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2025-04-12 作者：玉翎燕 来源：玉翎燕作品集 点击：
天上有薄薄的云，蔽住了弦月和星光，这是一个黯然无光的夜。柯瑶伶一路上走得很快，但是，她有一种特殊的感觉，她感觉到沿途至少有六七处暗桩。她的心里充满愤怒：“韩一无不但是一只狐狸，而且是一只狼，一只色狼，一只噬人的狼！”她很快来到韩一无的住处。周围一片静悄悄，没有一个人影，这正是韩一无的狡猾之处。
她刚要举手敲门，两扇大门竟然洞开。
韩一无一身华服，站在门里，笑容可掬，躬身施礼，口称：“柯大人真是信人，韩一无在这里恭候！”
柯瑶伶看了他一眼，说道：“韩一无，你倒是很有信心！”
韩一无奸笑说道：“多谢大人的夸奖，其实并不是我对自己有信心，而是对大人有信心。”
柯瑶伶说道：“相信我一定会来？”
韩一无笑道：“柯大人，你是何等人物，当然是一诺千金啊！”他躬着身，伸手肃客，道：“大人请！我们这样站在门口说话，那就不是我的待客之道了。”
柯瑶伶昂首走进大门，沿途都挂着红灯笼，把这个优美的庭院点缀得喜气洋洋。敢情他还真的把这件事当做喜事办呐！
韩--无住的是一家有钱人家的别墅，本来是有人住着的，他来到南昌之后，看上了这个居处环境优美，便叫人赶走了原来的屋主。今夜，房子里闲杂人等都打发光了，显得十分宁静，只留下四名婢女，在荷池水阁里伺候。经过了九曲回桥，来到了池中央的水阁。这是水阁的原来的主人读书、吟诗、写字的地方，所以水阁隔成了里外两间。外间满架书籍，真正是青衣荷香，令人共醉。里间原是让主人读书读倦了休息的地方。如今，韩一无改变了这间水阁。外间改成陈设富丽的客室，里间改成一间极其奢侈的卧房。今夜，水阁外间当中摆了一张四喜桌子，桌面上铺了红布。桌上摆着红色瓷器、匙勺碗碟，两只纯金的酒杯，两个对角各点着一支大红蜡烛，跳动的烛光，给这间客室渲染上一份洋洋的喜气。里间更是经过了精心的布置。新搬来的红木牙床，一副金色的帐钩，浅红纱帐，床上叠得整整齐齐的大红锦被，床头并排陈设着一对鸳鸯双枕。临窗还特地摆设了一个梳妆台，菱花镜上贴了一个双喜字。梳妆台上也放置着一个金色的烛台，大红蜡烛闪动着红红的火苗。整个水阁像是洞房。
柯瑶伶一走进水阁，脚停在门外，朝四周看了一下。
韩一无斜着肩谄笑地凑上去说道：“柯大人，现在，我应该改口称你瑶伶了吧！”
柯瑶伶心中一阵作呕，她神色自若地说道：“随你高兴。”
韩一无一挥手，吩咐两名婢女道：“上菜！烫酒！”他又转身对柯瑶伶笑着说道：“瑶伶，要不要到里面去看看，我可花了一番心思啊！整整花了我一天的时间……”
柯瑶伶大步走近四喜桌，朝上位坐下，说道：“你的确是花费了一番心思！不过，急什么呢？待一会反正要进去看的，是不是？”
韩一无连声说道：“是，是！待回头再看，我们当然要先喝点酒。”他在对面坐下来，一双绿豆眼死盯着柯瑶伶。
柯瑶伶微笑说道：“我真的那么好看吗？”
“好看！我说过，你是京师有名的第一美人，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有一天我居然可以……嘿嘿！”
柯瑶伶笑笑说道：“天下事有许多是难以预料的，谁又能想得到下一刻会有什么变化呢？”
韩--无满足地笑道：“说真话，你没有来以前，我真没有把握你会来，我想也许还要等到明天，或者要多等几天，没有想到……。”
柯瑶伶说道：“我这不是已经来了吗？而且是坐在你的对面。”
“所以……所以……我真是太高兴了！”他眯着眼睛说道，“我也知道，我韩一无是一只癞蛤蟆，你是一只飞在天上的天鹅，我怎么会吃到天鹅肉呢？结果，哈哈哈！我吃到了！”
柯瑶伶说道：“你是这么高兴，回头你要多喝几杯。”
韩一无笑道：“那是当然，那是当然，喜酒嘛！”
婢女送上来四个热炒，小心斟上酒。
柯瑶伶刚端起酒杯，韩一无立即说道：“放心，是真正的好酒，我这个人做事绝不……嘿嘿嘿，弄鬼，再说，要用迷药，一方面瞒不了你的，另一方面，那种事要心甘情愿才有味道。”
柯瑶伶笑笑说道：“既然我都已经来了，还怕什么呢？”
她举起酒杯，说道：“干杯！”她一仰头，喝得杯底朝天。
韩一无喝了一声彩，说道：“瑶伶，你果然豪气干云，不愧是女中丈夫！喝酒的豪气我比不上你，但是，我绝不扫你的兴！”他也干了一杯。
柯瑶伶是酒到必干，喝得干脆极了。
韩一无原有很好的酒量，一见柯瑶伶如此喝酒，心里暗自忖道：“也好！让你喝醉，免得你事到临头再变卦，只要你喝醉了，不怕你不乖乖地脱衣服跟我睡觉。”他哪里知道，柯瑶伶坐在椅子上运起内力，将体内的酒逼出体外，喝下去的酒，化作热气，从脚底下流出去，只是一双鞋袜，都已经湿了。
两个人如此一轮猛喝，韩一无已经有几分醉意了。他伸手过来抓柯瑶伶的手，口中含混不清地说道：“瑶伶，来，我们到里面去。”
柯瑶伶故意脚下一个踉跄，人一个歪斜，一偏身，闪过了他的手。她口中也说道：“走！我们进房去。”她说着话，一路跌跌撞撞，走向里面。她的眼神却留意左右，除了两个婢女在伺候，水阁没有其他人。她扶着里间的门，挥手对那两个婢女说道：“你们去吧！休歇着去，这里不用你们管了。”
两个婢女躬身应是，悄悄地退下。
