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2025-04-12 作者：玉翎燕 来源：玉翎燕作品集 点击：
石成珏走后，管笠蓁对石筱芗说：“筱芗，已经都快五更天了，我们快去歇着吧！”
石筱芗说道：“娘，你是真的要睡吗？”
管笠蓁有些黯然地说道：“筱芗，你说不睡，我们又能做什么呢？还像方才那样坐在房里等待吗？”
石筱芗说道：“娘，你不觉得爹如此匆匆离去，有几分奇怪吗？爹说任何事都与我们娘儿俩无关，与沉思园无关。我的看法正好相反。”
管笠蓁说道：“好吧，我们现在回房去，听断你到底是怎样的想法。”
娘儿俩在那名小侍婢引导下，回到厢房。
老厨娘好像也没有睡，适时地送上来刚刚沏好的茶，斟了两杯，茶香扑鼻。
管笠蓁笑着说道：“伺候了一整夜，真够辛苦你们的。快去歇着吧！反正我们娘儿俩没事，索性聊到天亮。”
老厨娘和小侍婢恭敬地应“是”，在退出厢房之前，老厨娘停顿了一下，叫了一声“夫人……”
管笠蓁微笑问道：“你还有话要说吗？”
老厨娘踌躇了一下，接着摇摇头说道：“夫人和小姐如果有什么吩咐，尽管叫我。我们就住在厨房的隔壁。”
管笠蓁微笑说道：“你们去吧！有一壶好茶，已经足够我们娘儿俩消磨到天亮，没有事要麻烦你们。”
她们两人离开之后，石筱芗说道：“这位老厨娘似乎要跟我们说什么。”
管笠蓁说道：“我看得出来，但是她有顾忌。当别人有顾忌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让她说话。”
石筱芗说道：“会与爹匆匆地离开有关吗？”
管笠蓁说道：“筱芗，你不是要说你的看法吗？现在听你的。”
石筱芗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从爹在沉思园露面，一直到他方才离开，丝毫没有提到他现在在南昌做什么。”
管笠蓁说道：“那又说明什么呢？”
石筱芗说道：“说明他有无法启齿的困难，说明他对我们娘儿俩的情形了解得很清楚，说明他无法告诉我们他是当今御前带刀一品护卫……”
管笠蒹说道：“好了，你不要再说下去！”
石筱芗痛苦地说道：“娘，其实我不说你也知道得清清楚楚。他为什么要在半途之上拦住我们？他为什么要安排这样僻静的场所让我们居住？那是因为他怕别人知道我们来到南昌，那是因为我们在南昌是有案的人物……”
管笠蓁说道：“孩子，也许你说的都是实情……”
石筱芗说道：“本来就是真的！”
管笠藁说道：“筱芗，就算全部都是实情，那也证明了一点，你爹并没有把我们当要犯，或者当敌人看待。”
石筱芗痛苦地说道：“娘，我也看得出爹对你、对我都是真情，伦理亲情是掺不了假的。”
管笠蓁接口说道：“你想想看，他化装前来与你过招的那一段，他宁可冒着被你打伤的危险，而不还手，那没有旁的原因，只因为你是他的亲生女儿。”
石筱芗低声说道：“娘，女儿绝无意说爹对我们的感情有假，我只是担心，或者说害怕，怕爹的四周有多少不利于我们的原因在包围着他。”
管笠蓁叹口气说道：“我明白你要说的话，权势、尊荣、享受、乃至皇命在身……这些都可能战胜伦理亲情。筱芗，我相信你爹的为人，夫妻之爱，父女之情……”
石筱芗叫道：“娘，这正是爹目前处境艰难的原因。万一……”
管笠蓁正色拦住石筱芗：“筱芗，不许你说万一！他是你爹。虽然你没有跟他相处，你毕竟是他的亲生骨肉。”
石筱芗流着眼泪说道：“原谅我！娘，我不是不相信爹，而是害怕。我不是怕别的，而是怕万一……万一……那是人间多残忍的事啊！”
管笠蓁伸手搂住石筱芗，安慰着说道：“不会的，不会的。筱芗，我们自己先要有这份信心。再说，即令万一是真的，我们也不能气馁，对不对？”她抬起石筱芗的脸，伸手抹去泪痕：“真的不幸是那样，我们要拯救他，对不对？为了不让他成为你爷爷的忤逆之子；为了不让他成为大明叛逆之民，我们要拯救他。除了我们能用亲情来感动他、改变他之外，还有谁有这份能力？”
石筱芗真的被感动了！她是被母亲那份安详、冷静、理智的话语感动了。她觉得自己还远比不上母亲，不为当前的情形所迷惑、所困扰。她叫道：“娘，我错了！”
管笠蓁爱怜地拭去石筱芗又流出的泪水，微笑道：“筱芗，我的乖女儿！你并没有错，你看到了问题的症结，只不过是没有想到解决问题的方法。”她扶正了石筱芗的身子，认真地说道：“筱芗，还有一件事我们不能忘记，你恩师静一师太交代我们的，是要争取你爹。什么叫争取？你知道吗？即令你爹真的突不破权势、虚荣的包围，也要设法使他能突破，要让江西这一带，能保留一处复明大业的根基”她刚说到这里，便听到一阵马蹄声接近了沉思园。
管笠蓁和石筱芗立刻可以断定，绝不是石成珏回来了，因为，石成珏不会率领众多的人马来沉思园。管笠蓁说道：“筱芗，沉思园的园景我们没有欣赏过，现在不妨去看看好吗？”石筱芗点点头，母女二人，走出了西厢房，迎面是一片金色的阳光。
西厢房外围是一处占地不大的庭院，有两处花架，攀着紫藤，如今已经是西风渐厉的季节，花叶俱已落尽，但是，还不难看出夏日绿叶浓荫，紫花盛开的情景。因花架之旁，陈设着三五口巨大的缸，其中种植着荷花，如今荷叶落尽，只剩残枝露出水面，别有一种意境。院墙当中开了一个月亮门，门是掩着的。从月亮门出去，是一处小天井，邻接着花厅的后沿。站在月亮门口，可以听到花厅里有人大声说话。说话的人是一个女人，声音很清脆，语气却是十分严厉：“你们两个要是说一句假话，我剥掉你们的皮！”
应话的是昨天在半途中迎接管笠蓁她们娘儿俩的人，听他们的口气，虽然十分尊敬，却也可以听出他们的不亢不卑。
“卑职不敢说谎话，对夫人是如此，对别人也是如此。”
“那你们说，沉思园昨天有没有外人住宿？”
“回夫人的话，沉思园根本就不是我们的产业，卑职不明夫人所说的外人，是指的什么人？”
“混帐的东西”你明知故问！”
“沉思园占地极广，卑职昨天随大人来到此地暂时歇脚，没有四下巡查，不知道有没有夫人所说的外人。”
“好！你们给我记住！要是给我查出来，我要剥你们的皮！”
管笠蓁拉住石筱芗，掩身到月亮门后，说道：“从这两个人的答话，可以知道你爹没有变心，因为他们是你爹的心腹，他们的话，可以说明你爹的态度。”
石筱芗说道：“这个如此凶悍的女人又是谁呢？”
管笠蓁说道：“我们很快就会知道的。”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似的说道：“筱芗，我们从后面出去，快去找我们的马车……”
石筱芗不解地问道：“娘，为什么？我们要离开这里吗？”
“我们不要替那两个人惹麻烦。”她忽然微笑着说道：“你不是要见见那位十分凶悍的女人吗？那就让我们去外面看看。”
石筱芗了解到母亲的意思，立即退回到西厢房前。迎面碰到老厨娘怔怔地站在那里。石筱芗点点头说道：“请问马厩在哪里？还有我们的马车？”
老厨娘不安地用双手搓着围裙，嗫嚅地问道：“小姐，你和夫人就要走了吗？”
“不！我们不走，我们只是到前面去转一下就回来。”
老厨娘想了想，便招招手说道：“快随我来！”
母女二人跟在老厨娘的后面，绕了几个弯，果然，青骡和马车都在。石筱芗很快地套好马车，管笠蓁坐上车，缓缓地出了后门，绕了一个很大的圈子，然后对准沉思园的方向，赶着青骡，很快地跑过来。
沉思园正前有一丛不大的树林，已经落叶满地，马车冲进树林，很远就被人看到。
沉思园围墙大门外面，散置着几匹马，有三五个人斜倚着大门。
马车刚一跑出树林，立即有人围上来。其中有人冲着石筱芗仰着脸问道：“你是什么人？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石筱芗勒住了缰，反问他们：“你们又是什么人？来到这里做什么？”
大概没有人这样对他们说过话，大家一怔，哼了一声，说道：“你是吃了豹子胆？敢跟爷们这样说话？”
另一个笑嘻嘻地说道：“看这娘们盘儿尖，长的还不赖。拉下来让咱们乐和乐和，回头瞒着主儿带回去，好好享受享受！”说着话就走近马车，伸手来拉石筱芗。
