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2025-04-12  作者:玉翎燕  来源:玉翎燕作品集  点击:

  黑衣女人淡淡地笑道:“我有一个不大喜欢把自己姓名告诉别人的习惯,我只是偶尔走动江湖,从没有人问过我的姓名,也不需要问,只是如此而已。”她转过身来问道:“原来你认为我不告诉你姓甚名谁,是我的心虚?还是胆怯?好,我现在告诉你,我姓白名明宜,江湖上人称白夫人而不名。见过我的人不多,听过我说自己姓名的人,几乎是绝无仅有。因为见过我的,或者听说过我的,能够活着离开的不多。”她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当然,今非昔比,我受到很多人的影响,改变了我的人生……不谈这些,告诉我,白明宜跟你有什么仇恨?”
  石筱芗脸色有些苍白。她并不是害怕,而是面对这样的场面,她不知如何是好。她昂了昂头说道:“还记得我爷爷吗?”
  白夫人说得很快:“记得,石玉坚石老头,是武林的名医,曾经和我在华山对了一剑,这就能说明我们是仇人吗?”
  石筱芗的眼泪流了下来,带着愤怒说道:“你杀死了他。”
  白夫人一愕说道:“你错了,我并没有杀死你爷爷,你爷爷在武林没有劣迹,我说过,他是名医,他救过不少人,这种人我不会杀的。不错,你爷爷的功力跟我差得太远,硬对一剑,他必然受伤,但是,对一个名医来说,那种伤是不会致命的。”
  石筱芗流泪说道:“他老人家的确是死了,涂七爷把他老人家葬在华山之巅,我去祭过。”
  白夫人摇头说道:“如果是我杀的,我不在意别人报仇,但是我没有杀他,至于他为什么死,我不知道。”她似乎对于自己这样的解释不太满意,于是又沉声说道:“以你爷爷的年龄与江湖上的名望,应该不能与少不更事的年轻人相比,他举剑出刀之际,应思量自己的功力。华山之事,我记得清楚,他突然举剑,要阻止我飞奔之势。老实说,这是自杀的行为,如果我手下不留分寸,他只有两个结果:一是震裂内腑,喷血而亡,一是剑下身首异处。石姑娘,说句难听的话,舔血刀头的生涯,要自己活命,就要少冲动。”
  石筱芗仍然流泪说道:“你知道吗?就算我爷爷不是死在你剑下,但是,你也有伯仁之憾。”
  白夫人说道:“你这话怎么讲?”
  石筱芗说道:“据我知道的情形,是因为你要掳去史怀祖,我爷爷才心急拼命。”
  白夫人轻轻地“哦”了一声,摇着头说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如此好的耐性,为什么会对你有这样的耐心,你要知道史怀祖的事情经过吗?你很关心史怀祖的去处吗?”
  提到史怀祖,石筱芗就忍不住内心有一阵抽痛。女人对于任何事都可以容忍,唯独对于情感的欺骗,特别是她们以为的情感欺骗,那是一丝一毫、一点一滴都无法容忍的。石筱萝立即摇摇头说道:“我不关心他。对于一个忘恩负义,毫无气节的人,没有人会关心他的。”
  白夫人笑了,她说道:“你说不关心他,可是我从你的眼神中已经看出了你对史怀祖那份由衷的关切。”
  石筱芗愤愤地还要说话。
  白夫人挥手止住,说道:“我不管你是否关心史怀祖,但是,我要说明你爷爷如果为了我要携走史怀祖,便要以死相拼,那是一项更大的错误。对于一个已经过世的人,我是不应该批评的。但是,你是他唯一的孙女儿,为了让你了解事情的真象,认识事情的是非,我必须说下去。”
  石筱芗忽然冷静下来了。她多少知道一些白夫人的传闻。
  白夫人说道:“在华山之麓,我第一次遇到史怀祖,便发现他是一个习武的上等材料,但是,一块最好的璞玉,如果不能遇到一位高手雕琢,就徒然浪费掉了这块璞玉。”
  石筱芗说道:“我爷爷从小就传授武功给史怀祖。”
  白夫人微微说道:“论医术,你爷爷是一流的,除此之外,特别是武功,我就不愿多说了。”
  石筱芗说道:“所以我爷爷才送史怀祖到华山去找涂七爷。”
  白夫人说道:“涂七爷是一位很不错的击剑高手,但是,若想在武林称雄,那还差了一截。”
  石筱芗说道:“你的意思是……”
  白夫人断然说道:“不错,我白明宜的武功要高出涂七爷,更重要的是,我有一套训练方法,我以为,少则三年,迟也不过五载,我可以将史怀祖调教成为第一等的武林高手。”
  石筱芗说道:“这是我爷爷与你最大的不同之处。”
  臼夫人突然对这句话有很大的兴趣,问道:“这倒是我想知道的,说说看,我跟你爷爷不同的地方在哪里?”
