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2025-04-12  作者:玉翎燕  来源:玉翎燕作品集  点击:

  管笠蓁和石筱芗又静静地观察了一阵子。忽然问道:“筱芗,你不奇怪为什么方才所有的灯一齐都亮起来了,很让人吃惊?”
  石筱得说道:“娘,那想必是玄天教的法术。”
  管笠蓁说道:“不是,一方面我会的法术并不高深,最主要的是能不用我就不用,玄天教令我伤心的事太多了,我不会沾惹的。法术也要常用,不用则忘,如果要用,就有许多规律和禁忌。”
  石筱芗说道:“可是,娘,几十盏灯同时亮起来……”
  管笠藁说道:“那是一点小小的手脚,实际上每盏灯的附近,都有一个人……”
  石筱芗“哦”了一声,还没有完全明白。
  这时候翡翠宫大门外,有了变化。站在对面的二三十人,渐渐逼近大门约二十来步的地方,从当中走出一个人,指着余婆婆说道:“老婆子,叫你们主人出来说话。”
  余婆婆站在那里连理也不理。
  说话的人大约有三十来岁,手握的是一柄腰刀,云头弯刃,这种形式一看就知道是来自满人的手下。他一见余婆婆不理他,便大声喝道:“老婆子,你耳聋了吗?大爷问你话,为什么不回答?你是在找死吗!”
  石筱芗轻轻叹口气说道:“有什么样的属下,就有什么样的长上,如果是柯瑶伶派来的人,她的为人也就可想而知了!”
  管笠蓁嘘了一声,说道:“看余婆婆怎样回答他!”
  只见余婆婆站在那里,神情自若,并且左顾右盼,缓缓地说道:“是什么地方的狗在叫?”
  那人一听,火气上升,骂道:“该死的老婆子!你敢拐着弯骂人,看我不宰了你!”他刚一作势,余婆婆摆着手说道:“慢来,慢来,让我把话说完。”
  那人用刀顺手一指,喝道:“你说!”
  余婆婆说道:“看你的样子,好像也在江湖上闯过几天,怎么说话没有一点人味!连江湖上尊贤敬老的规矩都不懂,在那里张牙舞爪,岂不是狗在叫吗?”
  那人骂道:“该死的老婆子,瞎了你的眼!你看爷们是江湖上的人吗?”
  余婆婆故意问道:“那你们是干什么的?”
  那人厉声说道:“爷们是京里来的钦差,吓破你的狗胆!”
  “敢情你们还是官差呀!”她说着话,突然将脸色一沉,“你说你们是官差,那就更混帐了!半夜三更,来到这里,你们哪里像官差?简直就是盗匪,凶神恶煞,张牙舞爪。呸!”余婆婆啐了一口之后,掉头就走,口中还在说着:“看样子你们是没有明天了,是阎王爷让你们赶死的吗?”
  那人早已按捺不住,一个箭步,腾身而起,腰刀在半空中出鞘,照着余婆婆就是一刀。
  余婆婆仿佛早就料到有这一招,她头都不回。拐杖一举,正好迎着下落的腰刀,“当”地一声,刀被格开,拐杖又适时地向后一伸,人的身体立即随着一旋,拐杖一划而过。等听得那人一声惨呼,张着两只手臂,想抓住什么,却又什么也没抓到,“呛啷”一声,腰刀掉在地上,人往前一栽。
  躲在孟宗竹丝里的管笠蓁叹道:“余婆婆的脾气太烈了。”
  石筱芗为余婆婆辩道:“怪不得余婆婆啊!换过我也会出手不留情,这等人是死有余辜的。”
  管笠蓁说道:“只怕这样一流血,以后就愈来愈难办了。余婆婆这样一出手,提高了对方的警惕,下一场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果然,前面的一人倒地,立即就有四个人一齐冲将出来,四柄刀,一言不发,一齐砍向余婆婆。
  石筱芗忍不住骂道:“真是不要脸!对付这样一位老人家,四个人出来倚多胜少!”
  管笠蓁摇摇头,止住石筱芗说道:“现在还用不着我们出去,余婆婆对付这四个人还是绰绰有余。”
  正在她们母女说话时候,四个人的四柄腰刀,已经泼风似地砍了好几刀。
  余婆婆并没有还手,她在节节后退,她每闪开一刀,便退后一步。她这样一连退了好几步之后,已经退到大门之内。
  石筱芗有些着急,她忍不住轻轻说道:“娘,余婆婆她……”
  管笠蓁平静地说道:“没关系,余婆婆是在骄敌,你看她要还手了。”
  正说时,四个人认为余婆婆已经无计可施;突然一人抢上前,迎头就是一刀。余婆婆忽然间不再退后。只见她双手举起拐杖向上一伸,“当”地一声,腰刀被震得荡开门户,余婆婆倏地双手一个扭动,拐杖忽然从腰际斜扫而回。只见那人腰一勾。身子歪着倒下去。另外三个一看,立即分从三面抢上来。
  余婆婆拐杖上挑、下压、斜格,三柄腰刀都被震得门户大开,想慌忙撤步回身时,已经来不及,拐杖每在一抬之后,都在对方腰际划过,三个人的肠子都流出来了。这样的结果,是在场的人意料不到的。二三十个大汉都惊得呆了,居然没有一个人敢再挺身上前。
  藏身在孟宗竹里的石筱芗不禁失声叫道:“没有想到余婆婆的武功这样好!”