石筱芗左脚一抬，那人“哎哟”一声，人在地上翻了几个跟头，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其他的人也没有看清楚自己的同伴是怎样倒下去的，大伙儿怔了一下，这才破口大骂：“臭娘们！爷们现在要活劈了你。”一左一右上来两个人，其中一个跃身攀上车辕，扑向石筱芗。
石筱芗手里握的是一根不长不短的马鞭，只见她一抖手，马鞭子在空中接连挽了两个鞭花，“叭、叭”两声响，跳上车的人“哎哟”一声，双手捧着脸，滚下车来。正好滚在青骡旁边，那青骡一扬双蹄，那人后背上挨了两下，一声闷哼，趴在地上昏过去了。
另一个过来抓石筱芗的左脚，正好被马鞭缠住，人突然向上一飞，横着身子直落到三尺开外。还有两个人，看到自己人吃了亏，不由分说，各自一拔腰刀，冲上来就砍。
石筱芗坐在车上根本没有动，马鞭接连又是爆出两声脆响，两柄腰刀，早就被绞到半天高，飞出好几丈开外。石筱芗叱喝一声，一抖缰绳，青骡立即冲将过来，那两个人连滚带爬，躲开一边，青骡冲到大门院墙附近，停了下来。
石筱芗翻身一跃，轻盈地下车，伸手扶着母亲。
两个人刚刚站到大门口，早就有人通报进去了。这时候从客厅里走出来一伙人。走在前面当中的，是一位三十上下的妇人。云髻被一条绿色的丝巾裹住，衬托出她那张洁白的脸，越发的细嫩娇柔。两道细长的眉，一双杏核的眼，炯炯有神。挺直的鼻子，一张鲜红的小嘴，是一个十足的美人。她身上裹着一件墨绿色的大披风，露出后面一双不大的脚，穿的是牛皮薄底的小蛮靴。在她的身后，紧跟着昨天迎接石筱芗马车的人。他们两个人的脸上，流露着一股惊讶之情。后面还跟着五六个精壮的汉子，左手都紧握着腰际的刀柄。
那女人来到石筱芗近前不远，问道：“你们是谁？”
石筱芗笑笑说道：“娘，怎么今天我们碰到的都一些粗俗不知礼的野人，连一点普通的寒暄都不懂？”
管笠蓁立即说道：“筱芗，不可用这种口气跟人家说话，我们在客地，不可以没有礼貌！”她对那正要发作的女人点点头说道：“对不起！我们母女二人是来自很远的地方，来到南昌投亲。因为连日奔波，所以特地赶到沉思园小憩。”
那女人皱皱眉问道：“你们也知道沉思园？既然知道沉思园，你就应该知道那不是打尖歇脚的地方。”
管笠蓁啊了一声说道：“请问，沉思园不是打尖歇脚的地方，又是什么地方呢？”
那女人脸色一沉，眼看着要发火，但是，她又忍耐下去，按捺着怒气说道：“要好好地回话，像你们这样说话，你们会吃亏的。”
石筱芗笑笑说道：“你不觉这话说得好笑吗？你既不是大人老爷，我们又不是小的衙役，为什么要好好地给你回话，这沉思园虽然不是打尖歇脚的地方，但是据我们晓得的，沉思园也不是你的庭园，为什么我们不能来？”
那女人再也忍耐不住了，叱道：“该死的东西！”她一挥手喝道：“给我拿下！”
站在她身后的那两个人，面面相觑。那女人奇怪地喝道：“叫你们给我拿下！听到没有？”
那两个人迟疑了一下，上前一步，转身说道：“请夫人息怒！这两位是……”
那女人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冷冷地笑道：“我明白了！她们就是昨天来到沉思园的人，对不对？怪不得你们说话吞吞吐吐，好啊！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回头再跟你们算帐。”她转身对后面那几人一点头：“上去捕下她们，格杀勿论。”立即有两个人拔刀冲上来，抢到前面，举刀就砍。
石筱芗立即抢前一步，双手一分，蹿身到两人之间，流水行云般地抢先攻出两掌。她的动作太快了，两柄雪亮的腰刀还没有劈到，石筱芗的掌风已经拍到。
这两个人也不是弱者，一见情势，就知道自己挨不起这一掌。慌忙撤回招式，躬腰拿桩，躲开掌风，腰刀收回前胸，疾翻而出，分从左右斜劈而下。
石筱芗一顿脚，刹住前冲的身形，左右双手，各演“分花摘叶”，使的是簪花指，扫向对方握刀的脉门。
对方顾不得挥刀杀人，一翻手腕，赶紧收刀。
石筱芗一弹而起，双臂平张，就如同是一只下掠的老鹰，闪电般扑至。
那两个人刚刚撤回来的腰刀正要封住自己上盘要害，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只觉得右臂一麻，手中腰刀握得不紧，“呛啷”一声，掉落地下。
石筱芗在这一瞬间单足拄地，人似陀螺般一个疾转，一左一右两个人，“扑通”一阵响，倒了一双。
石筱芗收招停式，站在原地，沉下脸来说道：“动辄挥刀杀人，在你们有眼里，还有道理可言吗？”
那女人站在那里冷静得异常，冷冷地说道：“你为什么不说我们的眼里没有王法呢？”她有意地顿了一下，眼光在石筱芗的脸上扫来又扫去，然后才意味深长地说道：“因为你们自己眼里根本没有王法……”
石筱芗喝道：“你……”
那女人抬起手来摆了摆，说道：“你稍安勿躁，听我把话说完。为什么说你们眼里根本没有王法呢？因为你们根本不承认大清王朝，所以，你才说我们不讲道理，却不说我们拿刀杀人是没有王法。对不对？”
石筱芗没有料到对方突然间说出这一番话来。一时为之语塞，说不上话来。
管笠蓁此时在后面上前说道：“请问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呢？是要替我们套上一个什么罪名吗？”
那女人冷冷说道：“叛逆！”
管笠蓁笑笑说道：“就因为我女儿说你们杀人没道理这样一句话吗？”
那女人冷笑一声说道：“你自己心里有数！”
管笠蓁笑道：“我的心里有没有数，那倒没有关系，倒是你！你就这样认定我们是叛逆，那就请你动手捉拿吧！”
那女人说道：“你放心，凡是叛逆，我们一定会抓的，而且你们也一定逃不了。现在我要你们回答我几个问题！”
管笠蓁伸手拉住石筱芗，她还是慢声细语地说道：“你可以问任何问题，那是你的事。至于回不回答，那是我们的事。”
那女人冷冷地说道：“你最好是回答！你们来自翡翠山庄，是吗？”
管笠蔡说道：“翡翠宫是一处与世无争的地方，繁花异草，世外桃源，不是个丢人的地方，也没有什么不能见人之处。”
那女人又说道：“翡翠山庄也好、翡翠宫也好，你们在那里藏了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
管笠蓁笑笑说道：“翡翠宫占地方圆十余里，莳花修木，也需要数十人，何止是藏了一个人。”
那女人说道：“那个人不是普通人，是朝廷追拿的钦命要犯之一。你们不讲王法，至少也该知道，窝藏钦命要犯，该当何罪？”
管笠蓁没有回答，但是，她的眼睛却盯在对方脸上，因为她不明白对方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这样的话，原因何在。对方本该声严色厉，叱喝威风，指挥众人上前捉拿人犯才对，不应该是如此轻轻松松地说出来。
那女人说道：“当然，窝犯固然有罪，如果检举出来，那又另当别论，就可以将功折罪了！”
管笠蓁微笑说道：“你下面一定还有别的话题，何不一并说了呢！”
那女人点点头，认真地说道：“不错！你们都是很聪明的人。我告诉你们立功的方法，当然，我也明白，江湖上讲的是义。气，这样的立功，也许并不是你们很容易接受的，不过没有关系，我已经替你们想了另外一种方法。”
管笠蓁说道：“你真够意思，替我们设想得那么周到。说说看，你还为我们设想了些什么？”
那女人说道：“在没有告诉你们另外的方法之前，我要问你们另外一个问题。你们母女二人来到这个沉思园，投靠谁？找寻谁？当然你们不会是前来游山玩水的，对不对？”
管笠蓁说道：“这也与你有关吗？”
那女人很快地回答说：“有关。凡是我问的问题，都与我有关。”
管笠蓁微笑说道：“这真是个怪事，难道你不觉得，这样说话有违常情吗？”
那女人说道：“不要问我是否合乎常情，回答我的问题！”
管笠蓁说道：“如果我告诉你，我是前来与我的丈夫相会的，也与你有关吗？”
那女人脸色当时一变：“有关！我说过，凡是我问的事，都与我有关。”
管笠蓁正色问道：“如果你不是在说笑话，请问你是什么人？”
那女人沉着脸说道：“当今御前带刀一品护卫柯瑶伶，以我的身份，来过问反清的叛逆，是分内的事吧！”
管笠蓁冷冷地说道：“柯大人，我来找我的丈夫，也与你有关吗？”
柯瑶伶立刻说道：“有关！因为我还有另外一种身份，我是当今御前带刀一品护卫石成珏的夫人……”
