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2025-04-12 作者：玉翎燕 来源：玉翎燕作品集 点击：
大家那种发自内心的激愤，几乎沸腾起来。
岑枫如不安地叫道：“大家保持冷静……”
下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后面船上的那人又高声问道：“你说你们是来自桃花坞的，请问：白夫人是你们什么人？请你明白地告诉我，不要再造成误会！”
岑枫如说道：“夫人是我的义母，其他的人都是桃花坞长大的，情同母女师徒！”
那人沉吟了一会，然后说道：“好！我相信你说的话，我现在马上过来和你们见面。不过，如果你们说的是假话，或者你们要打什么歪主意，不但是你们这位同伴没有了活命，你们船上每个人都要死于炮火之下！”
岑枫如立即喝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已经离开了船头，说道：“我是谁，到了你们这边，不就知道了吗？”
在对方船上灯火照耀之下，看得清清楚楚，从船上放下一只小舢板，有一个人从船舷上一跃而下，落到舳板之上。看他的身形，以及落到舳板上的那种丝毫没有起伏摇晃的情形看来，分明是一个武功极高的人。
来人坐到舢板上，双手扳桨，小舢板逆水而上，很快地朝着这边划过来。
岑枫如突然叫道：“亮灯火！”
因为这条船只是一条普通的帆船，不像对方是水师营里的炮船，亮起灯火，也只是几盏灯，照到昏暗的江面上，看得不°太清楚。
来人似乎非常善解人意，当他快要脱离自己大船灯火照到的时候，他在舳板前面，居然挂出一盏琉璃灯。将自己清清楚楚展露在对手的眼光之下，表示出他没有恶意或阴谋。小朏板快要接近岑枫如这条船的时候，来人突然停住双桨，仰头向上说道：“我要上来了！”
岑枫如对史怀祖说道：“怀祖哥，你和老爷子替我压住阵脚，我去会他！”
来人突然从小舢板上腾身而起，只见小舢板在水面上摇晃了一阵，人却像是一只大鸟，扑向船尾，双足站在船舷上，稳得犹如钉牢在上面。他从容不迫地将手上带来的一条绳索系在船尾上，然后对站在舱顶的岑枫如一点头，说道：“舳板系在后面，要不然会流失！”
岑枫如正色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来人说道：“来看看你们是不是来自桃花坞的人！”
岑枫如问道：“这与你有关系吗？”
来人点点头说道：“有。有很重要的关系。”
岑枫如问道：“你能说得详细一些吗？我在桃花坞生活了十几二十年，从来没有听说过你这号人物。而且，桃花坞与外面的联系非常之少……”
来人笑笑说道：“姑娘，你说的不错，我从没有到过桃花坞，但是桃花坞的主人白夫人对我有……嗯！应该说是有恩，而且是在不久以前的事。”
岑枫如说道：“她是我的义母。我的名字叫岑枫如，请你告诉我，你是在什么地方遇见我母亲的？”
来人点点头说道：“现在我确定你真是白夫人的义女，如果没有这层关系，你不会有对白夫人有如此真实的关切，流露出如此真实的感情。”他掉转身去，朝着后面的船，打了一个唿哨。随即高声喊道：“将那位姑娘送过来。”
后面的船上立即有了回应，又是一只舳板，放到水里，舳板上站着的是墨香。
大家都没有说话，只是在静静地看着那只小舢板慢慢地跟上来。少顷，墨香跃身上船，岑枫如上前搂住，急切地问道：“墨香姐，你没事吧！”
墨香脸带愧色说道：“枫如姐，墨香惭愧！墨香无能……”
来人却在这时候插嘴说：“姑娘，话不能这么说，这艘船是长江水师最具威力的一条船，船上有各种新奇古怪的东西，方才姑娘就是被船上的捕人网困住的。慢说是姑娘，就是当今再高超的武林名人，也逃不脱这一网之危！”
墨香抬起头来问道：“你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要放我回来？”
来人笑笑说道：“一个身受白夫人恩惠的人，因为无法回报，只有将这份感激的心情，回报到与白夫人有关系的人身上。”
岑枫如不禁说道：“你是说你曾经接受过我母亲的恩惠？在什么地方？是什么时候？”
来人微笑说道：“姑娘，我可以到舱里去再说吗？”
岑枫如点点头说道：“请！”
来人从舱顶上跳到船头甲板上，刚一跨步进舱，就听到简如火沉声发话：“太行六狼向来做事心狠手辣，今天为何如此反常？莫非其中有诈？”
来人探脚下舱，抱拳对简如火一拱说道：“恕在下眼拙，前辈能叫出太行六狼的字号，说明前辈熟知江湖上的事，请问……”
简如火打断他的话说道：“你在太行六狼之中，排行第几？”
来人倒也没有思考，立即说道：“太行六狼中的老三铁背狼。”
“还有五只狼呢？”
“都已经死了。”
“哦！这倒是武林一个喜讯，是哪位高人起了为江湖除害的善心？”
“前辈，你的话……”
“我的话有些当面伤人，叫你脸上挂不住，是吗？其实你自己也该知道，你们太行六狼在武林中，手段毒辣，树敌太多，虽然这些年来，少见露面，对我们这些老一辈的人来说，还是记忆犹新的！”
简如火一口气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说道：“死了！死了！一死百了！既然太行六狼已经死了五只，我又何必还要揭短。”他又问道：“铁背狼，你还没有告诉我，太行的五只狼，是死在何人之手？”
铁背狼缓缓地说道：“死在白夫人之手！”
简如火以及史怀祖、岑枫如，还有和岑枫如紧紧靠在一起的墨香，都禁不住惊讶出声。
史怀祖忍不住抢先问道：“那你……又是为何人所救？”
铁背狼仍然是缓缓说道：“也是白夫人！”
岑枫如说道：“请坐下来说得更明白些吧！”
铁背狼严肃地说道：“我的性命，是白夫人手下留情，而另外的五只狼，则是他们咎由自取！白夫人不但宽恕了我的生命，更挽救了我遭残废的厄运，对我个人来说，是恩重如山的恩人。只可惜我报答无门了！”
岑枫如没有听懂这句“报答无门”的话，只是急急地追问道：“你在什么地方遇见我母亲的？”
铁背狼说道：“华山之麓！”
