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2025-04-12  作者:玉翎燕  来源:玉翎燕作品集  点击:

  鼋头渚的梅花尚未开放,周围的庵堂也都找遍了,没有找到管笠蓁和石筱芗的踪迹。
  史怀祖和岑枫如一直耿耿于怀。
  简如火却说话了:“误会终究有冰释的一天,吾辈做人全求无愧于心,也就够了,事实上人活了一辈子,凡事都能求得别人的谅解吗?那是求全的心理,是做不到的!何况……”简如火加重语气,严肃地接着说道:“怀祖老弟……”
  史怀祖连忙说道:“老爷子,晚辈已经说过多少次了,这样的称呼,晚辈担当不起!”
  简如火又露出笑容说道:“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道理,小事不必计较,你现在要把心力全放在你肩负的大业上。至于什么称呼啦、误会啦,能够顾全,固然很好,万一不能如愿,或者有所疏忽,那也不是最重要的!”
  简如火做事大马金刀,脾气如火,可是,有时候却又心细如发。他看到史怀祖因为寻找不到石筱芗,一直心头不爽,他老人家却利用“称谓”的问题,顺便说明了他对这件事情的真正看法。
  史怀祖不是愚钝的人,怎能不明白简如火的心意?当下恭敬地说道:“老爷子的训诲,晚辈谨记在心!”
  简如火说道:“他们娘儿俩在没有明了真象之前,是会有误会的。可是你们二人居心不坏,自然也就毋须整日不安。遇事不能敞开心胸,容纳一切问题,哪里还能成就大事业!”
  简如火真正替史怀祖和岑枫如上了最宝贵的人生一课。
  尽管史怀祖是聪明的,武功是绝顶的,但是,他毕竟只有二十多岁,江湖经验,人生阅历,那不是聪明智慧所能速成的!数十年累积的经验,以及对人生的体认,对史怀祖来说,是最需要的指导。
  史怀祖和岑枫如被简如火解开了心头的结之后心情开朗,越发地豪情万丈,他们取道衡阳,原期望早一些到达解剑山庄,了解金剑令的真实情况。他们决定取道水路,既可以休息,又可以沿途浏览风光。
  这天船到了芜湖,是一处沿江大码头。
  简如火在船上待了许多时日,静极思动,要上岸去逛逛。史怀祖和岑枫如自然奉陪。
  芜湖是热闹的,芜湖的长街更是人潮熙攘,摩肩接踵,他们一行三人找了一处叫做嘉宾的酒楼,叫了几个精致的菜,史怀祖陪着简如火浅斟慢酌,闲聊着江湖掌故,岑枫如在一旁也以一杯酒相陪,这顿酒喝得十分愉快。
  突然听到楼下一阵人声喧哗。
  岑枫如心细,立即走到窗口,朝下面看去。
  只见酒楼门前,站着十几个精壮的汉子,手持兵刃,堵住门口。在这些汉子的后面,拥着几十名身穿号衣的兵勇,个个手里拿着红缨枪,还有一批挟着硬弓,大家都朝着门里望,口里嚷着:“别让他们逃掉了!”
  岑枫如心里一震,她对史怀祖轻轻说了一句:“怀祖哥,楼下有官兵……”
  简如火立即明白岑枫如说的是什么用意,他抬手招唤道:
  “店家!”
  店伙计哈着腰,过来赔着笑脸问道:“老爷子,你老是问楼下的事,是吗?没事?你老尽管放心喝酒,楼下是县衙里来抓犯人……”
  简如火问道:“楼下有犯人吗?犯人能坐在楼下喝酒吗?”
  店伙计赔笑说道:“最近常有的事,虽是犯人嘛,也没有带手镣脚铐,看样子都是一些江湖上的好汉……”
  岑枫如接过来问道:“你方才不是说抓犯人吗?怎么又是江湖上的好汉,到底是怎么回事?”
  店伙计说道:“真正来说,我也不清楚。反正衙门里的老爷来抓的人,都是江湖上的好汉,可是,抓的时候,又都叫嚷着是叛逆要犯!”
  史怀祖问道:“今天楼下又来了什么样的江湖好汉?”