管笠蓁“啊”了一声，石筱芗抢上前一把扶住，她感觉到母亲的手心在冒冷汗。
柯瑶伶早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继续说道：“昨天晚上有人告诉我，有母女二人被我的丈夫，也就是现住在南昌的暗访钦犯的钦差大臣石成珏，接到沉思园来，与我这个做妻子的有关吧！”
管笠蓁镇定下来，说道：“你说的话都是真的？”
柯瑶伶笑了一下说道：“我为什么要说假话呢？也不能说这种假话，我倒希望你们说真话，说吧！你来南昌找谁？是找石成珏吗？”
石筱芗扶住母亲叫道：“娘，不要听她胡说八道！”
管笠蓁凄凉地说道：“孩子，她方才说得很对，这种事是没有人说着玩的。”
石筱芗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地叫道：“娘，那我们……”
柯瑶伶冷笑说道：“你们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是石成珏的夫人，明媒正娶的夫人，而且是朝廷的命妇。”
石筱芗突然厉声喝道：“我不管你是什么命妇不命妇，我只知道我娘才是我爹明媒正娶的……”
管笠蓁一下子变得十分软弱，她阻止女儿说下去。她黯然地说道：“筱芗，争这种事是十分无聊的。”她转而对柯瑶伶说道：“正如你所说的话，这种事没有人说假话，我相信你是当今的一品命妇，只可惜石成珏的父亲死了，看不到你这么风光的儿媳妇。要让他老人家知道儿子娶了一个名门闺秀，而且又是御前带刀一品，是比娶一个玄天教主的女儿要光彩得多！”
石筱芗道：“娘，你说这些话做什么？”
管笠蓁摇摇头说道：“也许我不应该说这种话，但我说的是真心话，并没有埋怨谁。孩子，我们来南昌败了，败得很惨！”
石筱芗内心真有无比的刺痛，她只有哀声叫道：“娘！”
管笠药忽然一抬头，挺直了腰杆，朗声说道：“石夫人，我应该向你说很抱歉。我们来到南昌为你带来困扰，但是，这种情形是我们当初无法想到的。”
柯瑶伶也没有想到目前会有这种变化，她怔了一下，问道：“那你们现在要怎样？”
管笠蓁笑笑，笑容非常凄凉，说道：“你没有听到我跟我女儿说的话吗？我们现在是输家，而且是输得很惨，一个输家还能怎样呢？”
她回头看了一下不远的马车，青骡在不安地顿着前蹄，她接着说道：“我们可以回去吗？”
柯瑶伶想了一下说道：“你现在就回翡翠宫吗？”
管笠蓁说道：“就是现在。我们没有留下来的理由，更不愿再多留一刻。当然，如果你不让我们回去，那又另当别论了！”
柯瑶伶微笑说道：“按理说你们是不可以走的，因为你们牵涉到一宗重要的案子。不过，看在我们都是女人的份上，我让你们走，而且立刻走。”
管笠蓁点点头说道：“一般说来赢家都是会乘胜追击的，你则表现了宽宏大量，这大概就是你成功的地方！”
石筱芗急着扯住母亲的衣裳叫道：“娘，我们真的就这样走吗？”
管笠蓁苦笑说道：“傻孩子，你忘了我们母女是输家！”
“娘，我觉得至少要等爹来，才能决定输赢。现在我们就认输，是不是太早了些？”
管笠蓁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说道：“筱芗，你说错了！现在我们认输不太早，而是太迟了，真的太迟了！”
石筱芗不服气地说道：“娘，要等爹来才能决定谁输谁赢，我们并不假……”
管笠蓁凄凉地笑笑说道：“等他来做什么？等他来选择一个吗？筱芗，我们来是让他选的吗？”
石筱芗无助地叫道：“娘！”
管笠蓁说道：“我说现在太迟，那是因为早在二十年前，你爷爷来到玄天教总坛的时刻，我就已经输了，而我没有认输，结果到今天，我是自食其果，并且连累了你。”
石筱芗大哭。
管笠蓁用手擦拭着石筱芗的眼泪，说道，“孩子，女人是容易流泪的，但是，此刻我们不能哭。我们虽然是输了，要输得有骨气。来擦干眼泪，做娘的乖女儿，抬起头来，挺起腰杆，去套好车，我们向石夫人告别。”
石筱芗听了这几句话，心中犹如刀割。她也能够想象，母亲此刻的内心，比她还痛苦，母亲的笑容是装出来的，母亲的眼泪是向肚子里流。
她擦干眼泪，她能体会母亲说的话。面对着柯瑶伶，流泪徒然让她笑话，让她增加胜利者的得意。
她对管笠蓁点点头说道：“娘，我去准备车！”她昂着头，大踏步朝着大门外面走去。
另外两个持刀的大汉，作势要追。柯瑶伶微微摇头。
管笠蓁很自然地说道：“再见了！石夫人。今日幸会，给我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希望再见到你的时候，我们还能保持像今日一样的平和。”
她随着石筱芗来到沉思园的大门外，跨上马车，她连头都没有回，便自坐进车里。
石筱芗一声叱喝，青骡撒开四蹄，朝着来路奔驰而去，掀起一阵黄尘。
深秋的气候仿佛一下子变得寒气袭人。经过落叶的树林，越发让马车上的人和马车里的人有一种无限肃杀、不尽凄凉的感受。
这是一个寂寥的旅程，除了蹄声，一切仿佛是归于寂静。
青骡一口气跑了几十里，正好是乌云掩月，阴霾密布，大有山雨欲来之势。
她们远远望到了那间打尖的野店，石筱芗回头问道：“娘，我们……”
管笠蓁抱着女儿，自己再也把持不住，凄凉地滴下眼泪，青骡自动地停了下来，大雨竟适时而至。
这一场雨使黄昏提早来临，四周密布阴暗。管笠蓁扶起女儿用手拭去眼泪，沉重地说道：“孩子，上一代的过失，是没有理由让你来承担苦痛的，娘深深地感觉到对不住你。”
石筱芗又止不住流下泪水，说道：“娘，不要说这些话。我大哭了两次之后，才真正地感到自己长大了。”
“我宁愿你没有长大，这样的长大，付出的代价真是太大。了。一切都已经过去，快回去吧！”她扶起石筱芗，认真地说道：“回到翡翠宫去，做个与世无争的人！”
石筱芗双手抱着母亲的脖子好一会，转身回到车上，正要抖动缰绳，忽然说道：“前面野店过去，就是来时歇过脚的市集，我们要歇一会吗？”
管笠蓁说道：“回去吧！连夜赶回翡翠宫，只有那里才是能使人获得清静的地方。”
石筱芗叱喝一声，催动青骡，却又忽然回头说道：“娘！”
管笠蓁立即说道：“不许再提南昌沉患园。”
石筱芗说道：“娘，我是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娘说回到翡翠宫安享平静无争的日子，我有些怀疑。”
管笠蓁说道：“为什么要怀疑呢？你不要忘了，我在翡翠宫生活了十几年，安享平静。即使偶尔有人来打扰，那也只是平静中的一点波纹，很快就会归于平静。翡翠宫是与世隔绝的地方。”
石筱芗说道：“娘，翡翠宫过去的平静，那是因为没有敌人。如果有一个卑鄙而凶狠的强大敌人，翡翠宫就不容易获得平静。”
“筱芗，你是说柯瑶伶吗？”
“无论从任何立场来看，她今天都不应该如此轻易善罢甘休。”
“她的武功不敌我们母女俩。”
“没有人会承认自己是比别人差的。如果有，也不会是柯瑶伶，她绝不是那种会认输的女人。”
“筱芗，你不是埋怨娘轻易认输吧！”
“娘，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柯瑶伶这回满足了自己的虚荣心，一个女人没有比战胜情敌更值得踌躇满志的事。她还想干什么？”
“想立功！”
“啊！你以为她会……”
“娘，君子可以欺其方。她用得胜者的风度阻止了手下的阻挠和追击，她绝不是容忍宽大，而是别有用心！”
管笠蓁长长叹口气说道：“孩子，你是真的长大了！看到了事情的深处。娘很惭愧，除了故作镇静之外，让情绪的激荡迷住了自己的灵智。”她从车里面爬出来，和石筱芗并肩坐在一起，说道：“她不但是一品夫人，而且是一品护卫，她不但是随夫南下游览，而且是奉钦命暗中察访。即使她有得胜后的雅量，让我们母女平安突围，对于钦命，她也是不会放弃的。”
石筱芗说道：“何况她根本不是有宽容雅量的人。”
管笠药摇摇头说道：“她为什么不在当时就动手呢？她原是不认输的啊！”
石筱芗说道：“看来她是要采用奇袭！”刚刚听说到“奇袭”二字，管笠蓁一怔，她从车上站起来，向前后四周看看，然后坐下来，伸手接过缰绳，叱喝一声，青骡立即撒开四蹄，飞也似地向前直奔。青骡原是异种，脚力之强，超越了名驹骏马，一旦狂奔，马车立即辗起一阵泥，甩得泥浆四溅。