墨香在一旁接着说道：“夫人和我们分手的时候，她对我们几个人说，要找一处隐秘的地方。好好地加强石筱芗姑娘的剑术，准备三个月以后，到洞庭君山，正式开山收徒，广邀武林高人……”
史怀祖和岑枫如几乎是异口同声说道：“墨香，你是说石筱芗和我恩师在一起？”
墨香点点头说道：“夫人对石姑娘十分投缘，决心收她为弟子，并且要举行盛大的拜师礼！”
史怀祖连忙说道：“天可见怜！筱芗竟有如此奇遇，总算稍稍减退了我一点内心的歉疚！为了她，我和枫如找遍了苏锡一带的庙宇庵堂。如今听到这个消息，真令人高兴！”
岑枫如接着说道：“母亲是个有心人！何尝不是为了我们两人的事……”
史怀祖点头说道：“既然知道恩师已经离开了桃花坞，而且筱芗又和恩师在一起，我们何不赶到华山去，拜见恩师，会见筱芗，再作以后的打算？”
铁背狼在一旁说道：“你们已经见不到白夫人了！”
史怀祖问道：“为什么？难道我恩师已经离开了华山？”
铁背狼思忖了一会，才缓缓地说道：“可否请各位让我先说说白夫人给予我的恩惠？”
简如火点点头说道：“太行六狼也不是轻易感恩的人物，想必中间有一段感人的经过。请坐！你愿意详谈，我们都愿意细听。”
这时有人送上来一碗茶。铁背狼道谢之后，沉默了一阵，他是在思考应该怎么样来讲，才是最合适的。铁背狼思考了一会之后，抬起头来说道：“白夫人到华山究竟做什么？我不知道，但是，从后来的情况看，我的猜测有两点。第一、要在华山小住……”
墨香插口说道：“夫人说她要在盛大拜师大典之前，对石姑娘的武功，再做密集加强，如果说要在华山小住，那就是在华山找一处隐秘的地方，督练石姑娘。”
铁背狼点头说道：“是的，白夫人在华山之麓要找一处隐秘的地方，而且也让她找到了。”
史怀祖紧追了一句：“在哪里？”
岑枫如却跟着问另一个问题：“你猜的第二点是什么事？”
铁背狼说道：“我猜她带着那位石姑娘到华山之巅，是为了祭奠石玉坚的坟。”
史怀祖浑身一震，长长地“啊”了一声，人摇晃了一下，岑枫如抢上前赶紧一把扶住，低声叫道：“怀祖哥！”史怀祖此刻的心情，是复杂激动而又无法形容的。他想起石爷爷的养育之恩，想起石爷爷对他的期望之深，当然也让他想起石爷爷希望他和石筱芗姑娘成为一对永结同心的佳偶。如今，养育之恩欲报无门，复明大业丝毫未见成绩。史怀祖忍不住流下眼泪，凄然地说道：“石爷爷，我对不起你！”
岑枫如一听，直觉地以为是为了石筱芗的事，鹊巢鸠占，更使她愧疚万分，她的内心比史怀祖还要苦！眼泪流了下来。
简如火接着问道：“铁背狼，你怎么敢这么推测，就是因为石筱芗姑娘的原因？还是有另外的说法？”
铁背狼说道：“有一个最有力的说明，那便是华山之巅，石玉坚的坟，居然成了清廷当今捕杀反清武林人士的一个诱饵！”
岑枫如虽然人在悲凄之中。但是，这几句话一入耳，她的心神猛地一震，她抬起满是泪水的脸，问道：“你说什么？”
铁背狼说道：“太行六狼，还有更多的高人，受命赶到华山，围捕石玉坚坟前的任何人，特别是白夫人！”
墨香叫道：“原来你是鹰爪……”
岑枫如此时已擦干眼泪说道：“墨香姐，让他说下去。”
铁背狼说道：“先后有戚如黑、柳无言、我们太行六狼，还有大头和尚霹雳僧。”
这些人名字对史怀祖、岑枫如这些年轻的人来说，是十分陌生的。但是，对简如火却是耳熟能详的，他的脸色有些不安，问道：“是群斗？还是车轮战法？”
墨香立即说道：“不管是群斗，或者车轮战法，老实说这些人都不是夫人的对手。何况还有石姑娘在一旁，恐怕等不到夫人亲自动手，石姑娘就已经一个一个教训他们了！”
铁背狼缓缓地说道：“姑娘说得不错！我们都不是白夫人的对手，要不然太行六狼不会只剩下我一个，而且还是白夫人特别宽容，才留得我一条性命！但是……”
岑枫如警觉顿生，追问道：“你说但是……那是什么意思？”
铁背狼说道：“但是，白夫人她却没有宽恕自己！”
岑枫如急着问道：“你说什么？”
铁背狼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真正的内情，我也不十分清楚。当我第二次随着霹雳僧再围到华山之麓，我看到的是令人不能相信的事……”
岑枫如抢着说道：“你直截了当地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铁背狼很艰涩地说道：“我看到的是一位鸡皮鹤发的老妇人！可是她的说话、她的行动却是白夫人！”
岑枫如一怔，立即叫道：“那不是我母亲！”
铁背狼说道：“我也不相信，可是在她临被烧死之前，只不过是一挥手，便将一个不可一世的大头和尚霹雳僧击毙在当场，除了白夫人，我不相信还有谁能有如此功力！”
一刹那间，船舱里静寂了，整个船舱成了冰冷的冬天！
不知道什么时候，书韵首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这一声痛哭，就如同是一蓬烈火，立即燃烧起来，大家哭成一片。
突然，岑枫如和史怀祖双双出手，一把抓住铁背狼，厉喝道：“铁背狼，你这个……”
简如火也突然站起来，沉声说道：“两位放手！大家不要乱了章法！让铁背狼把话说完，这件事太突然、太重要，也太使人难以相信，我们一定要弄清楚铁背狼，你来到这里，就是要告诉我们实情的，对不对？”
铁背狼点点头说道：“这件事不但在座的各位不能相信，就是我在现场也难以相信。我不能相信这就是事实。”
简如火眼睛红红的，极力忍着内心的悲痛，他扳着史怀祖的肩说道：“你们都不要哭！如果这件事是真的，大家更不要哭！我们要了解事情的真象！不要让悲恸的心情打乱了我们思路。”
岑枫如强忍着泪，刚刚说道：“为什么会……”便又“哇”地一声，痛哭失声。
简如火也拭着泪，叹气道：“姑娘，让铁背狼继续说下去吧！”他对铁背狼说道：“你把你所知道的慢慢地说出来。”
铁背狼黯然地点点头，说道：“我是第一批到达华山山麓的，结果太行六狼，只剩下我一个，当我被白夫人放了之后，才知道还有第四批人捉拿白夫人……”
简如火说道：“是大头和尚霹雳僧？”
铁背狼点点头说道：“大头和尚虽然不是我的上司，但是我是败军之将，仅仅逃出活命的人，自然就比他小三分。他要我带他回到华山之麓，我们当时看到的是一位精神委靡的老妇人！”