  管笠蓁说道:“说来你不会相信,余婆婆使的不是中原武功。”
  石筱芗忍不住问道:“不是中原武功?那她是……”
  管笠蓁说道:“是学自倭人的剑道!”
  石筱芗“啊”了一声,她惊怔住了。回忆方才那几招,都是双手握杖、架刀、收杖、扭身、横扫,这种动作果然是少见的。
  管笠蓁说道:“倭人剑道,讲究的是快与狠,不过,如果遇到比她更快的,那就不堪想象。”
  言犹未了,只见那二三十个大汉,向两旁一分。管笠蓁紧张地留神一看。石筱芗惊叫道;“竟会是她!果然是她!”
  在外面人丛中,缓缓走出的是柯瑶伶。
  此刻的柯瑶伶比在沉思园有显著的不同,穿着一身红色的紧身衣靠,马排扣、黑包头、黑腰带、黑色薄底快靴,红色的衣褂,配上黑色,愈发衬托得她的脸蛋吹弹欲破的白嫩。在她的身后,跟着两个使女打扮的姑娘,两个人手里各捧着一个包袱,一个是长的,一个是圆的。
  柯瑶伶走出来,站在余婆婆对面,她向四周一看,地上躺着五具尸体,五摊血迹。她似乎没有一点反应,抬起头来对余婆婆说道:“你是余婆婆?好俊的功夫!大内的三等护卫,个个都是一刀丧命,你真了不起!”
  她这样一赞扬,把余婆婆说怔住了,因为她根本没有想到对方会说这种话。余婆婆一时怔住说不上话来。
  柯瑶伶笑了一笑,她这一笑,显出她的美和俏。她向前走了两步说道:“你知道我是怎么晓得你是余婆婆的吗?”
  余婆婆回过神来了,她的脸是板着的,沉声说道:“你是怎么晓得的?”
  柯瑶伶说道:“你余婆婆虽然不常在江湖上走动,但是你的大名我已久闻。你的刀法、杖法、剑法,都是当今一流的高手。我方才说你好俊的功夫,那是由衷之言。你虽然杀死我五名护卫,他们艺不如人,丝毫怨不得你!”
  余婆婆脸上的表情松弛了,她问道:“姑娘,你是谁?我怎么不认识你?你是来自京城大内的吗?你是怎么知道我姓余?你别尽说好听的,我老婆子不是名人,也不是高手。”
  柯瑶伶微笑着说道:“我不但知道你是余婆婆,而且还知道翡翠宫正住了一位不知名的人物,是不是?”
  余婆婆立即脸又沉下来了,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们来到这里到底想干什么?”
  柯瑶伶说道“余婆婆,只要你告诉我,这个人藏在何处,我保证你翡翠宫安然无恙,你们宫主回来,照样可过无忧无虑的生活。”
  余婆婆说道:“你说,你到底是谁?你对翡翠宫这样处心积虑,到底想干什么?”
  柯瑶伶还没有说话,就听到有人应声说道:“余婆婆,她姓柯,她是当今御前带刀一品护卫,是位大人!她到这里来,是为了捉拿人犯。”
  余婆婆一见大喜,立即叫道:“宫主,你可回来了。”
  柯瑶伶脸上表情变得很古怪,她微侧着身子,对着树林里说道:“非常意外,会在这里再度遇见你。”
  管笠蓁说道:“你应该想得到,因为翡翠宫是我的家。”
  柯瑶伶突然笑道:“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再回到这个家。因为,你应该想到我一定会来。”
  管笠蓁“啊”了一声,她忽然觉得柯瑶伶是个不易对付的人物。目前她的武功还不知道究竟,但是仅就她这种应对,这种心计,已经可以说明她是个厉害人物。
  柯瑶伶一见管笠蓁沉吟不语,便接着笑笑说道:“我能了解你的心情,翡翠宫是你多年经营的地方,有那份感情。你放心,我跟余婆婆说过了,翡翠宫仍然是你的,你可以永久地住下去,一直到你住厌了要离去为止,没有人会再来骚扰你。”
  管笠蓁望着她,淡淡地说道:“是附有条件的。”
  柯瑶伶说道:“你当然知道我需要的是什么!”