韩一无此时也一路踉跄，跟了过来。一走进房里便一头栽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柯瑶伶装醉说道：“起来呀！为什么不起来，起来上床睡觉去。”她故意伸手来扶韩一无，因为她的眼尖，她已经看到了韩一无的后背上，插了一支短刀，只露着刀把在外面。
这刀当然不是月琪她们所发出的。不用说是另有其人，是谁呢？是韩一无的那位护卫吗？为什么要杀死韩一无？她忽然感觉到，水阁里充满了危机。如果应付得不好，会给她带来危险。她故意伸手扶韩一无的同时，口中喃喃地说着醉话，忽然一个把不稳，人倒在地上。不用说，她是在眯着眼睛，看看是谁在此时横插了一脚。
时间仿佛停顿了，水阁里一片死寂。侧卧在地上的柯瑶伶在盘算着，如何来应付这个突变。在这同时，她有了一个感觉，虽然还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是，可以断言，是一个厉害的对手。尤其在目前这种状况下，居然还没有动静，更说明对方是沉得住气的人。她的手里没有任何武器，只有在小腿外侧有一柄手插子。她开始以极慢的动作缩回自己的双腿，她是打算在一个机会到来的时候，立即以最快的速度，弹身而起，来对付突变的情况。她的动作极慢，慢得看不到她在移动。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了脚步声。柯瑶伶是侧着身子睡在地上，她不能转过头来仔细察看。脚步声很慢，是来自床的后面。终于，柯瑶伶眯着的眼看到了一双脚。
应该说是一双薄底如雪，靴面带着花纹的靴子。这双靴子一落柯瑶伶的眼里，立即使她大吃一惊，她几乎要翻身坐起来。
因为，这双特别的薄底快靴，柯瑶伶对它是太熟了。穿这双薄底快靴的人，是石成珏最亲信的部属，把他从一名流落市井卖艺的流浪汉，提拔到领五品游击衔的护卫。此人将石成珏视为恩公，平日里不仅是对石成珏唯命是从，就是对柯瑶伶，也是恭敬有加。
此人的武功底子本不弱，近几年来，受到石成珏的指点，再加上他自己用心肯学，而且他平日训练特别认真，尤其对于各种奇特的暗器，非但极有心得，而且自己还能独创风格。此人在护卫中，有个颇有名气的绰号：千手粉面郎君季如岚。千手是指他练得一手好暗器，而粉面郎君是指他人长得颇为英俊。三十多岁的人，仍然保持着青春少年那种玉树临风的翩翩风采。柯瑶伶一见这双靴子，立即认出来人是季如岚。她的。第一个想法是翻身即起！但是，这个念头一闪即过，紧接而来的是疑问：“为什么这时候他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疑问刚在心里一转，她警觉顿生：“莫非他就是韩一无所说的那个人？如果是他，为什么又要发出最毒的暗器，一刀穿胸，让韩一无死得一点声息都没有？”她的经验告诉自己：
“在最可疑的时候，最可靠的办法是静观其变。”她定下心，仍然侧卧在地上一动不动。
季如岚站在韩一无尸体旁边，站了好一会，突然冷冷地笑了笑，说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你这只癞哈蟆，居然想吃起天鹅肉来，也不照照镜子。”只见他一抬脚，韩一无的尸体，翻了两个转身，滚到床脚边。季如岚回过身来，面向着柯瑶伶，忽然自言自语地说道：“韩一无虽然是只癞哈蟆，但是，他的话都是实在话，你的确是京城里一等的大美人，算年龄，你也该有四十了吧！”
柯瑶伶心里不禁叹道：“这是季如岚所说的话吗？这么多年他那恭敬有礼的态度呢？”
季如岚仍然在自言自语：“柯大人，怪不得我季如岚。第一，你实在长得美。第二，你如今醉得如此这般的撩人，如果不是我，你也被韩一无糟蹋了。比起韩一无，我总还不至于让你恶心。最重要的是如今石大人过世了，你不能守寡啊！那不是暴殄天物吗？”
是不是人在做亏心事的时候都是如此不能安神，自找理由？
季如岚如此一番自言自语，听得柯瑶伶心底发凉。她真不敢相信季如岚居然说出这种话来。原来人们都喜欢为自己糊上一层仁义道德的面具，一旦到了重要的关头，便自然地撕下面具，露出本来的丑陋面目。她在一阵寒心之后，一股杀气油然而生。
这时候，季如岚弯下腰来，双手抱起柯瑶伶，走了两步放在床上。他的手正要解开柯瑶伶的衣带。
突然，柯瑶伶飞起一脚，脚尖踹向季如岚的胸口。季如岚大概没有料到一个烂醉如泥的人，会发起这样的攻击。等他发觉时，已经迟了，他勉力微微向左一偏，前胸结结实实挨了一脚。他只觉得嗓中一甜，情知不妙。立即朝着外间退出。已经来不及了，但见柯瑶伶一个鱼跃，挺身而起，手中多了一把匕首，灯光下闪着如雪的光芒。
柯瑶伶叱骂道：“人面兽心的狗东西！我要杀了你，剖出你的心来看看是什么颜色。”匕首一划，季如岚左胸前又挨了一刀，深入两分，鲜血立即湿透了衣服。
季如岚一时内心有愧，也来不及还手。
一时走投无路，整个身子横飞而起，撞开卧房的窗户，“扑通”一声落到湖里。
柯瑶伶一屈身，疾扑到窗前，只听得“嗖嗖嗖”一连三声破风之声，柯瑶伶闻声知警，一缩身，“扑扑扑”，窗子上一排钉上了三柄小小的柳叶刀。
季如岚身受重伤，而且是在落湖的瞬间，还能打出如此凌厉的暗器，真不愧是“千手”。
柯瑶伶稍一停顿，便轻轻“唿哨”了一声，只见人影连闪，九曲桥上一连三条人影直扑而来。