岑枫如立即说道：“那一定是另外一个人！”
铁背狼说道：“我当时也这么想，因为我才离开白夫人没多久，一个人不可能在短短的时间里，变化得那么快。”
简如火说道：“不！像白夫人这等高人，凭着多年的修持、保养，使得青春永驻。如果一旦遇到令她极度悲哀的事，心灰意冷之余，她会衰老得很快！尤其是在外形上。伍子胥过昭关，一夜之间急白了胡须，就是例证！”
史怀祖说道：“在当时没有可以让我恩师心灰意冷的事啊！”
岑枫如突然一震，想起一件事问道：“铁背狼，你说漏了一个人，石筱芗姑娘呢？我说是跟在我母亲身边的那位姑娘呢？”
铁背狼说道：“石姑娘是什么样子？我没有见着。根据先前躲在一旁的人说，石姑娘先是受伤，后因伤重而亡……”
史怀祖闻言张大着嘴，僵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岑枫如泪如泉涌，摇着史怀祖肩膀叫道：“怀祖哥，你不要这样……”
史怀祖“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人清醒过来，大叫出声：“筱芗！”又喷出一口血。
简如火拉开岑枫如，一把抓住史怀祖，喝道：“史怀祖，你不要让我老头子失望，振作起来！我知道，我了解，大家都很伤心！但是我们现在最需要了解的是白夫人的一切。”
铁背狼说道：“石姑娘的尸首被白夫人抱上了华山之巅……”
史怀祖抢着问道：“你看到的？”
铁背狼说道：“我说过，起先来的人有的留在附近。等到我们来到华山之麓，只看到另外两个被点了穴的小姑娘……”
墨香惊叫道：“是小菱和小荷！”
铁背狼低下头说道：“很抱歉，她们……她们……”
书韵抢着问道：“她们被你……你们……杀害了是吗？”铁背狼苦笑道：“姑娘，太行六狼是恶名昭彰的人，什么样的事都做得出来，杀人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书韵怒如火发，拔出剑来骂道：“杀了你！替小菱、小荷偿命！”
简如火伸手挡住劝道：“姑娘，铁背狼能在白夫人手下得。到宽恕，你又何必杀他？”
书韵流泪说道：“老爷子，你相信他的鬼话，谁知道夫人是不是饶恕了他！”
简如火“嗯”了一声，点点头说道：“铁背狼放弃了用红衣大炮攻击我们，放回了墨香姑娘，他不会在这种情形之下来说谎话的！我想……”他突然猛一抬头，双手一拍，大声说道：“我想起来了！整个的事情我想起了一大半，再加上铁背狼所说的，对于白夫人情形大致了解得差不多了！”
他这样一说，大家全都一怔。简如火环视了一周，然后又放缓语气说道：“当然，这毕竟是猜测，不见得就是对的。照铁背狼的说法，在他们太行六狼之前，先后有戚如黑和柳无言，这两个人的功力极高……”
岑枫如立即说道：“相信他们还不是我母亲的对手！”
简如火点点头说道：“你说的很对！我虽然没有亲眼看过白夫人的身手，但是我可以想象得到，白夫人的武功已经臻于化境，单看眼前几位姑娘的身手，就不难想见一斑！”
岑枫如低声说道：“对不起，老爷子，还是请你继续说下去吧！”
简如火说道：“戚如黑和柳无言确是当今不可多见的高手，如果当时是石姑娘贸然出手，而又遭到对方全力搏击，石姑娘很可能要遭受到意外！”
岑枫如说道：“如果……唉！这是多么令人难以想象的事。”
简如火叹口气说道：“石姑娘遇害，对白夫人是一种打击！更是一种伤心！尤其她的内心有一种内疚！因为，她的弟子在她身边遭别人伤害而死，无论如何这是她难以面对的事！”
史怀祖说道：“老爷子，我真无法接受，照铁背狼方才的说法，无论是戚如黑也好，柳无言也好，他们都全身而退，以我恩师的为人和她的功力而言，任何人击伤她的爱徒，绝不会全身无恙而退的！”
简如火点点头说道：“这是一个谜！留待日后慢慢地再解开吧！”
铁背狼说道：“这个谜不难解开。戚如黑和柳无言他们先后离开华山之后，并没有回到负责总联络的地方，显然他们二人是撇开了清廷的关系，重归山林，各位日后不难有相见之日，岂不是真象大白了么？”
简如火沉思了一会，缓缓地说道：“爱徒死在敌人之手，以白夫人的脾气，绝不会让对方全身而退，这是可信的。但是，戚如黑和柳无言能够不回满人阵营，说明其中又有值得玩味之。处了。石姑娘死在华山之麓，是对白夫人一个极大的打击，从华山之巅下来，又发现小……”
岑枫如连忙说道：“小菱与小荷！”
简如火望着铁背狼。
铁背狼惭愧地说道：“我们来到华山之麓，看到两位身被点穴的姑娘，便将她们藏在身边，以此要挟白夫人，没想到两位姑娘被点的是重穴，逾时太久，也就返魂乏术了！”
书韵叱道：“你说谎！你想骗过我们，减轻你们的罪行！”
铁背狼说道：“姑娘，一个存心报恩的人，是用不着说谎的。”
简如火接着说道：“现在又接上老朽方才的推断了，白夫人连续遭受重大的打击，心灰意冷，顿失生趣……”
岑枫如连忙说道：“老爷子，我母亲是一位极坚强的人，决不会……”
简如火摇摇头说道：“愈是坚强的人，愈是有自信的人，一旦崩溃，便不可收拾。何况白夫人所遭受的是她平生从未有过的残酷打击，那种椎心泣血，恐怕绝不是一般人所能相比的……”
铁背狼说道：“下面我在现场，了解得很清楚。白夫人当时缓缓地回身朝原先洗澡的石壑中走过去，说是：让我们这些人回去有个交代，并且要大头和尚回去传话，不要再派人到华山来布陷阱。”
简如火接问道：“霹雳僧善用火器？”
铁背狼说道：“对！大头和尚的四个手下，用喷筒机括，射出许多支火箭，白夫人丝毫不闪避，也不封拨，以身迎箭，一时间浑身烈火熊熊……”
岑枫如和墨香等几位姑娘大放悲声。
简如火沉重地说道：“白夫人在心灰意懒，冷却一切念头之时，存心一死，而这种烈性的表现，正是她的为人！”
铁背狼说道：“大头和尚眼见这种情况，他还想上前活捉邀功。却被白夫人挥手之际，震飞两三丈，立即死在当场！”
岑枫如流着泪问道：“后来呢？”
铁背狼说道：“白夫人一直走进了石壑之中，接连两声爆炸，山石崩塌，连同山上的土和树，形成了一个大坟……”
