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2025-04-12  作者:玉翎燕  来源:玉翎燕作品集  点击:

  若冷师太一听,立即一散功力,人向后面一退说道:“简老施主,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来人正是江湖上受人尊敬的简十二爷简如火。
  简如火快步上前,恭敬地行礼,口称:“参见……”
  他下面的话被若冷师太拦了回去,问道:“简老施主,你如何来到此地?”
  简如火说道:“老朽本要奔走江湖,路过姑苏,一时兴起,跑一趟太湖,履行我要去看王祖荫老哥哥的生死之后,才知道……”
  若冷师太说道:“老施主到了桃花坞?”
  简如火说道:“老朽本要在桃花坞多盘桓几天,听说……师太来过才走一天,这才决心追过来,但是又怕临面不识,错过当前……”
  若冷师太诧异道:“何至于此呢?”
  简如火说道:“听说师太化身万千,难识宝相……”
  若冷师太微笑说道:“简老误会了!我是很少露面,你要见的另一位……”
  简如火抢着问道:“另一位少一臂,年纪较老的方外高人又是谁?”
  若冷师太说道:“大明当祚之亡,憾事太多,她是我南海同门习艺的师姐,是我……”
  小雨低声说道:“恩师,此处少说也罢!”
  若冷师太叹道:“覆巢之下,完卵难觅。”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对简如火说道:“她常去枣庄,和我同授艺于茹茹,因此,在枣庄心目中,南海恩师不止一位,我们且不说这个。简老如此匆匆赴来,莫非有要事相告?”
  简如火点点头说道:“确实如此。”他转身指着史怀祖问道:“这位年轻人是谁?为什么要跟师太动手过招?”
  若冷师太说道:“他是白明宜白夫人的弟子,是史可法的孙子……”
  简如火“啊”的一声说道:“原来就是他呀!王祖荫老哥哥说是史阁部的后人……”他转身向史怀祖叱喝道:“你爷爷一生忠烈,赤胆忠心可对日月,怎么留下你这样的子孙来?
  若冷师太连忙说道:“与他没有关系,是我要试试他的能耐。”
  简如火向前走了两步,对史怀祖说道:“年轻人,你离开太湖,奔走武林,为的是什么?”
  史怀祖倒是很有礼貌地拱手问道:“请问老前辈怎么称呼?”
  简如火说道:“老朽姓简,江湖上人称简十二爷。”
  史怀祖叉手不离方寸说道:“晚辈初入江湖,对于江湖上的前辈,从无机缘请益聆教。虽然如此,晚辈也自会知道老前辈是一位受人尊敬的江湖前辈。但不知老前辈方才如此一问为的是什么?”
  简如火说道:“年轻人,老朽刚从太湖来,从王祖荫那里知道令师的惊人举措,以及你和这位岑姑娘奔走江湖的真正目的,是为了鼓动风潮、纠合人心,恢复大明!”
  史怀祖忍不住叫道:“老前辈!……”
  简如火呵呵笑道:“年轻人,你不必紧张,我是在提醒你,你可知道你现在面对的过招对手是什么人?”
  若冷师太说道:“简老,不说也罢!你忘了我在北方曾经跟你说过,驱逐鞑虏,真正的目的,已经不限于恢复大明,你又何必要跟他说这些呢?”
  简如火说道:“师太,我们共同努力的大目标老朽是不敢乱说的,可是从目前的情形来说,长幼有序,君臣尊卑,无论如何还是不能乱的。”他转而对史怀祖严正地说道:“年轻人,你在举剑之间,可曾想到你的对手是大明朝的公主?”
  史怀祖这一惊非同小可!
  若冷师太叹口气,低声宣了一声佛号,淡淡地说道:“河山变色,遍地腥膻!还说什么公主,那只能徒然令人惭愧罢了!”
  史怀祖赴紧拉着岑枫如上前两步,跪下行礼,口称:“草民_史怀祖、岑枫如罪不容恕,叩见公主殿下!”