  管笠藁说道:“柯大人,石夫人,虽然你不是江湖上的人,至少你应该知道江湖上有两句话,两句值得人警惕的话:船在走顺风的时候,少扯满帆!”
  柯瑶伶笑了,她的笑容有一份得意。但是,只一瞬间,她的脸上笑容消失了,她说道:“我只懂得一句话,君命难违!你从这句话里应该可以了解我对这件事的态度。我的话说完了,为了你和你女儿的未来,为了多年经营的翡翠宫,为了让翡翠宫的人少流血,我劝你暂时离开这里。”
  管笠蓁说道:“多谢你的慈悲!不过我想问你一句,如果你是我,你应该怎么做?”
  柯瑶伶立即说道:“如果我是你,我立刻就走,而且走得远远的,等到有机会再回来。”
  管笠蓁“哦”了一声,反问一句:“是这样吗?”
  柯瑶伶正色说道:“管笠蓁,我们对你知道的很多,坦白地说,照我们的办事方法,犯不上跟你说这些话,那是多余的。因为……”
  “因为你内心有愧疚!”
  “不是愧疚,那是你说的,我是赢家,我们都是女人。你知道应该如何安排你自己。”
  “这是我自己的事。”
  “看样子你是不会离开的了!”
  “不要误会我是为了同你争丈夫。”
  柯瑶伶的脸色变得十分严肃,也变得十分难看。她对管笠蓁点点头,说道:“话说到此,没有办法再说下去了!”她对身后一伸手;立即有一个侍婢碎步上前,双手捧着长形的包袱,躬身侍立。柯瑶伶缓缓地掀开那包袱,里面露出一柄光耀夺目的宝剑。剑鞘外面镶了许多宝石,在夜灯的照耀下,光芒四射。
  柯瑶伶将手按在宝剑上,望着管笠蓁说道:“你是江湖人物,现在我们就用江湖上的规矩,来处理我们之间的问题。”她缓缓地拿起剑,交到左手,凝神一志,屹立在那里,一派击剑大家的风范。
  管笠蓁刚要从身上取出那柄奇形的短刀,余婆婆却在身后叫道:“小雨,取剑来!”
  花丛后面,人影弹起,小雨半空中一个倒翻,玲珑如穿帘的乳燕,下掠落地,躬身站在管笠蓁身后侧旁,双手捧着一柄剑。与柯瑶伶的剑比起来,这柄剑在外表上要逊色多了,古拙的形式,斑驳落痕,黯然无光。
  管笠蓁刚一伸手,只听得孟宗竹一阵摇曳沙沙,一条人影从暗影中飞掠而出,叫道:“娘……”
  石筱芗上前攀住母亲的手臂,说道:“让孩儿去领教这位一品大员的武功。娘如果真要出手,也要等到女儿之后;况且女儿自离开师门之后,从没有碰上真正的击剑高手,今天,应该是个机会。”
  柯瑶伶对石筱芗的出现,以及她所说的话,看得清楚,也听得明白,但是她一丝不动。
  管笠蓁缓缓地说道:“筱芗,你要小心地讨教!”
  石筱芗立即应“是”。她双手接过宝剑,捧剑入怀,转身走过来,面向柯瑶伶五步左右,相对面立。抱剑一拱道:“柯大人!”
  柯瑶伶没有答话,转身就走。
  就在石筱芗一怔的时候,右边的侍婢已经快步上前,她不知从什么地方取来一柄腰刀,站到石筱芍的对面,“呛啷”一声,拔刀出鞘,撇鞘抡刀,道声:“请!”
  这种情形是石筱芗意料之外的,她望着背面而立的柯瑶伶,笑笑说道:“柯大人是看不起我?”
  柯瑶伶背立说道:“她虽然是我的随从,却是官居五品,领参将衔,不会辱没你的。若论武功,胜者为王!”
  石筱芗说道:“是五品大员,看来是我石筱芗的荣幸了。柯瑶伶,你是瞧不起我,刻意的羞辱,说明你心胸狭窄,那是因为我是石成珏的女儿!”
  柯瑶伶一转身,冷冷地说道:“我说过,只要你有本领,击败我的随侍,你自然有机会和我交手。”
  石筱芗点点头说道:“翡翠宫前,已经是横尸一片,不在乎多躺下一两个人的尸首!”她一抬左手,宝剑高举,右手抬起一探,“刷”地一声,灯光耀起一阵寒光,宝剑出鞘,灯光失色。她用剑鞘指着对面的那名侍婢,说道:“我知道你出来是身不由己,但是,我要借你的血,告诉姓柯的,派你出来是极大的错误!”