  石筱芗说道:“我爷爷知道自己武功不是最杰出的,他老人家一点也不自大,他满怀虔诚之意,带着史怀祖远去华山,去拜求涂七爷,请涂七爷传授史怀祖剑术,他不是自私,他不是将史怀祖这个可造之材据为己有……”
  白夫人哼了一声,说道:“说下去。”
  石筱芗想了想说道:“说也没有关系,因为史怀祖是大明忠臣史可法史阁部的孙子。”
  白夫人问道:“那又怎样?”
  石筱芗理直气壮地说道:“当然不一样。史怀祖是忠良之后,他是可造之材,因此,我爷爷要把史怀祖训练成为第一流的高手,凭他的武功,凭他是史阁部的孙子,可以奔走江湖,号召仁人志士团结起来,共同驱逐鞑虏,光我河山。”
  白夫人“啊”了一声说道:“这就是你说的跟我不同的地方吗?”
  石筱芗说道:“当然,这与你的用心可以说是完全不同。”
  白夫人笑笑说道:“可以说得更明白一点吗?”
  石筱芗说道:“我已经什么都说了,还有什么可在乎的呢?你看中史怀祖是可造之材,将他掳到你住的地方,把他训练成第一等的高手,最后是为你私人所用。你想,这与我爷爷的伟大构想,相差何止千万里?”
  白夫人沉吟了一会,说道:“你说的也许是对的,但是,结论下错了,而且错得很厉害。”她终于又盘坐在织锦的坐垫上,脸色沉重地说道:“我不会责怪你,因为你太年轻。但是,遽仲。事一开始你就错得很厉害。对于一件事,如果没有全部了解,对于一个人如果没有了解得很深入,切忌遽下论断,那样才不至于犯大的错误。不错,史怀祖是被我多少用了一些强制的力量带回太湖桃花坞的,我要把他训练成天下第一等的剑手,第一等的高人。但是,当他完成第一阶段的训练之后,我失败了,因为他要逃离桃花坞,并且得到了桃花坞我最得意的女弟子的协助。”
  石筱芗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但是,她立即又想起木渎所见到的情景,一股愤愤不平之气,又从心底涌起。
  白夫人似乎没有注意到石筱芗的情绪变化,继续说道:
  “桃花坞是什么地方?经过我数十年的经营,不但是铜墙铁壁,而且是天罗地网。”
  石筱芗惊问道:“他没有逃掉?”
  白夫人根本没有理会她,说道:“这两个人都犯了桃花坞的大罪。但在这时,我才发觉史怀祖之所以要逃走,那是因为他有一个重要的使命,也可以说一个伟大的理想,而我那位女弟子居然也为了史怀祖的理想,冒着欺师的罪,帮助他逃走,那是使我始而不解,继而感动的事。”
  “史怀祖说出了他要逃走的原因?”
  “除了反清复明这样伟大的目标,不会再有其他的事能得到我的宽恕的。”
  “你放他们走了?”
