生烟,一声长笑,声贯云霄,历久不散,他此时是怒极而发,比刚才更有不同,他在长笑声中,将身形一晃,直向玄面钟馗欺身而进,同时把手中宝剑用力一抖,一式“吉光抖羽”脱手而出,只见剑尖化出万点金星,映日成彩,直奔玄面钟馗胸前攻至。
  玄面钟馗见剑华长笑声中,竟顺剑向自己攻至,他哪里知道,剑华已是怒极恨极,所以才一反往例先行下手,同时一上来,就全力施展出优昙连环八式剑法,可见剑华此时是怒到何种程度。
  玄面钟馗见剑华手中宝剑,剑尖化成万点金星,一齐罩向自己的胸前,使自己简直无法还手,不由得大惊失色,双足用力猛地向后跃去。
  前文已经表过,这套优昙连环八式,一共只有八招,无头无尾,而每一式与每一式之间,都互相吻合,只要一式施展出来,其他几式就会如江河倒泻,汹涌而至。
  剑华见玄面钟馗要想跃身后撤,鼻孔哼的一声冷笑,只见他剑锋一偏,身形微晃,手中的宝剑已移至玄面钟馗背后。
  玄面钟馗双足贯力,正要向后跃出,突见少年手中宝剑一绕,他根本就没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一股冷森森遍体生寒的剑风,已自背后攻来,这一下把玄面钟馗吓得是魂惊胆落,还算他身手不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硬将后退之势改为前跃。
  这一切好像都在剑华的意料中,只见他身形又是微晃,双足向后滑出半步,又挡在玄面钟馗的面前,手中宝剑舞起一团金霞,骤合乍分,一招两式,削足击首,同时攻至,而剑华的左手并未闲着,一招“五龙抱柱”扣住面玄面钟馗的右手寸关。
  玄面钟馗刚将身形向前跃进,就看一团金霞骤合乍分,一招两式,攻首削足,同时攻到,他这个时候再想躲那比登天还难,心中一惨,双目一闭就等着死了,可是他觉得头和足都没有受伤,而持剑的右手腕,却痛彻入骨,不由自主地五指一松,就听当啷一声,手中的宝剑已堕落尘埃,连忙睁目一看,只见那个少年宝剑下垂,对自己怒目而视,而自己堕在地上的宝剑,却被少年用脚跺着,他此时心里就别提有多难过了,对剑华狠狠的看了一眼,一言不发转身纵跃如飞而去。
  剑华见玄面钟馗转身而去,望着他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为止,才将目光收回,犹疑了一下,俯身将玄面钟馗堕在地上的宝剑拾在手中,审视一遍,只见剑柄上刻着玉雪两个古篆字,剑身烂白如银,耀眼生辉,与自己的金钰剑相比,各有千秋,知道此剑也是柄前古奇珍,他手拿着宝剑,脑际出现了两个人的影子,一个是他的朱哥哥,一个是他的萍妹妹,一时之间使他感到甚是为难,不知道这柄剑应当送给哪一个,他犹疑了一阵,还是无法决定,怀着无限心事,走到龙宗贤身侧,对龙宗贤说道:“这位兄台,我有一点儿要事,要先行一步,晚上我会再来看你。”说完,跃身蹿上一座屋顶,纵跃而去,对后面“小兄弟,小兄弟”的呼唤声装做无闻,一直竟回客店,关起门来,倒头便睡,他哪里能睡得下去,不过借此略解心中的烦愁而已。
  剑华虽然是心事重重,一时无法成眠,但躺得时间久了,想的事情太多,脑子感情已很疲惫,自然而然就有了睡意,所以他在朦朦胧胧中,就走进了梦乡。
  他不晓得经过了多久的时间,突觉得脸上一凉,同时有一股使他难以忘怀的甜香,直往鼻孔里蹿进,此时他的神智已经清醒了十之七八,同时耳边不时传来一阵阵低如蚊鸣的啜泣声,他心里一惊,连忙将眼睁开一看,只见一张面孔正俯视着自己,啜泣之声就是此人发出,他不睁眼,那个人还以为他熟睡未醒,现在见他双目倏睁,知道他已醒来,那个人不等剑华说话,已先咽哽着声音说道:“弟弟,弟弟,是我来了。”说完,就将头埋在剑华怀中,大声地抽泣起来。
  剑华此时可以说是惊喜交集,猛地坐了起来,嘴里也连续不断地喊道:“朱哥哥!朱哥哥!”边喊边将朱书民扶起来,将床让出一部分,让朱书民坐在身侧,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而朱书民低着头,抽泣之声较前更大,将头紧靠在剑华肩上,一言不发,只是一个劲地哭。