  那名侍婢不答话,腰刀一摆,腾步上前,“刷刷刷”三刀如风,砍将上来。
  石筱芗左手剑鞘一挡,跟着一个“风摆残荷”,闪开两招,右手宝剑疾出一点,剑光一闪,顺着刀势,早已荡开刀势,对方要想闪让,已经来不及了。寒星一点,直指咽喉。那名侍婢大惊出声,石筱芗已经收回宝剑,微笑道:“我说过,你是身不由己,我不会杀你的!”
  柯瑶伶已经完全转过身来了,她的表情惊讶多于愤怒,她还没有说话,另一个侍婢双手各有一柄护肘短剑,抢上前来,换走先前那个侍婢。这种护肘短剑,伸出手肘前面约尺余,外带戟耳,是个厉害兵刃。这位侍婢一出来就挥舞着短剑抢攻。
  石筱芗刚一闪让,只听得“叮当叮当”两声卡簧的声音,石筱芗及时警觉,宝剑舞出一层剑幕,只听得“叮当叮当”两声响,两柄剑尖上的暗器掉落地上。
  石筱芗的怒气顿时勃发,叱道:“可恶的东西!”话落人起,她似一阵风,掠近对方身旁,对方刚刚要舞动短剑,哪里还来得及,石筱芗剑交左手,右手一把抓住对方的半边手腕,用力一折。
  对方一声苦嚎,手肘断折,短剑插进自己的锁骨之内,鲜血直流,人也倒在地上。
  石筱芗说道:“我说过,你们都是身不由己的,我不会杀你。只是因为用暗器,我才稍给惩罚。”
  柯瑶伶这时望着石筱芗说道:“我低估了你!以你这个年龄不应该有这么高的功力,看来你是一个有天份的姑娘!”
  石筱芗恨透了柯瑶伶,这是做女儿的一种正常心理,她为自己母亲抱屈。她不会用粗鄙的话骂对方,因为她是一位有教养的姑娘。因此,表现她愤怒、憎恨最有力的办法,便是不使对方有胜利的时候。她右手握剑,剑尖搭在左手的剑鞘上,冷冷地说了两个字:“出剑!”
  柯瑶伶再度拿起宝剑,横在胸前,缓缓地拔出一半,立即就有一种寒气,寒光夺目。只听“刷”地一声,宝剑出鞘,随着转腕一顺,一泓秋水,在灯光下闪动。
  管笠蓁在后低低惊呼道:“是湛卢!”
  柯瑶伶冷冷地说道:“是湛卢!多少年来,你们江湖上又给它取了一个外号,叫做饮血湛卢。因为,湛卢不出鞘则已,一旦出鞘,见血才归。”
  石筱芗突然露出笑容,说道:“湛卢见血始归,是一定要饮外人的血吗?”
  柯瑶伶说道:“姑娘,你到底想说什么?”
  石筱芗说道:“湛卢如果不一定要饮什么人的血,主人恐怕也可以一解饥渴!”
  柯瑶伶“哦”了一声,随即“咯咯”地笑了起来,说道:“石姑娘,你真可以说是豪气干云,令人佩服!不论你的武功如何,单凭这份豪气,就十分难得。我突然觉得我非常喜欢你,让我们化干戈为玉帛吧!劝劝你的母亲,只要她暂时离开翡翠宫,你们母女丝毫不会受到损害,翡翠宫永远无人骚扰,两全其美,为什么不能接受呢?”
  石筱芗说道:“如果我劝你回去,回到京城里去,去做你的一品护卫大人,不要在这里徒然冒险,你会走吗?”
  柯瑶伶笑笑道:“你的答复很好,看来只有让我们手中的宝剑来解决问题了!”她很快地上前两步,宝剑疾出“江城落梅”,三朵剑花,直取面门。
  石筱芗不闪不让,宝剑一掠而上。“当”地一声,龙吟清越,两人身体各自一分。彼此松了口气,手中宝剑丝毫无伤。
  二次进攻,双方都在抢攻。一时剑光闪烁,剑气纵横,周围的气死风灯都为之黯然失色。
  石筱芗从南海学得的剑法,最大的特点,就在一个“快”字,出剑如闪电,收剑如疾风,化招转式,变化莫测。这是她在一剑硬接之后,决定的攻击方式。
  柯瑶伶的剑招和石筱芗如出一辙,也是在走快攻路线,似乎要跟石筱芗杀个高下,究竟谁比谁快。柯瑶伶剑招未老先收,随着脚步,转化攻招。
  湛卢剑闪出的白光愈来愈强,已经见不到人影。但见银蛇乱窜,寒气逼人。
  管笠蓁看得十分用心,虽然她对女儿的剑法有信心,但她还是禁不住要为女儿捏一把冷汗。
  转眼三十招过去,除了双方宝剑偶而接触,一阵龙吟之外,已经分不清双方的人影。
  突然,一阵马蹄声急遽而来,一阵长嘶,蹄声顿歇,只见黑影里一条人影疾如鹰隼,直扑而下,厉声叱道:“大家住手!”