简如火黯然叹道：“白夫人太过刚烈！如果她在石姑娘死后，节哀应变，而能以大局为重，是断不会做出自灭的傻事的。如今她去了，对复明大业，驱逐鞑虏，是一项无可弥补的损失！”
墨香突然擦着泪说道：“小姐！”
岑枫如也拭着泪水说道：“墨香姐，你要说什么？”
墨香说道：“小姐，事到如今，我们不能不维持桃花坞体制与规矩。小姐，你是夫人的女公子，今后的一切，当然要听从你的决定。小姐，这是责任，用不着客套和谦虚！”
岑枫如刚要说话，墨香又说道：“小姐，如果你不毅然接下这副担子，恐怕随行的人心不服！”
岑枫如自然知道墨香的话是多么的严重，她对桃花坞的传统比墨香还要清楚。
她对墨香点点头说道：“你的意思……”
墨香说道：“小姐，你现在要发号施令，要决定今后的行止。”
岑枫如望了一下史怀祖，说道：“姑爷的志业，也是我们大家的志业；这又是母亲所坚持的！”
墨香又流下眼泪说道：“姑爷，请不要怪我！如果不是……夫人的下场也不至如此的悲惨！”
简如火一直在一旁听，可是此时，他觉察出问题的严重性。因为，墨香已经走上和白夫人一样的路：心灰意冷，而且是心如死灰。墨香是这一群人当中的头儿，像墨香这样的人应该投入大业，否则，那就是继白夫人死后的另一大损失！
简如火缓缓地说道：“姑娘，老朽实在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开口说话的。”
岑枫如连忙说道：“老爷子，你是前辈，有话尽管说。”
简如火说道：“白夫人走了，我们大家都十分伤心，也是我们大家无法挽救的损失。但是，大业是免不了要牺牲的，老朽自从投身这个行列以来，就存心随时可一死！”
墨香叹了一口气。
简如火接着说道：“何况白夫人走了，她的遗志更要我们继承”
墨香要说什么，但是又缩口回来，顿了一下，向岑枫如说道：“夫人在以身承火的当时，恐怕已经没有恢复大明的意思了！”
岑枫如叫道：“墨香姐，你……”
墨香低头沉声说道：“小姐，我们都是以夫人的意志为依归，如今夫人去了，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重回太湖桃花坞，为夫人守住那一处基业……”
岑枫如惊道：“墨香姐，你说是要离开我们，回到桃花坞去？”
墨香说道：“小姐，这需要你下命令的。”
岑枫如说道：“墨香姐，我们大家在一起才有力量啊！”
墨香很坚定地说道：“小姐，我们原来就是分开的，我们是跟随夫人出来，决定要到洞庭君山布置一场拜师大典的，如今夫人走了，我们唯一能够去的地方，便是回到桃花坞。”她诚恳地望着岑枫如，眼睛里流转着泪珠：“小姐，夫人走了，桃花坞不能就这样归于幻灭，守住夫人的基业，这是你和我们唯一应该做的事。否则我们将来死后都无颜见夫人于地下的！”
岑枫如听得心里难过，也止不住泪水涟涟。且不说嫁鸡随鸡，单就史怀祖所负的大责重任来说，她也不应该撇开他！那是良心问题。然而，白夫人一生未嫁，无儿无女，她是唯一的继承人，在情理上说，她是应该回桃花坞的。
。岑枫如为难极了，也痛苦极了。”
墨香说道：“小姐，你也不必为难，因为你随姑爷离开，也是夫人的意思，你不回去，并不违背夫人的意愿；只是请你给我们一个明白的指示。”
简如火忍不住说道：“墨香姑娘……”
墨香立即断然说道：“老爷子，桃花坞的事一向都只有桃花坞的人来决定，老爷子，我们尊重你！但是也请你尊重我们的传统！”
岑枫如微有斥责之意地说道：“墨香姐，不可以这样对简老爷子说话。”
简如火叹口气说道：“姑娘，不要紧的，墨香姑娘快人快语，非常令人敬佩。而且，她的一片忠心，也是我辈做人的基本修养，那是不会错的。不过，老朽只有一点意见。”
岑枫如说道：“老爷子请指点！”
简如火说道：“白夫人为什么要离开她经营多年的桃花坞？为什么要放弃她悠闲优游的生活，而要到江湖上奔波？那只有一个原因，可以用八个字说明，那就是：驱逐鞑虏，恢复大明。所以，真正要继承夫人的心愿和志业，应该去做什么？各位是不难明了的。”
岑枫如突然说道：“现在一切都还不宜言变，我以为，目前的当务之急，就是立即赶到华山去，我想……”她忍不住又哽咽住了，停了半晌：“母亲的坟土，是要整理的，纵不迁回太湖，也应该加以整理，或者迁移到太湖桃花坞奉安，我要为母亲守墓三年，以稍报她老人家对我天高地厚恩情于万一。还有……”她望着史怀祖：“石筱芗姑娘死因未明，日后总是要查明白的。不过目前我们总得要去将石姑娘葬在华山之巅的坟冢加以整理。”她回过身来，伸手握住墨香的双手，诚恳地说道：“墨香姐，你说的话，没有不对的。母亲为桃花坞经营了几十年，倾注了不少心血，那一处基业，无论如何是不能撒手不管的。不过当初母亲把我许配给怀祖，交付我的任务，便是帮助他奔走江湖，为大业而尽力！”她长叹默然，眼眶里含着泪水，盈盈欲滴：“当然，如今一切都已经改变了，因为母亲意外地走了，对我来说，一切的情势，都有了极大的改变。你们容我仔细地思考一下。”
墨香说道：“小姐，现在你是我的主子，我一切都听你的。你的任何决定，我们都只有听从的份儿！”
岑枫如说道：“墨香姐，请你相信我，我说的思考，就是思考要怎么样去做才是真正遵从母亲的意旨，而没有丝毫要违背母亲的想法！”
史怀祖站在一旁，神情由哀伤而转变为严肃，他一直在静静地听着，没有说一句话。
这时候铁背狼说道：“我发觉冥冥之中有天意安排。当时白夫人宽恕了我，饶了我一命，让我心存感激。如今，却因为这一点因缘，让我有机会把白夫人自焚自葬的经过，告诉了各位。我的使命似乎已经结束，告辞。”
简如火说道：“铁背狼，你去哪里？还要回去当清廷的鹰爪吗？”
铁背狼沉默了一下，抬起头来，对简如火点点头，认真地说道：“多谢老爷子的当头棒喝，待我回去再作考虑吧！”他对大家拱拱手，走出船舱，正要纵身跳下尾随的小船，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叫道：“铁背狼，你分明是背叛朝廷，勾结逆贼，现在让你们一齐葬身江底。”
铁背狼……听大惊，返身回到前面叫道：“小心啦！他们要用炮攻了！”
岑枫如立即叫道：“船家，扯满帆。”