  店伙计说道:“说也奇怪,今天可看不出是什么江湖好汉,是几位姑娘家,带着一二十个挑夫……”
  岑枫如问道:“--二十个挑夫?挑的是些什么东西?”
  店伙计说道:“叫人看不透。这二十多个年轻人的确都挑了东西,分明就是挑夫,可是,看他们到店里吃东西,可又不像,谁见过挑夫在酒楼叫整桌的酒席吃?他们的长相也不像是长年雨淋日晒的挑夫,个个都是白白净净,满脸斯文,而且身强力壮,说什么也不像是做粗活的挑夫,照方才的样子,那些宫差老爷说的,他们分明是假装的……”
  言犹未了。只听得楼下有人一声娇叱:“你们存心找碴,姑奶奶今天要给你一点教训。”
  接着就听到一声“哎唷”,一阵跌跌撞撞的声音,岑枫如再次探头看时,只见一个武将模样的人,捧着肿起来的脸,连滚带爬地跑到外面,口中直嚷着:“简直造反了!你们还不上去给我拿人!”
  那些兵勇一直在门外鼓噪,没有人敢进到里面去。
  那十几个精壮的汉子,各自拔出腰刀,上前说道:“大人,你到后面歇着吧!这里的事,交给我们好了!准保里面的人一个也跑不了。”
  这时候店里有位姑娘说道:“店家,你不要害怕,一切事情我们负责,打坏了东西,由我们赔!”
  岑枫如一听,说话的声音太熟了,她连忙说道:“怀祖哥,你听,这说话的声音分明是熟人!”
  史怀祖说道:“方才那声叱喝,听起来就叫人耳熟,我们快去看看!”
  简如火立即说道:“要是熟人,我们总不能袖手旁观吧!咱们现在不想惹事,但是也不至于怕事,去看看吧!”
  史怀祖和岑枫如恭敬地应了声“是”,两人匆匆奔下楼梯,刚走到一半,就看见门外两个大汉,各拿着一柄雪亮的刀,以奔马之势,砍向当门而立的一位姑娘。
  这位姑娘正好背向着楼梯,看不清楚面孔。只见她是空徒双手,面对这样凌厉进攻的两个大汉,若无其事地一挥双手,就听到“啪啪”两声响,娇叱随之而起:“混账东西,滚吧!”
  那两个大汉腰刀脱手,“呛啷”落地,就像是喝醉了酒似的,跌跌撞撞,退到门外,立足不稳,坐到地上。
  那姑娘郑重地说道:“就凭这点本事,也要来惹是生非么?”说着话,伸手掸掸身上的衣服,转身走回到店里来。
  她这样一回头,岑枫如浑身一震,人从楼梯上一跃而冲下去,双手一把抓住那位姑娘,叫道:“墨香!”
  这位姑娘闻声一怔,但是,她立即兴奋地叫道:“小姐,怎么会是你?”
  岑枫如伸手按住墨香的嘴,带着不依的口气说道:“墨香姐,你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你忘了我们在一起的感情……哎!现在没时间谈这个,我母亲现在哪里?”
  史怀祖也赶下楼来,兴奋地打着招呼:“墨香姐!”
  墨香一见连忙说道:“姑爷也在这里!小姐……枫如姐,别后有许多事,叫人伤感!”
  岑枫如紧张问道:“是桃花坞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我母亲还好吧?”
  墨香还没有说话,书韵一行已经拥上来说道:“枫如姐,姑爷,你们好……”
  墨香连忙止住他们说道:“现在没有时间说话了,而且有许多事又是说来话长,我们先离开这里,找个地方详谈。”
  书韵说道:“就凭这几个脓包,也值得我们紧张吗?”
  墨香说道:“话不能这么说,随行的弟兄所挑的,都是夫人心爱之物,万一有什么闪失,对夫人无法交代。再说,芜湖是大码头,难免有高人,万一官兵请到了高人,我们就会陷住了。”
  书韵说道:“如今有姑爷和枫如姐在此,我们还有什么可怕的?”
  墨香笑道:“我们不要忘了,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到洞庭安排一个妥当而隆重的拜师大典,不是在途中跟别人比高下。”
  枫如点点头说道:“果然是这样!我们还是早些离开吧!”她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墨香姐,你说隆重的拜师大典,什么拜师大典?”