  不知道来人用的是什么身法,手里挥舞的是什么兵刃,只听得“呛啷、叮当”一阵金铁交鸣,人影向左右一分。
  石筱芗和柯瑶伶各提着宝剑,闪到五尺开外,望着来人。她们二人几乎是同时惊呼:“啊!”
  柯瑶伶一收宝剑,立即上前几步,问道:“成珏,怎么会是你?你不是回京师去了吗?”
  站在当中的石成珏,脸上的表情是复杂的,他先看了一眼石筱芗和站在较远的管笠蓁。然后他对柯瑶伶说道:“夫人,你不应该这么做!”
  柯瑶伶脸上一红,但是立即就拉下脸来说道:“成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石成珏说道:“你不应该假传那道金牌,骗我回京师。幸亏我在出发不久,想到可疑,才回来看看。”
  柯瑶伶脸上的表情变化不定,缓缓地说道:“成珏,你说得不错,那道金牌是假的,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
  石成珏说道:“这正是我现在需要知道的事。”
  柯瑶伶转过身去,走了两步,突然又转身回来说道:“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你!为了你的前程,为了你的生命。”
  石成珏说道:“夫人,你的话我听不懂!”
  “你会懂的”你看……”她指着管笠蓁和石筱芗接着说道:“她们跟你是什么关系,你自己心里有数,如今你在君命不可违抗的情形之下,你又难以完全忘掉旧情。人嘛!总归是人,所以,我也不能完全责怪你,非但如此,我还决心要帮助你。”
  石成珏说道:“将我骗开这算是帮助我吗?”
  柯瑶伶说道:“我为了要救你,不让你陷入为难的困境,让我来处理这件事。”
  石成珏指着地上的尸体说道:“这就是你处理的方式?”
  柯瑶伶说道:“那是我在好言说完了两全其美的办法之后,她们硬不接受。我说,只要她们暂时离开这里,我保证翡翠宫日后永远没有人来骚扰,她们可以永远过安宁的日子。”
  石成珏问道:“夫人,这回你说的都是真的吧?”
  柯瑶伶说道:“是真是假,问问她们。”
  石成珏对柯瑶伶点点头,转身过来,走向管笠蓁。
  此刻的管笠藁面如死灰,她紧紧地抓住石筱芗的手,浑身在微微地颤抖。
  石成珏走到近前,突然余婆婆大喝一声:“站住!”
  石成珏果然站住了,他缓和着语气说道:“你是余婆婆?”
  余婆婆大喝:“你是什么东西?敢叫我余婆婆!告诉你,你要是敢再向前一步,我老婆子这根拐杖是不认识人的,只要老婆子拐杖一挥动,就有一阵箭雨,将你变成刺猬!”
  石成珏向管笠蓁说道:“笠子,这是干什么呢?我是为你们而来的,你们至少应该听听我的话吧!”
  管笠蓁仰头,长长地吸了口气说道:“你走吧!我们不够格跟你说话。”
  石成珏急着说道:“你听我说,关于过去的二十年,我没有跟你说,还有当前的情形,也更要向你说明白……”
  管笠蓁根本不再听下去,扶着石筱芗,转身朝大门里走去。
  石成珏一见便跟了上来,叫道:“笠子,你听我说……”
  突然。人影一闪,“砰”地一声,余婆婆的拐杖挟着厉啸横扫而至。
  石成珏一闪身,横让五尺。
  余婆婆更不稍停,上前一个跨步,双手握着拐杖一个斜劈,身子随着一个侧旋,一丈范围之内,都被拐杖劲风笼罩着。
  石成珏弹身而起,拔起两丈多高,人在空中一个倒翻,飘落到两丈开外。
  余婆婆逼退了石成珏,立足不动,双手紧握着拐杖,虎视眈眈地站在那里,大有一夫当关之势。
  管笠蓁和石筱芗已经走进了大门,逐渐隐身在花丛树影之中。
  石成珏望着余婆婆,顿了一下,说道:“余婆婆,你错了!你应该让我把话跟笠子说清楚,这样对大家都好,我说的是公事,至于我们之间的事……”
  余婆婆“呸”了一声,骂道:“什么公事私事,谁要跟你说话!我不愿意骂你,你这个忘恩负义、薄情寡义的东西,你给我快滚!”
  柯瑶伶站在一旁,慢慢走过来,将手中的宝剑递给石成珏。他推开递过来的宝剑,转过脸来说道:“我们回去吧!”