夜深了，乌云密布，四周一片漆黑。管笠蓁突然一勒缰绳，青骡立即慢了下来，稍歇，便停步不前。她跳下车来，伸手摸摸青骡，只觉得满掌汗水。她怜惜地轻轻拍了几下，便又回到车内从座位下面摸索出一个口袋，一个扁壶。口袋里装的是黄豆、小麦，扁壶里装的是掺水的好酒。将酒水倒进口袋里，再套在青骡的头上。她叫石筱芗：“卸下车来！”
石筱芗很快卸下来，推到路边。
管笠蓁轻轻地拍了一下青骡的头，青骡便缓缓地走开了，顷刻就消失在黑暗中。
管笠蓁说道：“婆婆在车厢里还放了东西。”
石筱芗扯开丝绒，果然有两把奇形弯刀。她把刀递给母亲，悄声说道：“娘，有什么发现吗？”
管笠蓁笑笑说道：“前面就是翡翠宫了。如果他们的马跑不过青骡，我们应该还可以休息一段时间。虽然如此，我们还是小心为是。”她忽然又问石筱芗：“饿了吗？”她没等石筱芗回答，便牵着石筱芗的手，拐进右手一个树林里。
她们都运足了眼神，在黑夜里，将四周看得清清楚楚，管笠蓁更是熟悉得不得了。左拐右弯，停在一棵大树前，树上有一个洞，她伸手进去，摸出一个油纸包，包得十分严密。
管笠蓁很快地解开七八层油纸，透出一股香味，再剥开最里面的油纸，是一包卤牛肉和几个卤鸡蛋。说来也真的令人难以相信，肉和蛋还有余温。管笠蓁再度伸手，从树洞里又摸出一个牛皮水袋。她把吃的、喝的都递给石筱萝：“够我们娘儿俩饱餐一顿的了，尽管大吃吧！人是铁，饭是钢，要准备应付大风暴，先把自己肚子填饱。”
石筱芗没有说什么，接过牛肉，分一半给母亲。母女二人就这样大嚼起来。管笠蓁又将牛皮水袋递给石筱芗。
石筱芗喝了一口便叫起来：“是酒！”
管笠蓁笑笑说道：“你放心！这不是普通的酒，是葡萄酿的，再经过特制的药材泡制，这种酒，不但能解渴，而且可以益气养神。”
石筱芗对着牛皮水袋又喝了两口，果然味道芬芳，特别可口。她把牛皮水袋递还给母亲：“娘，我们就在这里等吗？为什么不先回去，告诉婆婆让她也有准备。再说，翡翠宫究竟是我们自己的地方，占尽地利之便……”
管笠蓁微笑说道：“孩子，余婆婆那边我早已通知了。你一定奇怪为什么树洞里藏着吃的，而且还是那么新鲜？”
石筱芗说道：“想必娘早就有了安排。”
管笠蓁说道：“在翡翠宫的四周，至少有十处这种藏有食物的地方。我是想到如果有一天翡翠宫来了敌人，我们在敌众我寡的情形之下，我们就会化整为零，就在这四周，与敌人周。旋，凭这些食物，我们可以昼伏夜出，可以转劣势为优势。所以，我交代了余婆婆，每天一定要按时取换，十余年如一日。”
石筱芗啊了一声说道：“已经十余年了！天天如此？”
管笠藁说道：“天天如此！而且，每一个树洞里面，都有一根鹿筋搓猪鬃编成的绳子，一直与翡翠宫连接，只要一扯动绳子，翡翠宫里第一个先知道消息的就是余婆婆。我们有一套退敌的方法，最坏的打算是，敌人要想占领翡翠宫，也要让他们与我们同归于尽。”
石筱芗沉吟了一会问道：“娘，你所假想的敌人是指什么人？”
管笠蓁说道：“任何可能前来扰乱翡翠宫的人。”
石筱芗问道：“包括官府在内吗？”
管笠蓁说道：“没有。一直到……”
石筱芗说道：“一直到我恩师把那位……重托给娘之后？”
管笠蓁点点头说道：“我会自然地想到，这会给翡翠宫引来最可怕的敌人。今天已经证明这个顾虑将成为事实。”
石筱芗说道：“娘有了后悔之意？”
管笠蓁沉声说道：“筱芗……”
石筱芗立即说道：“对不起！娘，我不是有意的。娘当然不是那种人。不过……娘，你知道吗？现在我想起娘所说的一句话。娘说从此以后，要留在翡翠宫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看来这个想法，以前就没有实现，以后恐怕更困难了。”
管笠蓁不禁叹了口气。
石筱芗悄悄地等了一会，又悄悄地问道：“娘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吗？”她又赶紧接着解释道：“女儿的意思，翡翠宫恐怕很难平静了。请问娘有什么打算？”
管笠蓁幽幽地说道：“筱芗，听你的口气，是有话要说，是吗？”
石筱芗说道：“女儿不敢饶舌。”
管笠蓁说道：“南昌回来之后，娘是万念俱灰！筱芗，我跟你不一样，你年轻，你应该有你的前途……”
石筱芗立即接着说道：“娘，请恕女儿放肆，你并不是七老八十。”
管笠蓁说道：“二十年的独处，心如止水，如今偏偏要为你燃起希望，却又发生了比二十年前更残酷的结局！筱芗，我的孩子，娘只是个普通人，你还能期望娘做什么？”她幽幽地叹口气：我不愿用‘自了残生’四个字来安排自己的前途……”
石筱芗慌忙叫道：“娘！”
“孩子，你不要怕！我现在不会做这样的弱者行径。我只希望能觅得一枝之栖，青灯古佛，贝叶梵经，落一个与世无争的下半生。”
*娘，乱世为人，恐怕要求得与世无争都难啊。”她走过来，伸手握住母亲的手。“娘，我要说，你不是普通人，绝对不是！二十年前，你的选择就不是普通人，二十年来，你生活在翡翠宫也不是普通人。你的女儿也不是普通人。我了解你的心情，你能坚强地离开南昌沉思园，你并且教导女儿要挺直腰杆，眼泪，你是多么的了不起！”
管笠蓁苦笑说道：“筱芗，在那种场合、那种人面前母女二人不能丢脸啊！”
石筱芗说道：“可是娘，女儿也的确没有给你丢人，我可以把眼泪忍到没有人的地方来哭，而且更重要的是我在哭完之后，没有沮丧。娘，做了二十年的孤儿，突然有母亲，又有父亲，这种喜悦不是普通人可以想象得到的。可是，到了最后是……”
管笠蓁叹气说道：“筱芗，不要说了！”
石筱芗说道：“娘，我是不愿意说，这并不是一件值得一讲再讲的事，我之所以要说，那是因为我们也不必把这种事看得可怕！”她将自己贴伏在母亲的怀里：“娘，这次南昌之行，突然让我长大了，痛苦之后，还能冷静地想想未来。”
管笠蓁紧紧地搂着女儿，低声唤着：“我的乖女儿！”
石筱芗说道：“娘，你知道吗？痛苦的磨练，是容易使人长大的。”
管笠蓁低唤道：“这对你是太不公平了！”
石筱芗说道：“娘，为什么这样说呢？我们现在深受苦痛，爹的心情恐怕并不比我们好受。”
管笠蓁说道：“可怜的女儿，到了这种地步，还要替你爹说话。”
石筱芗说道：“我忽然想起，当年爹被迫离开水榭的日子，他是什么心情？在那种一切都离他远去的时候，如果有人适时地安慰他、鼓励他，他能不接受而感激涕零吗？如果这个人是清廷大内的人，如果这个人有一个女儿……”
管笠蔡叫道：“筱芗，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石筱芗说道：“我是这么想，如果爹真的是贪心、无情，他不会细致安排，也不会有沉思园之会。只怕此刻他的心境比我更难过！”
管笠蓁说道：“筱芗，你的意思……”
石筱芗说道：“娘，这还要女儿来说吗？”
管笠蔡沉吟了一会说道：“孩子，不管你的话是不是让娘心里高兴，论娘的年龄、世故、经历，都不应该失去主见。但是，孩子，你可曾想到，我是当年厮守曾有白首盟约的女人，而你只是……”
石筱芗说道：“我是没有见过面，没有和你们一起生活的女儿，是截然不同的。所以，女儿要请娘不要沮丧，不要绝望！当我们面对即将来临的一阵风暴之后，再来了解事情的真相。”
管笠蓁说道：“了解真相之后如何？能改变眼前的情况吗？”
石筱芗说道：“我们什么也不要改变，我们依然拥有我们的生活、我们的未来，我们不要有遁世的念头……”
管笠蓁突然低声说道：“不要说了！”就听到有人声在远处说话。管笠蓁立即说道：“随我来！”
两人悄悄地绕过几棵大树，迎面是一丛密集的孟宗竹，长得十分茂密。管笠药牵住石筱芗的手，低声说道：“小心！”只见她用手轻轻拨开竹丛，露出一处可容一个人身体的空隙。石棱芗随着母亲钻进去，原来里面别有天地。
这一大丛孟宗竹，只有外层长得密不透风，钻到里面以后，里面却是空的，可以容纳三四个人。里面都是用细竹子编成的，在外面不但看不进去，就是刀剑也戳不进去，真正是隐秘又安全。里面还有一个梯子，直通到上面，登上梯子，便可以在竹丛的顶端，居高临下，将翡翠宫的大门附近看得清清楚楚。
石筱芗看了里面的情形说道：“娘，你想得真周到。”
管笠蓁笑笑，她从梯子旁边又扯出一根用竹子编成的竹缆，上面打着许多结，不用说这又是另一种形式的梯子。她对石筱芗点头示意，母女二人，一个登上梯子，一个踩上竹缆，爬到竹丛的顶端，看见外面火光遽亮，将翡翠宫的大门附近照得通明。