  墨香说道:“枫如姐,真是说来话长……”
  史怀祖说道:“我看此地已不能久留,我们大家一起到船上去,可以从容地说个明白。”
  墨香问道:“船上?你也是坐船来的吗?要去哪里?”
  岑枫如笑道:“说来话长。船上是一个好去处。我去请简老爷子……”
  墨香她们一怔,什么地方又来了一位简老爷子。
  这时候,简如火从楼梯上伸出头来说道:“你们现在什么地方也去不了啦!人家已经来了!”
  墨香急忙来到门口一探首,只见长街上一片人潮,刀枪如林,至少有好几百兵勇,还有马队。她不禁变了脸色,这么多兵马,也许捉不住她,但是,挑的那些东西呢?
  简如火说道:“如今之计,先离开这里再说。到船上去,你们随我来,从树上走。”
  墨香断然说道:“老爷子,谢谢你的好意,我不能这么走,那些东西非带着不可。否则,我宁可死在这里。”
  史怀祖叫道:“墨香姐……”
  墨香说道:“姑爷,你在桃花坞待了那么久,你应该知道桃花坞的规矩。这些东西都是夫人交给我的,一件也不能丢,也不能受损,除非是我死了!除非是我们大家都死了!”
  岑枫如说道:“墨香姐说的也是实情!老爷子,请你老人家先行到船上去,为我们准备接应,我们从长街冲出去,只要到了江边,就没事了!”
  简如火点点头,叹息了一声,说道:“看样子是改不了你们的决定了。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们,要以大业为重!必要的时候,东西不是最重要的!”说着话,他回到楼上,不知道他从哪里溜走了。
  墨香不禁脱口说道:“这位老爷子怎么这么胆小!”
  岑枫如连忙说道:“墨香姐,简老爷子可不是一位胆小的人,他老人家忠肝义胆,而且功力极深,他离开此地,是有他的深谋远虑的!”
  墨香刚要表示歉意,只见屋门口又拥来了一批人,当中站着一位中年汉子,空着一双手,站在门口,眼光凌厉地对里一扫。说道;“你们是一个一个出来就缚呢?还是要集体就死?”
  史怀祖挥手对那人说道:“让我们商量好了再告诉你。”
  墨香叫道:“姑爷,你怎么可以……”
  岑枫如微笑说道:“墨香姐,我们大家都听他的吧!”
  史怀祖说道:“你们大家听着,我恩师的东西,即使是一针一线,也不能丢掉,也不能受损,各位弟兄将一担东西捆成一包,扛在肩上,空着一双手应付攻击!”
  他又对墨香、书韵一行姑娘们说道:“你们几位姑娘断后,遇到攻击,不要单独出手,要联手对敌,而且要一举击毙,不能留情。枫如和我身先开路,我们要注意三件事:第一、后面的人只要小心弓箭手的强弓硬弩,其他都不足虑。第二、大家彼此要有照应,不可被人冲散。第三、我们的目的地是江边码头上船。”他在说话的时候,背向前门口,说话的声音不大,可是神情非常的严肃,有一种大将之风。
  墨香抱拳说道:“姑爷,对不起!墨香错怪了你……”
  史怀祖摇摇头说道:“让我们团结一心,冲出去到达江边。”
  外面的人,显然没有听清楚里面在说些什么,等不及地在门外叫道:“你们商量好了没有?我们可没有那么多时间等候!”
  史怀祖立即应了一声:“已经商量好了!”他再次回身叮咛说道:“大家记住我的话,我们要冲出去了!”