  柯瑶伶说道:“回南昌去?这里的事呢?”
  石成珏说道:“这里的事,明天再说,或者延长一些时间再说。”
  “你是在说笑话?或者你是故意试试我的?我们为什么到南昌来?你比我更清楚,经过了多长时间的明查暗访,而且先后伤了不少人,就拿今天来说,倒在地上的有五个人之多。这且不说,我们费了许多心血,好不容易确定我们所要找的人就是在这里,我们怎么能就此放手不管?你是朝廷的要员,圣上派你来,一方面是说明任务的重大,另一方面也说明你在圣上心目中的份量。如果就这样撒手回去,你怎么向圣上回话?而且后果你也应该知道!”她又缓和下语气:“当然我十分了解你的心情,方才我也说过,人嘛!总是难免有感情的。因此,你说这些话,我不会怪你。不过,我不能不提醒你,如果你今天放弃了职责,那将是你终生无法弥补的错误!”
  石成珏脸上没有表情,他等柯瑶伶停下之后,便说道:“你说完了没有?”
  柯瑶伶一怔,问道:“成珏,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石成珏说道:“你的话如果说完了,我们一齐回南昌去。”
  柯瑶伶闻言大怒,说道:“石成珏,这话是你这位御前带刀一品护卫说的吗?你忘了你这一品护卫是怎么来的?你以为你是真的一品大员吗?像这种护卫,说它是几品,就是几品,说不是几品,就不是几品,你少在我面前充大官,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还不想回去违命送死!”
  石成珏脸色铁青,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柯瑶伶。
  柯瑶伶一时又放下口气说道:“成珏,我的话虽然说重了些,但是我的用心是对你好,我们是夫妻啊!我还能不替你着想?这种事非比寻常,不要说违抗君命,只要有一点疏忽,就是满门抄斩的大罪。你想想看,二十年你慢慢地熬,熬到今天,有多少人在帮助你,你有现在这般地位……”
  石成珏吁了一口气说道:“你说的我都懂!”
  柯瑶伶立即说道:“那就对了!你知道我们要捕的人,是前明最后一个皇室,其他的人,死的死,出家的出家,都没有了下落,只有她,你看,我们如果捉拿了要犯回京城,就是天大的功劳,说不定圣上会赏赐黄马褂。”
  石成珏说道:“你凭什么说我们一定就可以拿到她?”
  柯瑶伶叫道:“成珏,你是怎么了?凭我们两人合力而为,还有什么人能阻挡得了。”
  石成珏沉声说道:“瑶伶,有一个人会阻止得住。”
  柯瑶伶惊疑不信地问道:“谁?是谁有这么大的本领?”
  石成珏说道:“我!这个人就是我!”
  柯瑶伶一怔,立即厉声说道:“石成珏,你这个人真是疯了!告诉你,要回去你走,我是不会回去的!”她一昂头,大步朝翡翠宫大门走去。
  石成珏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说道:“瑶伶,无论如何等我们回去商量了再说。”
  柯瑶伶根本不理他,一扭身,施展开大擒拿破解法,挣开石成珏的手腕。只见她拧身一跃,直如凌空飞燕一般,以闪电般的身法扑向余婆婆。
  余婆婆原是持杖站在那里,她一直注视着他们两人的争论,断没有想到柯瑶伶有如此凌厉的一击。说时迟,那时快,寒光已经临头。余婆婆已经没有闪让的机会了,她双手举起拐杖向上一挡。只听得“当啷”一声,余婆婆的拐杖半截掉在地上。
  余婆婆原也不是弱者,当时举杖上迎,立即一缩身,当拐杖受损的同时,就地一个滚翻,滚开七八尺。
  柯瑶伶一点也没有放松,如影随形,一个垫步,寒光已经追上余婆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听到“叮当”一声响,柯瑶伶的宝剑被一枚暗器击中,发暗器的手法十分重,宝剑一震,迟滞了一下,余婆婆接连又是两个滚翻,又避开七八尺。
  这时候石筱芗和管笠蓁也双双抢出,扶起余婆婆,三个人并肩站在一起。
  柯瑶伶停止了攻击,她缓缓回过身来,正好迎着石成珏走过来。她铁青着脸说道:“石成珏,是你发的暗器?”
  石成珏说道:“瑶伶……”
  柯瑶伶冷笑说道:“你还配叫我的名字吗?方才那一枚暗器已经打出了你的真面目,我已经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了,你自己也知道你将会有怎样的下场!”
  她根本就不再理石成珏,大步向翡翠宫走去。石成珏突然一咬牙,抢上前横身拦住,说道:“瑶伶,你给我时间,只要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把这件事办好!”
