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2025-04-12 作者：玉翎燕 来源：玉翎燕作品集 点击：
解剑山庄占地极广，当年建庄的时候，想必乃有远见的人主其事，盖一幢房子种一圈树，房子盖成了庄，树也成了林。解剑山庄整个被包围在树荫里。虽然是寒冬，虽然也有枯枝在寒风中摇曳，但是，整个庄子仍然是一片绿意浓荫。
松龄老真人带领着史怀祖穿堂过室，他对道路极其熟悉。
在这沿途之中，史怀祖发现两件事给他的印象很深刻。其一，解剑山庄真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明桩暗卡数不清有多少。这些人都很年轻，脸上木然没有表情，手里执着钢刀，凡是重要道口、转角、回廊……都有四个人严阵以待。其二，这些人对老道都熟悉，也都很尊敬，老道所到之处，他们远远地躬身为礼。解剑山庄只是一个普通的庄子，哪里会有如此严整的年轻人？
松龄老真人只不过是解剑山庄的一位宾客而已，而且他还是迟来的，为什么他如今能如此地轻车熟路，通行无阻？史怀祖再想想老道曾经说过的一些话，以及曾经有过的一些表现，他在思索其中的道理，一时理不出头绪，但是，他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老道不是一个单纯的出家人，这其中必定有诈。”
几乎穿过了整个庄子，出得后院的门，是一个不小的广场，其中有许多大石头，错落其间。
松龄老真人说道：“施主，你可要跟紧贫道，我走哪一块石头，你就跟贫道走哪一块石头，千万错不得。”
史怀祖估计每一块石头相隔不等，最近的在三步左右，远的在五七步之间，总而言之，走这些石头要跳、要跃、要纵……
他这样一踌躇，松龄老真人就说道：“这是一个机关布阵，暗藏……总之是按阴阳五行、九宫八卦的相生相克道理安排的，如果走错了一步，那就要遗憾终身了。”
史怀祖不禁皱眉说道：“解剑山虽然是一位武林中的前辈，但是他已经归隐，还要布置这些机关做什么？”
松龄老真人笑而不答，只说了一句：“你要紧跟着我。”他开始跃动，进进退退，跳得很快。
史怀祖用心在记，虽然不能解开其中的奥秘，但是他记住变化和前进后退的次数。
很快地通过这一处机关布阵，又钻进一处丛丛龙柏包围的一幢房子。这幢房子不高也不大，从外面可以看得出是一排三间两明一暗的格局。房子全是用石头砌成的，外面两间，陈设非常简单，但是还不失一个“雅”字。
唯一使史怀祖感到奇怪的是，里面布置了八个人，各自持着兵刃，如临大敌。
松龄老真人走进房子里，微微一点头说道：“你们可以退到外面去，这里交给我。”
那八个人撤收兵刃，躬身退出房去。
史怀祖说道：“这些人根本不是解剑山庄的人。”
松龄老真人笑笑说道：“我说过，你很聪明。”
史怀祖又说道：“当然，他们也不是武当弟子。”
松龄老真人突然沉下脸色说道：“凡事不要乱猜，到了时候，你自然有知道的机会。”
史怀祖叹道：“我是替解剑山老庄主抱屈，好好的一个山庄，好好的一个享乐晚年的住所，如今竟落得这般模样，而且是被别人把持着。”
松龄老真人说道：“施主还记得贫道说的话吗？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史怀祖望着对方，忽然说道：“我怀疑你是不是武当派的当代掌门人。”
松龄老真人突然沉下脸色，很不高兴地说道：“如果不想了解其中的真情，我们就不必在此地浪费工夫。前面比武正是重要时刻，我没有时间陪你在这里说些无益之话。”
史怀祖想了想说道：“我想见到真正的解剑山老庄主。”
松龄老真人随手推开那一暗室的门，门头上挂着一个铜铃，一阵“叮当”作响。
里面点着灯，原本有一个窗户，却被窗帘遮住了，里面的光线很柔和，照着很简单的一些家具陈设。一张床上，半倚半靠着一位老人，两腮干瘪，双眼深凹，雪白的胡须，显得有些枯干，满头的白发，披散在肩上，史怀祖特别注意的是老人没有剃发。他再稍微注意一下，看到老人双眼呆滞无神，一双手摆在棉被外面，像干鸡爪一般。
史怀祖回头问道：“这位是……”
松龄老真人冷冷地说道：“他就是鼎鼎大名的解剑山庄的庄主解剑山。”
史怀祖大感意外地“啊”了一声，他实在无法想象靠在床上痴呆如干尸般的人就是解剑山。
松龄老真人说着话，走到床前，伸手在解剑山的前胸轻轻地拍了一下，老人咳了两声，仿佛是回过神来，看到老道，滴下两点眼泪，吃力地说道：“看在我们都是武林同道的份上，请给我一掌，了结我的性命……”
松龄老真人笑笑说道：“不行，现在你还不能死，到了时候，你就是想活也活不成。”
史怀祖在后面叱喝问道：“老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松龄老真人缓缓回过身来，望着史怀祖，带着几分鄙夷的神情说道：“因为他不听话，因此，给他吃了药，半身麻痹，点了穴，让他不断地受苦。”
史怀祖厉声说道：“拿解药来！”
松龄老真人一怔，没有立即回答。
史怀祖伸出手，说道：“拿解药来，不要惹我发火，惹我发火以后，没有可谈的余地了。快！”
松龄老真人停了一会，才缓缓地说道：“在这种情况之下，如果换过是你，你会拿出解药吗？”
史怀祖上前伸手一抓，松龄老真人一闪身，步法非常灵活，避开这一抓之后，双手一翻，一连拍出三掌。
史怀祖一个“凤点头”，让开迎面一掌，随即双掌一抬，迎着老道的掌式，硬接了上去。
四掌甫接，“扑扑”两声，激起一阵风，松龄老真人一连退了三步，随手抓住身边的床柱，才稳住脚步。
史怀祖伸手说道：“拿解药来！”
松龄老真人脸上的表情十分难看。
史怀祖向前逼近了一步，伸着手说道：“解药拿来！”
松龄老真人说道：“我没有解药。”
史怀祖沉下脸色说道：“老道，我已经手下留情了，方才那一掌如果我使出十成真力，你就会被震断心脉。如果你不趁早拿出解药，下一掌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松龄老真人说道：“我的确是没有解药，不过我现在可以为解剑山喂一粒药，可以暂时解除他的痛苦。”
史怀祖说道：“老道，你不会弄鬼吧！”
松龄老真人说道：“史怀祖，你不要以为方才你胜了我一掌。如果真正要拼起来，两百招之内，你不一定真正赢得了我。再说，整个形势，仍然掌握在我的手里。”
史怀祖说道：“你说的倒也是实情，不过，我从这里回到比武的现场，宣布这次比武根本是一个骗局。主其事的人，根本就是个假的。引起武林公愤，那你就不是两百招之敌了。”
松龄老真人说道：“没有我引路，你休想逃出这个房子。”
史怀祖大笑。
松龄老真人说道：“史怀祖，你不要笑，五十支火铳，一百张硬弓，包围了这间房子。你能冲得出去？还有那布阵的机关，谅你也没有本事闯得过去。”
史怀祖爽朗地说道：“待我击毙了你这个假冒伪善的方外渣滓，我自然有办法冲到外面去。”
他逼上前来，举手正要出招。
松龄老真人微微笑道：“如果我换过你，就不会这样做。与其拼上一两百招，不如让我喂给解剑山一粒药，止住他的痛苦，让他慢慢使你了解事情的真象。这样对你、对我，都有好处，你何乐而不为？”
史怀祖想了想说道：“好，你喂他药，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你弄鬼，你就休想逃出这间房子。”