  桃花坞的训练是成功的,只是一会工夫,每个人都已收拾停当,兵刃已经握在手里。
  墨香等四个人,移到那一批弟兄后面,蓄势以待。
  史怀祖说道:“大家千万不可分散!”他和岑枫如互看一眼,他持宝剑,岑枫如持皮鞭,以防远处的弓箭。
  史怀祖来到门口,门外的人一见他持着宝剑出来,不觉一怔,问道:“你们商量好了?是……”
  史怀祖朗声说道:“我们大家一致认定,你们仗势欺人,要给你们这些仗势的狗腿子一点教训。”
  那人哈哈大笑,回头对身后的几个人说道:“你们听到没有!”他一伸手,就有人送上来一对流星锤,锤是八角形的,紫铜暗色。
  这人姓谷,在长江一带,很有点名气,他的流星锤份量重,变化多,臂力大,因此一旦挥动,犹如狂风暴雨,一经碰上,非死即伤。长江一带提起夺命锤谷青,是属于高人之列。
  谷青今天根本没有把史怀祖放在眼里。他不相信这个年轻小伙子,能挨得住他的暴雨般的锤势。他的身后还有帮手,还有五百兵勇,屋里的人插翅难飞。他占了绝对的优势,因此,他有些狂,一阵哈哈大笑之后,双手一抡,流星锤一左一右,十分灵活而又凌厉地攻向史怀祖。
  流星锤是带链的兵器,功力练到精纯,可以使对方防不胜防。谷青一起手用的是“雨打柳絮”,锤势飞来带有几分飘动之势,但是,实际暗藏变化,可以缠、可以砸、可以绞……一经沾上,就要承受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史怀祖不退反进,身形向前一冲,逼近谷青。这是对付这种带链的兵器最有力的方法。他一贴近,宝剑立即一晃而出,上探一挑,只听得“咔嚓”一声,谷青的流星锤链子被削断一根。“呼”地一下,流星锤飞出去好几丈远,落到兵勇丛中,冷不防有人挨了一下,被砸得脑浆迸裂!
  谷青大惊,人的重心顿然一失,向左边一偏,桩步不稳,人栽了下来。
  史怀祖跨上前一步,宝剑一划,挑开了谷青的衣襟,胸脯上立即留下--道血痕。他厉声说道:“看在你是受命于人,饶你一次,赶快将这兵勇调走,不然的话。长街之上,就要血流成河!”
  谷青就地一个滚翻,滚到街上,站起来一看,当然知道是人家剑下留情,否则早就开膛破肚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手这么年轻,竟然有这么高的功夫,而且手里又是一柄削金断玉的宝剑。
  他的气已经泄了,对身旁的人说道:“各位,我们都看走了眼!人家可是高人……”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另一个冷笑说道:“谷大哥,你可是我们这一伙人的头儿,你要是没有了胆子,也应该让别人来试试,就这样缩了回去,恐怕无法向上面交代!”
  谷青连忙说道:“胡老哥,我们跟人家差得太远……”
  姓胡的冷笑道:“那是你!不是我们每个人!”
  谷青说道:“胡老哥,不可以鲁莽!”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姓胡的已经迈步出去,他的手里使的是一面藤牌,一柄单刀。
  这姓胡的一蹿出来,人就缩成一团,口中还在叫道:“你们不要闲着,用箭射他们!”他一面说话,一面抢进,单刀扫向史怀祖的下盘。
  这种攻击,一时出乎史怀祖的意外,他刚一跳开,对方立即滚进,用藤牌护住身体,右手的单刀又砍又扎,快如疾风!史怀祖突然一拔身,右足将对方藤牌一点,落足千钧,用意就是要将对方压住,再解决单刀。
  没有料到姓胡的这面藤牌暗藏玄机,他就是等待你来压制他的藤牌。
  史怀祖刚一点向藤牌,就听得“咔嚓”一声,从藤牌里射出三支锐镞短箭,射向史怀祖。
  任凭史怀祖有一身本领,也难逃这三支突如其来的短箭。他这一脚踏下去,份量极重,藤牌承受不住。可是就在这同时,三箭齐来,史怀祖也躲闪不了,困为他是飘身跨步出脚,所以这三支箭,有两支穿透小腿,有一支插在大腿之上。
  史怀祖立即一个踉跄,摇晃了一下,喝道:“恶贼,胆敢偷袭!”手中的宝剑早就一挥而下,连藤牌带人,劈成两半。
  史怀祖挥剑出手之后,也随着那一挥之势,人向前一栽。
  岑枫如大惊,飞步上前,伸手揽住史怀祖的腰,叫道:“怀祖哥……”
  史怀祖宝剑掉在地上,人挣扎了说了一句:“是毒箭!”人随即昏迷过去。
  岑枫如一时情急大叫:“墨香姐,你们快来支援!”