岑枫如不安地叫道：“大家保持冷静……”
下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后面船上的那人又高声问道：“你说你们是来自桃花坞的，请问：白夫人是你们什么人？请你明白地告诉我，不要再造成误会！”
岑枫如说道：“夫人是我的义母，其他的人都是桃花坞长大的，情同母女师徒！”
那人沉吟了一会，然后说道：“好！我相信你说的话，我现在马上过来和你们见面。不过，如果你们说的是假话，或者你们要打什么歪主意，不但是你们这位同伴没有了活命，你们船上每个人都要死于炮火之下！”
岑枫如立即喝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已经离开了船头，说道：“我是谁，到了你们这边，不就知道了吗？”
在对方船上灯火照耀之下，看得清清楚楚，从船上放下一只小舢板，有一个人从船舷上一跃而下，落到舳板之上。看他的身形，以及落到舳板上的那种丝毫没有起伏摇晃的情形看来，分明是一个武功极高的人。
来人坐到舢板上，双手扳桨，小舢板逆水而上，很快地朝着这边划过来。
岑枫如突然叫道：“亮灯火！”
因为这条船只是一条普通的帆船，不像对方是水师营里的炮船，亮起灯火，也只是几盏灯，照到昏暗的江面上，看得不°太清楚。
来人似乎非常善解人意，当他快要脱离自己大船灯火照到的时候，他在舳板前面，居然挂出一盏琉璃灯。将自己清清楚楚展露在对手的眼光之下，表示出他没有恶意或阴谋。小朏板快要接近岑枫如这条船的时候，来人突然停住双桨，仰头向上说道：“我要上来了！”
岑枫如对史怀祖说道：“怀祖哥，你和老爷子替我压住阵脚，我去会他！”
来人突然从小舢板上腾身而起，只见小舢板在水面上摇晃了一阵，人却像是一只大鸟，扑向船尾，双足站在船舷上，稳得犹如钉牢在上面。他从容不迫地将手上带来的一条绳索系在船尾上，然后对站在舱顶的岑枫如一点头，说道：“舳板系在后面，要不然会流失！”
岑枫如正色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来人说道：“来看看你们是不是来自桃花坞的人！”
岑枫如问道：“这与你有关系吗？”
来人点点头说道：“有。有很重要的关系。”
岑枫如问道：“你能说得详细一些吗？我在桃花坞生活了十几二十年，从来没有听说过你这号人物。而且，桃花坞与外面的联系非常之少……”
来人笑笑说道：“姑娘，你说的不错，我从没有到过桃花坞，但是桃花坞的主人白夫人对我有……嗯！应该说是有恩，而且是在不久以前的事。”
岑枫如说道：“她是我的义母。我的名字叫岑枫如，请你告诉我，你是在什么地方遇见我母亲的？”
来人点点头说道：“现在我确定你真是白夫人的义女，如果没有这层关系，你不会有对白夫人有如此真实的关切，流露出如此真实的感情。”他掉转身去，朝着后面的船，打了一个唿哨。随即高声喊道：“将那位姑娘送过来。”
后面的船上立即有了回应，又是一只舳板，放到水里，舳板上站着的是墨香。
大家都没有说话，只是在静静地看着那只小舢板慢慢地跟上来。少顷，墨香跃身上船，岑枫如上前搂住，急切地问道：“墨香姐，你没事吧！”
墨香脸带愧色说道：“枫如姐，墨香惭愧！墨香无能……”
来人却在这时候插嘴说：“姑娘，话不能这么说，这艘船是长江水师最具威力的一条船，船上有各种新奇古怪的东西，方才姑娘就是被船上的捕人网困住的。慢说是姑娘，就是当今再高超的武林名人，也逃不脱这一网之危！”
墨香抬起头来问道：“你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要放我回来？”
来人笑笑说道：“一个身受白夫人恩惠的人，因为无法回报，只有将这份感激的心情，回报到与白夫人有关系的人身上。”
岑枫如不禁说道：“你是说你曾经接受过我母亲的恩惠？在什么地方？是什么时候？”
来人微笑说道：“姑娘，我可以到舱里去再说吗？”
岑枫如点点头说道：“请！”
来人从舱顶上跳到船头甲板上，刚一跨步进舱，就听到简如火沉声发话：“太行六狼向来做事心狠手辣，今天为何如此反常？莫非其中有诈？”
来人探脚下舱，抱拳对简如火一拱说道：“恕在下眼拙，前辈能叫出太行六狼的字号，说明前辈熟知江湖上的事，请问……”
简如火打断他的话说道：“你在太行六狼之中，排行第几？”
来人倒也没有思考，立即说道：“太行六狼中的老三铁背狼。”
“还有五只狼呢？”
“都已经死了。”
“哦！这倒是武林一个喜讯，是哪位高人起了为江湖除害的善心？”
“前辈，你的话……”
“我的话有些当面伤人，叫你脸上挂不住，是吗？其实你自己也该知道，你们太行六狼在武林中，手段毒辣，树敌太多，虽然这些年来，少见露面，对我们这些老一辈的人来说，还是记忆犹新的！”
简如火一口气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说道：“死了！死了！一死百了！既然太行六狼已经死了五只，我又何必还要揭短。”他又问道：“铁背狼，你还没有告诉我，太行的五只狼，是死在何人之手？”
铁背狼缓缓地说道：“死在白夫人之手！”
简如火以及史怀祖、岑枫如，还有和岑枫如紧紧靠在一起的墨香，都禁不住惊讶出声。
史怀祖忍不住抢先问道：“那你……又是为何人所救？”
铁背狼仍然是缓缓说道：“也是白夫人！”
岑枫如说道：“请坐下来说得更明白些吧！”
铁背狼严肃地说道：“我的性命，是白夫人手下留情，而另外的五只狼，则是他们咎由自取！白夫人不但宽恕了我的生命，更挽救了我遭残废的厄运，对我个人来说，是恩重如山的恩人。只可惜我报答无门了！”
岑枫如没有听懂这句“报答无门”的话，只是急急地追问道：“你在什么地方遇见我母亲的？”
铁背狼说道：“华山之麓！”
墨香在一旁接着说道：“夫人和我们分手的时候，她对我们几个人说，要找一处隐秘的地方。好好地加强石筱芗姑娘的剑术，准备三个月以后，到洞庭君山，正式开山收徒，广邀武林高人……”
史怀祖和岑枫如几乎是异口同声说道：“墨香，你是说石筱芗和我恩师在一起？”