应声而至的三人，正是月琪、杏香和侍琴。三个人可看不出湖里有什么动静，她们知道的，也只是“扑通”一声响，有人落湖而已。
湖水如镜，反映着水阁里的灯光，连一点涟漪都没有。三个人在九曲桥上紧张地来回跑了几趟，一个影子也没有看到。
柯瑶伶已经出来了，她站在水阁门口说道：“你们过来吧！”
月琪第一个抢着过来说道：“是谁落水？”
柯瑶伶没有回答她，只问道：“暗桩呢？”
月琪说道：“没有漏掉一个。”
柯瑶伶说道：“很好，我们现在回去吧！”
杏香赶上来问：“小姐，韩一无呢？”
柯瑶伶说道：“被别人杀死了！这件事回头再说，现在绕别的路回到居处去。”
三个婢女立即转身前行，柯瑶伶忽然想起一件事，立即说道：“等一等，还有事情要处理。”她转身回到水阁，很快地在水阁内外搜寻一遍，找出那两个睡眼朦胧的婢女。问道：“你们是韩一无的什么人？”
两个人惊惶地说道：“我们都是好人家的女儿，被南昌府派人连哄骗带威胁，送到这里被韩师爷奸污了。”
柯瑶伶说道：“又为什么留在这里当婢女？”
两人说道：“听别人说，被骗来的女孩子，已经有几十个了，被韩师爷奸污一个时期之后，就送回去。我们两个，另外还有两个，说是长得还不错，不让我们走。明的是当使唤丫头，实际上是随时要陪韩师爷睡觉。”
柯瑶伶气得满脸通红，咬牙说道：“真是一群畜生！”
那两个婢女吓得连忙跪下说道：“请夫人开恩，我们不是自愿的。”
月琪骂道：“混帐东西！我家小姐是来救你们的，你把我们小姐当做是什么人了？”
“跟她们说什么？她们懂什么？”她吩咐月琪道，“在水阁找找看，有没有银两，如果有，给她们带上，送她们出城回家去。”
两个婢女跪在地上叩头道：“感谢小姐的大恩大德！”
柯瑶伶淡淡地说道：“如果银子有很多，回去后搬到别处去住，因为韩师爷已经被人杀死了，这场人命官司你们可打不起。搬家以后，对于今天晚上的事，无论看到或没有看到的，都要尽快地忘掉，知道吗？忘掉它，不然对你们不利，记下了？去吧！”
月琪当然明白小姐处理这件事情的用心。她果然找到了一大包银子，带着两个婢女，趁黑走了。
且说柯瑶伶站在九曲桥上，凝神静听许久，才轻轻地叹了口气，说了一句：“回去吧！”
杏香和侍琴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警戒着。
回到住处，柯瑶伶的神情非常凝重。
杏香小心地问道：“小姐有什么心事？”
柯瑶伶说道：“季如岚成了漏网之鱼！”
杏香张大嘴，说不上话来。她当然认识这位千手粉面郎君，如果不是彼此地位悬殊，她何尝不暗恋着这位风流潇洒的石大人的亲信。
杏香不安地问道：“掉到湖里面去的，就是季如岚？”
柯瑶伶叹道：“他是个衣冠禽兽，他不但跟韩一无合作，而且他还要趁火打劫，要对我无礼……”
杏香不禁骂道：“这个畜生！他竟敢……可是，小姐你……”
柯瑶伶说道：“我是装醉的，他挨了我一脚，逃到湖水里……”
杏香道：“一脚说不定不会致命的。”
柯瑶伶说道：“当然不会，而且他还挨了一刀，也不至于死，这正是我的忧虑处，不过他有一个最大的把柄。”
杏香道：“什么把柄？”
“韩一无一刀毙命，深入心房，那柄特制的飞刀，是季如岚的。”她刚说到这里，立即想到一件事，突然说道，“我们立刻回去。”
杏香一怔问道：“回去？小姐的意思是……”
柯瑶伶已经转身，快步疾走。杏香和侍琴紧紧地跟在身后，也不敢再问什么，因为从柯瑶伶走的方向，可以了解她所说的要回去，是回到韩一无的处所。
柯瑶伶几乎是飞奔地走了一阵之后，忽然又站住对杏香和侍琴说道：“你们先回到我们住的地方。”
杏香问道：“小姐，你要到韩一无住的地方去？”
柯瑶伶立即说道：“你听清楚了没有？立刻回去，会合着抱剑，等待月琪，如果天明以前，我还没有回来，你们就要准备到南昌府禀告知府大人，记住，说是季如岚叛变，不要忘记带上内府的铁券令符。”
杏香一听“铁券令符”，知道事情严重。
因为“铁券令符”是柯瑶伶最大仗恃，那是内廷的另一种仅次于圣旨的权威命令。而且，只有汉人位高权重，深得内廷信用的人，才有此符。柯瑶伶拥有此符，分明是件秘密，如今要杏香在天明以前，持符去见知府，不难想见问题的严重。
杏香紧张地问道：“小姐，为什么不让我们跟着呢？”
柯瑶伶说道：“不要耽误时间，快去！记住我的话。”说完立刻展身疾奔，朝着韩一无的住处赶去。在快要到水阁的时候，突然一伏身，掩到九曲桥附近的花丛里。
水阁的灯光仍然是亮着的，似乎没有一点动静。柯瑶伶静静地躲在花丛里，一动也不动。她心想：“季如岚他一定会回来，从今天的事情来看，他是一个胸有成竹，十分深沉的人，他一定会想到杀死韩一无的那柄飞刀，是他致命的把柄，他一定会回来取走证物。”她有两个难以决定的问题：“等下去吗？如果季如岚已来过了呢？不等吗？是不是要返回南昌知府衙门？季如岚抢先告状，是对他有利的，万一他没有来过呢？”她一时下不了决心。好一会过后，她缓缓从花丛里爬到九曲桥头，像一条水蛇一样，溜到栏杆下面，贴着栏杆，利用双手双脚，游动着前进。她决定到水阁里去看个究竟。
论武功，季如岚当然不是柯瑶伶的对手。但是，有一个对她不利的地方，不论季如岚是不是在水阁里，都是敌暗我明。
季如岚是千手粉面郎君，暗器高明，而且十分狠毒，如今又是处在困兽之斗的情形之下，万一被他击中，则整个情势要改，因此，柯瑶伶不能不谨慎从事。