  剑华弄得手足失措,不晓得说什么好。
  就在这个时候,突听窗下传来一声低沉的喝声说道:“不要脸的东西,还不给我滚出来。”
  虽然是一声低沉的怒喝,但听进朱书民的耳中无疑是平地一声春雷,使他从迷惘中完全苏醒过来,同时把他吓的得心胆俱裂,周身颤抖不止,身形猛地跃离剑华的怀抱,转身就想穿门而出,突然他又回过身来,用双手紧紧捧着剑华的脸,低声连哭带喊叫了几声:“弟弟!弟弟……”然后又哭着说道:“弟弟!我有一言说出之后,你千万不要难过,哥哥我现在马上就要走了,此别也许将成永诀……”
  剑华闻语,心神为之猛地一震,急忙打断朱书民的话,抢着说道:“朱哥哥……”一声朱哥哥刚喊出口来,嘴已被朱书民用手按住,接着又听朱书民颤着声音说道:“弟弟,时间已经不多,听哥哥把话说完,我此去恐怕是死多生少,如果天可怜见,使我能够死里逃生,哥哥一定会再来找你,那个时候,我将永生永世地跟着你,无论是天涯海角,我都和你在一起,永不分离。至于我此去必死之因,现在或将来你都不要追问,现在就是我说了出来,你也无能为力,这是天意非人力所能挽回。”
  朱书民说至此处,已是泣泪成血,语不成声,稍息,又继续说道:“弟弟,我现在心里倒很坦然,对于死,我看得已很淡泊,不足为惧,而我现在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因为你的心地太过忠厚,江湖经验又浅得很,最易受骗吃亏,此后哥哥不在你的身边,你一个人行走江湖的时候,遇事要三思而后行,一切都要谨慎从事,不要过于激愤,弟弟,哥哥的话要谨记在心。”
  说完将按在剑华嘴上的手一撤,双眼一闭,俯首深情吻着剑华的双唇。
  朱书民的一番哽咽泣语,直把剑华听得血脉偾张,心如刀割,但他心里也生出无限疑问,朱哥哥既然预知自己有性命之险,为何不设法谋救呢?还有正当剑华瞠目凝神深思之际,突感到有一对冰冷而颤抖的香唇,紧压在自己的双唇之上,同时亦感到有一段嫩软酥香的小舌,徐徐送过来,这粒香嫩小舌,一伸一缩之后,就抽了出去,而那冰冷的香唇,亦随着立即离去。
  剑华对朱哥哥的举动,感到异常茫然不解,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举起茫然的目光向朱书民望去,只见朱哥哥泪眼红肿,亦正注视着自己,听他说道:“弟弟,多保重,我走了。”说道我走了三字时,已是哽声、语音混为一体,含糊不清。
  朱书民说完之后,银牙一咬,身形微晃之下,已穿门而出。
  剑华见朱哥哥说走就走,他心里一急,大叫一声:“朱哥哥!”身形亦急忙跃下卧榻,就准备举步向屋外追去。
  蓦闻朱哥哥在屋外哭着说道:“师父!一切都是徒儿不好,与他无关,求你老人家大发慈悲放过他吧!”朱书民的语声刚落。
  接着就听到一个人怒哼一声。
  剑华闻语,神情就是一愣,身形忽然顿止下来,心里暗道:“噢!原来是朱哥哥的师父来了,可是朱哥哥讲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呢?难道……”
  剑华思绪未已,心里一阵犹疑,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出去好,还是不出去好,就在剑华迟疑不决之际,就听得朱书民哎呀一声惨叫,这声惨叫传进剑华耳里,使他周身为之一震,心怦怦地猛跳不止,五内如焚,人好像疯了一样,跃出屋门,举目瞬视,恍惚中好像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和一个少年书生并立在天井当中。
  剑华全付的精神都放在朱哥哥身上,故而对这两个人只瞟视一眼,就又将目光移开,急急的向四周巡视过去。
  突然看到朱哥哥一动不动地僵卧在地上。
  剑华见状,心跳得更猛烈,欲夺腔而出,急步上前朝朱哥哥脸上仔细一看。
  只见朱书民脸色灰白,口眼紧闭,嘴角不断向外冒着血水,仆伏在地上,已是一动不动。