  “我让史怀祖受更高一层、更深一层的剑术训练,最后他尽得桃花坞武艺的精华,他也获得了桃花坞镇坞的宝剑。我让他回到江湖,仗着他的武功,凭着他是史可法的孙子,在江湖上奔走呼号,纠合人心,从事他的复明大业。我不知这样做,与你爷爷有什么不同?”
  石筱芗大感意外,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我与你爷爷的确有不同的地方,要让史怀祖负起这么重的担子,却又不能给予他应有的条件,那叫做暴虎冯河。”
  石筱芗虽然为爷爷感到不平,但是,她一时实在不知从何说起。
  白夫人说道:“一个身负重任的人,让他孤剑纵横,连个照顾生活的人都没有,他如何能竭尽心力,从事于这项艰苦而又伟大的事业?我自问不能,你能吗?”
  石筱芗没有想到这时候有此一问,当时愣住,答不上话来。
  白夫人接着又说道:“我们身为师长的人,要弟子做事,尤其是做艰难的事,要为弟子设想,要为弟子准备条件,然后再要求弟子全力以赴,这是做师长的一种责任,或者就是一种道德。我教给史怀祖最高的武功,赠授他最锐利的兵刃,再派一位我最得力的义女当他的助手,照顾他日常生活。我解散了桃花坞的徒众,让他们散布江湖各处,在暗中为史怀祖呼应,请问石姑娘,我这样做,跟你爷爷有什么不同?如果说我与你爷爷有什么不同之处,那就是我将我的义女许配给了史怀祖,告诉你,他们二人都不同意。因为史怀祖告诉我,他有一个青梅竹马的伴侣,虽然没有任何承诺,但是彼此心心相许……”
  石筱芗的脸色苍白了,她的泪水流到脸上,滴到衣襟上,她的心情是复杂的,犹如打翻了厨房里的五昧瓶。
  白夫人继续说道:“让一个孤身女子,伴随史怀祖,奔走千山万水,我不是不放心史怀祖,而是人言可畏,要为史怀祖在人们的心中树立起良好的印象。当然,这对你石姑娘可能是不公平的,但是,如果能从大业着眼,我不承认是我的过失。若姑娘,如果你是因为这件事而把我当做仇人,我愿意按受你的报复。”
  石筱芗“哇”地一声,哭出来了。
  这时候从帐篷外面进来一个人,恭敬地说道:“先向夫人叩谢救命之恩。”说着,真的深深地拜下去。
  白夫人喝道:“书韵,墨香,快扶起客人。”
  两位姑娘早已挽住管笠蓁。管笠蓁坚持深深地拜了两拜,墨香和书韵也拦不住,直到她款款地站立起来,白夫人才说道:“其实你有足够的能力制服那些虎蜂,不至于受到那一螫之危。”
  管笠蓁很恭敬地说道:“我的确是犹豫了一下,没有想到就因为这一下的犹豫,不但几乎断送了我的性命,也几乎断送了我女儿的性命,若不是恩人,我母女二人便死得非常冤枉,也死得非常不值得。”
  “那是由于另一种情感,才使我出手,所以,也不必感激我。”
  “我不懂恩人的意思,即使懂得也不会影响我对恩人的感激之心。”
  “你既然已经听到了,我已经让史怀祖离开了桃花坞,主要让他凭一点丹心,仗三尺孤剑,奔走江湖,号召志士仁人。”
  管笠药立即说道:“恩人志在复明,自会流芳千古,青史名标。”
  “流芳青史,那是未来的事,我从来没有想到这些,我倒真是受了史怀祖的影响,是他那种只为大业,不顾生死的精神感动了我。我可能做错了一件事,那便是把岑枫如,我的义女许配给了史怀祖,而我却已知道史怀祖心中已有一个红粉知己石筱芗。”
  “我也听到了恩人所说的用心。”
  “我的用心,毕竟只是我的用心,并不能保证我不是错误的。正因为如此,我才插手管了这档子事,似乎是对石姑娘表示的一点歉意。”
  “恩人说的,我们承当不起。”
  “所以我说,你们不必如此口口声声‘恩人’,也不必感激,只是石姑娘似乎很不理解我的做法。我不妨再说一句,我白明宜从来做事但求无愧于心,如此而已!”