不知道哪里来的许多灯，也不知道是如何在一刹那里一齐亮起来。只见门头上、树顶上、花丛旁……不下五六十盏气死风灯，将大门前照得如同白昼。最使石筱芗感到心动的是余婆婆独自一人拄着拐杖，当门而立，苍苍的白发，在夜风中飘动，满是皱纹的脸上，有一股神圣不可侵犯的神情。站在那里有如一尊石雕的人像！对面大约三四十步以外，站着二三十个人，一律夜行衣，手持兵刃，看样子武功都不是弱者。
石筱芗急着轻声问道：“娘，小雨、小云她们呢？为什么让余婆婆一个人出来面对着这么多的人？”
管笠蓁说道：“这就是翡翠宫却敌的方法之一。”
石筱芗说道：“娘，你是说小雨她们都藏身在暗处？”
管笠蓁说道：“她们各司其职。我现在没有办法明讲，我只能说余婆婆她并不孤独。”
石筱芗哦了一声。
石筱芗说道：“娘，你是真的要睡吗？”
管笠蓁有些黯然地说道：“筱芗，你说不睡，我们又能做什么呢？还像方才那样坐在房里等待吗？”
石筱芗说道：“娘，你不觉得爹如此匆匆离去，有几分奇怪吗？爹说任何事都与我们娘儿俩无关，与沉思园无关。我的看法正好相反。”
管笠蓁说道：“好吧，我们现在回房去，听断你到底是怎样的想法。”
娘儿俩在那名小侍婢引导下，回到厢房。
老厨娘好像也没有睡，适时地送上来刚刚沏好的茶，斟了两杯，茶香扑鼻。
管笠蓁笑着说道：“伺候了一整夜，真够辛苦你们的。快去歇着吧！反正我们娘儿俩没事，索性聊到天亮。”
老厨娘和小侍婢恭敬地应“是”，在退出厢房之前，老厨娘停顿了一下，叫了一声“夫人……”
管笠蓁微笑问道：“你还有话要说吗？”
老厨娘踌躇了一下，接着摇摇头说道：“夫人和小姐如果有什么吩咐，尽管叫我。我们就住在厨房的隔壁。”
管笠蓁微笑说道：“你们去吧！有一壶好茶，已经足够我们娘儿俩消磨到天亮，没有事要麻烦你们。”
她们两人离开之后，石筱芗说道：“这位老厨娘似乎要跟我们说什么。”
管笠蓁说道：“我看得出来，但是她有顾忌。当别人有顾忌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让她说话。”
石筱芗说道：“会与爹匆匆地离开有关吗？”
管笠蓁说道：“筱芗，你不是要说你的看法吗？现在听你的。”
石筱芗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从爹在沉思园露面，一直到他方才离开，丝毫没有提到他现在在南昌做什么。”
管笠蓁说道：“那又说明什么呢？”
石筱芗说道：“说明他有无法启齿的困难，说明他对我们娘儿俩的情形了解得很清楚，说明他无法告诉我们他是当今御前带刀一品护卫……”
管笠蒹说道：“好了，你不要再说下去！”
石筱芗痛苦地说道：“娘，其实我不说你也知道得清清楚楚。他为什么要在半途之上拦住我们？他为什么要安排这样僻静的场所让我们居住？那是因为他怕别人知道我们来到南昌，那是因为我们在南昌是有案的人物……”
管笠蓁说道：“孩子，也许你说的都是实情……”
石筱芗说道：“本来就是真的！”
管笠藁说道：“筱芗，就算全部都是实情，那也证明了一点，你爹并没有把我们当要犯，或者当敌人看待。”
石筱芗痛苦地说道：“娘，我也看得出爹对你、对我都是真情，伦理亲情是掺不了假的。”
管笠蓁接口说道：“你想想看，他化装前来与你过招的那一段，他宁可冒着被你打伤的危险，而不还手，那没有旁的原因，只因为你是他的亲生女儿。”
石筱芗低声说道：“娘，女儿绝无意说爹对我们的感情有假，我只是担心，或者说害怕，怕爹的四周有多少不利于我们的原因在包围着他。”
管笠蓁叹口气说道：“我明白你要说的话，权势、尊荣、享受、乃至皇命在身……这些都可能战胜伦理亲情。筱芗，我相信你爹的为人，夫妻之爱，父女之情……”
石筱芗叫道：“娘，这正是爹目前处境艰难的原因。万一……”
管笠蓁正色拦住石筱芗：“筱芗，不许你说万一！他是你爹。虽然你没有跟他相处，你毕竟是他的亲生骨肉。”
石筱芗流着眼泪说道：“原谅我！娘，我不是不相信爹，而是害怕。我不是怕别的，而是怕万一……万一……那是人间多残忍的事啊！”
管笠蓁伸手搂住石筱芗，安慰着说道：“不会的，不会的。筱芗，我们自己先要有这份信心。再说，即令万一是真的，我们也不能气馁，对不对？”她抬起石筱芗的脸，伸手抹去泪痕：“真的不幸是那样，我们要拯救他，对不对？为了不让他成为你爷爷的忤逆之子；为了不让他成为大明叛逆之民，我们要拯救他。除了我们能用亲情来感动他、改变他之外，还有谁有这份能力？”
石筱芗真的被感动了！她是被母亲那份安详、冷静、理智的话语感动了。她觉得自己还远比不上母亲，不为当前的情形所迷惑、所困扰。她叫道：“娘，我错了！”
管笠蓁爱怜地拭去石筱芗又流出的泪水，微笑道：“筱芗，我的乖女儿！你并没有错，你看到了问题的症结，只不过是没有想到解决问题的方法。”她扶正了石筱芗的身子，认真地说道：“筱芗，还有一件事我们不能忘记，你恩师静一师太交代我们的，是要争取你爹。什么叫争取？你知道吗？即令你爹真的突不破权势、虚荣的包围，也要设法使他能突破，要让江西这一带，能保留一处复明大业的根基”她刚说到这里，便听到一阵马蹄声接近了沉思园。
管笠蓁和石筱芗立刻可以断定，绝不是石成珏回来了，因为，石成珏不会率领众多的人马来沉思园。管笠蓁说道：“筱芗，沉思园的园景我们没有欣赏过，现在不妨去看看好吗？”石筱芗点点头，母女二人，走出了西厢房，迎面是一片金色的阳光。
西厢房外围是一处占地不大的庭院，有两处花架，攀着紫藤，如今已经是西风渐厉的季节，花叶俱已落尽，但是，还不难看出夏日绿叶浓荫，紫花盛开的情景。因花架之旁，陈设着三五口巨大的缸，其中种植着荷花，如今荷叶落尽，只剩残枝露出水面，别有一种意境。院墙当中开了一个月亮门，门是掩着的。从月亮门出去，是一处小天井，邻接着花厅的后沿。站在月亮门口，可以听到花厅里有人大声说话。说话的人是一个女人，声音很清脆，语气却是十分严厉：“你们两个要是说一句假话，我剥掉你们的皮！”
应话的是昨天在半途中迎接管笠蓁她们娘儿俩的人，听他们的口气，虽然十分尊敬，却也可以听出他们的不亢不卑。
“卑职不敢说谎话，对夫人是如此，对别人也是如此。”
“那你们说，沉思园昨天有没有外人住宿？”
“回夫人的话，沉思园根本就不是我们的产业，卑职不明夫人所说的外人，是指的什么人？”
“混帐的东西”你明知故问！”
“沉思园占地极广，卑职昨天随大人来到此地暂时歇脚，没有四下巡查，不知道有没有夫人所说的外人。”
“好！你们给我记住！要是给我查出来，我要剥你们的皮！”
管笠蓁拉住石筱芗，掩身到月亮门后，说道：“从这两个人的答话，可以知道你爹没有变心，因为他们是你爹的心腹，他们的话，可以说明你爹的态度。”
石筱芗说道：“这个如此凶悍的女人又是谁呢？”
管笠蓁说道：“我们很快就会知道的。”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似的说道：“筱芗，我们从后面出去，快去找我们的马车……”
石筱芗不解地问道：“娘，为什么？我们要离开这里吗？”
“我们不要替那两个人惹麻烦。”她忽然微笑着说道：“你不是要见见那位十分凶悍的女人吗？那就让我们去外面看看。”
石筱芗了解到母亲的意思，立即退回到西厢房前。迎面碰到老厨娘怔怔地站在那里。石筱芗点点头说道：“请问马厩在哪里？还有我们的马车？”
老厨娘不安地用双手搓着围裙，嗫嚅地问道：“小姐，你和夫人就要走了吗？”
“不！我们不走，我们只是到前面去转一下就回来。”
老厨娘想了想，便招招手说道：“快随我来！”
母女二人跟在老厨娘的后面，绕了几个弯，果然，青骡和马车都在。石筱芗很快地套好马车，管笠蓁坐上车，缓缓地出了后门，绕了一个很大的圈子，然后对准沉思园的方向，赶着青骡，很快地跑过来。
沉思园正前有一丛不大的树林，已经落叶满地，马车冲进树林，很远就被人看到。
沉思园围墙大门外面，散置着几匹马，有三五个人斜倚着大门。
马车刚一跑出树林，立即有人围上来。其中有人冲着石筱芗仰着脸问道：“你是什么人？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石筱芗勒住了缰，反问他们：“你们又是什么人？来到这里做什么？”