松龄老真人笑笑没有说话，从身上取出一个小布包，又从里面取出一粒红色的丸药，约有黄豆大小，纳入床上老人的口中，顺手拿起床边的一碗茶，照准老人口中灌下去。
这个药丸的药性发散得真快，不到一会，就听到老人肚子里一阵“咕噜噜”的声音，老人长长地叹了--口气，人的精神立即就好得多了。
松龄老真人在老人的左右肩各拍了一掌，说道：“说吧！把这里的情形，告诉这位史怀祖史大剑客，看看他可有什么回天妙方。”
老人靠在那里，望着史怀祖。
史怀祖立即说道：“解老前辈，你为何变成这等模样？武当派和你有什么恩怨，为何被他整到这种地步？”
老人缓缓地说道：“尊驾是……”
史怀祖说道：“晚辈姓史……”
松龄老真人接口说道：“为了让老庄主说真话，不妨将你的身份坦白地告诉他，让他放心。老庄主，这位史怀祖不是别人，他是明朝最后一位大忠臣史可法的孙子。”
老人忽然眼睛一亮，提高了声音问道：“你果然是史督师的孙子？”
史怀祖点点头说道：“是的，晚辈史怀祖……”
老人忽然厉声叱道：“除非你是假的，否则你怎么对得起令祖在天之灵。你应该想一想，令祖赤胆き心，生也顶天立地，死也正气浩然。你……想不到你竟然剃了发，又跟这种人混在一起。”老人干瘦如柴，可是说话的声音却是很大。
史怀祖叫了一声：“老前辈！”
松龄老真人哈哈笑道：“解剑山，这回你是真的错了，史怀祖并没有跟我混在一起。我要他来看你，就是要他了解，不跟我合作，不听我话的人，后果是怎样的。”
老人瞪着眼说道：“我不要听你的，我要让他自己说。”
史怀祖在这种情况之下，一时还真不知道从何说起，为什么剃发？为什么来到这里？他用三言两语能说清楚吗？他只能对老人说道：“老前辈，晚辈绝不会忘记先祖忠烈战死的事，也绝不会愧对他老人家在天之灵。”
松龄老真人在一旁说道：“恐怕事到如今，由不得你了。”
史怀祖刚要发作，松龄老真人伸手说道：“不要动手，老实说，动手对你并没有好处，你也占不到便宜，我承认，你的武功的确高不可测。但是，你和我拼到精疲力竭之后，就算你赢了。但是，你赢得很惨，你再不能逃出这间屋子。”
史怀祖并没有答话，“呼”地一声，劈出一掌。
松龄老真人并没有还手，一个闪身，躲开这一掌之后，接着说道：“史怀祖，你听完我的话以后，再出手相拼，如何？”
史怀祖指着松龄老真人说道：“你最好是说实话，否则，就算我在此地粉身碎骨，也要先取你的性命。”
松龄老真人笑笑说道：“你等着！”他抬起手来，慢慢地将颏下的花白胡须扯下，顷刻之间，他成了一位中年人，原来他的胡须都是粘上去了。
史怀祖惊道：“你……根本不是武当派的掌门人？”
那人笑着将胡须拢起来，说道：“我是当今御前锦衣护卫，二品御前带刀。江湖上我也有一个不大响亮的名字，人称神剑手郝如风。”
史怀祖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并不是害怕，而是感觉到清廷的杀手几乎是无所不在，这真是太厉害了。更重要的是，他们可以用各种不同的身份出现，而且令人防不胜防。
郝如风说道：“你一定会感到奇怪，为什么我要化装成为武当派的松龄老真人？因为。松龄老真人是解剑山的好友，解剑山办一件大事，松龄老真人不来，是不合情理的。事实上，武当派早已为我们所掌握了。”
史怀祖说道：“就如同你们掌握住解剑山庄一样？”
郝如风说道：“还没有到这种地步，解剑山庄事实上从庄‘主到庄丁，都已经是我们的人了。”
史怀祖问道：“武当派和解剑山庄，都只是武林中的一个门派摆了，与你们何干？为什么要花这么大的心思来整他们呢？”
郝如风说道：“那要问你自己。”
史怀祖不解地反问一句：“问我什么？”
郝如风说道：“像你这样的人，不止是一个，人心不死，还要搞什么复明。因此才引起朝廷的注意，要设法将武林中的各门各派，统统收拢归顺大清朝。”
史怀祖冷笑道：“武林之中，多的是忠孝节义之士，你想收买，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郝如风是例外，武林中的人不会都像你那样贪图荣华富贵。”
郝如风点点头说道：“我承认你那句话，不可能人人都像我这样识时务。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朝廷才动用了许多人力在努力做这件事。”
史怀祖说道：“我明白了，今天的金剑令主推选大会，根本就是一件假冒的事情。换句话说，根本就是一个陷阱，解剑山老前辈不会帮你做这种事……”
郝如风说道：“包括武当的松龄老真人在内，由不得他们不干的。解剑山倔强的结果，被我们下毒在床，生死不能。解剑山庄全部换了我们的人，金剑令主推选大会照样举行，没有人能阻挠得了我们。”
史怀祖立即说道：“我可以阻挠你们。”
郝如风笑笑说道：“如果你能阻止得了这件事，我能把这些秘密的话跟你说得这么坦白吗？”
史怀祖朗声说道：“你已经说了，马上你就该后悔了。”他转过头来对床上的解剑山说道：“解老前辈，你放心！我史怀祖绝不能让这次诡计得逞，我要向整个武林揭穿这个大阴谋，让武林正义得以长存。”他特别解释说道：“老前辈不要以为晚辈剃了发，那是因为剃发可以躲避满人的耳目，才能方便行事。”
他在说话的时候，郝如风站在一旁，并没有出手阻止他，而且是含着微笑，注视着史怀祖。
解剑山老庄主沉重地说道：“史老弟，老朽错怪了你，但是你要小心。”
史怀祖伸手拔剑说道：“他是无法拦住我的。”
郝如风微笑说道：“史怀祖，如果我没有绝对的把握，我能把这样的计划告诉你吗？我又不是傻瓜。老实说，就算你现在杀了我，也无补于事。何况你要杀我，也不那么容易。倒不如再听了我下面的话，等我把话说完了，你再做决定。”
史怀祖挥剑就是一招，郝如风一闪。
史怀祖根本不跟郝如风缠斗，拉开门，人就向外面闯，迎面就看到屋上屋下，几十张弓，几十支火铳，都对准了他。
郝如风喝道：“大家不许动手！”
史怀祖手持宝剑，稍稍停顿了一下。
又听到郝如风大声说道：“让他走，不要拦他！”他接着又是对史怀祖说道：“史怀祖，我现在要告诉你一件事，等不到你定出这个后院，到不了解剑山庄，你就做了整个武林的罪人，而且是千古罪人。”
史怀祖的脚下稍微地迟疑了一下。
郝如风接着说道：“只要你一走进解剑山庄，我这里立即下令，将广场下面所埋藏的火药，马上引发。在场的武林高人，一个也别想逃脱，人人都会被火药炸得血肉横飞，这一代的武林高人，全都毁于一旦。”
史怀祖回身咬牙说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郝如风说道：“原因很简单，我要整个武林都能臣服当今朝廷。”
史怀祖说道：“你卑鄙可耻，为了你的荣华富贵，不惜杀死这么多武林高人。这其中必定还有你们自己人在内，是不是？”
郝如风笑笑说道：“为了要达到我们预期的目的，也就顾不到那么多了。”
史怀祖说道：“你们的目的是要大家都归顺满人，像这样统统炸死，岂不是达不到你们的目的了吗？”
郝如风笑了笑，说道：“得不到手的东西，我们就把它毁掉，人也是一样，这没什么稀奇的。”
史怀祖蓦地一抬手，宝剑闪出一道光芒，厉声说道：“郝如风，拔出剑来，我要杀掉你，你不要自信能接得了两百招，五十招之内，一定让你流血当场。”