  剑华骤睹此状,真可以说是肠断心碎,热泪立如涌泉,夺眶而出,胸腑阵阵剧痛,哭喊一声:“朱哥哥!”伸手将朱书民抱在怀中,用手一探朱书民鼻端,只觉得游息微存,再用手一按朱书民的心房,好像是已停止了跳动。
  这种情形,使剑华倒抽一口冷气,浑身沁出一身冷汗,继而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眼前金星乱舞,接着一阵发黑,人好像失足坠海,轻飘飘地随波逐浪,恍恍惚惚地向后倒去,耳边似乎听到一个人怪声怪气的说道:“老乞婆,你要不要脸,自己的宝贝儿子不争气……”下面的话,剑华就再没听到,自己仿佛进入另一境界。
  只觉得自己好像置身在一处阴风凄凄寒风刺骨的所在,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处此绝境他心里是又急又慌,顿感彷徨无依,但是无论如何总也找不到出路,此时心里不仅是又急又慌,而且产生一种说不出的惧怖,同时身心也感到疲惫异常,几达寸步难移之境,心里一阵惨然,认为自己是完了。
  就在这万念俱灰,认为完全绝望的时候,突然觉得命门穴上透进一股暖流运行甚速,瞬即直达四肢百骸,这股暖流好像替自己带来了无限生机,不但疲惫全消,而四周的黑暗好像被烈日蒸溶一样,由厚而薄,由薄而消,突然全部消散,自己眼前大放光明,心中不由得大喜,急忙睁眼一看,见自己置身在一间陌生的高大的屋子里,内心感到无限惊奇,刚才的情景尚依稀留在脑际,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语道:“我这是在哪里呀?”略加思索,猛然忆起来,一时心里一阵绞痛,不由得又大声哭喊道:“朱哥哥!朱哥哥!”同时瞬目向身侧左右望去。
  当剑华的目光望到右侧时,突见他的双目一眨不眨地愣视在一个人身上,而他的脸上,也展露出从未有过的惊喜之容,只见他上身猛地坐了起来,惊喜交集地喊了一声师父,满腹的委屈,在这刹那之间一齐涌上心头,心鼻交酸,扑进老侠怀中,已是泪如滂沱泣不成声。
  原来剑华初醒之际,神智还未完全恢复,对刚才的一幕往事,一时未能记起,等神智完全清醒过来,这才又将朱书民受伤之事想起来,所以哭喊一声“朱哥哥”之后,就瞬目向左右望去,剑华初醒双目乍启,因是直视,没有看到自己身侧坐有人,等到他举目左右瞬视时,突然发现恩师智禅子满脸慈祥嘴含微笑的,坐在自己身侧,当时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所以神情之间就是一愣,经他凝目再仔细的一看,不是恩师还有哪一个,一时之间,使他惊喜万分,叫了一声师父,心里顿生孺慕之情,一头扑进老侠怀中,在这刹那之间,把下山以来,积存在心里的悒郁之感,一齐迸发出来,伏在老侠怀中,泣不成声。
  一代奇侠智禅子,自仗剑闯江湖以来,一直到他退出武林,先后已逾数十年,在这数十年当中,老侠仅收了剑华这么一个徒弟,并且又是在晚年所收,从小把剑华扶养成人,所以剑华在终南山习艺之时,与老侠之间,虽是师徒之名,其实比其父子之情有过而不逊,再加上剑华心地善良,禀赋过人,更使老侠对他生出无限痛爱,将自己一身绝世武功倾囊相授,已把剑华当成衣钵传人。
  师徒相聚十余年,老侠对剑华从未疾言厉色地说过一句重话,剑华一遇有心情不娱之时,总是伏在老侠怀中,发泄一下子,每遇到这种情形,老侠总是百般安慰开导,直到剑华心平气和,露出笑脸为止,所以剑华刚才骤见恩师出现在眼前,哪还不故态复萌,伏在老侠怀中,以慰愁肠。
  知子莫若父,知徒莫过师,老侠对剑华来说,可以说是严父、恩师,兼而有之,所以对剑华此时的心情,比任何人都知道得清楚。
  只见老侠呵呵一笑,用手把剑华的头慢慢扶起来,用衣袖替他把满脸的泪水擦掉,然后又呵呵一笑道:“傻孩子,已经十六七岁的人啦,怎么还做出这种小儿女之态,快别这样,你心中之事,为师都一一尽知,你放心好了,一切事情为师不伸手便罢,只要为师伸手来管,哪怕是送掉这条老命,也要让你称心如愿!”