  若冷师太立即喝令:“小雨,过去扶他们起来。”她又接着说道:“史怀祖,你看我现在像一位公主吗?正如你方才说的,我已经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但是,亡国的仇恨,即使是一个方外人,也不能置之于不理。我们今天是志同道合的伙伴。”
  史怀祖立即躬身说道:“草民不敢。”
  若冷师太正色说道:“我说的是实话,我在南海苦学的时候,就已经忘记了我原来的身份。记得‘公主’身份又如何?徒然增加自己的耻辱,徒然丢不下虚娇的身价,那是于事无补的。说实话,我所能记得的,所应该记得的,我是大明朝的一个遗民,我要为自己的身份尽一份应尽的责任。如果我时时不忘公主的身份,不能吃苦受难,不能忍辱含垢,我还能做什么呢?
  其实就凭一句话,你就叩拜公主,如果有人告诉你,他是太子,他也叩拜如仪吗?……”
  史怀祖连忙说道:“公主是何等尊贵的人,岂能随意说话?何况简老前辈望重江湖,他的话岂容存疑?”
  若冷师太淡淡说道:“不要在这些问题上用心思,我有一位堂姐,曾经在烽火中断去一臂,如今性如烈火,只知矢志复国,最忌有人知道她当年宫中的身份。道理至为明显,我们的情谊是结合在驱逐鞑虏上,在这个事业上每个人的身份地位,是完全相同的。今天我的话已经说得太多……”她抬头看看东方渐起的朝阳,便说道:“此处不是谈话之地,还是上船吧!”
  小雨等人立即奔去,将船稳住。
  岑枫如自告奋勇地上前操舟,楼船缓缓地驶向河口,渐渐望到一片烟波的太湖。
  从这里看太湖,但见风帆点点,朝阳照射得金蛇乱闪,水鸟飞翔,渔唱处处,越发地令人觉得美不胜收。
  若冷师太忍不住叹道:“如画的江山,如今却沦为铁蹄之下,若吾辈不再努力,真愧为头圆趾方的人了!”
  简如火说道:“师太但请放心,像白明宜这种人都能放弃优越的生活,投身江湖为驱逐鞑虏而献身,可见人心不死,只要我们努力,纵使有移山倒海之难,也必定会有成功之日。”
  若冷师太点点头,对史怀祖正色说道:“筒老的话,语重心长,那是我们今后应该遵从的一份信念。”
  史怀祖立即说道:“铭记在心,绝不敢相忘!”
  若冷师太说道:“真正重要的一点,便是要有成功不必在我的心胸。满人入关至今,气势正盛,绝不是你我这些人可以在近期内将之摧毁的,也许三五十年、七八十年或更多的岁月,我们的共同事业必定成功,一定可以驱逐鞑虏于关外,但是不一定要成功在我!其实这些道理,白夫人想必早已口授亲传,哪里用我来说呢?倒是简老,你匆匆地赶到此地,究竟为了何事?”
  简如火说道:“师太可曾听说过金剑令复出的消息?”
  若冷师太点点头说道:“简老真是一位有心人。我这次没有在太湖多作盘桓,而是追赶史怀祖,也正是为了此事。”
  简如火竟忍不住合掌念佛,,说道:“阿弥陀佛!真是菩萨显圣,难得师太也同样有这种想法。老朽一听这消息,便立刻觉得这是最好的机会,不但要说服新的金剑令主,而且也可以趁此机会说服前去的各路高人。”
  若冷师太说道:“金剑令主贺中寒退隐之后,很快就失去消息,武林中失去一位值得尊敬的前辈。另外还有一位仁义大哥……”
  简如火突然说道:“年轻人,我们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你要仔细地听着。”
  史怀祖恭敬地应“是”。
  若冷师太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仁义玉佩的主人王祖荫也渐渐失去了昔日的光芒,江湖上就是这样,只要你不常出现在江湖,或者久不跟江湖上的朋友来往,就慢慢被人淡忘了。”
  简如火呵呵笑道:“是啊!老朽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现在早就没有人知道老朽这个人了。”
  若冷师太说道:“那倒不然!简十二爷的大名还是如雷贯耳的。”
  简如火大笑道:“师太,不论你说这话是鼓励还是说笑,老朽都会引以为荣。我们闲话少说,言归正传。这次金剑令的出现,是非常的突然。”
  若冷师太说道:“我也是在途中才听到。像这样的事,在江湖上来说,是一件十分重大的事。”
  简如火说道:“江湖上多的是好事之徒。”
  若冷师太说道:“不!我说的是日期定得太快、太促,使人有突然的感觉。”她转而对史怀祖望了一眼,继续说道:“明年的元宵之夜,在岳麓山下解剑山庄,决定金剑令谁属。”
  史怀祖这才说道:“请问师太,金剑令究竟是怎么回事?”