郝如风笑道：“你就是杀掉我，也救不了外面那些武林高手，因为我已经通知了在外面待命点火的人，只要剩了年时我还没看出来，他们就自行煮火。”
“你真的不配做一个头圈趾方的人！”
“史怀祖，你仁慈，你充满爱心，你为什么不为外面那些人着想？只要你一点头，外面所有的人，都会安然无恙。”
史怀祖站在那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郝如风说道：“原来我们的安排，并没有你的份。我们运用武当，运用解剑山，发起金剑令主这件事。老实说，金剑令主早已经死了，金剑令也早已经下落不明，这是我们的一个诱饵，我们要有计划地产生一位新的金剑令主，以便主宰武林，朝廷也就等于主宰林武了。解剑山自不量力，他在听完这计划之后，居然敢反抗。就凭他那点道行，居然敢反抗朝廷，因此我才取而代之，如今他生不得，死不得，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按理说，当我知道你是史可法的孙子，我就应该杀死你。后来我发觉你的武功精绝，是武林中不可多得的人才，于是我才动了爱才的念头。像你这样的人才，即使是史可法的孙子，也会被朝廷重用的。”
“你说的很好，很有说服人的力量。”
“那是因为你是明理的人。现在好了，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这是个好的开始，只要我们合作，相信对我们两个人，或者是对朝廷，都是有好处的。”
“至少你还要听我说一个条件。”
“既然是一家人了，自家弟兄还说什么条件？你说吧！要我干什么，只要我能力所及，没有不答应的。”
史怀祖说道：“把解药拿给我。”
“什么解药？”
“解老庄主身上的毒，你答应的，不再折磨他，当然要给他解药才行。”
“这个……很抱歉。”
“郝如风，你这样说话不算数，以后我们还能相处吗？叫我如何才能相信你？”
郝如风满脸沉重，很认真地说道：“史老弟，你误会了，你不了解这其中的原委。”
史怀祖说道：“你总不至于说是没有解药吧？”
“你说对了，的确是没有解药。”
“你把我当成三岁孩子？我不会用毒，但是我曾听说过江湖上各种用毒的高手，无论是多么毒的东西，他自己一定先有解药。”
“你说对了，的确是如此，任何善于使毒的人，他一定先要准备解药，否则，他的毒宁可不用。但是，我对解剑山使用的毒不同，那是朝廷给的。”
史怀祖怔了一下，随即说道：“那又怎样？”
“朝廷……干脆说吧！我们的头儿宫廷的总护卫，发给我们的毒药，都是宫廷秘制的，从来不给真正的解药，只给临时解药，这种毒药一旦毒了人，除了宫廷里的解药，再也没有其他的方法。”郝如风从身上取出一小包，亮在掌心说道：“这就是临时解药，服一粒只能维持个把时辰。”他把这个小包递给史怀祖，表示他所说的话都是真诚的。
史怀祖接过小布包，木然半晌。他解开布包，只见里面有梧桐籽大小的丸药，大约有四五十粒。他望着郝如风，忽然点点头，那意思好像是说我相信你。他小心地将布包再度包好，走到床前，将布包放在解剑山的枕畔，沉声说道：“老前辈，这些药至少可以维持几天，在这几天之内，我再尽量地想办法，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万一短期内弄不到解药，至少我可以从郝如风这里再弄一些临时解药。总而言之，老前辈请放心，我会尽力去想办法。”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靠在床上的解剑山伸手抓起枕畔的布包，解开之后，抓起丸药，蓦地朝着史怀祖脸上砸过来。
史怀祖万万没有想到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惊问道：“老前辈，你这是何意？”
解剑山不晓得哪里来的劲，从他那干瘪的嘴里，竟然吼出震天的声音：“我真不相信你是姓史，我更不相信你是史督师的孙子。如果你真的是，相信史督师在天之灵也会哭泣的。”他一口气吼到这时，气急了咳起来，咳得他眼泪都流出来，满脸呛得通红。
史怀祖上前轻拍着他的胸，叫道：“老前辈……”
解剑山好不容易停住了咳嗽，一挥手，吼道：“滚开！”他伸着手指着史怀祖骂道：“还说什么剃发便于行事，我几乎被你骗了。如今我亲眼看到，你经不起别人甜言蜜语，你忘记了国恨家仇，你贪生怕死，你爱慕虚荣，你自己为了下贱的私欲，还要拿我的生死来做幌子。告诉你，如果我跟你一样贪生怕死，还轮得到你拿药来救我？滚！滚远些！我不愿意再看到你，滚！”他最后一个“滚”字刚一出口，一张口，吐出一口鲜血，喷了史怀祖一身。
解剑山的头一歪，眼睛还是睁着的，但是，他已经死了，他死得很壮烈，他是嚼舌而亡的。
郝如风说得对，如果不是服了临时解药，恐怕自杀的力气他都没有。
史怀祖一愣，抢到床前跪下，伏在解剑山的身上，痛哭失声。
郝如风上前扶起史怀祖，说道：“解剑山的脾气太刚烈，说他不识时务，是一点也不错的。他如果能听得进别人的话，何至于落到如此田地？他早就该死。”
史怀祖忽然收泪，严厉地说道：“郝如风，不许你骂他！”
郝如风笑笑说道：“不骂，不骂。其实我不是骂他，我是在说实话。像这种不识时务的人，岂不是早就该死吗？”
史怀祖正色厉声说道：“我说过，不许再骂他。”
郝如风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你的心情，好，我们不说他。走吧！我们到前面去吧！”
“现在不能走，解老前辈后事没有处理，我不能离开这里。”
“史怀祖，你不要给脸不要，你以为你是谁？我已经百般迁就你了，你倒端起架子来了。告诉你，我这个计划原本就没有你，没有你，我照样办事。”
史怀祖没有理会他，只顾替解剑山穿好衣服，又忙着用毛巾将他脸上的血擦干净。将头发拢起来，整理得好好的。他做这些事的时候，是那么的专心，是那么的虔诚，仿佛根本就没有郝如风这样一个人在旁边。然后，他双手抱起解剑山的尸首，一步一步朝着外面走去。来到门外，选择了一块平地，放下解剑山，回头一看，郝如风已指使两个人拿着铁锹在挖坑。
史怀祖没说一句话，自顾拿起另一把铁锹，认真地挖坑，每一锹都是那么使劲，几乎每一锹都表示出他对解剑山老庄主的歉疚，每一锹都在表示他那一份发自内心的虔诚。
郝如风站在一旁，缓缓地说道：“史怀祖，这里的事，留给他们做就可以了，我们快回到前面去吧！”
史怀祖没有说话。
郝如风说话的声音又沉重了：“我知道你内心的感觉，因此我也才对你一再的容忍，如果你此刻再不回到前面去，下半段的事，根本就用不上你了。我说过，我计划的事，原本就没有你，现在没有你，我照样办事。”他说着话，转身就向外面走出去。边走边说道：“午时以后，你能看到的，只是一片骨岳血渊、火海硝烟。”
史怀祖依然没有理会，只是用心地一锹一锹把坑挖得又深又大。
郝如风站在那里，停了一会，说道：“我等你到日正当中，你不要自误误人。”他说着话，人走到墙外，隐身不见了。
史怀祖将坑挖好之后，将解剑山老庄主的尸首双手抱起，跳到坑里端端正正地放好，然后跳出坑来，再一锹一锹地填土。尽管还有两个人帮忙，主要还是史怀祖干，他是那么细心地在修筑一座坟。