  剑华本来就是一个童心未泯的大孩子,这一到了老侠面前,就更变成一个小孩啦,只见他破啼为笑,正要开口说话,突然又记起了朱哥哥,心里又是一阵隐痛,笑容顿敛,脸上立时又罩上一层愁苦之色,热泪滚滚,哽着声音对老侠说道:“师父,朱哥哥,他……”
  老侠不等剑华再说下去,就对他一摆手,接着眉头一皱,轻叹一声,然后说道:“唉!这孩子也太可怜了,身事奇惨不说,偏又遇上这么一个混顽不明的师父,只把这孩子折磨得整日以泪洗面,结果还是未能逃出厄运,被他师父一掌将内腑震成重伤,并有部分内脏已成破碎之状,虽经我用本身真力替他隔体疗治,但因伤势过重,收效甚微,仅能使其在短时日内,不会有什么变化,但时间已久……你未清醒之前,为师曾筹思甚久,但一时之间,并未想出个妥善之策。”老侠说罢又深深地轻叹一声。
  老侠智禅子的一番话,听入剑华耳中,使他感到好疑惑,又惶急,心中暗暗道:“朱哥哥的恩师是哪一个呢?为什么对自己的徒弟会如此无情……再说朱哥哥的人呢?伤势究竟严重到何种程度……”剑华心中所想到的事,不由自主地就问了出来:
  “师父,朱哥哥的恩师是哪位老前辈,为什么他对朱哥哥会下此重手,难道说连一点儿师徒之情都没有吗?再说朱哥哥的人呢?”剑华一口气,把闷在心里的疑问全部说了出来,同时双目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恩师智禅子,满脸都是惶急期待之色。
  智禅子看了剑华一眼,将头微摇,心里暗叫一声傻小子,然后缓缓说道:“朱小友因伤势过重,需要静静地休养,所以为师将你二人分开两房,他现在在对面客房内,稍停我会带你去,至于……朱小友的恩师是哪一位,此事说来话长……三十余年前,在当时的武林中,提起慈叟、怪婆、毒玄真此三人来,可以说是人人皆知,因为此三个人在当时的武林中,名重一时,武功各有所长,所以极为当时的武林同道所推崇。
  “其中慈叟就是指为师而言,因我性厌杀戮,轻易不出手伤人。
  “毒玄真是指隐居在武夷山博平崖的千臂毒龙玄真道长,千臂毒龙为人阴险而狠毒,其幼遇名师,除学得一身诡谲云波又高不可测的武功外,并练就一身歹毒暗器,不下几十种之多,而他所使用的每一种暗器,都是淬有剧毒,厉害非凡使人防不胜防,当时的武林同道,对千臂毒龙都畏惧几分,不过千臂毒龙很少涉足江湖,所以江湖上只知有这么一个人,而对他的一切知者甚鲜,为师在未归隐之前,曾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中与他相遇上,那时为师并不知他就是武林中谈起色变的千臂毒龙,当时我二人同在一家酒楼吃酒,该酒楼的伙计不知因何得罪了这个魔头。
  “竟惹起他的怒恨,对那个酒保猛下毒手,在这种情形下,为师岂能坐视不问,遂于暗中运起混元一气掌,将那个酒保救了下来,这一来使那个魔头恼羞成怒,两人一言不合,遂交起手来,此魔头的功力真够深厚,我二人交手足有数百余招,最后败在为师的先天真气之下,从那次之后,他就绝迹江湖,再未听人提起过,据为师得到可靠的消息,现称雄于滇、黔、川、陕四省的铁掌帮帮主玄掌翻天黎瑶曾就是千臂毒龙的嫡传弟子,如果传说属实的话,此后武林中,将会掀起一场滔天巨波,则你此后行走江湖,对铁掌帮也要特别注意。
  “而另一位怪婆,是指隐居在六诏山翠碧峰的辣手红线胡玉倩,此女在年轻未成名之时,貌美如仙,再加上武功却有独到之处,所以养成她一付高傲而倔强的性格,将天下的男人都不放在眼内,因此树敌甚众,有一次,她落店之时,一不小心而中了敌人的阴谋,被对头用蒙汗药蒙倒,竟告失身受辱,第二天她苏醒之后,才发觉了真相,当时只把她羞愤得几欲自戕而死,后经她冷静的一想,认为自己一死,不是太便宜那几个对头了吗?一股复仇的意念,使她打消了死念,决心追踪仇人雪报辱身之仇。
  “可是她那几个仇家,在得手之后,就远走高飞,一时之间,叫她到哪里去找呢?一晃就是两个多月过去,偏偏她的肚子不争气,春风一度,竟然留下了孽种,逼得她没办法,这才含着满腔的悲愤,远遁六诏翠碧峰,暂时隐匿下来,本意是想等生产之后,即将这个孽种毁去,然后再仗剑下山,无论是天涯海角,也要手刃仇人雪报这辱身之仇。
  “然而等她生产之后,一看竟是一个眉目清秀白白胖胖的男孩子,母爱的天性,使胡玉倩对孩子再也下不了毒手,此际她可以说是矛盾以极,对那个孩子是又恨又爱。胡玉倩就在这种爱恨交集的矛盾情形下,一晃就是一年过去了,小孩已是呀呀学语,同时长得较以前更可爱,更逗人喜欢,此时胡玉倩对孩子就更是爱多恨少,有时她心情不好时,小孩一声妈妈一会叫得她心花怒放愁伤全消,在这种情形下,她曾多次的暗自筹思,认为孩子是无辜,决心扶养长大,随母姓取名维新。