九曲桥栏杆虽然不短，柯瑶伶是攀着下面的桩头，也很容易前进，不一会工夫，来到了水阁里间窗外。
窗子本来是玻璃做的，里面挂着窗帘。后来被季如岚撞开了，湖风拂动窗帘，里面的壁灯仍然照得通明。
柯瑶伶在窗外蹲了一会，仔细地听，水阁里面没有一点动静，除了窗帘被风吹得猎猎有声之外，水阁死一般的寂静。她松了一口气，双手用力，双脚一蹬桩柱，人长身而起，站到窗外。她又仔细地朝四周看了一遍，然后跨进阁内。她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韩一无的死尸，还是伏尸床头，背上插着那柄飞刀，依然露着刀柄。地上有一摊血迹，都已经变成了黑色。
柯瑶伶不觉自语道：“奇怪！为什么他没有来呢？以他的为人，他不会不来的，难道他已经伤重死掉了？”突然，她一转身，喝道“什么人？”
床后面有人轻笑道：“柯大人，我就是那个来的人！”
柯瑶伶正要掠身扑过去，床后面的人又说了：“柯大人，如果我是你，我在此刻绝不轻举妄动。”
柯瑶伶喝道：“季如岚，你给我出来！”
床后藏的果然是季如岚，他的笑声充满轻蔑之意，道：“柯大人，你把我季如岚当做傻瓜，只要我一出去，不用三招，我就会倒在你的面前。”
柯瑶伶说道：“算你有自知之明，那你还不赶快出来！”
季如岚笑道：“别说我受了伤，就是没有受伤，也不是你柯大人的十招之敌。不过现在情形不同……唉！柯大人，你只要一动，我敢保证你的身上至少会钉上五种以上暗器，而且我保证都是有毒的。”
柯瑶伶喝道：“季如岚，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忘了你是谁一手栽培提拔的！”
季如岚说道：“我没有忘记，石大人对我有提拔之恩，可是，我也没有忘记朝廷。要是跟朝廷比起来，石大人的恩情，那又不是最重要的了！”
柯瑶伶一直在盘算着如何一举将季如岚制服住。她一方面留心四周可以隐蔽的地方，一方面口中又在问道：“季如岚，你口口声声为了朝廷，难道你在想侵占我的时候，也是为了朝廷吗？”
季如岚笑道：“柯大人，那也是为了朝廷，你要是不背叛朝廷，我敢动你的心思吗？再说，你真是个大美人啊！到口的羊肉，我能不吃吗？”
柯瑶伶正要朝着一个衣橱移动。
季如岚立即说道：“柯大人，我要再提醒你，只要你一动，我这双手扣了八件暗器，就一齐打出，你估量估量有几成把握能闪躲得开？”
因为彼此相隔太近了，只隔着一张床，无论身手多么快，也没有绝对把握可以躲得开。柯瑶伶衡量着目前的情势，对她绝对不利。她忽然想到一个诀窍，拖下去。因为她估计季如岚的伤势绝对不轻，挨了一脚，足可使他内腑受创，，而且胸前又挨了一刀，而又落下湖水，在水里泡了很久，他没有机会获得良药。这样的一个受了内外伤的人，他能支撑多久？只要他有不支的动静，就是反扑的好机会。柯瑶伶缓下语气问道：“季如岚，你现在要干什么？”
季如岚得意地笑道：“你不要问我干什么，让我先说说你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你现在想的是拖下去，对不对？因为我受了伤，只要拖下去，我总有支持不住的时候，到那时你只要一个反扑，我就完了！”
柯瑶伶说道：“你想的倒还不少！”
季如岚笑笑说道：“过奖，过奖！其实我们两个是棋逢对手。你想到我一定会回来，因为，我留下了独门暗器飞刀，对我是个不利的证物。所以，你要来趁机会杀掉我，可惜你来晚了一步。”
柯瑶伶说道：“季如岚，你不要高兴得太早！”
季如岚说道：“我是应该高兴的。因为按说我来早了，拔掉刀就远走算了，可是我偏不，我算定你一定会来，因此，我就来了一个埋伏，这叫做守株待兔，结果，结果让我等到了。”他说到这里，一阵嘿嘿的笑声，连床帐都抖动起来了，笑声突然一停，他又十分声突然一停，他又十分严厉地说道：“柯瑶伶，你给我好好听着，你要活命就得好好地听着！我的话只说一遍。”
柯瑶伶已经下定了决心，因为她看中了床沿下面的木踏脚是红木做的，十分坚固。她准备在紧要关头，利用这块木板。
季如岚叫道：“柯瑶伶，你听着，从现在起，你给我脱衣服，慢慢地脱，要是你不脱，你立即就会中我一支毒器。现在你给我脱第一件，脱掉上衣，慢慢地解开第一个纽扣……”
正在这个时候，水阁外面有人叫道：“小姐，你在哪里？”这大概是水阁里的人，包括柯瑶伶在内，都没有想到的一个意外。这一瞬间的意外，给柯瑶伶最好的一次机会。她立即一伏身，掩到床沿下面。就在同时，只听“嗖嗖嗖”一阵轻微的破风之声，琉璃窗上一阵乱响。
说时迟，那时快，柯瑶伶双手托住床沿，奋力一掀，整个一张红木雕刻的床向里侧压将下去。只听一声惨呼，立即归于寂静。
这时候水阁外面人影一闪，从外面扑进来一个人，手里执着一柄明亮亮的宝剑。
柯瑶伶不觉脱口叫道：“月琪……”
月琪一见，丢下手中的宝剑，上前扶住柯瑶伶，关心而又惶然地叫道：“小姐，你没事吧？”
柯瑶伶问道：“你回去了吗？”
月琪点点头说道：“杏香说小姐又回到这里来了，我不放心。抱剑说，无论如何要来接应。”
柯瑶伶和月琪将床拉回来，走到床后看看。
季如岚斜靠在墙壁上，头已经被床挤碎了，红白花脑流了一身。手上还扣有好几件暗器。
柯瑶伶看了看，说道：“走吧！我们现在回去。”
月琪说道：“这里的事怎么办？”