修好了坟，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他拔出宝剑，砍下门前的一块石头，修平削光，再用剑尖刻下一行字：“大明义士解剑山之墓。”
他虔诚地跪在坟前，喃喃地祈祷着：“解老前辈，我如今只能为你修坟到这样，如果我不死，除了石爷爷和筱芗，你是我所要好好修筑的第三座坟。”他站起身来，大踏步地走出门外，面对着的是那布满石头的空地。他正犹豫要如何过去，身后有人说道：“如果我不等你，你能过得去吗？”
史怀祖没有答话。
郝如风冷冷地笑了笑，说道：“如果像你这样硬不起心肠，你还能做什么？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解剑山只是一个不识时务的老头子罢了，也值得你这样为他伤心吗？”
史怀祖也冷冷地说道：“快要到午时了，你还想不想过去？”
郝如风点点头说道：“这句话还像是话，快跟紧我，不要小看这样一处地方，只要错走一步，不是乱箭穿身，就是乱石砸死，这是我为了不让外人进来发现解剑山的秘密，精心设下的机关陷阱。”
史怀祖说道：“武林中会这一套的人不多。”他忽然想起太湖桃花坞恩师白夫人，将整个桃花坞设计成天罗地网，可惜
郝如风笑笑说道：“武林中懂得机关布阵的人的确不多，但是，朝廷中有数不尽的奇才异技之士。就拿这次布雷火阵来说，那是来自西洋的高手。”
史怀祖“啊”了一声，脱口说道：“是红头发绿眉毛的人？”
郝如风说道：“我曾经亲眼看到他将一座山头整个炸成平地，走吧！要不然岳麓山可要炸掉一半了。”
他飞身踏上石头，接连飞跃，忽左忽右，很快地通过这一处广场。
史怀祖跟在后面，他细心地观察，似乎与他进来的时候，走的方式并不一样，可见得布置这套机关的人真不简单。
刚一穿过广场，就听到庄子外面人声鼎沸。
郝如风停下脚步说道：“算算时辰，应该是桃一郎出来的时刻……”
史怀祖不禁问道：“桃一郎是什么人？”
“你出去就知道了，如果这场是他获胜，就该你上场了。以你的功力，可以连胜三场，金剑令主就是你的了。一旦金剑令到了你的手里，我们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还有另一半呢？”
“那还用说吗？朝廷会用盛大的礼仪，欢迎金剑令主抵京面圣。金剑令主接受朝廷的封号，正式统领武林，让天下武林各门各派，都服从大清朝，你们都是奇功之臣。”
史怀祖冷冷地说道：“金剑令主真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吗？”
“你太小看了金剑令主的力量，金剑令所到之处，不从者是武林的公敌。要不然，朝廷也不会费这么大的精力，设计这样一场大会了。”他挥挥手，说道：“你去吧！我还要等一等，因为武当的松龄老真人可不是我现在这个样子。你尽管去，只要你连败三名高手，剩下来的事都由我来处理。”
史怀祖默然迈步，他这里刚一走，郝如风又叫住他，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道：“史怀祖，你最好是记住一点，在场所有的人，都是站在火药堆上。如果你想动什么歪脑筋，包括你自己在内，都将成为血肉横飞的碎片，那是武林一次浩劫，你明白吗？朝廷照样达到了目的，不归顺的人统统死，武林精英毁于一旦，你就是千古罪人。”
史怀祖忽然说道：“郝如风，如果是这样，你照样地难逃一死。”
郝如风呵呵笑道：“请不要替我担扰，多替自己的生死想想吧！”他走了，剩下史怀祖一个人，站在那里怔了一会。喃喃地说了一句：“解老前辈，地下有知，请保佑我。”他这时候如同是箭在弦上，已经没有选择和思考的余地了。他腾身一跃，从屋顶上选择了直径，奔向庄外比武的广场而去。
屋顶上，照样有人在埋伏着，包括弓箭和火铳，想必是郝如风已经打过招呼，任凭史怀祖在屋顶上奔驰，大家视若无睹。
史怀祖这时才真正相信，郝如风带来了朝廷中的一批人，深思熟虑，设下这样一个瞒天大计，布下了一个大火坑。一切都是那么有组织、有计划，岂是一般人所能做得到的。
面对这样的情势，要挽救在场所有人的生命，要纠合在场所有人的心灵，史怀祖的心情，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沉重。他觉得他是以一个人的力量，对抗满人的朝廷，他有一种孤单落寞的感觉，他渴望着有人能帮助他，哪怕是一个眼神，或者是一句话，都会给他以力量。因此，他很自然地朝着庄外的方向走去，因为那里有于大成，有涂唐生、洪三升、龙门钓叟……
他刚要转到前面去，有个人拦住了他的去路，很恭敬地躬身说道：“史大侠，我们庄主爷有请！”
史怀祖问道：“你是……”
这人恭谨地说道：“我是本庄的门前管事，方才武当松龄老真人郑重地向我们庄主爷推荐史大侠，庄主爷亟等与史大侠一见。”
他一伸手，道：“史大侠，请到右边芦篷里坐。”
史怀祖知道他的行动已经被全面监视了，除非就在这个时候拔剑变脸。如果是这样，那会有什么样的场面？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史怀祖思忖了一下，点点头说道：“请带路吧！”
从这人一身穿着打扮就能看出他是解剑山庄的管事。一身青布衣，拦腰束住一根黑腰带，白袜黑鞋，头上戴着一顶瓜皮小帽，脑后拖着一根辫子。举手之间，十分沉稳，可以看得出是位练家子，而且功力不浅。他引导史怀祖，并没有直接进入芦席搭建的凉篷里去，却来到高台的后面。台下有间小屋，推门进去，有人捧着衣裤鞋袜，等候在那里。
史怀祖一惊，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老真人交代的，请史大侠换衣裳。”
“换衣裳？为什么？”
“老真人说，史大侠身上的衣服已经脏了。争夺金剑令主，一出场就要给人以良好的印象。”
史怀祖低头看看自己，也的确是狼狈不堪。解剑山老庄主吐到他身上的血迹，再加上挖掘坟墓时沾了一身泥土，他的衣裳本来就不是很好，经过这样一阵折腾，也真的不像样子。但是，史怀祖沉吟了一下之后，说道：“你替我谢了，我还是穿我自己的衣裳。”
“老真人吩咐说，芦席凉篷里都是名垂一时的武林高手，请史大侠不要让解老庄主为难。”
史怀祖心里哼了一声，暗忖：“解老庄主已经埋到土里去了，哪里还有什么解老庄主？”他昂起头来朗声说道：“争夺金剑令主是凭真本事、硬功夫，衣裳穿得再好也不管用，请你告诉你们头儿，我心领了。”他拉开房门，大踏步朝右边的芦席凉篷走去。走进凉篷，一眼就看到假松龄老道坐在紧靠擂台边上，和他坐在一起的是一位苍白须髯的老者，古铜色的长袍，侧面看去，真叫人吓了一跳，还真和解剑山老庄主长得相似。如果不是在庄子里亲眼看到老庄主嚼舌而亡，仅凭数次见面，还真难分出真伪，何况解剑山已经多年不曾露面，更是没有人能认出这是个赝货。
史怀祖当时心里真是感叹不已，满人为了要收拢武林，所费的心血真是不少。
因为场上现在正打得十分激烈，大家都看得十分入神，史怀祖走进来，也没有人注意。只有假松龄老道看到了，他站起身来，伸手作势，让史怀祖走过来，立即介绍道：“解老庄主，我来为你引见……”