  墨香她们闻声赶出门口,门外的人看到史怀祖受伤,认为可以趁机扑杀。双方迎在门口,刀剑并举,杀成一团,一时间分不清高低胜负!
  岑枫如抱着史怀祖来到门里,看到史怀祖双目紧闭,昏迷不醒,她又急又痛,忍不住双泪交流,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时候拥在长街上的兵勇马队,一阵鼓噪,声如潮涌,直嚷着:“不要跑了叛贼!”这种声势,给正在门口苦斗的墨香她们增加了无比的压力。
  那些背着包裹,握着兵刃的人,没有一个人移动,大家静静地站在那里,形成了一股安定的力量,使墨香她们不至有后顾之忧。
  但是,情势是紧急的。这种情形只要拖下去,对他们是非常不利的。
  突然,不远的地方,黑烟冲上了天,从人声中又听到远处锣声不绝!
  人声中有人暴叫:“县衙起火,粮仓起火,快回去救火!”
  芜湖的兵勇,是由一位三品参将管领,为了拿叛逆,全部人马都出来了。这会儿一见起火,哪里还顾得上拿人邀功?连忙喝令回去救火!
  就在这个时候,从长街的另一头,宛如猛虎出柙般地冲来一个人。苍须白发,喊叫如雷,只见他手里使着一柄很长的折扇,或敲或切,或开或合,打得那些兵勇血肉横飞,叫苦不迭,恨不得有四只脚来逃跑!
  在门口和墨香她们拼斗的兵勇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神一不定,被墨香她们杀得险象丛生,高叫:“我们走吧!”
  正好碰上疯狂杀来的简如火,手中折扇“刷”地抖开,倏又一个旋转,当时倒了两个,再一个虎扑,折扇在手,连敲带点,又倒了两个……
  岑枫如一见高叫:“简老爷子!”
  简如火应声说道:“你们赶快跟我走!”他上前挽起史怀祖,正要抱起,这时候过来两个年轻人,他们将包裹交给了另外的人,过来背起史怀祖,紧跟在简如火后面,朝着江边奔去。
  此时,长街上已经十分混乱,远处的火焰,已经升得半天。高,烟灰飘落到长街一带。兵勇狼奔豕突,百姓惊惶失措。
  简如火一行倒也没有受到阻挠,很快地到达江边,大家迅速上船,立即启锚。
  岑枫如哭道:“简老爷子,怀祖他……”
  简如火呵呵笑道:“姑娘,你是急乱了章法,像这种毒伤,还能难得倒桃花坞的人吗?”
  岑枫如这才恍然大悟,自己真的是急糊涂了,这种普通的毒创箭伤,岂能难得了桃花坞的人?那是因为史怀祖在她的心中所占的位置太重了!也可以说是史怀祖就是她生命的全部。因此,史怀祖受伤,素以沉静稳重著称的岑枫如,也为之失去镇静。
  船在大江中航行,虽是逆流而上,却是顺风而行。岑枫如在墨香和书韵的相助之下,为史怀祖疗伤去毒,史怀祖果然很快苏醒过来。岑枫如说道:“这回真是多亏了简老爷子!”
  墨香惭愧地说道:“我还以为老爷子胆怯呢!”
  简如火呵呵笑道:“各位那种忠于白夫人、忠于职责的精神,令老朽十分敬佩,让老朽对白夫人和桃花坞,又多了一份认识。只是当时的情形十分的紧急……”他说着话突然脸色一变,问道:“但不知哪一位水上的功夫有火候?”
  墨香连忙说到:“我们生长在太湖,驾船操舟,泅水潜泳,不敢说是精通娴熟,只能说受过长时间的训练,尤其是他们几位……”她指着那二十几位年轻的人,“他们每个人不但操舟技术是一等一的,在水里潜上三五个时辰,自是没有问题。”
  简如火呵呵笑道:“那就好了,各位还是及早准备起来吧!”