  若冷师太说道:“若干年以前,武林纷争不休,了无宁日。于是有识之士乃有公推盟主之识。选一位武功高、道德好、受人尊敬的人出面担任盟主,代表盟主权威的,是一支金剑令,金剑到处,如盟主亲临,可以仲裁一切纷争。如果有人不听,此人必为武林之公敌!”
  史怀祖问道:“既要武功高,又要道德好,有什么一定的标准?武林之中,对于武功这一项,是谁也未必服谁,恐怕是很难决定的了。”
  简如火说道:“问得好,应当有此一问。不过,在早年我们老一辈的人,是没有这些的问题的。各门各派,有头有脸的人聚在一起,大家彼此都十分了解,只要有人提出,也八九不离十。不过这种情形,到后来就慢慢变了。”
  若冷师太叹了口气说道:“追逐名利的心愈来愈重,于是就变成了彼此比武,决定高下。”
  简如火也叹气说道:“这也就是前一任金剑令主贺中寒突然消失的主要原因,他就是觉得大家每隔三年比一次武,制造了多少仇恨,这与当初公推盟主的用意,相去得太远,因此,他索性带着金剑令隐去。以至江湖上久不闻得金剑令主这一名称。”
  史怀祖说道:“如今这金剑令又为何如此突然出现?”
  若冷师太说道:“这正是我们要了解的原因。”
  简如火说道:“年轻人,老朽方才已经说过,金剑令公推盟主,是一个盛会,各门各派,五岳三江,黑白两道的高人,自认有相当功力的人,都会前来参加。年轻人,这对我们来说是一次很难得的机会。”
  史怀祖闻言兴奋地说道:“啊!晚辈知道了……”
  岑枫如用手扯住史怀祖的衣袖说道:“怀祖哥,我们且听两位前辈的指点!”
  简如火说道:“江湖上多的是忠义之士,至今心存大明,这些人不但身有武功,而且都孚人望。如果有他们和我们一起努力,驱逐鞑虏这件事,就获得了极大的助力。”他转向若冷师太,拱手说道:“剩下的还是请师太说明吧!”
  若冷师太说道:“我听到这个消息,便立即想到太湖,从太湖得知还有一个史阁部的孙子。如果你能够这次参加盛会,如果……”她忽然摇头说道:“不行,我不能对你有如此的苛求!”
  史怀祖立即从船上站起来,拱立至恭地说道:“师太,晚辈不敏,但是有决心奉行师太任何指示,全力以赴。”
  若冷师太点点头说道:“很好!吾心信其可行,虽有移山倒海之难,终必有成功之日。一个人的信心是很重要的,决心也是很重要的。你能有这份信心与决心,是值得人高兴的事。”
  史怀祖拱立说道:“请师太明示!”
  若冷师太说道:“你最好能在明年元宵之夜,赶到岳麓山解剑山庄,去参加这次久已不见的金剑令主推选大会。”
  简如火说道:“师太的意思当然不只是希望你参加,而是要你在这次盛会上,一显身手,夺得金剑令主的荣衔……”
  若冷师太的眼神停留在史怀祖的身上。
  史怀祖真的没有想到会在突然之间,赋予他这样一件伟大而沉重的任务。一时间愣住了。
  简如火一看便说道:“怎么?你害怕?你不要忘了!你爷爷史阁部,督师扬州,一旅孤军,与清兵狼虎之师相拒,正气凛然,连敌人都为之肃然,你怎么就怕了呢?”
  史怀祖朗声说道:“回老前辈的话,晚辈并非害怕,而是担心面对天下高人,晚辈以一名后进,怎么能够夺得令主的尊荣,岂不是不能达成师太的愿望么?”