柯瑶伶说道：“让南昌府来处理吧！明天我们到南昌府去，看看他们怎么说。这个案子一时半刻恐怕他们也处理不了，我们就此机会回京城去。”
她刚要举手敲门，两扇大门竟然洞开。
韩一无一身华服，站在门里，笑容可掬，躬身施礼，口称：“柯大人真是信人，韩一无在这里恭候！”
柯瑶伶看了他一眼，说道：“韩一无，你倒是很有信心！”
韩一无奸笑说道：“多谢大人的夸奖，其实并不是我对自己有信心，而是对大人有信心。”
柯瑶伶说道：“相信我一定会来？”
韩一无笑道：“柯大人，你是何等人物，当然是一诺千金啊！”他躬着身，伸手肃客，道：“大人请！我们这样站在门口说话，那就不是我的待客之道了。”
柯瑶伶昂首走进大门，沿途都挂着红灯笼，把这个优美的庭院点缀得喜气洋洋。敢情他还真的把这件事当做喜事办呐！
韩--无住的是一家有钱人家的别墅，本来是有人住着的，他来到南昌之后，看上了这个居处环境优美，便叫人赶走了原来的屋主。今夜，房子里闲杂人等都打发光了，显得十分宁静，只留下四名婢女，在荷池水阁里伺候。经过了九曲回桥，来到了池中央的水阁。这是水阁的原来的主人读书、吟诗、写字的地方，所以水阁隔成了里外两间。外间满架书籍，真正是青衣荷香，令人共醉。里间原是让主人读书读倦了休息的地方。如今，韩一无改变了这间水阁。外间改成陈设富丽的客室，里间改成一间极其奢侈的卧房。今夜，水阁外间当中摆了一张四喜桌子，桌面上铺了红布。桌上摆着红色瓷器、匙勺碗碟，两只纯金的酒杯，两个对角各点着一支大红蜡烛，跳动的烛光，给这间客室渲染上一份洋洋的喜气。里间更是经过了精心的布置。新搬来的红木牙床，一副金色的帐钩，浅红纱帐，床上叠得整整齐齐的大红锦被，床头并排陈设着一对鸳鸯双枕。临窗还特地摆设了一个梳妆台，菱花镜上贴了一个双喜字。梳妆台上也放置着一个金色的烛台，大红蜡烛闪动着红红的火苗。整个水阁像是洞房。
柯瑶伶一走进水阁，脚停在门外，朝四周看了一下。
韩一无斜着肩谄笑地凑上去说道：“柯大人，现在，我应该改口称你瑶伶了吧！”
柯瑶伶心中一阵作呕，她神色自若地说道：“随你高兴。”
韩一无一挥手，吩咐两名婢女道：“上菜！烫酒！”他又转身对柯瑶伶笑着说道：“瑶伶，要不要到里面去看看，我可花了一番心思啊！整整花了我一天的时间……”
柯瑶伶大步走近四喜桌，朝上位坐下，说道：“你的确是花费了一番心思！不过，急什么呢？待一会反正要进去看的，是不是？”
韩一无连声说道：“是，是！待回头再看，我们当然要先喝点酒。”他在对面坐下来，一双绿豆眼死盯着柯瑶伶。
柯瑶伶微笑说道：“我真的那么好看吗？”
“好看！我说过，你是京师有名的第一美人，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有一天我居然可以……嘿嘿！”
柯瑶伶笑笑说道：“天下事有许多是难以预料的，谁又能想得到下一刻会有什么变化呢？”
韩--无满足地笑道：“说真话，你没有来以前，我真没有把握你会来，我想也许还要等到明天，或者要多等几天，没有想到……。”
柯瑶伶说道：“我这不是已经来了吗？而且是坐在你的对面。”
“所以……所以……我真是太高兴了！”他眯着眼睛说道，“我也知道，我韩一无是一只癞蛤蟆，你是一只飞在天上的天鹅，我怎么会吃到天鹅肉呢？结果，哈哈哈！我吃到了！”
柯瑶伶说道：“你是这么高兴，回头你要多喝几杯。”
韩一无笑道：“那是当然，那是当然，喜酒嘛！”
婢女送上来四个热炒，小心斟上酒。
柯瑶伶刚端起酒杯，韩一无立即说道：“放心，是真正的好酒，我这个人做事绝不……嘿嘿嘿，弄鬼，再说，要用迷药，一方面瞒不了你的，另一方面，那种事要心甘情愿才有味道。”
柯瑶伶笑笑说道：“既然我都已经来了，还怕什么呢？”
她举起酒杯，说道：“干杯！”她一仰头，喝得杯底朝天。
韩一无喝了一声彩，说道：“瑶伶，你果然豪气干云，不愧是女中丈夫！喝酒的豪气我比不上你，但是，我绝不扫你的兴！”他也干了一杯。
柯瑶伶是酒到必干，喝得干脆极了。
韩一无原有很好的酒量，一见柯瑶伶如此喝酒，心里暗自忖道：“也好！让你喝醉，免得你事到临头再变卦，只要你喝醉了，不怕你不乖乖地脱衣服跟我睡觉。”他哪里知道，柯瑶伶坐在椅子上运起内力，将体内的酒逼出体外，喝下去的酒，化作热气，从脚底下流出去，只是一双鞋袜，都已经湿了。
两个人如此一轮猛喝，韩一无已经有几分醉意了。他伸手过来抓柯瑶伶的手，口中含混不清地说道：“瑶伶，来，我们到里面去。”
柯瑶伶故意脚下一个踉跄，人一个歪斜，一偏身，闪过了他的手。她口中也说道：“走！我们进房去。”她说着话，一路跌跌撞撞，走向里面。她的眼神却留意左右，除了两个婢女在伺候，水阁没有其他人。她扶着里间的门，挥手对那两个婢女说道：“你们去吧！休歇着去，这里不用你们管了。”
两个婢女躬身应是，悄悄地退下。
韩一无此时也一路踉跄，跟了过来。一走进房里便一头栽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柯瑶伶装醉说道：“起来呀！为什么不起来，起来上床睡觉去。”她故意伸手来扶韩一无，因为她的眼尖，她已经看到了韩一无的后背上，插了一支短刀，只露着刀把在外面。