大概没有人这样对他们说过话，大家一怔，哼了一声，说道：“你是吃了豹子胆？敢跟爷们这样说话？”
另一个笑嘻嘻地说道：“看这娘们盘儿尖，长的还不赖。拉下来让咱们乐和乐和，回头瞒着主儿带回去，好好享受享受！”说着话就走近马车，伸手来拉石筱芗。
石筱芗左脚一抬，那人“哎哟”一声，人在地上翻了几个跟头，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其他的人也没有看清楚自己的同伴是怎样倒下去的，大伙儿怔了一下，这才破口大骂：“臭娘们！爷们现在要活劈了你。”一左一右上来两个人，其中一个跃身攀上车辕，扑向石筱芗。
石筱芗手里握的是一根不长不短的马鞭，只见她一抖手，马鞭子在空中接连挽了两个鞭花，“叭、叭”两声响，跳上车的人“哎哟”一声，双手捧着脸，滚下车来。正好滚在青骡旁边，那青骡一扬双蹄，那人后背上挨了两下，一声闷哼，趴在地上昏过去了。
另一个过来抓石筱芗的左脚，正好被马鞭缠住，人突然向上一飞，横着身子直落到三尺开外。还有两个人，看到自己人吃了亏，不由分说，各自一拔腰刀，冲上来就砍。
石筱芗坐在车上根本没有动，马鞭接连又是爆出两声脆响，两柄腰刀，早就被绞到半天高，飞出好几丈开外。石筱芗叱喝一声，一抖缰绳，青骡立即冲将过来，那两个人连滚带爬，躲开一边，青骡冲到大门院墙附近，停了下来。
石筱芗翻身一跃，轻盈地下车，伸手扶着母亲。
两个人刚刚站到大门口，早就有人通报进去了。这时候从客厅里走出来一伙人。走在前面当中的，是一位三十上下的妇人。云髻被一条绿色的丝巾裹住，衬托出她那张洁白的脸，越发的细嫩娇柔。两道细长的眉，一双杏核的眼，炯炯有神。挺直的鼻子，一张鲜红的小嘴，是一个十足的美人。她身上裹着一件墨绿色的大披风，露出后面一双不大的脚，穿的是牛皮薄底的小蛮靴。在她的身后，紧跟着昨天迎接石筱芗马车的人。他们两个人的脸上，流露着一股惊讶之情。后面还跟着五六个精壮的汉子，左手都紧握着腰际的刀柄。
那女人来到石筱芗近前不远，问道：“你们是谁？”
石筱芗笑笑说道：“娘，怎么今天我们碰到的都一些粗俗不知礼的野人，连一点普通的寒暄都不懂？”
管笠蓁立即说道：“筱芗，不可用这种口气跟人家说话，我们在客地，不可以没有礼貌！”她对那正要发作的女人点点头说道：“对不起！我们母女二人是来自很远的地方，来到南昌投亲。因为连日奔波，所以特地赶到沉思园小憩。”
那女人皱皱眉问道：“你们也知道沉思园？既然知道沉思园，你就应该知道那不是打尖歇脚的地方。”
管笠蓁啊了一声说道：“请问，沉思园不是打尖歇脚的地方，又是什么地方呢？”
那女人脸色一沉，眼看着要发火，但是，她又忍耐下去，按捺着怒气说道：“要好好地回话，像你们这样说话，你们会吃亏的。”
石筱芗笑笑说道：“你不觉这话说得好笑吗？你既不是大人老爷，我们又不是小的衙役，为什么要好好地给你回话，这沉思园虽然不是打尖歇脚的地方，但是据我们晓得的，沉思园也不是你的庭园，为什么我们不能来？”
那女人再也忍耐不住了，叱道：“该死的东西！”她一挥手喝道：“给我拿下！”
站在她身后的那两个人，面面相觑。那女人奇怪地喝道：“叫你们给我拿下！听到没有？”
那两个人迟疑了一下，上前一步，转身说道：“请夫人息怒！这两位是……”
那女人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冷冷地笑道：“我明白了！她们就是昨天来到沉思园的人，对不对？怪不得你们说话吞吞吐吐，好啊！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回头再跟你们算帐。”她转身对后面那几人一点头：“上去捕下她们，格杀勿论。”立即有两个人拔刀冲上来，抢到前面，举刀就砍。
石筱芗立即抢前一步，双手一分，蹿身到两人之间，流水行云般地抢先攻出两掌。她的动作太快了，两柄雪亮的腰刀还没有劈到，石筱芗的掌风已经拍到。
这两个人也不是弱者，一见情势，就知道自己挨不起这一掌。慌忙撤回招式，躬腰拿桩，躲开掌风，腰刀收回前胸，疾翻而出，分从左右斜劈而下。
石筱芗一顿脚，刹住前冲的身形，左右双手，各演“分花摘叶”，使的是簪花指，扫向对方握刀的脉门。
对方顾不得挥刀杀人，一翻手腕，赶紧收刀。
石筱芗一弹而起，双臂平张，就如同是一只下掠的老鹰，闪电般扑至。
那两个人刚刚撤回来的腰刀正要封住自己上盘要害，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只觉得右臂一麻，手中腰刀握得不紧，“呛啷”一声，掉落地下。
石筱芗在这一瞬间单足拄地，人似陀螺般一个疾转，一左一右两个人，“扑通”一阵响，倒了一双。
石筱芗收招停式，站在原地，沉下脸来说道：“动辄挥刀杀人，在你们有眼里，还有道理可言吗？”
那女人站在那里冷静得异常，冷冷地说道：“你为什么不说我们的眼里没有王法呢？”她有意地顿了一下，眼光在石筱芗的脸上扫来又扫去，然后才意味深长地说道：“因为你们自己眼里根本没有王法……”
石筱芗喝道：“你……”
那女人抬起手来摆了摆，说道：“你稍安勿躁，听我把话说完。为什么说你们眼里根本没有王法呢？因为你们根本不承认大清王朝，所以，你才说我们不讲道理，却不说我们拿刀杀人是没有王法。对不对？”
石筱芗没有料到对方突然间说出这一番话来。一时为之语塞，说不上话来。
管笠蓁此时在后面上前说道：“请问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呢？是要替我们套上一个什么罪名吗？”
那女人冷冷说道：“叛逆！”
管笠蓁笑笑说道：“就因为我女儿说你们杀人没道理这样一句话吗？”
那女人冷笑一声说道：“你自己心里有数！”
管笠蓁笑道：“我的心里有没有数，那倒没有关系，倒是你！你就这样认定我们是叛逆，那就请你动手捉拿吧！”
那女人说道：“你放心，凡是叛逆，我们一定会抓的，而且你们也一定逃不了。现在我要你们回答我几个问题！”
管笠蓁伸手拉住石筱芗，她还是慢声细语地说道：“你可以问任何问题，那是你的事。至于回不回答，那是我们的事。”
那女人冷冷地说道：“你最好是回答！你们来自翡翠山庄，是吗？”
管笠蔡说道：“翡翠宫是一处与世无争的地方，繁花异草，世外桃源，不是个丢人的地方，也没有什么不能见人之处。”
那女人又说道：“翡翠山庄也好、翡翠宫也好，你们在那里藏了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
管笠蓁笑笑说道：“翡翠宫占地方圆十余里，莳花修木，也需要数十人，何止是藏了一个人。”
那女人说道：“那个人不是普通人，是朝廷追拿的钦命要犯之一。你们不讲王法，至少也该知道，窝藏钦命要犯，该当何罪？”
管笠蓁没有回答，但是，她的眼睛却盯在对方脸上，因为她不明白对方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这样的话，原因何在。对方本该声严色厉，叱喝威风，指挥众人上前捉拿人犯才对，不应该是如此轻轻松松地说出来。
那女人说道：“当然，窝犯固然有罪，如果检举出来，那又另当别论，就可以将功折罪了！”
管笠蓁微笑说道：“你下面一定还有别的话题，何不一并说了呢！”
那女人点点头，认真地说道：“不错！你们都是很聪明的人。我告诉你们立功的方法，当然，我也明白，江湖上讲的是义。气，这样的立功，也许并不是你们很容易接受的，不过没有关系，我已经替你们想了另外一种方法。”
管笠蓁说道：“你真够意思，替我们设想得那么周到。说说看，你还为我们设想了些什么？”
那女人说道：“在没有告诉你们另外的方法之前，我要问你们另外一个问题。你们母女二人来到这个沉思园，投靠谁？找寻谁？当然你们不会是前来游山玩水的，对不对？”
管笠蓁说道：“这也与你有关吗？”
那女人很快地回答说：“有关。凡是我问的问题，都与我有关。”
管笠蓁微笑说道：“这真是个怪事，难道你不觉得，这样说话有违常情吗？”