  管笠蓁一听,大惊,立即说道:“愚人,小女无知,出言不逊。”她转身喝道:“筱芗,你还不赶快跪下,向恩人请罪。”
  石筱芗含着忏悔的泪,刚要跪下,却听到白夫人开朗地笑道:“我不喜欢这样,我也不在意石姑娘所说的话,老实说,如果我在意,就没有今天这种局面了。”她转而吩咐道:“墨香,请送管夫人和石姑娘去到另一个帐篷休息,好好招待,不要怠慢了贵客。”
  管笠蓁已经不能再说什么了,她只是很恭敬地说道:“多谢恩人的安排,明天再来给恩人请安。”
  墨香已经在一旁做出手势,说道:“管夫人、石姑娘,请这边走。”
  书韵已经掀开了门帘,管笠蓁和石筱芗随着她们走出帐篷。
  石筱芗说道:“娘,都是女儿的不是,惹来许多烦恼。”
  墨香在一旁说道:“石姑娘,我们夫人对你格外喜爱,在虎蜂拥来的那一瞬间,可以看出我们夫人的真情。”
  石筱芗说道:“救命之恩,我是非常感激的。”
  墨香笑笑说道:“只是对于史公子的事难以谅解,是不是?这件事从头到尾我知道得最清楚。”
  石筱芗问道:“你的芳名可否相告?”
  墨香说道:“我叫墨香,她叫书韵,我们两人都是夫人的贴身使女。”
  管笠药说道:“墨香姑娘,你们两位与小女年龄相信;就让她称呼你姐姐吧。”
  墨香连忙说道:“夫人把话说差了,墨香只是下人,实在不敢逾分。”
  石筱芗说道:“墨香姐,方才你说对于史怀祖的事,知道得最清楚,能不能……”
  墨香微笑说道:“石姑娘的意思是要我为你详细地说一说?当然可以,现在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清夫入和石姑娘先到
  这边来,用毕晚餐之后,我愿意很详细地把史公子和枫如姐的事向你说清楚。”
  石筱芗点点头说道:“方才夫人提到的岑枫如姑娘,是吧!”
  大伙儿走进另一顶帐篷,里面已经点亮了灯,照得帐篷里如同白昼。里外两间,是用帷幕隔开的,外间有一张小圆桌,周围放着坐褥,最令人感到惊讶的是桌上花瓶里插着一枝梅花。人在行旅中,而且又不是梅花当开的时节,这说明白夫人是一位很特别的人物。从外面送来四个菜,两荤两素,热腾腾的,外带一个白玉瓷的酒壶,两只小酒杯。
  管笠藁说道:“墨香姑娘,我知道白夫人管理很严,处处讲究规矩,不过,现在我是客位,多少可以宽容些。我想请墨香姑娘坐下来,和我们一起喝杯酒如何?”
  没有想到墨香答应得很干脆,说道:“墨香遵命,我正要借此机会向夫人和石姑娘敬一杯,以表敬意。”
  站在一旁的书韵,笑嘻嘻地轻轻击了一下手掌,帐篷外面有人又送来另一副杯筷,她对管笠蓁和石筱芗点点头,说了一声道:“恕我不陪。”
  墨香执壶把盏,酒是琥珀色的,倒在白玉瓷杯里,分外鲜艳,她举杯分别敬了管笠蓁和石筱芗之后说道:“我印象最深的,是史公子第一次逃跑被逮住审问的情景。”
  石筱芗连忙抢着问道:“桃花坞也审理案件吗?”
  墨香说道:“桃花坞有各种规矩,逃跑是最大的罪名,要受最严厉的处罚,尤其像史公子这样,接受了桃花坞最秘密的武功训练。”
  石筱芗问道:“应该处死?”