  岑枫如和墨香都是聪明人,一听之下,很自然地探头朝着船后面看去,只见后面不远,有一只三桅的大船跟在后面。
  简如火一行所坐的船,只还是普通的帆船,比后面那只三桅翘着宽舷的船,速度差得太远。换句话说,后面的的船分明是江防水师的战舰,是冲着前面这条船而来,按说,早就可以追上来,展开一场水上厮杀。可是,后面那只船并没有追上来,只是保持着一段距离,在后面跟着。
  此刻,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一轮冷月从江水的尽头涌出,与江水相映,金蛇万道,形成一幅奇景。
  简如火说道:“想不到这么早就和清兵厮杀!我原以为要先从江湖上起动风雷……”
  史怀祖躺在那里接口说道:“老爷子,都是我不好,急着要赶到衡阳。要不然……”
  岑枫如说道:“怀祖哥,我看这冥冥之中,都是自有安排,不是这样我们如何能遇上墨香姐她们,只是我们到现在还没有时间谈谈别后的桃花坞。”
  墨香说道:“枫如姐,往后还怕没有说话的时间吗?只是现在我们去准备晚餐,准备晚上水战!”
  这顿饭准备得真快,可是大家吃得更快,那二十几个年轻的小伙子,风卷残云般地饱餐了一顿。他们不待简老爷子吩咐,很快地换好了水衣水靠,手里的兵刃也换成了鹅毛水战钢刺。
  简如火望着岑枫如和墨香她们,问道:“各位姑娘都是久居桃花坞,看到他们这般模样,想必各位也一定了解水战的奥秘。各位能否知道,今天晚上我们要严防的是什么?”
  岑枫如含笑说道:“要说这个,墨香姐远比我在行。”
  墨香说道:“后面跟的那条船,分明可以追上我们,他们却远远地跟着,看样子是要用诡计。这江上的诡计,无非就是趁着黑夜,派潜水的水鬼前来凿我们的船底。”
  简如火叹道:“姑娘,你真了不起!”
  墨香连忙说道:“老爷子,你老人家可千万不能这么说。墨香在桃花坞只是一个下人……”
  简如火呵呵笑道:“更说明在白夫人领导下的桃花坞了不起!只可惜老朽至今未能见到白夫人!但愿有一天,能了此憾事。”他对墨香点点头说道:“姑娘,就请发号施令吧!”
  墨香听到简如火如此赞美桃花坞,内心自然有一种受用,很想再表现一番。但是,她又怕别人说她张狂,她口中说着:“墨香不敢!墨香听老爷子的!”她的眼睛一直看着岑枫如。虽然说岑枫如和她都是姐妹相称,但是,岑枫如毕竟是白夫人的义女,就是桃花坞的小主人,她不敢僭越!
  岑枫如含笑说道:“墨香姐,这些人都是桃花坞跟出来的,由你来调派,比较合适。再说,这水上功夫,在座的没有人能及得上你,就由你来指挥吧!”
  墨香连忙说道:“既然小姐吩咐下来,墨香就奉命遵行。”她立即吩咐那二十几个年轻人:“你们分成三班,分别在水里护住船底,不能让对方水鬼凿破我们的船底。”她又吩咐同行的姐妹:“你们持着连珠弩、火焰筒,专门守在船的两舷,对付他们的攻击。”她对岑枫如笑着说道:“小姐,我要失礼了!”
  岑枫如说道:“我已经说过,我们都是好姐妹,不要拘泥这些形式,请快吩咐!”
  墨香应了声:“是”,便接着说道:“请小姐担任游动支援,我知道小姐的花鞭是十分厉害的,只要有人上船,就请小姐用花鞭赶他们下水去!”
  史怀祖连忙说道:“墨香姐,我呢?你还没有派任务给我啊!”
  墨香笑笑说道:“姑爷陪着老爷子,坐镇在舱里,喝你们的茶……”
  史怀祖叫道:“墨香姐,大家在一条船上,命运是一致的,为什么我在这里没有一点事?”
  简如火呵呵笑道:“怀祖老弟,你火躁什么?墨香姑娘分明是大将之风,有成竹在胸,听她的安排不会错的!”
  墨香笑道:“姑爷,你和老爷子两位在舱里喝茶,一旦有了高人上船,自然要请两位出手,那时候就有两位的事了!”她说完话,面容严肃地对那二十几位年轻人说道:“现在可以下水了!”