  柯瑶伶摇摇头说道:“不!是我错了,是我当初看错了。你又为了旧日情怀,背逆君父,你想,像你这种人我能相信吗?怪我自己没有眼光,我已经尝到了苦果,我不怪你!现在你好好地站在一边,少管闲事,这里的事,由我来解决。你要是再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我就把你当做敌人!”
  石成珏被柯瑶伶一顿痛心的数落,一时说不上话来,因为柯瑶伶所说的也确是事实。他呆住了!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翻腾不已,说不出话来。是柯瑶伶错了吗?*她没有错!是管笠蓁和石筱芗她们错了吗?她们更没错!他想来想去,造成今天此刻这种场面,都是他当年--念之差。一时愧悔交加,竟忍不住掉下两滴凄凉的眼泪。
  柯瑶伶说完话,便自大步上前,石筱芗手持宝剑,拉住母亲说道:“娘,方才一场没能分出胜负,当然还是让女儿接下这一场。再说,我也要替余婆婆报断杖之仇!”
  管笠蓁说道:“筱芗,对手不弱……”'
  石筱芗笑笑道:“娘,你女儿也不差啊!”她说着话,快步向前。
  两个人一言不发,宝剑各举,立即斗在一起。与方才那一场完全不同,每一剑都用出了最凌厉的招式,每一招都使出了最深厚的内力。而且,有一个令人惊讶的现象,两人举剑过招,没有丝毫闪让,每一招的结果,都是硬接硬架。一时间,“叮叮当当”的龙吟之声不绝于耳,而且不时溅出火花,这阵势,除了惊人之外,还非常奇怪。
  高手击剑,绝少硬接硬架,更少的是这样招招接实,只有那三脚猫的把式,才会如此硬砍硬杀。因为每一招用的都是重力,而且每一招都是硬接,两个人的身体倒很少移动,但是,每接一招,震得周围的人耳朵里“嗡嗡”直鸣。如此硬砍硬接,一连砍了二十招,双方的速度越来越慢了。柯瑶伶的气势也已经落了下风。
  一转眼又是七八招过去,石筱芗越斗越猛,无论是攻招,或者是守住迎招,一次比一次占优势。
  石成珏站在一旁叫道:“筱芗,你们暂时停下来!”
  正好这时柯瑶伶迎头斜劈,使的是“怒劈华山”的招式,石筱芗微微移动自己的身体,抢个侧面,宝剑从怀里使出一招“投鞭断流”。她自己避开了剑锋,却又抢得机先,宝剑从上砍下。她使出十成真力,只听得“当”地一声之后,“呛嘟”一响,柯瑶伶的宝剑竟被砍落在地上,飞脱了她的手。石筱芗立即抢上前,宝剑化作数点寒星,直取柯瑶伶的面门。
  眼见柯瑶伶难逃这一剑之危。突然有人影一闪,又是一声“当啷”,石筱芗的宝剑被格开,柯瑶伶得到这一点空隙,也就落地一滚,滚开四丈以外。
  石筱芗以为一招得手,断没有料到突如其来的凌空硬接一招,架开了石筱芗的宝剑。更让石筱芗意外的,架开她的宝剑的竟是石成珏!
  石筱芗愣了一会,突然大哭,返身奔向管笠蓁,内心的痛苦使她只叫得一声:“娘……”
  管笠蓁伸手拥着泪水涟涟的石筱芗,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实际上她的心情比石筱芗更痛苦。
  石成珏缓缓地走过来,站在几步之前,沉声说道:“筱芗,对不起!爹这么做也是不得已的……”
  石筱芗愤怒地叫道:“不要叫我!你……不配!”
  管笠蔡黯然说道:“筱芗,不可以这样说话,不管别人如何,我们要守住我们的本份。”
  石筱芗叫道:“我们该怎么办?”
  石成珏沉重的说道:“筱芗,这件事一定会解决的,请你们母女给我时间,我一定要想出解决之道……”
  突然,他身后有人说道:“不必了!现在我已经有解决的办法了。”
  石成珏回头一看,只见柯瑶伶的身旁,站了原先没有受伤的侍婢,双手捧着一个圆形的盒子,外面的包袱已经解开了。
  圆盒子是红色的,其中放着五个圆形黑色的球,有柑橘那么大。
  石成珏一见大惊,立即上前叫道:“瑶伶,千万不可!”
  柯瑶伶厉声喝道:“闪开!你自己下不了手,还来阻止别人,除非你自己也想死,那样我会一起成全你们。”
  石成珏摇着双手说道:“瑶伶,请你听我说,这件事我一定会有一个解决之道,千万不可以用这个……”
  柯瑶伶笑道:“我再警告你一次,如果你不闪开,连你一起带上。”
  石成珏一见柯瑶伶根本不为所动,立即转身对管笠蓁母女叫道:“你们快些离开!快走!”