  墨香说道:“当然处死。”
  石筱芗望了母亲一眼,缓缓地问道:“墨香姐,你有一件事没有说清楚,你说史怀祖和那位岑……”
  “岑枫如姑娘,原是夫人最得意的女弟子,后来认为义女。”
  “岑枫如姑娘跟史怀祖有什么关系,何以会互替生死?”
  “那是因为岑姑娘曾经帮助史公子逃走。”
  “我更不明白了。”
  “你会明白的,史公子和岑枫如姑娘是合练秘密武功的伙伴,武功练成了,史公子说出内心的沉重负担,岑姑娘非但没有阻止和告密,反而大义凛然,鼓励史公子离开桃花坞。”
  “岑姑娘愿意一个人留在桃花坞受罚?”
  “结果史公子没有逃成,变成两个人受罚。按一般人来说,多半是互推责任,减轻自己的罪过,可是,他们却宁愿为对方开脱,让自己承担一切。那不是口头上说,而是在刀剑之下,勇于就死,那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他们彼此勇于替死的真情感动了夫人。我想,管夫人和石姑娘也可以看得出来,要能感动我们夫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从那时候,改变了我们夫人的根本看法,恢复华夏大好河山,是人人有责的,后来的事,夫人方才已经说了,我不用多说。”
  石筱芗神情有些木然,不知道是高兴还是苦恼。
  墨香看了她一眼,又说道:“石姑娘,我是跟岑姑娘从小一起在桃花坞长大的,但是我决不偏袒她。她和史公子一起练功,朝夕相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但是,当她知道史公子有位青梅竹马的伴侣,而且又对他有救命之恩时,她就下定决心牺牲自己的感情……”
  石筱芗幽幽地问道:“墨香姐,岑姑娘的意思是……”
  墨香说道:“她可以为史公子死,可以为史公子做任何事,但是她绝不要从史公子身上得到任何回赠,她曾经跟我说过一句使我难忘的话。如果让史公子为了她而成为薄幸负心的人,那绝不是真爱。”
  石筱芗默然。
  墨香又说道:“石姑娘,你一定会问,为什么她终于嫁给了史怀祖呢?”
  石筱芗幽幽地说道:“白夫人已经说过了。”
  墨香说道:“石姑娘,原谅我说一句不得体的话,虽然夫人已经对你作了最真切的说明,虽然夫人对石姑娘有救命之恩,姑娘未见得就能够释然于心,我们女人对旁的事都可以容忍,唯独这件事……”
  石筱芗突然说道:“墨香姐,事情并不像你说的那样,爱情并不能代表一切,何……”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听到一阵鸟鸣的声音。
  墨香一听,脸色大变,立即叫道:“管夫人,石姑娘,你们快走!”
  管笠蔡讶然地问道:“墨香姑娘,莫非情况有变?”
  墨香一转身,伸手从帐篷的暗柱中,取下一柄宝剑,口中说道:“请你们快走,没有时间详谈了。”她刚一匆匆走到帐篷门口,鸟鸣的声音又突然一变,墨香停下脚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管笠蓁走过来问道:“有人来袭击?”
  墨香点点头说道:“方才那一阵鸟鸣,是我们桃花坞特殊的传递讯息的方式,告诉我们面临了最可怕的敌人,要各自保命,这种讯息还是从来没有过的。”
  管笠蓁问道:“现在情形又变了,是吗?”
  墨香说道:“夫人说的极是,现在情形变了,要我们各在原地等待一个指示。”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鸟鸣的声音又有了改变,可以听出那是高吭的鹰鸣声。
  墨香立即又从帐篷的另一处暗柱上,取下一个类似镖囊的东西,对管笠蓁说道:“管夫人,又要拼斗了,请你和石姑娘暂留在帐篷里,因为外面情况不明,究竟是什么敌人?还不清楚。”
  管笠蓁说道:“墨香姑娘,我们不能帮忙吗?”