这刀当然不是月琪她们所发出的。不用说是另有其人，是谁呢？是韩一无的那位护卫吗？为什么要杀死韩一无？她忽然感觉到，水阁里充满了危机。如果应付得不好，会给她带来危险。她故意伸手扶韩一无的同时，口中喃喃地说着醉话，忽然一个把不稳，人倒在地上。不用说，她是在眯着眼睛，看看是谁在此时横插了一脚。
时间仿佛停顿了，水阁里一片死寂。侧卧在地上的柯瑶伶在盘算着，如何来应付这个突变。在这同时，她有了一个感觉，虽然还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是，可以断言，是一个厉害的对手。尤其在目前这种状况下，居然还没有动静，更说明对方是沉得住气的人。她的手里没有任何武器，只有在小腿外侧有一柄手插子。她开始以极慢的动作缩回自己的双腿，她是打算在一个机会到来的时候，立即以最快的速度，弹身而起，来对付突变的情况。她的动作极慢，慢得看不到她在移动。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了脚步声。柯瑶伶是侧着身子睡在地上，她不能转过头来仔细察看。脚步声很慢，是来自床的后面。终于，柯瑶伶眯着的眼看到了一双脚。
应该说是一双薄底如雪，靴面带着花纹的靴子。这双靴子一落柯瑶伶的眼里，立即使她大吃一惊，她几乎要翻身坐起来。
因为，这双特别的薄底快靴，柯瑶伶对它是太熟了。穿这双薄底快靴的人，是石成珏最亲信的部属，把他从一名流落市井卖艺的流浪汉，提拔到领五品游击衔的护卫。此人将石成珏视为恩公，平日里不仅是对石成珏唯命是从，就是对柯瑶伶，也是恭敬有加。
此人的武功底子本不弱，近几年来，受到石成珏的指点，再加上他自己用心肯学，而且他平日训练特别认真，尤其对于各种奇特的暗器，非但极有心得，而且自己还能独创风格。此人在护卫中，有个颇有名气的绰号：千手粉面郎君季如岚。千手是指他练得一手好暗器，而粉面郎君是指他人长得颇为英俊。三十多岁的人，仍然保持着青春少年那种玉树临风的翩翩风采。柯瑶伶一见这双靴子，立即认出来人是季如岚。她的。第一个想法是翻身即起！但是，这个念头一闪即过，紧接而来的是疑问：“为什么这时候他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疑问刚在心里一转，她警觉顿生：“莫非他就是韩一无所说的那个人？如果是他，为什么又要发出最毒的暗器，一刀穿胸，让韩一无死得一点声息都没有？”她的经验告诉自己：
“在最可疑的时候，最可靠的办法是静观其变。”她定下心，仍然侧卧在地上一动不动。
季如岚站在韩一无尸体旁边，站了好一会，突然冷冷地笑了笑，说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你这只癞哈蟆，居然想吃起天鹅肉来，也不照照镜子。”只见他一抬脚，韩一无的尸体，翻了两个转身，滚到床脚边。季如岚回过身来，面向着柯瑶伶，忽然自言自语地说道：“韩一无虽然是只癞哈蟆，但是，他的话都是实在话，你的确是京城里一等的大美人，算年龄，你也该有四十了吧！”
柯瑶伶心里不禁叹道：“这是季如岚所说的话吗？这么多年他那恭敬有礼的态度呢？”
季如岚仍然在自言自语：“柯大人，怪不得我季如岚。第一，你实在长得美。第二，你如今醉得如此这般的撩人，如果不是我，你也被韩一无糟蹋了。比起韩一无，我总还不至于让你恶心。最重要的是如今石大人过世了，你不能守寡啊！那不是暴殄天物吗？”
是不是人在做亏心事的时候都是如此不能安神，自找理由？
季如岚如此一番自言自语，听得柯瑶伶心底发凉。她真不敢相信季如岚居然说出这种话来。原来人们都喜欢为自己糊上一层仁义道德的面具，一旦到了重要的关头，便自然地撕下面具，露出本来的丑陋面目。她在一阵寒心之后，一股杀气油然而生。
这时候，季如岚弯下腰来，双手抱起柯瑶伶，走了两步放在床上。他的手正要解开柯瑶伶的衣带。
突然，柯瑶伶飞起一脚，脚尖踹向季如岚的胸口。季如岚大概没有料到一个烂醉如泥的人，会发起这样的攻击。等他发觉时，已经迟了，他勉力微微向左一偏，前胸结结实实挨了一脚。他只觉得嗓中一甜，情知不妙。立即朝着外间退出。已经来不及了，但见柯瑶伶一个鱼跃，挺身而起，手中多了一把匕首，灯光下闪着如雪的光芒。
柯瑶伶叱骂道：“人面兽心的狗东西！我要杀了你，剖出你的心来看看是什么颜色。”匕首一划，季如岚左胸前又挨了一刀，深入两分，鲜血立即湿透了衣服。
季如岚一时内心有愧，也来不及还手。
一时走投无路，整个身子横飞而起，撞开卧房的窗户，“扑通”一声落到湖里。
柯瑶伶一屈身，疾扑到窗前，只听得“嗖嗖嗖”一连三声破风之声，柯瑶伶闻声知警，一缩身，“扑扑扑”，窗子上一排钉上了三柄小小的柳叶刀。
季如岚身受重伤，而且是在落湖的瞬间，还能打出如此凌厉的暗器，真不愧是“千手”。
柯瑶伶稍一停顿，便轻轻“唿哨”了一声，只见人影连闪，九曲桥上一连三条人影直扑而来。
应声而至的三人，正是月琪、杏香和侍琴。三个人可看不出湖里有什么动静，她们知道的，也只是“扑通”一声响，有人落湖而已。
湖水如镜，反映着水阁里的灯光，连一点涟漪都没有。三个人在九曲桥上紧张地来回跑了几趟，一个影子也没有看到。
柯瑶伶已经出来了，她站在水阁门口说道：“你们过来吧！”
月琪第一个抢着过来说道：“是谁落水？”
柯瑶伶没有回答她，只问道：“暗桩呢？”