那位假冒的解剑山打着哈哈站起来，伸出双手说道：“老真人早已说过，尊驾想必就是史大侠。失迎，失迎。幸会，幸会！”
松龄老真人带领着史怀祖穿堂过室，他对道路极其熟悉。
在这沿途之中，史怀祖发现两件事给他的印象很深刻。其一，解剑山庄真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明桩暗卡数不清有多少。这些人都很年轻，脸上木然没有表情，手里执着钢刀，凡是重要道口、转角、回廊……都有四个人严阵以待。其二，这些人对老道都熟悉，也都很尊敬，老道所到之处，他们远远地躬身为礼。解剑山庄只是一个普通的庄子，哪里会有如此严整的年轻人？
松龄老真人只不过是解剑山庄的一位宾客而已，而且他还是迟来的，为什么他如今能如此地轻车熟路，通行无阻？史怀祖再想想老道曾经说过的一些话，以及曾经有过的一些表现，他在思索其中的道理，一时理不出头绪，但是，他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老道不是一个单纯的出家人，这其中必定有诈。”
几乎穿过了整个庄子，出得后院的门，是一个不小的广场，其中有许多大石头，错落其间。
松龄老真人说道：“施主，你可要跟紧贫道，我走哪一块石头，你就跟贫道走哪一块石头，千万错不得。”
史怀祖估计每一块石头相隔不等，最近的在三步左右，远的在五七步之间，总而言之，走这些石头要跳、要跃、要纵……
他这样一踌躇，松龄老真人就说道：“这是一个机关布阵，暗藏……总之是按阴阳五行、九宫八卦的相生相克道理安排的，如果走错了一步，那就要遗憾终身了。”
史怀祖不禁皱眉说道：“解剑山虽然是一位武林中的前辈，但是他已经归隐，还要布置这些机关做什么？”
松龄老真人笑而不答，只说了一句：“你要紧跟着我。”他开始跃动，进进退退，跳得很快。
史怀祖用心在记，虽然不能解开其中的奥秘，但是他记住变化和前进后退的次数。
很快地通过这一处机关布阵，又钻进一处丛丛龙柏包围的一幢房子。这幢房子不高也不大，从外面可以看得出是一排三间两明一暗的格局。房子全是用石头砌成的，外面两间，陈设非常简单，但是还不失一个“雅”字。
唯一使史怀祖感到奇怪的是，里面布置了八个人，各自持着兵刃，如临大敌。
松龄老真人走进房子里，微微一点头说道：“你们可以退到外面去，这里交给我。”
那八个人撤收兵刃，躬身退出房去。
史怀祖说道：“这些人根本不是解剑山庄的人。”
松龄老真人笑笑说道：“我说过，你很聪明。”
史怀祖又说道：“当然，他们也不是武当弟子。”
松龄老真人突然沉下脸色说道：“凡事不要乱猜，到了时候，你自然有知道的机会。”
史怀祖叹道：“我是替解剑山老庄主抱屈，好好的一个山庄，好好的一个享乐晚年的住所，如今竟落得这般模样，而且是被别人把持着。”
松龄老真人说道：“施主还记得贫道说的话吗？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史怀祖望着对方，忽然说道：“我怀疑你是不是武当派的当代掌门人。”
松龄老真人突然沉下脸色，很不高兴地说道：“如果不想了解其中的真情，我们就不必在此地浪费工夫。前面比武正是重要时刻，我没有时间陪你在这里说些无益之话。”
史怀祖想了想说道：“我想见到真正的解剑山老庄主。”
松龄老真人随手推开那一暗室的门，门头上挂着一个铜铃，一阵“叮当”作响。
里面点着灯，原本有一个窗户，却被窗帘遮住了，里面的光线很柔和，照着很简单的一些家具陈设。一张床上，半倚半靠着一位老人，两腮干瘪，双眼深凹，雪白的胡须，显得有些枯干，满头的白发，披散在肩上，史怀祖特别注意的是老人没有剃发。他再稍微注意一下，看到老人双眼呆滞无神，一双手摆在棉被外面，像干鸡爪一般。
史怀祖回头问道：“这位是……”
松龄老真人冷冷地说道：“他就是鼎鼎大名的解剑山庄的庄主解剑山。”
史怀祖大感意外地“啊”了一声，他实在无法想象靠在床上痴呆如干尸般的人就是解剑山。
松龄老真人说着话，走到床前，伸手在解剑山的前胸轻轻地拍了一下，老人咳了两声，仿佛是回过神来，看到老道，滴下两点眼泪，吃力地说道：“看在我们都是武林同道的份上，请给我一掌，了结我的性命……”
松龄老真人笑笑说道：“不行，现在你还不能死，到了时候，你就是想活也活不成。”
史怀祖在后面叱喝问道：“老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松龄老真人缓缓回过身来，望着史怀祖，带着几分鄙夷的神情说道：“因为他不听话，因此，给他吃了药，半身麻痹，点了穴，让他不断地受苦。”
史怀祖厉声说道：“拿解药来！”
松龄老真人一怔，没有立即回答。
史怀祖伸出手，说道：“拿解药来，不要惹我发火，惹我发火以后，没有可谈的余地了。快！”
松龄老真人停了一会，才缓缓地说道：“在这种情况之下，如果换过是你，你会拿出解药吗？”
史怀祖上前伸手一抓，松龄老真人一闪身，步法非常灵活，避开这一抓之后，双手一翻，一连拍出三掌。
史怀祖一个“凤点头”，让开迎面一掌，随即双掌一抬，迎着老道的掌式，硬接了上去。
四掌甫接，“扑扑”两声，激起一阵风，松龄老真人一连退了三步，随手抓住身边的床柱，才稳住脚步。
史怀祖伸手说道：“拿解药来！”
松龄老真人脸上的表情十分难看。
史怀祖向前逼近了一步，伸着手说道：“解药拿来！”
松龄老真人说道：“我没有解药。”
史怀祖沉下脸色说道：“老道，我已经手下留情了，方才那一掌如果我使出十成真力，你就会被震断心脉。如果你不趁早拿出解药，下一掌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松龄老真人说道：“我的确是没有解药，不过我现在可以为解剑山喂一粒药，可以暂时解除他的痛苦。”
史怀祖说道：“老道，你不会弄鬼吧！”
松龄老真人说道：“史怀祖，你不要以为方才你胜了我一掌。如果真正要拼起来，两百招之内，你不一定真正赢得了我。再说，整个形势，仍然掌握在我的手里。”
史怀祖说道：“你说的倒也是实情，不过，我从这里回到比武的现场，宣布这次比武根本是一个骗局。主其事的人，根本就是个假的。引起武林公愤，那你就不是两百招之敌了。”
松龄老真人说道：“没有我引路，你休想逃出这个房子。”
史怀祖大笑。
松龄老真人说道：“史怀祖，你不要笑，五十支火铳，一百张硬弓，包围了这间房子。你能冲得出去？还有那布阵的机关，谅你也没有本事闯得过去。”
史怀祖爽朗地说道：“待我击毙了你这个假冒伪善的方外渣滓，我自然有办法冲到外面去。”
他逼上前来，举手正要出招。
松龄老真人微微笑道：“如果我换过你，就不会这样做。与其拼上一两百招，不如让我喂给解剑山一粒药，止住他的痛苦，让他慢慢使你了解事情的真象。这样对你、对我，都有好处，你何乐而不为？”
史怀祖想了想说道：“好，你喂他药，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你弄鬼，你就休想逃出这间房子。”
松龄老真人笑笑没有说话，从身上取出一个小布包，又从里面取出一粒红色的丸药，约有黄豆大小，纳入床上老人的口中，顺手拿起床边的一碗茶，照准老人口中灌下去。