  墨香说道:“在这种情形之下,没有夫人的指示,谁也不敢自己做主。”
  管笠蓁说道:“我是客位,夫人的命令对我们来说,应该没有约束力。筱芗,带着你的剑,我们去看看。”
  石筱芗立即起身携剑,随在管笠蓁的身后走出帐篷。墨香不便阻拦,只好说道:“请管夫人和石姑娘小心。”
  管笠蓁停下脚步回头问道:“方才另一阵鸟鸣,又是什么意思?”
  墨香说道:“那是要我们准备火器,是要进行火攻。”
  管笠蓁闻言点点头,想了一下说道:“那就是说来进攻的敌人,不是普通的敌人,莫非是……”她警觉顿生,很快地走到帐篷外面。
  这是一个星光满天的夜晚,夜色迷朦,河边非常幽静,周围静悄悄的,看不出有任何异样。
  石筱芗忽然说道:“娘,你有没有闻到一阵腥味,令人作呕?”
  管笠藁闻言脸色一变说道:“筱芗,你留在这里,我过去看看。”她不等石筱芗的回答,便展开身形朝白夫人的帐篷奔过去。
  愈接近白夫人的帐篷,腥气愈重。管笠药已经明白大半了,她从身上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梧桐籽一般大小的黄色药丸,自己含了一粒,丢一粒给跟在后面的石筱芗,说道:“含在嘴里,站在原地不要动,发现任何情况,都不要惊惶,记`住,不要让虎蜂的事情再度发生。这是那个鹰叟的下流门人最后的挣扎。”
  石筱芗急着叫道:“娘,你是说那家伙又要放出虎蚁、食肉蚁之类的毒物来?”
  管笠蓁微笑说道:“苗疆之地,毒瘴遍处,大凡在苗疆能出人头地的高手,对于驱策毒物都有一套。我给你的那粒丸药,是翡翠山庄用百花精英炼成的,有异香,可以解除一切毒气。放心,娘还不会被他们吓倒的。”
  这时候突然有一阵尖锐的竹哨声。管笠蓁说道:“事急了,你千万不要乱跑,记住,不要影响我分心。”她突然一个腾身,凌空拔起一两丈高,劲射向白夫人帐篷附近的一块大石头上。
  管笠藁刚一站上大石头,眼前的景象,可把她吓坏了。这是一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场面,胆小一些的人,定会浑身发麻,浑身发软。
  就在白夫人帐篷前面不远,有一大遍蛇阵。数不清有多少条蛇,重重叠叠、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粗粗细细,各种奇形怪状的蛇结成一个阵,朝着白夫人的帐篷,蟠行而去。不用说,这些蛇是受人驱使的。显然没有看到人,那尖锐的竹哨,就是最好的证明。
  白夫人此刻站在帐篷的前面,脸色凝重,手里握着的不是兵刃,而是一根长约五尺的竹竿。
  使管笠蓁不解的是,她当时发出鸟鸣告警,分明知道这一蛇阵的厉害,她应该离开,而且她也有足够的时间离开,为什么她不离开?可是,管笠蓁很快就明白了。
  白夫人是一位心比天高的人,她原先纵走了敌人,以为对手不堪一击,如今,敌人使出这样令人想不到的一招,她能逃走吗?只要她一逃离此地,白夫人今后在江湖上只有销声匿迹,永远没有办法抬头。还有一点,只有女人才能想得到的。帐篷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白夫人的心爱之物,如果她逃离此地,这些东西就会化为乌有,这是她所不能忍受的。于是,她三度发出不同的鸟鸣讯号,说明她内心的冲突。最后,她选择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定,她要以一根五尺长的竹竿来斗这一大遍毒蛇。
  这将是一场惨烈的搏斗,一旦失手,就会万蛇噬身。事实上,白夫人第三次变更鸟鸣的声音,等于是表达了自己宁为玉碎的决心,她命令大家准备火攻,那是待她失手死了以后,将所有的东西付之一炬。
  那一大遍蛇阵,已经逐渐接近了。白夫人当然明白,现在蛇行得很慢,但是,在接近她时,必然是雷霆万钧,奔雷闪电之势,猛扑而来。她拄着竹竿,神色凝重。
  管笠蓁突然叫道:“夫人,请接住这个!”