墨香点点头说道：“夫人对石姑娘十分投缘，决心收她为弟子，并且要举行盛大的拜师礼！”
史怀祖连忙说道：“天可见怜！筱芗竟有如此奇遇，总算稍稍减退了我一点内心的歉疚！为了她，我和枫如找遍了苏锡一带的庙宇庵堂。如今听到这个消息，真令人高兴！”
岑枫如接着说道：“母亲是个有心人！何尝不是为了我们两人的事……”
史怀祖点头说道：“既然知道恩师已经离开了桃花坞，而且筱芗又和恩师在一起，我们何不赶到华山去，拜见恩师，会见筱芗，再作以后的打算？”
铁背狼在一旁说道：“你们已经见不到白夫人了！”
史怀祖问道：“为什么？难道我恩师已经离开了华山？”
铁背狼思忖了一会，才缓缓地说道：“可否请各位让我先说说白夫人给予我的恩惠？”
简如火点点头说道：“太行六狼也不是轻易感恩的人物，想必中间有一段感人的经过。请坐！你愿意详谈，我们都愿意细听。”
这时有人送上来一碗茶。铁背狼道谢之后，沉默了一阵，他是在思考应该怎么样来讲，才是最合适的。铁背狼思考了一会之后，抬起头来说道：“白夫人到华山究竟做什么？我不知道，但是，从后来的情况看，我的猜测有两点。第一、要在华山小住……”
墨香插口说道：“夫人说她要在盛大拜师大典之前，对石姑娘的武功，再做密集加强，如果说要在华山小住，那就是在华山找一处隐秘的地方，督练石姑娘。”
铁背狼点头说道：“是的，白夫人在华山之麓要找一处隐秘的地方，而且也让她找到了。”
史怀祖紧追了一句：“在哪里？”
岑枫如却跟着问另一个问题：“你猜的第二点是什么事？”
铁背狼说道：“我猜她带着那位石姑娘到华山之巅，是为了祭奠石玉坚的坟。”
史怀祖浑身一震，长长地“啊”了一声，人摇晃了一下，岑枫如抢上前赶紧一把扶住，低声叫道：“怀祖哥！”史怀祖此刻的心情，是复杂激动而又无法形容的。他想起石爷爷的养育之恩，想起石爷爷对他的期望之深，当然也让他想起石爷爷希望他和石筱芗姑娘成为一对永结同心的佳偶。如今，养育之恩欲报无门，复明大业丝毫未见成绩。史怀祖忍不住流下眼泪，凄然地说道：“石爷爷，我对不起你！”
岑枫如一听，直觉地以为是为了石筱芗的事，鹊巢鸠占，更使她愧疚万分，她的内心比史怀祖还要苦！眼泪流了下来。
简如火接着问道：“铁背狼，你怎么敢这么推测，就是因为石筱芗姑娘的原因？还是有另外的说法？”
铁背狼说道：“有一个最有力的说明，那便是华山之巅，石玉坚的坟，居然成了清廷当今捕杀反清武林人士的一个诱饵！”
岑枫如虽然人在悲凄之中。但是，这几句话一入耳，她的心神猛地一震，她抬起满是泪水的脸，问道：“你说什么？”
铁背狼说道：“太行六狼，还有更多的高人，受命赶到华山，围捕石玉坚坟前的任何人，特别是白夫人！”
墨香叫道：“原来你是鹰爪……”
岑枫如此时已擦干眼泪说道：“墨香姐，让他说下去。”
铁背狼说道：“先后有戚如黑、柳无言、我们太行六狼，还有大头和尚霹雳僧。”
这些人名字对史怀祖、岑枫如这些年轻的人来说，是十分陌生的。但是，对简如火却是耳熟能详的，他的脸色有些不安，问道：“是群斗？还是车轮战法？”
墨香立即说道：“不管是群斗，或者车轮战法，老实说这些人都不是夫人的对手。何况还有石姑娘在一旁，恐怕等不到夫人亲自动手，石姑娘就已经一个一个教训他们了！”
铁背狼缓缓地说道：“姑娘说得不错！我们都不是白夫人的对手，要不然太行六狼不会只剩下我一个，而且还是白夫人特别宽容，才留得我一条性命！但是……”
岑枫如警觉顿生，追问道：“你说但是……那是什么意思？”
铁背狼说道：“但是，白夫人她却没有宽恕自己！”
岑枫如急着问道：“你说什么？”
铁背狼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真正的内情，我也不十分清楚。当我第二次随着霹雳僧再围到华山之麓，我看到的是令人不能相信的事……”
岑枫如抢着说道：“你直截了当地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铁背狼很艰涩地说道：“我看到的是一位鸡皮鹤发的老妇人！可是她的说话、她的行动却是白夫人！”
岑枫如一怔，立即叫道：“那不是我母亲！”
铁背狼说道：“我也不相信，可是在她临被烧死之前，只不过是一挥手，便将一个不可一世的大头和尚霹雳僧击毙在当场，除了白夫人，我不相信还有谁能有如此功力！”
一刹那间，船舱里静寂了，整个船舱成了冰冷的冬天！
不知道什么时候，书韵首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这一声痛哭，就如同是一蓬烈火，立即燃烧起来，大家哭成一片。
突然，岑枫如和史怀祖双双出手，一把抓住铁背狼，厉喝道：“铁背狼，你这个……”
简如火也突然站起来，沉声说道：“两位放手！大家不要乱了章法！让铁背狼把话说完，这件事太突然、太重要，也太使人难以相信，我们一定要弄清楚铁背狼，你来到这里，就是要告诉我们实情的，对不对？”
铁背狼点点头说道：“这件事不但在座的各位不能相信，就是我在现场也难以相信。我不能相信这就是事实。”
简如火眼睛红红的，极力忍着内心的悲痛，他扳着史怀祖的肩说道：“你们都不要哭！如果这件事是真的，大家更不要哭！我们要了解事情的真象！不要让悲恸的心情打乱了我们思路。”
岑枫如强忍着泪，刚刚说道：“为什么会……”便又“哇”地一声，痛哭失声。
简如火也拭着泪，叹气道：“姑娘，让铁背狼继续说下去吧！”他对铁背狼说道：“你把你所知道的慢慢地说出来。”
铁背狼黯然地点点头，说道：“我是第一批到达华山山麓的，结果太行六狼，只剩下我一个，当我被白夫人放了之后，才知道还有第四批人捉拿白夫人……”
简如火说道：“是大头和尚霹雳僧？”
铁背狼点点头说道：“大头和尚虽然不是我的上司，但是我是败军之将，仅仅逃出活命的人，自然就比他小三分。他要我带他回到华山之麓，我们当时看到的是一位精神委靡的老妇人！”
岑枫如立即说道：“那一定是另外一个人！”
铁背狼说道：“我当时也这么想，因为我才离开白夫人没多久，一个人不可能在短短的时间里，变化得那么快。”