这个药丸的药性发散得真快，不到一会，就听到老人肚子里一阵“咕噜噜”的声音，老人长长地叹了--口气，人的精神立即就好得多了。
松龄老真人在老人的左右肩各拍了一掌，说道：“说吧！把这里的情形，告诉这位史怀祖史大剑客，看看他可有什么回天妙方。”
老人靠在那里，望着史怀祖。
史怀祖立即说道：“解老前辈，你为何变成这等模样？武当派和你有什么恩怨，为何被他整到这种地步？”
老人缓缓地说道：“尊驾是……”
史怀祖说道：“晚辈姓史……”
松龄老真人接口说道：“为了让老庄主说真话，不妨将你的身份坦白地告诉他，让他放心。老庄主，这位史怀祖不是别人，他是明朝最后一位大忠臣史可法的孙子。”
老人忽然眼睛一亮，提高了声音问道：“你果然是史督师的孙子？”
史怀祖点点头说道：“是的，晚辈史怀祖……”
老人忽然厉声叱道：“除非你是假的，否则你怎么对得起令祖在天之灵。你应该想一想，令祖赤胆き心，生也顶天立地，死也正气浩然。你……想不到你竟然剃了发，又跟这种人混在一起。”老人干瘦如柴，可是说话的声音却是很大。
史怀祖叫了一声：“老前辈！”
松龄老真人哈哈笑道：“解剑山，这回你是真的错了，史怀祖并没有跟我混在一起。我要他来看你，就是要他了解，不跟我合作，不听我话的人，后果是怎样的。”
老人瞪着眼说道：“我不要听你的，我要让他自己说。”
史怀祖在这种情况之下，一时还真不知道从何说起，为什么剃发？为什么来到这里？他用三言两语能说清楚吗？他只能对老人说道：“老前辈，晚辈绝不会忘记先祖忠烈战死的事，也绝不会愧对他老人家在天之灵。”
松龄老真人在一旁说道：“恐怕事到如今，由不得你了。”
史怀祖刚要发作，松龄老真人伸手说道：“不要动手，老实说，动手对你并没有好处，你也占不到便宜，我承认，你的武功的确高不可测。但是，你和我拼到精疲力竭之后，就算你赢了。但是，你赢得很惨，你再不能逃出这间屋子。”
史怀祖并没有答话，“呼”地一声，劈出一掌。
松龄老真人并没有还手，一个闪身，躲开这一掌之后，接着说道：“史怀祖，你听完我的话以后，再出手相拼，如何？”
史怀祖指着松龄老真人说道：“你最好是说实话，否则，就算我在此地粉身碎骨，也要先取你的性命。”
松龄老真人笑笑说道：“你等着！”他抬起手来，慢慢地将颏下的花白胡须扯下，顷刻之间，他成了一位中年人，原来他的胡须都是粘上去了。
史怀祖惊道：“你……根本不是武当派的掌门人？”
那人笑着将胡须拢起来，说道：“我是当今御前锦衣护卫，二品御前带刀。江湖上我也有一个不大响亮的名字，人称神剑手郝如风。”
史怀祖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并不是害怕，而是感觉到清廷的杀手几乎是无所不在，这真是太厉害了。更重要的是，他们可以用各种不同的身份出现，而且令人防不胜防。
郝如风说道：“你一定会感到奇怪，为什么我要化装成为武当派的松龄老真人？因为。松龄老真人是解剑山的好友，解剑山办一件大事，松龄老真人不来，是不合情理的。事实上，武当派早已为我们所掌握了。”
史怀祖说道：“就如同你们掌握住解剑山庄一样？”
郝如风说道：“还没有到这种地步，解剑山庄事实上从庄‘主到庄丁，都已经是我们的人了。”
史怀祖问道：“武当派和解剑山庄，都只是武林中的一个门派摆了，与你们何干？为什么要花这么大的心思来整他们呢？”
郝如风说道：“那要问你自己。”
史怀祖不解地反问一句：“问我什么？”
郝如风说道：“像你这样的人，不止是一个，人心不死，还要搞什么复明。因此才引起朝廷的注意，要设法将武林中的各门各派，统统收拢归顺大清朝。”
史怀祖冷笑道：“武林之中，多的是忠孝节义之士，你想收买，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郝如风是例外，武林中的人不会都像你那样贪图荣华富贵。”
郝如风点点头说道：“我承认你那句话，不可能人人都像我这样识时务。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朝廷才动用了许多人力在努力做这件事。”
史怀祖说道：“我明白了，今天的金剑令主推选大会，根本就是一件假冒的事情。换句话说，根本就是一个陷阱，解剑山老前辈不会帮你做这种事……”
郝如风说道：“包括武当的松龄老真人在内，由不得他们不干的。解剑山倔强的结果，被我们下毒在床，生死不能。解剑山庄全部换了我们的人，金剑令主推选大会照样举行，没有人能阻挠得了我们。”
史怀祖立即说道：“我可以阻挠你们。”
郝如风笑笑说道：“如果你能阻止得了这件事，我能把这些秘密的话跟你说得这么坦白吗？”
史怀祖朗声说道：“你已经说了，马上你就该后悔了。”他转过头来对床上的解剑山说道：“解老前辈，你放心！我史怀祖绝不能让这次诡计得逞，我要向整个武林揭穿这个大阴谋，让武林正义得以长存。”他特别解释说道：“老前辈不要以为晚辈剃了发，那是因为剃发可以躲避满人的耳目，才能方便行事。”
他在说话的时候，郝如风站在一旁，并没有出手阻止他，而且是含着微笑，注视着史怀祖。
解剑山老庄主沉重地说道：“史老弟，老朽错怪了你，但是你要小心。”
史怀祖伸手拔剑说道：“他是无法拦住我的。”
郝如风微笑说道：“史怀祖，如果我没有绝对的把握，我能把这样的计划告诉你吗？我又不是傻瓜。老实说，就算你现在杀了我，也无补于事。何况你要杀我，也不那么容易。倒不如再听了我下面的话，等我把话说完了，你再做决定。”
史怀祖挥剑就是一招，郝如风一闪。
史怀祖根本不跟郝如风缠斗，拉开门，人就向外面闯，迎面就看到屋上屋下，几十张弓，几十支火铳，都对准了他。
郝如风喝道：“大家不许动手！”
史怀祖手持宝剑，稍稍停顿了一下。
又听到郝如风大声说道：“让他走，不要拦他！”他接着又是对史怀祖说道：“史怀祖，我现在要告诉你一件事，等不到你定出这个后院，到不了解剑山庄，你就做了整个武林的罪人，而且是千古罪人。”
史怀祖的脚下稍微地迟疑了一下。
郝如风接着说道：“只要你一走进解剑山庄，我这里立即下令，将广场下面所埋藏的火药，马上引发。在场的武林高人，一个也别想逃脱，人人都会被火药炸得血肉横飞，这一代的武林高人，全都毁于一旦。”
史怀祖回身咬牙说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郝如风说道：“原因很简单，我要整个武林都能臣服当今朝廷。”
史怀祖说道：“你卑鄙可耻，为了你的荣华富贵，不惜杀死这么多武林高人。这其中必定还有你们自己人在内，是不是？”
郝如风笑笑说道：“为了要达到我们预期的目的，也就顾不到那么多了。”
史怀祖说道：“你们的目的是要大家都归顺满人，像这样统统炸死，岂不是达不到你们的目的了吗？”
郝如风笑了笑，说道：“得不到手的东西，我们就把它毁掉，人也是一样，这没什么稀奇的。”
史怀祖蓦地一抬手，宝剑闪出一道光芒，厉声说道：“郝如风，拔出剑来，我要杀掉你，你不要自信能接得了两百招，五十招之内，一定让你流血当场。”
郝如风笑道：“你就是杀掉我，也救不了外面那些武林高手，因为我已经通知了在外面待命点火的人，只要剩了年时我还没看出来，他们就自行煮火。”
“你真的不配做一个头圈趾方的人！”
“史怀祖，你仁慈，你充满爱心，你为什么不为外面那些人着想？只要你一点头，外面所有的人，都会安然无恙。”