  “某日胡玉倩下山采办日常用品,于返回途中,路经一座荒林,看到一个刚生数月的女婴,被人弃之于地,在女婴身旁不远处,尚仰卧着一个年约六十余岁的老人,看样子也像武林中人,可惜身受重伤已气绝多时,胡玉倩见到这种情形,已看出个大概,知道又是江湖上的恩怨仇杀。
  “她轻叹一声,心里顿时生出无限感慨,一时恻隐之心起,将那个受伤的老人就地草草掩埋起来,将女婴抱回翠碧峰,回到山上她才发现,女婴胸前挂着一件雕工极精的玉锁,在玉锁的上面刻着‘朱淑敏’三个字,胡玉倩的本意是想将这个小女婴的身世查访清楚,然后再将她送交其家人,然而她经过数月的查访,毫无结果,一点儿线索也没有,此刚才算死了这条心,而又打起精神,肩负起慈母之责,就依着女婴胸前所悬玉锁上的朱淑敏三字为名,并计划着,等孩子长大以后,收归在自己门下。
  “胡玉倩来到翠碧峰第三年头上,于一个偶然的机会中,在翠碧峰后得到半部《元阳秘籍》,为一前辈异人所遗留,虽然仅是半部,对胡玉倩来说,已是受益匪浅,经她十余年的苦心钻研,已完全融会贯通,因此她的功力较前大进。
  “在这十余年当中,她除了苦心钻研《元阳秘籍》外,并将自己一身绝技传给两个孩子。
  “就在胡维新与朱淑敏十岁左右的时候,胡玉倩每年必定要下山一次,原来存在胡玉倩心中雪耻之念,并未因岁月的流逝而告以息,相反的十余年来,她没有一天忘怀过,所以就在两个孩子勉强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衣食起居时,这才又仗剑下山,要完成自己的心愿。
  “胡玉倩此时已是三十多岁妇人,但是由于她的内功深厚,并未露出丝毫衰老之态,看起来还像二十余岁的人,容貌之美不减当年,十余年的深山固居,使她性情大变,变得又孤僻又乖张,尤其对那些登徒好色之辈,更是恨之刺骨,犯在她的手中,很难逃得活命,因其手辣心狠,武功又高,在武林中罕逢敌手,故一般武林同道遂给她起了一个辣手红线的绰号,一时声名大震,提起辣手红线来,可以说是人人皆知,虽然如此,但真正看见过她的人,那可太少了,因为她此时心愿未偿,故而形踪异常诡秘。
  “有一年为师远游滇南,一日无意中走进一座山谷里,突然看到一丑一美两个女人,正拼斗在一起,两个人的功力都相当深厚,不过那个丑女人比起那个美貌少妇来要略逊一筹,为师到达的时候,正是那个丑女人被少妇打中一掌,重伤倒地,而那个少妇并不就此算了,相反地却要赶尽杀绝,举掌又向那个丑女人拍去,以为师性格,当然不会见死不救,袖手旁观,所以才跃身上前,将少妇拍出的一掌硬给接了下来,将那个丑女人从万险中给救出来。
  “少妇见状大怒,舍掉丑女人,而和为师交起手来,那个时候她的功力比起为师来还要相去不少,所以交手的结果,她并未讨得便宜,要不是为师手下留情的话,怕不早将她伤在掌下,她也有自知之明,知道不是为师的对手,这才撤身离去,临去之时,曾对为师大声说道:‘老贼,由你这身装束及容貌上看来,定是自持功力过人,自傲自大的号称终南慈叟智禅子,不过别人怕你,我辣手红线胡玉倩却不怕你,走着瞧好了,终有一天,我会再登门讨教。’说完即纵跃如飞而去。
  “我听完她的话,才恍然而悟,原来眼前这个少妇,就是近几年来,声名大噪的辣手红线,怪不得有如此好的身手,当时我也并未在意,遂转过身来,查看那个丑女人的伤势,那个丑女人因伤致内腑,已呈昏迷之状,好在内功深厚,不致有性命之危,经我用自己的真气替她隔体疗治,再让她服下本门的治伤灵药,片刻之后,即苏醒过来,互相通名之下,才知这个丑女人竟是手辣心狠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百毒蛇母卢八娘,我对她的为人素有耳闻,同时对她的行为早感不满,但是在这种情形下,我只有装做不识,只旁敲侧击地劝说她几句,就飘然而去,想不到我无意中树下一个强敌,可是无意中,也做了一件天大的功德,据闻百毒蛇母自此之后再不为恶江湖,同时深居简出,江湖上很少再看到她的踪影。
  “提起这百毒蛇母的身世来,令人一掬同情之泪,她从小就无生身之父,而其生身之父,是人或是兽,直到如今还是一个谜,原因是其母在未生她之前,是云南一个土著,自幼家境十分贫寒,父母早亡,又无兄弟姊妹,孤苦伶仃地孑然一身,靠采樵贩卖为生,所以经常独自出入山林,一天她母亲又独自一个跑进一座大山林之内,工作之余感到异常疲倦,遂就地卧息,本意是想休息片刻就赶下山去,谁知她这一躺,迷迷糊糊地就睡熟了。