简如火说道：“不！像白夫人这等高人，凭着多年的修持、保养，使得青春永驻。如果一旦遇到令她极度悲哀的事，心灰意冷之余，她会衰老得很快！尤其是在外形上。伍子胥过昭关，一夜之间急白了胡须，就是例证！”
史怀祖说道：“在当时没有可以让我恩师心灰意冷的事啊！”
岑枫如突然一震，想起一件事问道：“铁背狼，你说漏了一个人，石筱芗姑娘呢？我说是跟在我母亲身边的那位姑娘呢？”
铁背狼说道：“石姑娘是什么样子？我没有见着。根据先前躲在一旁的人说，石姑娘先是受伤，后因伤重而亡……”
史怀祖闻言张大着嘴，僵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岑枫如泪如泉涌，摇着史怀祖肩膀叫道：“怀祖哥，你不要这样……”
史怀祖“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人清醒过来，大叫出声：“筱芗！”又喷出一口血。
简如火拉开岑枫如，一把抓住史怀祖，喝道：“史怀祖，你不要让我老头子失望，振作起来！我知道，我了解，大家都很伤心！但是我们现在最需要了解的是白夫人的一切。”
铁背狼说道：“石姑娘的尸首被白夫人抱上了华山之巅……”
史怀祖抢着问道：“你看到的？”
铁背狼说道：“我说过，起先来的人有的留在附近。等到我们来到华山之麓，只看到另外两个被点了穴的小姑娘……”
墨香惊叫道：“是小菱和小荷！”
铁背狼低下头说道：“很抱歉，她们……她们……”
书韵抢着问道：“她们被你……你们……杀害了是吗？”铁背狼苦笑道：“姑娘，太行六狼是恶名昭彰的人，什么样的事都做得出来，杀人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书韵怒如火发，拔出剑来骂道：“杀了你！替小菱、小荷偿命！”
简如火伸手挡住劝道：“姑娘，铁背狼能在白夫人手下得。到宽恕，你又何必杀他？”
书韵流泪说道：“老爷子，你相信他的鬼话，谁知道夫人是不是饶恕了他！”
简如火“嗯”了一声，点点头说道：“铁背狼放弃了用红衣大炮攻击我们，放回了墨香姑娘，他不会在这种情形之下来说谎话的！我想……”他突然猛一抬头，双手一拍，大声说道：“我想起来了！整个的事情我想起了一大半，再加上铁背狼所说的，对于白夫人情形大致了解得差不多了！”
他这样一说，大家全都一怔。简如火环视了一周，然后又放缓语气说道：“当然，这毕竟是猜测，不见得就是对的。照铁背狼的说法，在他们太行六狼之前，先后有戚如黑和柳无言，这两个人的功力极高……”
岑枫如立即说道：“相信他们还不是我母亲的对手！”
简如火点点头说道：“你说的很对！我虽然没有亲眼看过白夫人的身手，但是我可以想象得到，白夫人的武功已经臻于化境，单看眼前几位姑娘的身手，就不难想见一斑！”
岑枫如低声说道：“对不起，老爷子，还是请你继续说下去吧！”
简如火说道：“戚如黑和柳无言确是当今不可多见的高手，如果当时是石姑娘贸然出手，而又遭到对方全力搏击，石姑娘很可能要遭受到意外！”
岑枫如说道：“如果……唉！这是多么令人难以想象的事。”
简如火叹口气说道：“石姑娘遇害，对白夫人是一种打击！更是一种伤心！尤其她的内心有一种内疚！因为，她的弟子在她身边遭别人伤害而死，无论如何这是她难以面对的事！”
史怀祖说道：“老爷子，我真无法接受，照铁背狼方才的说法，无论是戚如黑也好，柳无言也好，他们都全身而退，以我恩师的为人和她的功力而言，任何人击伤她的爱徒，绝不会全身无恙而退的！”
简如火点点头说道：“这是一个谜！留待日后慢慢地再解开吧！”
铁背狼说道：“这个谜不难解开。戚如黑和柳无言他们先后离开华山之后，并没有回到负责总联络的地方，显然他们二人是撇开了清廷的关系，重归山林，各位日后不难有相见之日，岂不是真象大白了么？”
简如火沉思了一会，缓缓地说道：“爱徒死在敌人之手，以白夫人的脾气，绝不会让对方全身而退，这是可信的。但是，戚如黑和柳无言能够不回满人阵营，说明其中又有值得玩味之。处了。石姑娘死在华山之麓，是对白夫人一个极大的打击，从华山之巅下来，又发现小……”
岑枫如连忙说道：“小菱与小荷！”
简如火望着铁背狼。
铁背狼惭愧地说道：“我们来到华山之麓，看到两位身被点穴的姑娘，便将她们藏在身边，以此要挟白夫人，没想到两位姑娘被点的是重穴，逾时太久，也就返魂乏术了！”
书韵叱道：“你说谎！你想骗过我们，减轻你们的罪行！”
铁背狼说道：“姑娘，一个存心报恩的人，是用不着说谎的。”
简如火接着说道：“现在又接上老朽方才的推断了，白夫人连续遭受重大的打击，心灰意冷，顿失生趣……”
岑枫如连忙说道：“老爷子，我母亲是一位极坚强的人，决不会……”
简如火摇摇头说道：“愈是坚强的人，愈是有自信的人，一旦崩溃，便不可收拾。何况白夫人所遭受的是她平生从未有过的残酷打击，那种椎心泣血，恐怕绝不是一般人所能相比的……”
铁背狼说道：“下面我在现场，了解得很清楚。白夫人当时缓缓地回身朝原先洗澡的石壑中走过去，说是：让我们这些人回去有个交代，并且要大头和尚回去传话，不要再派人到华山来布陷阱。”
简如火接问道：“霹雳僧善用火器？”
铁背狼说道：“对！大头和尚的四个手下，用喷筒机括，射出许多支火箭，白夫人丝毫不闪避，也不封拨，以身迎箭，一时间浑身烈火熊熊……”
岑枫如和墨香等几位姑娘大放悲声。
简如火沉重地说道：“白夫人在心灰意懒，冷却一切念头之时，存心一死，而这种烈性的表现，正是她的为人！”
铁背狼说道：“大头和尚眼见这种情况，他还想上前活捉邀功。却被白夫人挥手之际，震飞两三丈，立即死在当场！”
岑枫如流着泪问道：“后来呢？”
铁背狼说道：“白夫人一直走进了石壑之中，接连两声爆炸，山石崩塌，连同山上的土和树，形成了一个大坟……”
简如火黯然叹道：“白夫人太过刚烈！如果她在石姑娘死后，节哀应变，而能以大局为重，是断不会做出自灭的傻事的。如今她去了，对复明大业，驱逐鞑虏，是一项无可弥补的损失！”
墨香突然擦着泪说道：“小姐！”
岑枫如也拭着泪水说道：“墨香姐，你要说什么？”