  白夫人略一回头,只见一粒小小的药丸飞来,她接到手中,异香扑鼻,驱走了那令人恶心的腥气。谁知道就在这一回头的瞬间,那重重叠叠而来的蛇阵,在一声尖哨之下,突然如同发狂一般,一齐昂首如飞,闪电齐来。
  白夫人警觉顿生,立刻纳药丸于口中,竹竿一横,正要全力搏击,但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些闪电蹿来的蛇阵,并没有袭击白夫人,却从她的身旁游过,一直奔向管笠蓁。
  白夫人根本没有考虑,立即一挥竹竿,想去支援管笠蓁,但是,她刚一迈步,便停下来了。因为她看到了一个奇观。
  不知何时,管笠蓁的头发披散下来。她站在大石头上,昂首向天,双手张开,站在那里如同是一尊雕像。
  那些昂首吐信闪电蹿来的蛇阵,来到大石头附近不远,仿佛受到了阻碍,前进不得,而后面的蛇仍然不断地涌过来。片刻工夫,就在管笠蓁的四周,逐渐堆砌起一圈蛇墙,而且还在不断地增高。
  石筱芗持剑奔来,紧跟在后面的是墨香。
  墨香一面追一面叫道:“石姑娘,令堂的话我也听到了,你要沉住气。”
  石筱芗根本不理,一个劲地奔向那一堆令人不寒而栗的蛇阵。
  突然,人影一闪,白夫人拦住去路。
  石筱芗泪流满面地叫道:“夫人,你看我娘……你不能见死不救。”
  白夫人说道:“石姑娘,你母亲为了我……应该说是为了救我,就算是与我无关,我也不能见死不救,无动于衷。但是,我能救吗?”
  石筱芗说道:“不能救我们也要救,请你不要拦住我。”
  白夫人说道:“不是我拦你,我是希望你不要害了你母亲。虽然母女连心,但是你也要冷静下来。虎蜂阵的前车之鉴,你还不能引以为诫?”她指着那一圈蛇墙说道:“你母亲分明已经制服了那些蛇,你看……”
  管笠藁高举着张开的双手昂首向天,因为她的四周已经堆砌了一圈蛇墙,所以只能看到她的上半身。
  远处尖锐的竹哨,一声比一声急促,那些蛇吐着舌棺,恶凝聚地想向管笠蓁进攻,但被一道无形的墙堵住了。
  只见管笠蓁的双手已经微微发抖。
  白夫人伸手拍拍石筱萝说道:“你母亲现在正在做最艰苦的奋斗,千万不要影响她,让她分心,否则就会造成比虎蜂阵还要可怕的后果,你应该对自己的母亲有信心,倒是我,真的没有想到她有这么高深的法术。”
  石筱芗叫道:“法术,我母亲曾经立誓不使用法术的。”
  白夫人说道:“在这种关头,唉!那是为了我……”她忽然对墨香吩咐道:“点燃所有的灯,准备所有的火器。”
  墨香立即跑回去,不一刻工夫,附近灯火通明,把沿河一带照得如同白昼。
  管笠蓁的脸上流满汗水,她那披散的头发如同用水洗过一般,那一圈一丈多高的蛇墙,开始有崩溃的迹象,那些蛇开始向下滑动、滑动……
  远处竹哨声逐渐地微弱下去了。蛇墙滑动的速度愈来愈快,到了后来,变成整堆地向下倒。起先滑下来的蛇,是自己游下来的,到了后来,那些蛇就如同土崩瓦解一般,一堆一堆地坍塌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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