那女人说道：“不要问我是否合乎常情，回答我的问题！”
管笠蓁说道：“如果我告诉你，我是前来与我的丈夫相会的，也与你有关吗？”
那女人脸色当时一变：“有关！我说过，凡是我问的事，都与我有关。”
管笠蓁正色问道：“如果你不是在说笑话，请问你是什么人？”
那女人沉着脸说道：“当今御前带刀一品护卫柯瑶伶，以我的身份，来过问反清的叛逆，是分内的事吧！”
管笠蓁冷冷地说道：“柯大人，我来找我的丈夫，也与你有关吗？”
柯瑶伶立刻说道：“有关！因为我还有另外一种身份，我是当今御前带刀一品护卫石成珏的夫人……”
管笠蓁“啊”了一声，石筱芗抢上前一把扶住，她感觉到母亲的手心在冒冷汗。
柯瑶伶早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继续说道：“昨天晚上有人告诉我，有母女二人被我的丈夫，也就是现住在南昌的暗访钦犯的钦差大臣石成珏，接到沉思园来，与我这个做妻子的有关吧！”
管笠蓁镇定下来，说道：“你说的话都是真的？”
柯瑶伶笑了一下说道：“我为什么要说假话呢？也不能说这种假话，我倒希望你们说真话，说吧！你来南昌找谁？是找石成珏吗？”
石筱芗扶住母亲叫道：“娘，不要听她胡说八道！”
管笠蓁凄凉地说道：“孩子，她方才说得很对，这种事是没有人说着玩的。”
石筱芗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地叫道：“娘，那我们……”
柯瑶伶冷笑说道：“你们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是石成珏的夫人，明媒正娶的夫人，而且是朝廷的命妇。”
石筱芗突然厉声喝道：“我不管你是什么命妇不命妇，我只知道我娘才是我爹明媒正娶的……”
管笠蓁一下子变得十分软弱，她阻止女儿说下去。她黯然地说道：“筱芗，争这种事是十分无聊的。”她转而对柯瑶伶说道：“正如你所说的话，这种事没有人说假话，我相信你是当今的一品命妇，只可惜石成珏的父亲死了，看不到你这么风光的儿媳妇。要让他老人家知道儿子娶了一个名门闺秀，而且又是御前带刀一品，是比娶一个玄天教主的女儿要光彩得多！”
石筱芗道：“娘，你说这些话做什么？”
管笠蓁摇摇头说道：“也许我不应该说这种话，但我说的是真心话，并没有埋怨谁。孩子，我们来南昌败了，败得很惨！”
石筱芗内心真有无比的刺痛，她只有哀声叫道：“娘！”
管笠药忽然一抬头，挺直了腰杆，朗声说道：“石夫人，我应该向你说很抱歉。我们来到南昌为你带来困扰，但是，这种情形是我们当初无法想到的。”
柯瑶伶也没有想到目前会有这种变化，她怔了一下，问道：“那你们现在要怎样？”
管笠蓁笑笑，笑容非常凄凉，说道：“你没有听到我跟我女儿说的话吗？我们现在是输家，而且是输得很惨，一个输家还能怎样呢？”
她回头看了一下不远的马车，青骡在不安地顿着前蹄，她接着说道：“我们可以回去吗？”
柯瑶伶想了一下说道：“你现在就回翡翠宫吗？”
管笠蓁说道：“就是现在。我们没有留下来的理由，更不愿再多留一刻。当然，如果你不让我们回去，那又另当别论了！”
柯瑶伶微笑说道：“按理说你们是不可以走的，因为你们牵涉到一宗重要的案子。不过，看在我们都是女人的份上，我让你们走，而且立刻走。”
管笠蓁点点头说道：“一般说来赢家都是会乘胜追击的，你则表现了宽宏大量，这大概就是你成功的地方！”
石筱芗急着扯住母亲的衣裳叫道：“娘，我们真的就这样走吗？”
管笠蓁苦笑说道：“傻孩子，你忘了我们母女是输家！”
“娘，我觉得至少要等爹来，才能决定输赢。现在我们就认输，是不是太早了些？”
管笠蓁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说道：“筱芗，你说错了！现在我们认输不太早，而是太迟了，真的太迟了！”
石筱芗不服气地说道：“娘，要等爹来才能决定谁输谁赢，我们并不假……”
管笠蓁凄凉地笑笑说道：“等他来做什么？等他来选择一个吗？筱芗，我们来是让他选的吗？”
石筱芗无助地叫道：“娘！”
管笠蓁说道：“我说现在太迟，那是因为早在二十年前，你爷爷来到玄天教总坛的时刻，我就已经输了，而我没有认输，结果到今天，我是自食其果，并且连累了你。”
石筱芗大哭。
管笠蓁用手擦拭着石筱芗的眼泪，说道，“孩子，女人是容易流泪的，但是，此刻我们不能哭。我们虽然是输了，要输得有骨气。来擦干眼泪，做娘的乖女儿，抬起头来，挺起腰杆，去套好车，我们向石夫人告别。”
石筱芗听了这几句话，心中犹如刀割。她也能够想象，母亲此刻的内心，比她还痛苦，母亲的笑容是装出来的，母亲的眼泪是向肚子里流。
她擦干眼泪，她能体会母亲说的话。面对着柯瑶伶，流泪徒然让她笑话，让她增加胜利者的得意。
她对管笠蓁点点头说道：“娘，我去准备车！”她昂着头，大踏步朝着大门外面走去。
另外两个持刀的大汉，作势要追。柯瑶伶微微摇头。
管笠蓁很自然地说道：“再见了！石夫人。今日幸会，给我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希望再见到你的时候，我们还能保持像今日一样的平和。”
她随着石筱芗来到沉思园的大门外，跨上马车，她连头都没有回，便自坐进车里。
石筱芗一声叱喝，青骡撒开四蹄，朝着来路奔驰而去，掀起一阵黄尘。
深秋的气候仿佛一下子变得寒气袭人。经过落叶的树林，越发让马车上的人和马车里的人有一种无限肃杀、不尽凄凉的感受。
这是一个寂寥的旅程，除了蹄声，一切仿佛是归于寂静。
青骡一口气跑了几十里，正好是乌云掩月，阴霾密布，大有山雨欲来之势。
她们远远望到了那间打尖的野店，石筱芗回头问道：“娘，我们……”
管笠蓁抱着女儿，自己再也把持不住，凄凉地滴下眼泪，青骡自动地停了下来，大雨竟适时而至。
这一场雨使黄昏提早来临，四周密布阴暗。管笠蓁扶起女儿用手拭去眼泪，沉重地说道：“孩子，上一代的过失，是没有理由让你来承担苦痛的，娘深深地感觉到对不住你。”
石筱芗又止不住流下泪水，说道：“娘，不要说这些话。我大哭了两次之后，才真正地感到自己长大了。”
“我宁愿你没有长大，这样的长大，付出的代价真是太大。了。一切都已经过去，快回去吧！”她扶起石筱芗，认真地说道：“回到翡翠宫去，做个与世无争的人！”
石筱芗双手抱着母亲的脖子好一会，转身回到车上，正要抖动缰绳，忽然说道：“前面野店过去，就是来时歇过脚的市集，我们要歇一会吗？”
管笠蓁说道：“回去吧！连夜赶回翡翠宫，只有那里才是能使人获得清静的地方。”
石筱芗叱喝一声，催动青骡，却又忽然回头说道：“娘！”
管笠蓁立即说道：“不许再提南昌沉患园。”
石筱芗说道：“娘，我是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娘说回到翡翠宫安享平静无争的日子，我有些怀疑。”
管笠蓁说道：“为什么要怀疑呢？你不要忘了，我在翡翠宫生活了十几年，安享平静。即使偶尔有人来打扰，那也只是平静中的一点波纹，很快就会归于平静。翡翠宫是与世隔绝的地方。”
石筱芗说道：“娘，翡翠宫过去的平静，那是因为没有敌人。如果有一个卑鄙而凶狠的强大敌人，翡翠宫就不容易获得平静。”
“筱芗，你是说柯瑶伶吗？”
“无论从任何立场来看，她今天都不应该如此轻易善罢甘休。”
“她的武功不敌我们母女俩。”
“没有人会承认自己是比别人差的。如果有，也不会是柯瑶伶，她绝不是那种会认输的女人。”
“筱芗，你不是埋怨娘轻易认输吧！”
“娘，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柯瑶伶这回满足了自己的虚荣心，一个女人没有比战胜情敌更值得踌躇满志的事。她还想干什么？”
“想立功！”
“啊！你以为她会……”
“娘，君子可以欺其方。她用得胜者的风度阻止了手下的阻挠和追击，她绝不是容忍宽大，而是别有用心！”
管笠蓁长长叹口气说道：“孩子，你是真的长大了！看到了事情的深处。娘很惭愧，除了故作镇静之外，让情绪的激荡迷住了自己的灵智。”她从车里面爬出来，和石筱芗并肩坐在一起，说道：“她不但是一品夫人，而且是一品护卫，她不但是随夫南下游览，而且是奉钦命暗中察访。即使她有得胜后的雅量，让我们母女平安突围，对于钦命，她也是不会放弃的。”