墨香说道：“小姐，事到如今，我们不能不维持桃花坞体制与规矩。小姐，你是夫人的女公子，今后的一切，当然要听从你的决定。小姐，这是责任，用不着客套和谦虚！”
岑枫如刚要说话，墨香又说道：“小姐，如果你不毅然接下这副担子，恐怕随行的人心不服！”
岑枫如自然知道墨香的话是多么的严重，她对桃花坞的传统比墨香还要清楚。
她对墨香点点头说道：“你的意思……”
墨香说道：“小姐，你现在要发号施令，要决定今后的行止。”
岑枫如望了一下史怀祖，说道：“姑爷的志业，也是我们大家的志业；这又是母亲所坚持的！”
墨香又流下眼泪说道：“姑爷，请不要怪我！如果不是……夫人的下场也不至如此的悲惨！”
简如火一直在一旁听，可是此时，他觉察出问题的严重性。因为，墨香已经走上和白夫人一样的路：心灰意冷，而且是心如死灰。墨香是这一群人当中的头儿，像墨香这样的人应该投入大业，否则，那就是继白夫人死后的另一大损失！
简如火缓缓地说道：“姑娘，老朽实在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开口说话的。”
岑枫如连忙说道：“老爷子，你是前辈，有话尽管说。”
简如火说道：“白夫人走了，我们大家都十分伤心，也是我们大家无法挽救的损失。但是，大业是免不了要牺牲的，老朽自从投身这个行列以来，就存心随时可一死！”
墨香叹了一口气。
简如火接着说道：“何况白夫人走了，她的遗志更要我们继承”
墨香要说什么，但是又缩口回来，顿了一下，向岑枫如说道：“夫人在以身承火的当时，恐怕已经没有恢复大明的意思了！”
岑枫如叫道：“墨香姐，你……”
墨香低头沉声说道：“小姐，我们都是以夫人的意志为依归，如今夫人去了，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重回太湖桃花坞，为夫人守住那一处基业……”
岑枫如惊道：“墨香姐，你说是要离开我们，回到桃花坞去？”
墨香说道：“小姐，这需要你下命令的。”
岑枫如说道：“墨香姐，我们大家在一起才有力量啊！”
墨香很坚定地说道：“小姐，我们原来就是分开的，我们是跟随夫人出来，决定要到洞庭君山布置一场拜师大典的，如今夫人走了，我们唯一能够去的地方，便是回到桃花坞。”她诚恳地望着岑枫如，眼睛里流转着泪珠：“小姐，夫人走了，桃花坞不能就这样归于幻灭，守住夫人的基业，这是你和我们唯一应该做的事。否则我们将来死后都无颜见夫人于地下的！”
岑枫如听得心里难过，也止不住泪水涟涟。且不说嫁鸡随鸡，单就史怀祖所负的大责重任来说，她也不应该撇开他！那是良心问题。然而，白夫人一生未嫁，无儿无女，她是唯一的继承人，在情理上说，她是应该回桃花坞的。
。岑枫如为难极了，也痛苦极了。”
墨香说道：“小姐，你也不必为难，因为你随姑爷离开，也是夫人的意思，你不回去，并不违背夫人的意愿；只是请你给我们一个明白的指示。”
简如火忍不住说道：“墨香姑娘……”
墨香立即断然说道：“老爷子，桃花坞的事一向都只有桃花坞的人来决定，老爷子，我们尊重你！但是也请你尊重我们的传统！”
岑枫如微有斥责之意地说道：“墨香姐，不可以这样对简老爷子说话。”
简如火叹口气说道：“姑娘，不要紧的，墨香姑娘快人快语，非常令人敬佩。而且，她的一片忠心，也是我辈做人的基本修养，那是不会错的。不过，老朽只有一点意见。”
岑枫如说道：“老爷子请指点！”
简如火说道：“白夫人为什么要离开她经营多年的桃花坞？为什么要放弃她悠闲优游的生活，而要到江湖上奔波？那只有一个原因，可以用八个字说明，那就是：驱逐鞑虏，恢复大明。所以，真正要继承夫人的心愿和志业，应该去做什么？各位是不难明了的。”
岑枫如突然说道：“现在一切都还不宜言变，我以为，目前的当务之急，就是立即赶到华山去，我想……”她忍不住又哽咽住了，停了半晌：“母亲的坟土，是要整理的，纵不迁回太湖，也应该加以整理，或者迁移到太湖桃花坞奉安，我要为母亲守墓三年，以稍报她老人家对我天高地厚恩情于万一。还有……”她望着史怀祖：“石筱芗姑娘死因未明，日后总是要查明白的。不过目前我们总得要去将石姑娘葬在华山之巅的坟冢加以整理。”她回过身来，伸手握住墨香的双手，诚恳地说道：“墨香姐，你说的话，没有不对的。母亲为桃花坞经营了几十年，倾注了不少心血，那一处基业，无论如何是不能撒手不管的。不过当初母亲把我许配给怀祖，交付我的任务，便是帮助他奔走江湖，为大业而尽力！”她长叹默然，眼眶里含着泪水，盈盈欲滴：“当然，如今一切都已经改变了，因为母亲意外地走了，对我来说，一切的情势，都有了极大的改变。你们容我仔细地思考一下。”
墨香说道：“小姐，现在你是我的主子，我一切都听你的。你的任何决定，我们都只有听从的份儿！”
岑枫如说道：“墨香姐，请你相信我，我说的思考，就是思考要怎么样去做才是真正遵从母亲的意旨，而没有丝毫要违背母亲的想法！”
史怀祖站在一旁，神情由哀伤而转变为严肃，他一直在静静地听着，没有说一句话。
这时候铁背狼说道：“我发觉冥冥之中有天意安排。当时白夫人宽恕了我，饶了我一命，让我心存感激。如今，却因为这一点因缘，让我有机会把白夫人自焚自葬的经过，告诉了各位。我的使命似乎已经结束，告辞。”
简如火说道：“铁背狼，你去哪里？还要回去当清廷的鹰爪吗？”
铁背狼沉默了一下，抬起头来，对简如火点点头，认真地说道：“多谢老爷子的当头棒喝，待我回去再作考虑吧！”他对大家拱拱手，走出船舱，正要纵身跳下尾随的小船，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叫道：“铁背狼，你分明是背叛朝廷，勾结逆贼，现在让你们一齐葬身江底。”
铁背狼……听大惊，返身回到前面叫道：“小心啦！他们要用炮攻了！”
岑枫如立即叫道：“船家，扯满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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