月琪说道：“没有漏掉一个。”
柯瑶伶说道：“很好，我们现在回去吧！”
杏香赶上来问：“小姐，韩一无呢？”
柯瑶伶说道：“被别人杀死了！这件事回头再说，现在绕别的路回到居处去。”
三个婢女立即转身前行，柯瑶伶忽然想起一件事，立即说道：“等一等，还有事情要处理。”她转身回到水阁，很快地在水阁内外搜寻一遍，找出那两个睡眼朦胧的婢女。问道：“你们是韩一无的什么人？”
两个人惊惶地说道：“我们都是好人家的女儿，被南昌府派人连哄骗带威胁，送到这里被韩师爷奸污了。”
柯瑶伶说道：“又为什么留在这里当婢女？”
两人说道：“听别人说，被骗来的女孩子，已经有几十个了，被韩师爷奸污一个时期之后，就送回去。我们两个，另外还有两个，说是长得还不错，不让我们走。明的是当使唤丫头，实际上是随时要陪韩师爷睡觉。”
柯瑶伶气得满脸通红，咬牙说道：“真是一群畜生！”
那两个婢女吓得连忙跪下说道：“请夫人开恩，我们不是自愿的。”
月琪骂道：“混帐东西！我家小姐是来救你们的，你把我们小姐当做是什么人了？”
“跟她们说什么？她们懂什么？”她吩咐月琪道，“在水阁找找看，有没有银两，如果有，给她们带上，送她们出城回家去。”
两个婢女跪在地上叩头道：“感谢小姐的大恩大德！”
柯瑶伶淡淡地说道：“如果银子有很多，回去后搬到别处去住，因为韩师爷已经被人杀死了，这场人命官司你们可打不起。搬家以后，对于今天晚上的事，无论看到或没有看到的，都要尽快地忘掉，知道吗？忘掉它，不然对你们不利，记下了？去吧！”
月琪当然明白小姐处理这件事情的用心。她果然找到了一大包银子，带着两个婢女，趁黑走了。
且说柯瑶伶站在九曲桥上，凝神静听许久，才轻轻地叹了口气，说了一句：“回去吧！”
杏香和侍琴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警戒着。
回到住处，柯瑶伶的神情非常凝重。
杏香小心地问道：“小姐有什么心事？”
柯瑶伶说道：“季如岚成了漏网之鱼！”
杏香张大嘴，说不上话来。她当然认识这位千手粉面郎君，如果不是彼此地位悬殊，她何尝不暗恋着这位风流潇洒的石大人的亲信。
杏香不安地问道：“掉到湖里面去的，就是季如岚？”
柯瑶伶叹道：“他是个衣冠禽兽，他不但跟韩一无合作，而且他还要趁火打劫，要对我无礼……”
杏香不禁骂道：“这个畜生！他竟敢……可是，小姐你……”
柯瑶伶说道：“我是装醉的，他挨了我一脚，逃到湖水里……”
杏香道：“一脚说不定不会致命的。”
柯瑶伶说道：“当然不会，而且他还挨了一刀，也不至于死，这正是我的忧虑处，不过他有一个最大的把柄。”
杏香道：“什么把柄？”
“韩一无一刀毙命，深入心房，那柄特制的飞刀，是季如岚的。”她刚说到这里，立即想到一件事，突然说道，“我们立刻回去。”
杏香一怔问道：“回去？小姐的意思是……”
柯瑶伶已经转身，快步疾走。杏香和侍琴紧紧地跟在身后，也不敢再问什么，因为从柯瑶伶走的方向，可以了解她所说的要回去，是回到韩一无的处所。
柯瑶伶几乎是飞奔地走了一阵之后，忽然又站住对杏香和侍琴说道：“你们先回到我们住的地方。”
杏香问道：“小姐，你要到韩一无住的地方去？”
柯瑶伶立即说道：“你听清楚了没有？立刻回去，会合着抱剑，等待月琪，如果天明以前，我还没有回来，你们就要准备到南昌府禀告知府大人，记住，说是季如岚叛变，不要忘记带上内府的铁券令符。”
杏香一听“铁券令符”，知道事情严重。
因为“铁券令符”是柯瑶伶最大仗恃，那是内廷的另一种仅次于圣旨的权威命令。而且，只有汉人位高权重，深得内廷信用的人，才有此符。柯瑶伶拥有此符，分明是件秘密，如今要杏香在天明以前，持符去见知府，不难想见问题的严重。
杏香紧张地问道：“小姐，为什么不让我们跟着呢？”
柯瑶伶说道：“不要耽误时间，快去！记住我的话。”说完立刻展身疾奔，朝着韩一无的住处赶去。在快要到水阁的时候，突然一伏身，掩到九曲桥附近的花丛里。
水阁的灯光仍然是亮着的，似乎没有一点动静。柯瑶伶静静地躲在花丛里，一动也不动。她心想：“季如岚他一定会回来，从今天的事情来看，他是一个胸有成竹，十分深沉的人，他一定会想到杀死韩一无的那柄飞刀，是他致命的把柄，他一定会回来取走证物。”她有两个难以决定的问题：“等下去吗？如果季如岚已来过了呢？不等吗？是不是要返回南昌知府衙门？季如岚抢先告状，是对他有利的，万一他没有来过呢？”她一时下不了决心。好一会过后，她缓缓从花丛里爬到九曲桥头，像一条水蛇一样，溜到栏杆下面，贴着栏杆，利用双手双脚，游动着前进。她决定到水阁里去看个究竟。
论武功，季如岚当然不是柯瑶伶的对手。但是，有一个对她不利的地方，不论季如岚是不是在水阁里，都是敌暗我明。
季如岚是千手粉面郎君，暗器高明，而且十分狠毒，如今又是处在困兽之斗的情形之下，万一被他击中，则整个情势要改，因此，柯瑶伶不能不谨慎从事。
九曲桥栏杆虽然不短，柯瑶伶是攀着下面的桩头，也很容易前进，不一会工夫，来到了水阁里间窗外。
窗子本来是玻璃做的，里面挂着窗帘。后来被季如岚撞开了，湖风拂动窗帘，里面的壁灯仍然照得通明。