  若冷师太说道:“以你目前的武功,绝对可以一搏,其中还有一个道理,那些参加盛会的上一辈高人,恐怕都不会出来相搏了。至于年轻的一代,你应该有这份信心。记住!金剑令主不是你的目的。你的目的是通过这次比武盛会,广交各路高人,适时地表明你的身份。我说适时地表明,你应该可以体会得到。我要你以新的金剑令主和史可法后裔的双重身份,赢得人心。”
  史怀祖肃然地说道:“晚辈定当全力以赴,以不负师太的期望。”
  若冷师太说道:“如果你能赢得金剑令主,今后在江湖上是令到必行,影响极大。当然,金剑令并非有绝对的拘束力,还要靠良好的人际关系,如此金剑令到之处,无不遵从。这也就是为什么金剑令主不但要武功高,而且要遵德高超的源因。”
  简如火忽然说道:“老朽有一点不明,要向师太请教。”
  若冷师太说道:“简老有话请直说,我们不必客气。”
  简如火说道:“金剑令复出,这对我们是一次难得的好机会,如果能够成功,等于是掌握了大半个武林,只要时机成熟,一声令下,可震动半壁江山。如果师太能亲自出马,我是说以师太的南海绝学,一定可以震慑武林,到时候师太再亮出身份……”
  若冷师太点点头说道:“我能明白简老的用意,大明公主的身份,似乎更能号召人心,关于这一点我有两层顾虑。”
  简如火说道:“老朽恭聆师太的高见!”
  若冷师太说道:“简老可还记得,那次在枣庄附近我跟你、说过的话:‘驱逐鞑虏,并不一定就是要恢复大明。’”
  简如火说道:“老朽当时确实不能理解,后来师太从远处看,从大处看,师太那种开阔的胸襟,使老朽茅塞顿开。”
  若冷师太说道:“儒家的传统说法,天下为有德者居之。”
  对于这些话,简老爷子是搭不上腔的,包括史怀祖在内,岑枫如更不必提了,这是天下国家的大事,从来也没有听过。
  若冷师太说道:“大明到了末年,奸臣弄权,忠良受贬,像史可法这样赤胆忠心的大忠臣,在扬州那种小地方,还要受到奸臣的排斥,最后只有战死在扬州,一尽臣节。”她忍不住落下泪来,其他的人一句话也不敢说,大气也不敢喘。
  若冷师太冷静下激动的情绪,才缓缓地接下去说道:“大明之亡,看起来是盗贼乱起,清兵入关。其实真正原因,还是由于内政不修,各自为私,大家不能团结,因此,大明之亡,应该是咎由自取。”她忽然昂起头来,略有激昂之意:“物必自腐,而后虫生!”
  简如火忍不住叫道:“师太!”
  若冷师太说道:“真是抱歉!一时激动,把话说远了。我的意思是:大明到了末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一般百姓对朝廷并不一定有好的印象。”
  简如火连忙说道:“师太,话可不能这么说……”
  若冷师太摆摆手说道:“我懂你的意思,武林之中,仍不乏心存忠义之士,就像你简老、枣庄的王祖荫、史怀祖的启蒙恩师石老爷子,以及岑枫如和她义母白明宜白夫人等等都是。根据我这些年来奔走江湖,以一个出家人的身份,听到来自各门各派,乃至于各行各业的舆论,对当年朝廷的作为,不无怨言,而他们说的也并非不是事实。”
  简如火黯然说道:“这些也许只是无心怨言,并不代表他们不忠于朝廷。”
  若冷师太说道:“简老说的不无道理,但是,我不能不怀疑,在那种场合,究竟是忠良之后能激动人心?还是我这个前朝公主更具有号召力?今天我们所从事的事业要有百年长远计划,只要对事有利,谁做都是一样……”她忽然笑了笑,立即又更庄严地说道:“我今天所说的这些话,要是我那位堂姐听到了,她不会同意的,她甚至不会饶过我。我并不怕失败,我更不怕死!自从当年逃出后宫之日,我就已经置生死于度外,我的意思是,我们不能错过良好的机会。”
  简如火长叹道:“师太这样的苦心,今日得知,更令老朽惭愧!创千秋大业,个人算得了什么!”
  若冷师太说道:“能够让简老了解,真是让人高兴的事,但不知史怀祖和岑枫如二位意下如何?”
  史怀祖立即说道:“晚辈已经说过,全力以赴,但愿不使师太失望。”
  岑枫如也说道:“我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能参与这样的大业,是我一辈子的光荣,我一定万死不辞!”