  “等她一觉醒来,日已偏西,遂急急忙忙起来准备下山,突然觉得下体有异,同时她也猛然记起在睡梦之中,好像有一个遍体毛茸茸的东西,似人非人,似兽非兽之物,伏在她的身上,不过她当时并未感到有异,可能因自己太过疲倦,致不觉察,现在想来并非梦中,而是实事,此时她心里异常难过,但是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办法,怀着一颗伤痛的心,走下山去。
  “天下的事就有那么巧,自那天起,她竟身怀有孕,十月临盆,生下一个极丑陋的女孩,自此使她陷进悲惨的境地,同村之人,认为她无夫而孕,对她的行为很感不耻,逼得她一日三餐以野茶野果充饥,终日以泪洗面过着非人的生活。
  “百毒蛇母人虽丑陋,但禀赋极高,任何事情一学就会,并且天生神力,八岁时单臂就可以举起数百斤的重物,除此之外,为人至孝,对她母亲的话从不敢稍违半分,而她母亲的为人又极为纯厚善良,纵然村中之人,对她母女百般欺凌,但并不记恨在心,从未起过半点儿报复之意,知道自己的女儿天生神力,数名壮男联合起来也不是她的对手,故而严辞告诫百毒蛇母不许在外生事,否则的话,就将她逐出家门,再不认她是女儿。
  “起初村中之人对百毒蛇母尚畏惧几分,后来抓住她这个弱点,更变本加利地对她欺侮,有一次她忍无可忍,将几个人打成重伤,受伤的家人找上门来,她母亲赔尽不是,才告平息,因此她母亲气得哭了好几个时辰,百毒蛇母见状,只吓得胆颤心寒,跪在母亲面前,一直等她母亲停止哭泣,心平气和下来,她这才敢站起来,自此后,她再也不敢出手伤人,怕的是又惹母亲生气,所以在路上她一看到同村之人,就远远地躲开。
  “百毒蛇母十二岁那年,突有一位异人由此经过,一眼看到了她,认为是千载难逢的良材,想收她为徒,经向她母亲说出之后,她母亲亦看出此人道貌仙骨不是一普通人就欣然应允,而百毒蛇母说什么也不肯,原因是她不放心母亲一个人留在此地,那位异人对她这种至孝的在天更加赞赏,暗中决定非将她收归门下不可,那位异人当时并未表示所以然,就扬长走去。
  “一个月后,那位异人突又来到,并带来了很多工人,择地兴建了一座很大的住宅,当时百毒蛇母母女,对此抱着无限的怀疑,猜不透此人为什么跑来此地,兴建这座宅第的用意何在,直到住宅建成,那位异人才将用意说出,原来他对百毒蛇母小小的心灵中的想法,早已了如掌指,其所不愿跟自己学艺的原因,就是不放心她母亲乏人照顾,故而兴建住宅,给她母亲住,并买来数名使女,供她母亲使唤,这样就可以解除百毒蛇母的后顾之忧,并答应她,每半年让她回家一次,探望她的母亲。
  “在这种情形下,百毒蛇母还有什么话说,等将母亲的一切都安置好后,才依依不舍地跟着师父走了。”
  前文已经表过,百毒蛇母的本性并不太恶,只因从小就处在那种恶劣的环境中,在她的意识里,根本想不到人与人之间,还有互助互爱,所以才养成她愤世嫉俗仇视众人的性格,自从经过智禅子义伸援手,把她从九死一生中救了出来,又听老侠所说异常悔恨,所以她才下定决心痛改前非,归隐下来,非有重大事情,绝不离开洞府半步,同时对智禅子也怀着感激莫名的心情,将智禅子的一举一动都深深印在心里,准备待机报恩。
  人养成了的性格,要想一下子完全纠正过来,那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情,所以在断魂谷那夜,旧态复萌,要不是剑华及时地出手阻止的话,说不定又会生一幕惨剧,当时百毒蛇母听说剑华就是恩人之徒时,心里立时悔恨交加,并深深地感到痛苦,所以在赠雕之后,就匆匆离去了,返回滇南洞居。
  老侠智禅子将百毒蛇母的出身简单说出之后,顿口稍息,同时闭目微思后,接着睁开一对精光四射的目光,在剑华脸上凝视一下,才又继续说道:“辣手红线胡玉倩滇南受挫,一气之下就返回六诏山,十余年来,再未涉足江湖,想不到今晚会突然在此现身。
  “关于辣手红线这十余年来的情况,为师因久离武林,一点儿也不清楚,要不是前两天巧逢老友赛神农归耕耘的话,至今尚是一无所知,老友赛神农与辣手红线因是毗邻而居,所以对于辣手红线的一切情形知之甚详,据赛神农对为师道及。
  “辣手红线滇南受挫于为师之后,一气之下就返回六诏山翠碧峰,闭门不出,专心一意地苦练绝技元阳掌,以备日后向为师复仇之用,同时尽心地调教那一徒一子,准备将自己的一身绝世武功,倾囊传授给两个孩子,并暗中决定将来要使这一徒一子,结为连理,并肩联袂行道江湖,可以互相照顾。”
  十余年来的光阴弹指即逝,朱淑敏与胡维新,这两个青梅竹马的师兄妹,随着岁月的激增,一个已变成婷婷玉立楚楚动人美秀绝伦的少女,一个已变成猿臂蜂腰,丰采俊逸的美少年,辣手红线见这双儿女,一个如王蔷再生,一个如潘安转世,在她心目中,认为这是天生的一对,所以就更坚定她当初之念。