  那二十几个年轻人应了声“知道了”。人分从两边纵身下水,声息俱无。同行的姊妹,各自拿了连珠弩、火焰筒,掖起兵刃,伏在船的两舷。
  全船熄掉了所有的灯火,只剩船舱里高烧着一支烛火,史怀祖陪着简如火在悠闲地品茗。
  冷舟星光,在长江上给人有一种寒意。墨香自己披上了一件软甲,携带着兵刃,巧如猿猴般地猱身上到桅杆之顶。
  船在静静地航行着,只是偶而一阵轻微的水花溅起,这种夜航是寂寞的。
  从桅杆上看后面的那条船,始终是远远的跟着,按说如果他们要擒人破敌,是应该动手的时候了!可是,一切都还是那么沉寂。
  史怀祖在舱里对简如火笑着说道:“看来对方是猎人中的高手,慢慢地布网,你看此刻,简直就是山雨欲来之势,他们这样是对我们展开攻心为上的高招,老爷子,你看……”
  简如火似乎没有听到史怀祖说什么,他在凝神倾昕,忽然说道:“山雨已经来了!”他推开船舱的窗子,面对着江水,就听书韵在一旁低声说道:“老爷子,请留神……”
  言犹未了,就听到水花一翻,一个人从水底浮了上来,脸朝下,四肢平伸,浑身是紧身的水靠。
  简如火惊道:“是我们的人吗?”
  书韵说道:“不是,我们的人穿的是鱼皮水靠,跟这人不同。这应该是水师营的水鬼……”
  正说着话,水花一翻,又漂上来一个人,和前一个一模一样。
  书韵说道:“这是在夜晚,要是白天里,恐怕江水都要变红了!”
  她的话是不错的,其实不止是这边,在船舷另一边,水鬼的尸首也在不停地翻上来,江水的确已经染红了。
  船是向前航行的,那些水鬼尸首顺流而下。
  突然,置身在桅杆之上的墨香,轻轻地吹了几声鸟鸣的声音。她又轻如狸猫贴地,从桅杆上飘落而下,攀在船尾的一根绳子上,轻轻地说道:“他们第一次水底偷袭,已经败了,现在就要来第二次!书韵,这回看你们的了!”
  书韵很有把握地说道:“你放心,等他们来的时候,我们的一阵箭雨,一阵火焰,一定会把他们射得人仰马翻,烧得他们无处躲藏!”
  在桃花坞,他们原是拥有许多奇怪罕见的武器,但是,他们离开的时候,只选择了其中最灵巧、最方便也是最厉害的连珠弩和火焰筒。在水上打仗,在两条船相隔不远的时候,火焰简一经点燃射将出去,那就是一桶油、一团火,没有任何一条船经得起如此一烧。
  可是,后面那条船追到相隔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又慢,下来了。
  这个距离正是连珠弩发射不到,火焰筒烧不到的地方。
  墨香虽然没有这种经验,但是她是很聪明的人。看到对方不再跟上来,她突然有了警觉。
  船下水里的人都已经上船来了,根据他们的说明,对方派来一二十名水师营里的水鬼来凿船底,结果是死了十双,没有一个漏网。
  墨香嘱咐书韵:“小心盯住后面!”她很快地下得舱来,对简如火一抱拳,说道:“老爷子……”
  简如火呵呵笑道:“怎么?墨香姑娘,对方来了高手吗?”
  岑枫如本来是在后舱的,她几乎和史怀祖同声问道:“墨香姊,有什么疑难问题吗?我们商量商量!”
  墨香说道:“凿船的水鬼全都解决了!”
  岑枫如点头说道:“这个我知道,你也作了下一场厮杀的准备!”
  墨香说道:“可是,他们追到一半,又不再紧追了,只是跟在后面。”她沉重地说了一句:“我担心他们有意外的诡计!”
  简如火的笑容收敛了,他皱起眉头说道:“有一句人尽皆知的兵法箴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墨香姑娘,你必须派人去了解对方,才不至茫然不知所措!”
  墨香顿时大悟,深深行礼说道:“老爷子,你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她立即探身出舱,吩咐道:“去两个人,从水里去,看看他们究竟搞些什么!”