  若冷师太正色说道:“岑姑娘,我不希望你死,而是希望你成功。我们从事这种事,并不怕死,但是成功比死更重要。”
  岑枫如立即肃然地说道:“晚辈铭记在心,绝不敢忘!”
  简如火接着说道:“老朽本来是投身江湖,奔走呼号,我看,倒不如随同史老弟、岑姑娘一同前往,说不定比起我一个人孤单地到处奔忙,还有效一些。”
  若冷师太说道:“能得简老同行,史怀祖此去可以说是成功了一半。”她忽然叫道:“小雨,船上可准备有吃的?”她又向简如火说道:“就算是有吃的,也都是一些粗茶淡饭,我自皈依佛祖以后,荤酒不沾,国破家亡,哪里还有心吃喝?不过,今日船上所定之事,意义深远,我们以水代酒,以示预祝成功吧!”
  小雨她们果然端出几碗白水来,大家互祝,干了一碗,在互相举碗之际,可以看出若冷师太的眼眶已经有了泪光。
  简如火干了手中的一碗水,大声说道:“但愿早日重光华夏,让我们再痛饮黄龙吧!”
  若冷师太摇摇头说道:“不瞒简老说,除了国仇家恨,其他的一切在我都已经是心如死灰,如果光复大业能够及身而成,我也要谢绝红尘,归隐深山,已经皈依佛祖的人,这酒是终身不可再饮了!”
  这些话在史怀祖听来,只是沉重而已,可是听在简如火耳里,那份发自内心的伤感,使他禁不住老泪纵横,不能自已。
  小雨适时送上黄粱米饭,每人一碟子菜叶和萝卜干。
  若冷师太一再抱歉地说道:“今日之会,就好像是誓师之典,我只能以此粗糙之食款待各位,于心不安。”
  简如火说道:“师太是何等尊贵身份,如今能如此辛苦,老朽等只是草莽而已,能够有机会随师太吃一顿黄粱糙饭,也可稍减一点良心的不安。”
  若冷师太和小雨她们,不但吃得差,而且吃得少,也吃得快,看在岑枫如眼里,真是有无限的感慨。想到桃花坞的生活,那真是有天壤之别。若冷师太本是金枝玉叶之身,如今是如此苦行,近乎自虐,那无非也是有卧薪尝胆之意。
  这一顿饭,是一次最好的教诲,留给史怀祖和岑枫如极深的印象。从事大业的人,不但才能要高,品德要好,而且还要有吃苦的修持,如果连苦都不能吃,还能做什么?
  史怀祖和岑枫如这一顿饭却吃得很香,吃得心存感激,而且永志不忘。
  这时候已经是晌午,若冷师太吩咐将船摇到岸边,大家一齐上岸,小雨将船还给人家,付上极为丰厚的租金,这使岑枫如感触极深,待人如此之宽,待己却是如此之苛,这恐怕也是从事大事业的人的一种修养。
  简如火首先问道:“师太今日一别将何往?”
  若冷师太说道:“萍踪浪迹,没有一定的去处,不过,对史怀祖,我还有一样东西相赠。”她从身上取出一枚黄色的玉斑指。玉是黄色,是十分名贵的,而且这枚斑指,雕琢的手工又是十分精巧。上面雕的是双龙戏珠,栩栩如生,分明是出自名家之手。
  史怀祖虽然是在莫干水榭中长大的,后来在太湖桃花坞住了一段时间,没有经过这世间的事事物物,但是,他也可以了解这枚黄玉的玉斑指所代表的意义。他立即上前,单腿跪下,双手接过。
  若冷师太面色凝重,认真地说道:“这枚双龙黄玉斑指,也是当年先皇赐给长平公主的……”一时间,她停住了说话,显然她是极力保持住自己的镇静。停顿了一会,才又说道:“双龙黄玉斑指算不得什么宝物,但是,是一件信物则是毫无疑义的,因为当年先皇赏赐这枚双龙黄玉斑指时,是当着朝臣,列入宫廷纪事的。我的意思是说,有这枚玉斑指,应该可以帮助你争取到心存大明的人心。”
  史怀祖恭恭敬敬地将黄玉斑指收藏在腰板带里。他很想问问她是不是就是长平公主?但是,他不敢放肆。因为,他已经从谈话中约略知道了一点,当年从宫中逃出来的,不只她一位。
  若冷师太走到简如火面前,合掌为礼说道:“简老这般年岁,应该在家中享享清福,享受安乐晚年,如今还为了国事,奔走江湖,真叫人过意不去。”
  简如火也合掌低头为礼,说道:“师太,简如火虽已老朽,但是,能吃得也能睡得,做不了什么大事,跑跑腿,为复明大业尽尽心力吧!再说,大道理我也说不上,做人总得俯仰无愧才是。”
  若冷师太叹道:“如果人人都能有简老这份心,驱逐鞑虏,必可及身而成。简老,我们再见了!我会注意金剑令的发展,如果行程方便,我会赶到解剑山庄,去看看新的金剑令主的诞生。祝你们顺利。”说完,她便带着小雨等一行飘然而去。
  简如火神情十分恭敬地站在那里,直到望不见若冷师太一行的人影,才回过头来,只见他老眼有点湿意,长叹一声说道:“看到她,真令人好生惭愧!”