史怀祖站在那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郝如风说道：“原来我们的安排，并没有你的份。我们运用武当，运用解剑山，发起金剑令主这件事。老实说，金剑令主早已经死了，金剑令也早已经下落不明，这是我们的一个诱饵，我们要有计划地产生一位新的金剑令主，以便主宰武林，朝廷也就等于主宰林武了。解剑山自不量力，他在听完这计划之后，居然敢反抗。就凭他那点道行，居然敢反抗朝廷，因此我才取而代之，如今他生不得，死不得，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按理说，当我知道你是史可法的孙子，我就应该杀死你。后来我发觉你的武功精绝，是武林中不可多得的人才，于是我才动了爱才的念头。像你这样的人才，即使是史可法的孙子，也会被朝廷重用的。”
“你说的很好，很有说服人的力量。”
“那是因为你是明理的人。现在好了，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这是个好的开始，只要我们合作，相信对我们两个人，或者是对朝廷，都是有好处的。”
“至少你还要听我说一个条件。”
“既然是一家人了，自家弟兄还说什么条件？你说吧！要我干什么，只要我能力所及，没有不答应的。”
史怀祖说道：“把解药拿给我。”
“什么解药？”
“解老庄主身上的毒，你答应的，不再折磨他，当然要给他解药才行。”
“这个……很抱歉。”
“郝如风，你这样说话不算数，以后我们还能相处吗？叫我如何才能相信你？”
郝如风满脸沉重，很认真地说道：“史老弟，你误会了，你不了解这其中的原委。”
史怀祖说道：“你总不至于说是没有解药吧？”
“你说对了，的确是没有解药。”
“你把我当成三岁孩子？我不会用毒，但是我曾听说过江湖上各种用毒的高手，无论是多么毒的东西，他自己一定先有解药。”
“你说对了，的确是如此，任何善于使毒的人，他一定先要准备解药，否则，他的毒宁可不用。但是，我对解剑山使用的毒不同，那是朝廷给的。”
史怀祖怔了一下，随即说道：“那又怎样？”
“朝廷……干脆说吧！我们的头儿宫廷的总护卫，发给我们的毒药，都是宫廷秘制的，从来不给真正的解药，只给临时解药，这种毒药一旦毒了人，除了宫廷里的解药，再也没有其他的方法。”郝如风从身上取出一小包，亮在掌心说道：“这就是临时解药，服一粒只能维持个把时辰。”他把这个小包递给史怀祖，表示他所说的话都是真诚的。
史怀祖接过小布包，木然半晌。他解开布包，只见里面有梧桐籽大小的丸药，大约有四五十粒。他望着郝如风，忽然点点头，那意思好像是说我相信你。他小心地将布包再度包好，走到床前，将布包放在解剑山的枕畔，沉声说道：“老前辈，这些药至少可以维持几天，在这几天之内，我再尽量地想办法，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万一短期内弄不到解药，至少我可以从郝如风这里再弄一些临时解药。总而言之，老前辈请放心，我会尽力去想办法。”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靠在床上的解剑山伸手抓起枕畔的布包，解开之后，抓起丸药，蓦地朝着史怀祖脸上砸过来。
史怀祖万万没有想到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惊问道：“老前辈，你这是何意？”
解剑山不晓得哪里来的劲，从他那干瘪的嘴里，竟然吼出震天的声音：“我真不相信你是姓史，我更不相信你是史督师的孙子。如果你真的是，相信史督师在天之灵也会哭泣的。”他一口气吼到这时，气急了咳起来，咳得他眼泪都流出来，满脸呛得通红。
史怀祖上前轻拍着他的胸，叫道：“老前辈……”
解剑山好不容易停住了咳嗽，一挥手，吼道：“滚开！”他伸着手指着史怀祖骂道：“还说什么剃发便于行事，我几乎被你骗了。如今我亲眼看到，你经不起别人甜言蜜语，你忘记了国恨家仇，你贪生怕死，你爱慕虚荣，你自己为了下贱的私欲，还要拿我的生死来做幌子。告诉你，如果我跟你一样贪生怕死，还轮得到你拿药来救我？滚！滚远些！我不愿意再看到你，滚！”他最后一个“滚”字刚一出口，一张口，吐出一口鲜血，喷了史怀祖一身。
解剑山的头一歪，眼睛还是睁着的，但是，他已经死了，他死得很壮烈，他是嚼舌而亡的。
郝如风说得对，如果不是服了临时解药，恐怕自杀的力气他都没有。
史怀祖一愣，抢到床前跪下，伏在解剑山的身上，痛哭失声。
郝如风上前扶起史怀祖，说道：“解剑山的脾气太刚烈，说他不识时务，是一点也不错的。他如果能听得进别人的话，何至于落到如此田地？他早就该死。”
史怀祖忽然收泪，严厉地说道：“郝如风，不许你骂他！”
郝如风笑笑说道：“不骂，不骂。其实我不是骂他，我是在说实话。像这种不识时务的人，岂不是早就该死吗？”
史怀祖正色厉声说道：“我说过，不许再骂他。”
郝如风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你的心情，好，我们不说他。走吧！我们到前面去吧！”
“现在不能走，解老前辈后事没有处理，我不能离开这里。”
“史怀祖，你不要给脸不要，你以为你是谁？我已经百般迁就你了，你倒端起架子来了。告诉你，我这个计划原本就没有你，没有你，我照样办事。”
史怀祖没有理会他，只顾替解剑山穿好衣服，又忙着用毛巾将他脸上的血擦干净。将头发拢起来，整理得好好的。他做这些事的时候，是那么的专心，是那么的虔诚，仿佛根本就没有郝如风这样一个人在旁边。然后，他双手抱起解剑山的尸首，一步一步朝着外面走去。来到门外，选择了一块平地，放下解剑山，回头一看，郝如风已指使两个人拿着铁锹在挖坑。
史怀祖没说一句话，自顾拿起另一把铁锹，认真地挖坑，每一锹都是那么使劲，几乎每一锹都表示出他对解剑山老庄主的歉疚，每一锹都在表示他那一份发自内心的虔诚。
郝如风站在一旁，缓缓地说道：“史怀祖，这里的事，留给他们做就可以了，我们快回到前面去吧！”
史怀祖没有说话。
郝如风说话的声音又沉重了：“我知道你内心的感觉，因此我也才对你一再的容忍，如果你此刻再不回到前面去，下半段的事，根本就用不上你了。我说过，我计划的事，原本就没有你，现在没有你，我照样办事。”他说着话，转身就向外面走出去。边走边说道：“午时以后，你能看到的，只是一片骨岳血渊、火海硝烟。”
史怀祖依然没有理会，只是用心地一锹一锹把坑挖得又深又大。
郝如风站在那里，停了一会，说道：“我等你到日正当中，你不要自误误人。”他说着话，人走到墙外，隐身不见了。
史怀祖将坑挖好之后，将解剑山老庄主的尸首双手抱起，跳到坑里端端正正地放好，然后跳出坑来，再一锹一锹地填土。尽管还有两个人帮忙，主要还是史怀祖干，他是那么细心地在修筑一座坟。
修好了坟，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他拔出宝剑，砍下门前的一块石头，修平削光，再用剑尖刻下一行字：“大明义士解剑山之墓。”