柯瑶伶在窗外蹲了一会，仔细地听，水阁里面没有一点动静，除了窗帘被风吹得猎猎有声之外，水阁死一般的寂静。她松了一口气，双手用力，双脚一蹬桩柱，人长身而起，站到窗外。她又仔细地朝四周看了一遍，然后跨进阁内。她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韩一无的死尸，还是伏尸床头，背上插着那柄飞刀，依然露着刀柄。地上有一摊血迹，都已经变成了黑色。
柯瑶伶不觉自语道：“奇怪！为什么他没有来呢？以他的为人，他不会不来的，难道他已经伤重死掉了？”突然，她一转身，喝道“什么人？”
床后面有人轻笑道：“柯大人，我就是那个来的人！”
柯瑶伶正要掠身扑过去，床后面的人又说了：“柯大人，如果我是你，我在此刻绝不轻举妄动。”
柯瑶伶喝道：“季如岚，你给我出来！”
床后藏的果然是季如岚，他的笑声充满轻蔑之意，道：“柯大人，你把我季如岚当做傻瓜，只要我一出去，不用三招，我就会倒在你的面前。”
柯瑶伶说道：“算你有自知之明，那你还不赶快出来！”
季如岚笑道：“别说我受了伤，就是没有受伤，也不是你柯大人的十招之敌。不过现在情形不同……唉！柯大人，你只要一动，我敢保证你的身上至少会钉上五种以上暗器，而且我保证都是有毒的。”
柯瑶伶喝道：“季如岚，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忘了你是谁一手栽培提拔的！”
季如岚说道：“我没有忘记，石大人对我有提拔之恩，可是，我也没有忘记朝廷。要是跟朝廷比起来，石大人的恩情，那又不是最重要的了！”
柯瑶伶一直在盘算着如何一举将季如岚制服住。她一方面留心四周可以隐蔽的地方，一方面口中又在问道：“季如岚，你口口声声为了朝廷，难道你在想侵占我的时候，也是为了朝廷吗？”
季如岚笑道：“柯大人，那也是为了朝廷，你要是不背叛朝廷，我敢动你的心思吗？再说，你真是个大美人啊！到口的羊肉，我能不吃吗？”
柯瑶伶正要朝着一个衣橱移动。
季如岚立即说道：“柯大人，我要再提醒你，只要你一动，我这双手扣了八件暗器，就一齐打出，你估量估量有几成把握能闪躲得开？”
因为彼此相隔太近了，只隔着一张床，无论身手多么快，也没有绝对把握可以躲得开。柯瑶伶衡量着目前的情势，对她绝对不利。她忽然想到一个诀窍，拖下去。因为她估计季如岚的伤势绝对不轻，挨了一脚，足可使他内腑受创，，而且胸前又挨了一刀，而又落下湖水，在水里泡了很久，他没有机会获得良药。这样的一个受了内外伤的人，他能支撑多久？只要他有不支的动静，就是反扑的好机会。柯瑶伶缓下语气问道：“季如岚，你现在要干什么？”
季如岚得意地笑道：“你不要问我干什么，让我先说说你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你现在想的是拖下去，对不对？因为我受了伤，只要拖下去，我总有支持不住的时候，到那时你只要一个反扑，我就完了！”
柯瑶伶说道：“你想的倒还不少！”
季如岚笑笑说道：“过奖，过奖！其实我们两个是棋逢对手。你想到我一定会回来，因为，我留下了独门暗器飞刀，对我是个不利的证物。所以，你要来趁机会杀掉我，可惜你来晚了一步。”
柯瑶伶说道：“季如岚，你不要高兴得太早！”
季如岚说道：“我是应该高兴的。因为按说我来早了，拔掉刀就远走算了，可是我偏不，我算定你一定会来，因此，我就来了一个埋伏，这叫做守株待兔，结果，结果让我等到了。”他说到这里，一阵嘿嘿的笑声，连床帐都抖动起来了，笑声突然一停，他又十分声突然一停，他又十分严厉地说道：“柯瑶伶，你给我好好听着，你要活命就得好好地听着！我的话只说一遍。”
柯瑶伶已经下定了决心，因为她看中了床沿下面的木踏脚是红木做的，十分坚固。她准备在紧要关头，利用这块木板。
季如岚叫道：“柯瑶伶，你听着，从现在起，你给我脱衣服，慢慢地脱，要是你不脱，你立即就会中我一支毒器。现在你给我脱第一件，脱掉上衣，慢慢地解开第一个纽扣……”
正在这个时候，水阁外面有人叫道：“小姐，你在哪里？”这大概是水阁里的人，包括柯瑶伶在内，都没有想到的一个意外。这一瞬间的意外，给柯瑶伶最好的一次机会。她立即一伏身，掩到床沿下面。就在同时，只听“嗖嗖嗖”一阵轻微的破风之声，琉璃窗上一阵乱响。
说时迟，那时快，柯瑶伶双手托住床沿，奋力一掀，整个一张红木雕刻的床向里侧压将下去。只听一声惨呼，立即归于寂静。
这时候水阁外面人影一闪，从外面扑进来一个人，手里执着一柄明亮亮的宝剑。
柯瑶伶不觉脱口叫道：“月琪……”
月琪一见，丢下手中的宝剑，上前扶住柯瑶伶，关心而又惶然地叫道：“小姐，你没事吧？”
柯瑶伶问道：“你回去了吗？”
月琪点点头说道：“杏香说小姐又回到这里来了，我不放心。抱剑说，无论如何要来接应。”
柯瑶伶和月琪将床拉回来，走到床后看看。
季如岚斜靠在墙壁上，头已经被床挤碎了，红白花脑流了一身。手上还扣有好几件暗器。
柯瑶伶看了看，说道：“走吧！我们现在回去。”
月琪说道：“这里的事怎么办？”
柯瑶伶说道：“让南昌府来处理吧！明天我们到南昌府去，看看他们怎么说。这个案子一时半刻恐怕他们也处理不了，我们就此机会回京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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