  然而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是丝毫勉强不得,换句话说,男女之间如果无缘的话,你就是想尽办法,到头来还是落个枉费心机,一无所成,反而一个处置不当,不但会弄巧成拙,说不定全弄得反目成仇。
  说来令人有点儿难以理解,朱淑敏与胡维新,二人是从小一起长大,十余年来,朝夕共首耳鬓厮磨,两情之间应当早通款曲,情愫暗生才对,可是朱淑每对她这位师兄,除了极敬畏外,芳心深处却无丝毫爱慕之意。
  然而胡维新对他这位师妹,则是热情如火爱慕极深,暗中早将这位师妹视为终身伴侣,可是胡维新很快就看出来,事情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如意,因为每逢其借机向师妹剖心示爱时,师妹总是婉言相拒,神态之间,并隐隐露出厌烦之意。
  胡维新在武功方面,尽得乃母的真传,而其性也酷肖乃母阴狠、高傲、倔强,他对朱淑敏那种冷若冰霜的态度,初时尚能忍耐,而时日已久,遂将他隐藏在心底深处的阴狠性格完全暴露出来,对师妹朱淑敏一改常态,由爱变恨。
  朱淑敏对师兄的心意,她早已了然于胸,她亦常常地暗自思量,认为师兄样样都不错,貌似潘安,功力绝伦,此生能嫁夫如此,亦应感到心满意足,还有何求,她每逢忖思及此,都决定接受师兄的爱意,可是当她一见到师兄时,原先的那种想法,就会消失于无形,总觉得师兄在神色之间有种说不出的阴险可怖,使她准备接受爱意之心,则完全冷下来。
  辣手红线一旁冷目相视,感到爱子爱徒之间,近来好像生疏不少,她还认为孩子们已经长大,当着自己的面,不好意思太过亲昵,故而显得有些生疏,她经一番筹思之后,遂暗中打定主意。
  一日她将朱淑敏和胡维新,双双唤至面前,也未征求二人的同意,就将名份给定了下来,原来她误认二人之间情愫早生,自己这个做师父的,就用不到再征求双方的同意,那样倒显得有些多余,辣手红线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使胡维新与朱淑敏都感到惊愣不已,同时这两个人心里也是一喜一忧,对胡维新来说,那是求之不得的事,他并暗暗想道:“小妮子,这名份一定,有母亲做主了,我就不怕你再飞上天去。”
  对朱淑敏来说,则是忧心忡忡,一百个不愿意,可是她对辣手红线的性格知之甚详,倔强、任性,说出来的话,自己不听也得听,此时她只有珠泪偷弹,感叹命薄,娥首紧垂,默无一语。
  辣手红线见这一徒一子,均无异言,一个是眉飞色舞,一个是娥首紧垂,露出娇羞无限的样子,她就更断定自己的想法不错,为了使两个人的情感更融洽一点儿,遂命两人从此立即束装下山,到江湖上历练历练,并命二人下山后,先赴终南山一行,暗中打听一下终南慈叟智禅子的行踪,然后将结果用灵鸽报告回来。
  朱淑敏与胡维新唯命是听,二人出得师父的静室,朱淑敏以为师兄还和往常一样,定会过来对自己柔情蜜意一番,她暗中想道:“只要师兄一趋近自己身侧,她就用欢颜相迎。”因为二人之间,名份已定,自此,此身已永属师兄,自己要是还和从前一样,摆出冷冰冰的态度来,那二人之间的情感,不是将永无和谐之日吗!
  她想的虽好,可是事与愿违,师兄不但未靠近自己,软语慰问,相反地嘴噙冷笑,用胜利者的眼光对她睨视一眼,就转身而去,这种情景落入她的眼内,心里一寒,就更感怀身世自叹命薄,黯然神伤地走回自己的卧房,之后,朱淑敏与胡维新之间,不因名份已定,感情倍增,反而使两个人之间芥蒂永存。
  再说朱淑敏与胡维新联袂下山之后,即遵照辣手红线的指示,直向终南山走去,二人到达广原的那一天,正巧碰上剑华夜战秦川双魔,更巧的是朱淑敏与胡维新,那一夜也刚好落在那座店内,当时的情形,他们俩从此看得是非常清楚。
  剑华夜战双魔的那件事,在胡维新脑际根本没留下一点儿印象。
  而对朱淑敏来说,那就大不相同,剑华超绝的武功,仁厚的性格,以及那雄伟英俊的身影,使她对剑华在无形之中,生出了无限钦敬和好感,夜梦里,剑华曾无数次出现于她的梦中,两个人在梦中生疏而认识,由认识,渐渐互相……第二天早上她醒来时,回忆着昨夜的梦情,使她感到又甜蜜,而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娇羞,她只要一闭眼剑华那稚气未退,惹人怜爱的脸庞,就会憨笑着出现在她的眼前,挥之不去,不召自来,原来这小妮子圾对剑华是一见倾心,少女的心情使人有点儿不可思议,拿胡维新与剑华来比,无论哪一样,胡维新都不会输给剑华,并且他和朱淑敏从小一起长大,十几年来一直都未获得朱淑敏的芳心,而剑华呢!