  管笠蓁不晓得石成珏这样突然疯狂地叫她们走开,是为了什么?
  柯瑶伶伸手拿起一个黑色圆球,那侍婢拿出火媒子点着一根短短的引线,黑色圆球立即投将过来,“扑通”一声,落在石筱芗的脚前。
  石筱芗要伸手去捡。
  石成珏突然一声大叫,飞身扑出,闪电流星般扑到石筱芗跟前,伸手一掌,将石筱芗和管笠蓁推开好几步。他自己将整个人扑在那黑色圆球之上。
  管笠蓁和石筱芗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只听得“轰”地一声,石成珏的身下爆起一声巨响,人随着这声巨晌,弹起来两三丈高,又摔落到地上。
  再定睛看时,石成珏的脸炸得焦黑,衣服被烧得七零八落,他的七窍在流着血。
  管笠蓁第一个跪到地上,扶起石成珏的头,嚎叫道:“成珏!”
  柯瑶伶也走过来了,她只说得一句:“成珏,你这是何苦!”便也“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石成珏微微睁开眼睛,声如游丝般地说道:“笠子、瑶伶,我……对不起你们……一切错误,都是……起于我。”
  管笠蓁和柯瑶伶几乎是同时哭着说道:“成珏!”
  石成珏眼光呆滞,吃力地望着石筱芗,微弱地说道:“筱芗……我是不是无颜见你爷爷?”
  石筱芗一直站在那里,这时凄厉地嚎叫了一声:“爹!”
  石成珏在这声“爹”之后,仿佛心满意足,闭上了眼睛,他的死状非常惨,当他闭上眼睛之后,又变得十分安详。
  石筱芗突然拔出宝剑,冲到柯瑶伶的跟前……。
  管笠蓁一把拉住她叫道:“筱芗,不可以!”
  石筱芗叫道:“娘,她是杀爹的凶手,为什么不让我去报仇?”
  管笠蓁站起身来,拭去眼泪,说道:“筱芗,她不是杀你爹的人!”
  石筱芗含泪不解地问道:“娘,你明明看到的……”
  管笠蓁说道:“正因为是我明明看到的,所以我才这么说。第一,她投出这颗……”
  柯瑶伶此刻也含泪站起来接口说道:“霹雳弹!”
  管笠蓁点头说道:“这颗霹雳弹本是为了对付你我的,你爹为了救你和我,自己趴在上面,因为他知道霹雳弹的厉害,因为他早有牺牲自己的决心。他一再讲,给他时间,他会解决问题,事实上这是一个没法解决的问题,一方面是君命难违,一方面是父女夫妻的亲情,他无法放弃任何一方,他早已选择了牺牲自己。他原来打算回南昌,安排妥当,各方面都有交代之后,他再自了,没有想到……”
  柯瑶伶哭着说道:“是我杀了他,我是凶手!如果不是我逼他,他不会走上绝路,现在我所追求的富贵荣华,都在哪里?”
  管笠蓁拭着泪水说道:“柯大人……”
  柯瑶伶说道:“不要叫我柯大人!我不是什么大人!我是杀夫的凶手!”
  管笠蓁说道:“其实真正说来,我也是帮凶。”
  石筱芗叫道:“娘,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管笠蓁说道:“当霹雳弹投过来的时候,我想到它的厉害,当时我可以让它不炸,可是我迟疑了一下,这一刹那间的迟疑,害掉了成珏的性命。我为什么会迟疑,是不是藏在心底不自知的一种嫉妒、愤恨……一切如今都变得没有意义了。”
  柯瑶伶拭着眼泪说道:“事到如今,一切罪孽归我承当,你有什么办法可以使霹雳弹不炸呢?”
  管笠蓁说道:“你叫你的手下,点着一个投掷过来……”
  ‘柯瑶伶叫道:“那怎么可以!已经有了一个凄惨的结果,为什么还要再来一次?霹雳弹的威力,你们都已经见到了,这有什么可试的呢?这又能证明什么呢?”
  管笠蓁说道:“证明我有这个能力让霹雳弹不炸,证明我是杀害成珏的帮凶!如果我说的话不灵,让霹雳弹炸死我,算是以身相殉,又算让柯大人了结一桩公案。”
  柯瑶伶想了想,对那侍婢吩咐道:“投过来!”那侍婢不知所措。柯瑶伶喝道:“叫你投过来,你没有听到?”
  那侍婢看到她如此大怒,只得点燃一颗投掷过来,正好落在管笠蓁跟前不远。那引线“嘶嘶”在响,烟火在燃烧。
  石筱芗突然跑过来,抱住母亲。柯瑶伶也突然跑过来,和管笠蓁站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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