  言犹未了,立即就有两个人悄然入水。
  这时候应该是墨香最为焦急的时刻。突然,听到后面“轰隆”一声响,火光一闪,在船后不远溅起了水柱和浪花。
  墨香一怔,刚说了一句:“这是什么?”就听后面有人在喊叫:“前面的船乖乖地靠岸停下来,你们自己捆绑着,束手待擒,要不然你们听着……”
  又是轰隆一声,火光一闪,满江都照得通红,接着就是一阵水柱,比上次那一响又近了许多。后面又在喊叫:“你们该知道了,我们这条船是长江巡防水师营的火炮船,船上有四尊红衣大炮,只要击中你们的船,你们就只有死路一条,赶快投降。如果再不靠岸,下一炮就要轰到你们的船上了。”
  墨香突然说道:“姑爷,船上的事,暂时拜托你和小姐照顾,我去去就来。”
  岑枫如连忙问道:“墨香姐,你要做什么?”
  墨香说道:“我利用黑夜,下水过去,设法毁掉对方的红衣大炮……”
  岑枫如叫道:“这怎么可以……”
  墨香说道:“枫如姐,目前对我们最有威胁的,便是那几尊红衣大炮,他们说的不错,只要轰到我们船上,船毁人亡。为今之计,只有把红衣大炮毁掉,剩下那些火铳兵勇,就没有什么了不起了!”
  岑枫如立即说道:“墨香姐,要去也不能让你去,我是说要轮也轮不到你去冒险……”
  墨香已经携带好了应有的器具,一罐炸药,一具火焰筒,一柄宝剑,她毫无顾忌地在船舱穿上鱼皮水靠。她一面说道:“枫如姐,你把话说反了,除了我,没有更适合的人。你和姑爷是夫人的希望所寄,至于书韵她们,都比我年轻……”她松开岑枫如紧握着她的双手。很开朗地说道:“相信我!已经没有时间说什么了!”她抢步走上船头。又回头说道:“万一……夫人所交代的事,书韵都知道,不能有一点疏忽!”她一个纵身,跳进江水里。
  岑枫如跟到船头,心里感触无限,墨香只身前往对方的船上,破坏四门红衣大炮,如果不能成功呢?她眼看着墨香悄然消失在水中,心里愈来愈沉重,突然,她朗声说道:“后面船上。请出来一个人,我有话要说!”
  对面有人答话道:“有话快说,不要拖时间。老实说,如果不是为了要捉拿活的,我早就叫他们开炮了。”
  岑枫如说道:“请问你们是……”
  那人笑道:“你们不要故意拖时间,你们是跑不掉的。”
  岑枫如说道:“我们之间,在饭馆里那场拼斗,完全是一种误会。当地的官兵一口咬定我们是叛逆,一言不合,打了起来,彼此都有人受伤,算是扯平,你们又何必如此苦苦追赶!”
  那人说道:“你们杀官兵,烧官衙,已经是罪大恶极,就算你们不是叛逆,也应该受到处罚,何况你们就是叛逆!”
  岑枫如说道:“我们桃花坞的人,只问是非曲直,不怕你的威胁,你真要逼得我们跟你一拼,你那四尊红衣大炮,也不见得能有什么用处!”
  那人长长地“啊”了一声,紧接着问道:“姑娘,你说你们是来自桃花坞?”
  岑枫如还没有答话,就听到后面船上一阵喧哗,立即亮起许多灯火,将那只船的四周照得通明。
  岑枫如清清楚楚地看到,从那船上飞出一片亮晶晶的东西,有如夜空里的万点繁星,落向长江水里。接着就是一阵阵火光和一阵阵爆炸声。突然,她看到船头上的一个人挥手喝令:“停止,不许伤人!”
  那一阵如雨的火铳,立即停住,接着从江水里仿佛是收鱼网一般,拉上来的网里面不是鱼,而是身穿水衣水靠的墨香。
  因为船上的灯火很亮,岑枫如和史怀祖都看得十分清楚,伏在船舷上的书韵她们也看得清楚。

相关热词搜索:丹心孤剑

下一章:第七十一章

上一章:第六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