  仅是这么一面,就使朱淑敏的芳心深处,刻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这难道说,就是佛家所谓的缘吗?真是如此,那我们就太替胡维新叫屈了。
  第二天早上,朱淑敏与胡维新上路时,剑华早在半个辰时前,就已动身上路,朱淑敏望着剑华住过的那间客房,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怅惆与黯然神伤之感,闷闷不乐地随着胡维新也打马上路,顺着川陕大道,直奔终南山走去。
  当天晚上宿店之后,朱淑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剑华的影子如影附形般,始终盘旋在她的脑际和眼前,她曾几度试图将剑华忘掉,摒除杂念,双目紧闭,强行自己往梦中走去,结果是失败了,只要将眼一闭上,剑华的身影就出现在眼前,不仅如此,较日前反而更清晰,如同真人立在自己眼前一般,此时她的心里产生出一种强烈的欲望——追踪剑华,可是当她一想到,自己的处境和身分时,又颓丧下来。同时不由自主地低声自责道:“你怎么好意思去追踪人家呢?”朱淑敏整整的一夜都辗转在这矛盾的夹缝中,欲望和理智,在那儿厮拼,在天将放亮的时候,雄鸡的晓啼声,把她从错综的思绪中唤醒过来,她突然感到自己的神心异常清醒,对于昨夜的问题,找到了一个答案,换言之就是被她找到了一个在她看来既正大又光明的借口。
  原来她突然想到昨天秦川双魔等人,在言语中,曾经表明他们是铁掌帮所遣派,依铁掌帮那种浩大的声势,那个憨憨糊糊的大小子(此时朱淑敏根本不知道剑华的姓氏),武功再高也是孤掌难鸣,像他(指剑华)那样心肠仁厚的好人,自己岂能坐视他惨遭铁掌帮的毒手,虽然自己身负师命,但在这种情形下,两事权衡一下,救人危难,要比师命来的得重要。
  因为师父所嘱办之事,晚两天尚无碍,而救人之举,在她看来是刻不容缓,她忖思及此,好像剑华真的遇到极大的危难,她非快点儿赶去不可,此时她的心意,已坚如钢铁,恐怕任何力量都无法再使其改变,跳下床来,将行装草草整理一番,给她师兄来了一个不辞而别,跃出店外,顺着川陕大道,向相反的方向疾驰下去。
  朱淑敏的理智与情欲,在一夜之间的交战下,理智终于是败北了,由此看来,情之一关,使古今中外的多少英雄豪杰,向它俯首称臣,何况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呢?
  朱淑敏经过几天几夜地急赶,在快要到达成都时,才赶上剑华他们,在她策马经过剑华的身侧时,不晓得为了什么,脸有点发烧,心也在跳,始终不敢用正眼去看剑华,仅偷偷地向剑华斜睨过去,当她看剑华那种漠不关心的神情,好像根本没看到自己一样,这种情形,使朱淑敏这小妮子感到很是气愤不平,心中恨恨想道:“这傻小子,真气人,一点儿都不通情理,人家为了他,马不停蹄地疾驰了几天几夜,他不但没有一点儿谢意,甚至连看都不看人家一眼,好!我不再管他的事,到时候要帮着铁掌帮好好地揍他一顿,才能出我这口怨气。”
  朱淑敏因为犯了小性,一路上都是拿马出气,总嫌马走得慢,皮鞭不停地抡在空中,一百多里的路程,居然被他在二三个时辰赶到了成都,找了一家很像样的客店住下,因为白天的气愤尚未消失,所以吃过晚饭,就关门睡下了。
  巧得很,铁掌帮调派来的数名高手就住在朱淑敏的隔壁,几人的谈话,被她听了个一清二楚,心里大喜若狂,把白天存在心里的气愤,已抛到九霄云外,心里只在暗暗计划着自己明天的行动,如何设法通知那个傻小子,叫他早做准备,一切都计划好后,几天来的疲意一齐涌出,使她迷迷糊糊的地就走入梦境。
  第二天中午,在酒楼上巧逢剑华,留笺、窃包,怒惩酒保,荒林遇险等节目,见前文。
  再说胡维新,第二天早上突然发现师妹失踪,心里只急得六神无主,在当地等了五六天,也没见师妹回来,他知道发生了意外,就用灵鸽传书告急师父,而他自己继续往终南山打探智禅子老侠的隐居之所。
  辣手红线接到胡维新的告急书信,心里也很不放心,这才连夜下山,就在江畔巧救爱徒,将其强行带回山去,让她在山上足足地调养了快两个月,才又放她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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