  岑枫如也说道:“老爷子,我也十分感动。像她这样尊贵的人,如今是缁衣芒鞋,苦行江湖,这份精神,就不是普通人能比得了的。”
  史怀祖严肃地说道:“公主的言行,给了我很大的启示,甚至于超过了石爷爷十几年对我的教诲。”
  简如火点点头说道:“你不妨说说看。”
  史怀祖道:“方才枫如说的,公主以尊贵的身份流浪江湖,那是因为国被灭亡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当一个国家亡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是贵如公主,也不得不承受国破家亡之痛!”
  简如火不禁击掌赞叹说道:“你说的真好!怪不得你说要超过石老头十余年的教诲,这是因为公主本身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教训。身教要比言教更为有效!”
  史怀祖说道:“老爷子,公主给我最重要的教诲,还是她那种成功不必在我的宽大胸襟。”
  简如火问道:“她跟你说了些什么?”
  史怀祖说道:“公主并没有直接跟我说些什么,可是从她跟老爷子谈话之中,可以听得出,驱逐鞑虏,并不一定就要恢复大明,而且这是一件长远的大事,我们不一定要及身而成,只要我们锲而不舍,坚持下去,华夏终归有重光之日。这种眼光,这种气魄,是我一生受益无穷的。”
  简如火叹口气说道:“孩子,公主总算是没有看错人,你不愧是史阁部大忠臣的孙子。我老头子到了晚年,能跟你一起从事这样大的事业,这一辈子就没白活!”
  史怀祖连忙说道:“老爷子,你太言重了,晚辈可承当不起!”
  简如火说道:“走吧!孩子,离明年元宵虽然还早,沿途走去,也就差不多了。这是一次重要的机会,我们不能让公主失望,也不能让自己惭愧。”
  岑枫如忽然说道:“老爷子,我有一点小小的意见。”
  简如火说道:“说吧!姑娘,不要那么客气。今后我们要生死与共,甘苦同尝,虽然我老头子比你们年长些,但是也不必太过于拘礼。有什么话,请直说吧!”
  岑枫如说道:“老爷子方才说的,现在离明年元宵还有一段日子,我想在这附近暂停数日,我们找几处附近的完堂……”
  简如火一怔。
  岑枫如接说道:“因为有一对母女,是怀祖和我的恩人,由于一点小小的误会,和我们分手了,我要在附近找找她们。”
  简如火说道:“你确定她们是在这附近吗?”
  岑枫如说道:“不能确定,但是,我要尽心。老爷子,做人但求尽心而俯仰无愧。再说,受人点滴,当报以涌泉。”
  简如火没等岑枫如说完,立即说道:“好!做人的确应该如此,我们决定在这方圆五十里之内,找遍所有的庵堂。一方面烧香礼拜,求菩萨保佑我们能够大业有成。另一方面,我们找寻你们那两位恩人。”
  岑枫如感激非常,行礼说道:“老爷子,真的要谢谢你了。”
  在这鼋头渚附近方圆五十里,倒真的有不少庵堂,他们真的一处一处地烧香拜佛,四处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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