他虔诚地跪在坟前，喃喃地祈祷着：“解老前辈，我如今只能为你修坟到这样，如果我不死，除了石爷爷和筱芗，你是我所要好好修筑的第三座坟。”他站起身来，大踏步地走出门外，面对着的是那布满石头的空地。他正犹豫要如何过去，身后有人说道：“如果我不等你，你能过得去吗？”
史怀祖没有答话。
郝如风冷冷地笑了笑，说道：“如果像你这样硬不起心肠，你还能做什么？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解剑山只是一个不识时务的老头子罢了，也值得你这样为他伤心吗？”
史怀祖也冷冷地说道：“快要到午时了，你还想不想过去？”
郝如风点点头说道：“这句话还像是话，快跟紧我，不要小看这样一处地方，只要错走一步，不是乱箭穿身，就是乱石砸死，这是我为了不让外人进来发现解剑山的秘密，精心设下的机关陷阱。”
史怀祖说道：“武林中会这一套的人不多。”他忽然想起太湖桃花坞恩师白夫人，将整个桃花坞设计成天罗地网，可惜
郝如风笑笑说道：“武林中懂得机关布阵的人的确不多，但是，朝廷中有数不尽的奇才异技之士。就拿这次布雷火阵来说，那是来自西洋的高手。”
史怀祖“啊”了一声，脱口说道：“是红头发绿眉毛的人？”
郝如风说道：“我曾经亲眼看到他将一座山头整个炸成平地，走吧！要不然岳麓山可要炸掉一半了。”
他飞身踏上石头，接连飞跃，忽左忽右，很快地通过这一处广场。
史怀祖跟在后面，他细心地观察，似乎与他进来的时候，走的方式并不一样，可见得布置这套机关的人真不简单。
刚一穿过广场，就听到庄子外面人声鼎沸。
郝如风停下脚步说道：“算算时辰，应该是桃一郎出来的时刻……”
史怀祖不禁问道：“桃一郎是什么人？”
“你出去就知道了，如果这场是他获胜，就该你上场了。以你的功力，可以连胜三场，金剑令主就是你的了。一旦金剑令到了你的手里，我们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还有另一半呢？”
“那还用说吗？朝廷会用盛大的礼仪，欢迎金剑令主抵京面圣。金剑令主接受朝廷的封号，正式统领武林，让天下武林各门各派，都服从大清朝，你们都是奇功之臣。”
史怀祖冷冷地说道：“金剑令主真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吗？”
“你太小看了金剑令主的力量，金剑令所到之处，不从者是武林的公敌。要不然，朝廷也不会费这么大的精力，设计这样一场大会了。”他挥挥手，说道：“你去吧！我还要等一等，因为武当的松龄老真人可不是我现在这个样子。你尽管去，只要你连败三名高手，剩下来的事都由我来处理。”
史怀祖默然迈步，他这里刚一走，郝如风又叫住他，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道：“史怀祖，你最好是记住一点，在场所有的人，都是站在火药堆上。如果你想动什么歪脑筋，包括你自己在内，都将成为血肉横飞的碎片，那是武林一次浩劫，你明白吗？朝廷照样达到了目的，不归顺的人统统死，武林精英毁于一旦，你就是千古罪人。”
史怀祖忽然说道：“郝如风，如果是这样，你照样地难逃一死。”
郝如风呵呵笑道：“请不要替我担扰，多替自己的生死想想吧！”他走了，剩下史怀祖一个人，站在那里怔了一会。喃喃地说了一句：“解老前辈，地下有知，请保佑我。”他这时候如同是箭在弦上，已经没有选择和思考的余地了。他腾身一跃，从屋顶上选择了直径，奔向庄外比武的广场而去。
屋顶上，照样有人在埋伏着，包括弓箭和火铳，想必是郝如风已经打过招呼，任凭史怀祖在屋顶上奔驰，大家视若无睹。
史怀祖这时才真正相信，郝如风带来了朝廷中的一批人，深思熟虑，设下这样一个瞒天大计，布下了一个大火坑。一切都是那么有组织、有计划，岂是一般人所能做得到的。
面对这样的情势，要挽救在场所有人的生命，要纠合在场所有人的心灵，史怀祖的心情，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沉重。他觉得他是以一个人的力量，对抗满人的朝廷，他有一种孤单落寞的感觉，他渴望着有人能帮助他，哪怕是一个眼神，或者是一句话，都会给他以力量。因此，他很自然地朝着庄外的方向走去，因为那里有于大成，有涂唐生、洪三升、龙门钓叟……
他刚要转到前面去，有个人拦住了他的去路，很恭敬地躬身说道：“史大侠，我们庄主爷有请！”
史怀祖问道：“你是……”
这人恭谨地说道：“我是本庄的门前管事，方才武当松龄老真人郑重地向我们庄主爷推荐史大侠，庄主爷亟等与史大侠一见。”
他一伸手，道：“史大侠，请到右边芦篷里坐。”
史怀祖知道他的行动已经被全面监视了，除非就在这个时候拔剑变脸。如果是这样，那会有什么样的场面？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史怀祖思忖了一下，点点头说道：“请带路吧！”
从这人一身穿着打扮就能看出他是解剑山庄的管事。一身青布衣，拦腰束住一根黑腰带，白袜黑鞋，头上戴着一顶瓜皮小帽，脑后拖着一根辫子。举手之间，十分沉稳，可以看得出是位练家子，而且功力不浅。他引导史怀祖，并没有直接进入芦席搭建的凉篷里去，却来到高台的后面。台下有间小屋，推门进去，有人捧着衣裤鞋袜，等候在那里。
史怀祖一惊，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老真人交代的，请史大侠换衣裳。”
“换衣裳？为什么？”
“老真人说，史大侠身上的衣服已经脏了。争夺金剑令主，一出场就要给人以良好的印象。”
史怀祖低头看看自己，也的确是狼狈不堪。解剑山老庄主吐到他身上的血迹，再加上挖掘坟墓时沾了一身泥土，他的衣裳本来就不是很好，经过这样一阵折腾，也真的不像样子。但是，史怀祖沉吟了一下之后，说道：“你替我谢了，我还是穿我自己的衣裳。”
“老真人吩咐说，芦席凉篷里都是名垂一时的武林高手，请史大侠不要让解老庄主为难。”
史怀祖心里哼了一声，暗忖：“解老庄主已经埋到土里去了，哪里还有什么解老庄主？”他昂起头来朗声说道：“争夺金剑令主是凭真本事、硬功夫，衣裳穿得再好也不管用，请你告诉你们头儿，我心领了。”他拉开房门，大踏步朝右边的芦席凉篷走去。走进凉篷，一眼就看到假松龄老道坐在紧靠擂台边上，和他坐在一起的是一位苍白须髯的老者，古铜色的长袍，侧面看去，真叫人吓了一跳，还真和解剑山老庄主长得相似。如果不是在庄子里亲眼看到老庄主嚼舌而亡，仅凭数次见面，还真难分出真伪，何况解剑山已经多年不曾露面，更是没有人能认出这是个赝货。
史怀祖当时心里真是感叹不已，满人为了要收拢武林，所费的心血真是不少。
因为场上现在正打得十分激烈，大家都看得十分入神，史怀祖走进来，也没有人注意。只有假松龄老道看到了，他站起身来，伸手作势，让史怀祖走过来，立即介绍道：“解老庄主，我来为你引见……”
那位假冒的解剑山打着哈哈站起来，伸出双手说道：“老真人早已说过，尊驾想必就是史大侠。失迎，失迎。幸会，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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