石筱芗说道：“何况她根本不是有宽容雅量的人。”
管笠药摇摇头说道：“她为什么不在当时就动手呢？她原是不认输的啊！”
石筱芗说道：“看来她是要采用奇袭！”刚刚听说到“奇袭”二字，管笠蓁一怔，她从车上站起来，向前后四周看看，然后坐下来，伸手接过缰绳，叱喝一声，青骡立即撒开四蹄，飞也似地向前直奔。青骡原是异种，脚力之强，超越了名驹骏马，一旦狂奔，马车立即辗起一阵泥，甩得泥浆四溅。
夜深了，乌云密布，四周一片漆黑。管笠蓁突然一勒缰绳，青骡立即慢了下来，稍歇，便停步不前。她跳下车来，伸手摸摸青骡，只觉得满掌汗水。她怜惜地轻轻拍了几下，便又回到车内从座位下面摸索出一个口袋，一个扁壶。口袋里装的是黄豆、小麦，扁壶里装的是掺水的好酒。将酒水倒进口袋里，再套在青骡的头上。她叫石筱芗：“卸下车来！”
石筱芗很快卸下来，推到路边。
管笠蓁轻轻地拍了一下青骡的头，青骡便缓缓地走开了，顷刻就消失在黑暗中。
管笠蓁说道：“婆婆在车厢里还放了东西。”
石筱芗扯开丝绒，果然有两把奇形弯刀。她把刀递给母亲，悄声说道：“娘，有什么发现吗？”
管笠蓁笑笑说道：“前面就是翡翠宫了。如果他们的马跑不过青骡，我们应该还可以休息一段时间。虽然如此，我们还是小心为是。”她忽然又问石筱芗：“饿了吗？”她没等石筱芗回答，便牵着石筱芗的手，拐进右手一个树林里。
她们都运足了眼神，在黑夜里，将四周看得清清楚楚，管笠蓁更是熟悉得不得了。左拐右弯，停在一棵大树前，树上有一个洞，她伸手进去，摸出一个油纸包，包得十分严密。
管笠蓁很快地解开七八层油纸，透出一股香味，再剥开最里面的油纸，是一包卤牛肉和几个卤鸡蛋。说来也真的令人难以相信，肉和蛋还有余温。管笠蓁再度伸手，从树洞里又摸出一个牛皮水袋。她把吃的、喝的都递给石筱萝：“够我们娘儿俩饱餐一顿的了，尽管大吃吧！人是铁，饭是钢，要准备应付大风暴，先把自己肚子填饱。”
石筱芗没有说什么，接过牛肉，分一半给母亲。母女二人就这样大嚼起来。管笠蓁又将牛皮水袋递给石筱芗。
石筱芗喝了一口便叫起来：“是酒！”
管笠蓁笑笑说道：“你放心！这不是普通的酒，是葡萄酿的，再经过特制的药材泡制，这种酒，不但能解渴，而且可以益气养神。”
石筱芗对着牛皮水袋又喝了两口，果然味道芬芳，特别可口。她把牛皮水袋递还给母亲：“娘，我们就在这里等吗？为什么不先回去，告诉婆婆让她也有准备。再说，翡翠宫究竟是我们自己的地方，占尽地利之便……”
管笠蓁微笑说道：“孩子，余婆婆那边我早已通知了。你一定奇怪为什么树洞里藏着吃的，而且还是那么新鲜？”
石筱芗说道：“想必娘早就有了安排。”
管笠蓁说道：“在翡翠宫的四周，至少有十处这种藏有食物的地方。我是想到如果有一天翡翠宫来了敌人，我们在敌众我寡的情形之下，我们就会化整为零，就在这四周，与敌人周。旋，凭这些食物，我们可以昼伏夜出，可以转劣势为优势。所以，我交代了余婆婆，每天一定要按时取换，十余年如一日。”
石筱芗啊了一声说道：“已经十余年了！天天如此？”
管笠藁说道：“天天如此！而且，每一个树洞里面，都有一根鹿筋搓猪鬃编成的绳子，一直与翡翠宫连接，只要一扯动绳子，翡翠宫里第一个先知道消息的就是余婆婆。我们有一套退敌的方法，最坏的打算是，敌人要想占领翡翠宫，也要让他们与我们同归于尽。”
石筱芗沉吟了一会问道：“娘，你所假想的敌人是指什么人？”
管笠蓁说道：“任何可能前来扰乱翡翠宫的人。”
石筱芗问道：“包括官府在内吗？”
管笠蓁说道：“没有。一直到……”
石筱芗说道：“一直到我恩师把那位……重托给娘之后？”
管笠蓁点点头说道：“我会自然地想到，这会给翡翠宫引来最可怕的敌人。今天已经证明这个顾虑将成为事实。”
石筱芗说道：“娘有了后悔之意？”
管笠蓁沉声说道：“筱芗……”
石筱芗立即说道：“对不起！娘，我不是有意的。娘当然不是那种人。不过……娘，你知道吗？现在我想起娘所说的一句话。娘说从此以后，要留在翡翠宫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看来这个想法，以前就没有实现，以后恐怕更困难了。”
管笠蓁不禁叹了口气。
石筱芗悄悄地等了一会，又悄悄地问道：“娘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吗？”她又赶紧接着解释道：“女儿的意思，翡翠宫恐怕很难平静了。请问娘有什么打算？”
管笠蓁幽幽地说道：“筱芗，听你的口气，是有话要说，是吗？”
石筱芗说道：“女儿不敢饶舌。”
管笠蓁说道：“南昌回来之后，娘是万念俱灰！筱芗，我跟你不一样，你年轻，你应该有你的前途……”
石筱芗立即接着说道：“娘，请恕女儿放肆，你并不是七老八十。”
管笠蓁说道：“二十年的独处，心如止水，如今偏偏要为你燃起希望，却又发生了比二十年前更残酷的结局！筱芗，我的孩子，娘只是个普通人，你还能期望娘做什么？”她幽幽地叹口气：我不愿用‘自了残生’四个字来安排自己的前途……”
石筱芗慌忙叫道：“娘！”
“孩子，你不要怕！我现在不会做这样的弱者行径。我只希望能觅得一枝之栖，青灯古佛，贝叶梵经，落一个与世无争的下半生。”
*娘，乱世为人，恐怕要求得与世无争都难啊。”她走过来，伸手握住母亲的手。“娘，我要说，你不是普通人，绝对不是！二十年前，你的选择就不是普通人，二十年来，你生活在翡翠宫也不是普通人。你的女儿也不是普通人。我了解你的心情，你能坚强地离开南昌沉思园，你并且教导女儿要挺直腰杆，眼泪，你是多么的了不起！”
管笠蓁苦笑说道：“筱芗，在那种场合、那种人面前母女二人不能丢脸啊！”
石筱芗说道：“可是娘，女儿也的确没有给你丢人，我可以把眼泪忍到没有人的地方来哭，而且更重要的是我在哭完之后，没有沮丧。娘，做了二十年的孤儿，突然有母亲，又有父亲，这种喜悦不是普通人可以想象得到的。可是，到了最后是……”
管笠蓁叹气说道：“筱芗，不要说了！”
石筱芗说道：“娘，我是不愿意说，这并不是一件值得一讲再讲的事，我之所以要说，那是因为我们也不必把这种事看得可怕！”她将自己贴伏在母亲的怀里：“娘，这次南昌之行，突然让我长大了，痛苦之后，还能冷静地想想未来。”
管笠蓁紧紧地搂着女儿，低声唤着：“我的乖女儿！”
石筱芗说道：“娘，你知道吗？痛苦的磨练，是容易使人长大的。”
管笠蓁低唤道：“这对你是太不公平了！”
石筱芗说道：“娘，为什么这样说呢？我们现在深受苦痛，爹的心情恐怕并不比我们好受。”
管笠蓁说道：“可怜的女儿，到了这种地步，还要替你爹说话。”
石筱芗说道：“我忽然想起，当年爹被迫离开水榭的日子，他是什么心情？在那种一切都离他远去的时候，如果有人适时地安慰他、鼓励他，他能不接受而感激涕零吗？如果这个人是清廷大内的人，如果这个人有一个女儿……”
管笠蔡叫道：“筱芗，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石筱芗说道：“我是这么想，如果爹真的是贪心、无情，他不会细致安排，也不会有沉思园之会。只怕此刻他的心境比我更难过！”
管笠蓁说道：“筱芗，你的意思……”
石筱芗说道：“娘，这还要女儿来说吗？”
管笠蔡沉吟了一会说道：“孩子，不管你的话是不是让娘心里高兴，论娘的年龄、世故、经历，都不应该失去主见。但是，孩子，你可曾想到，我是当年厮守曾有白首盟约的女人，而你只是……”
石筱芗说道：“我是没有见过面，没有和你们一起生活的女儿，是截然不同的。所以，女儿要请娘不要沮丧，不要绝望！当我们面对即将来临的一阵风暴之后，再来了解事情的真相。”
管笠蓁说道：“了解真相之后如何？能改变眼前的情况吗？”
石筱芗说道：“我们什么也不要改变，我们依然拥有我们的生活、我们的未来，我们不要有遁世的念头……”
管笠蓁突然低声说道：“不要说了！”就听到有人声在远处说话。管笠蓁立即说道：“随我来！”
两人悄悄地绕过几棵大树，迎面是一丛密集的孟宗竹，长得十分茂密。管笠药牵住石筱芗的手，低声说道：“小心！”只见她用手轻轻拨开竹丛，露出一处可容一个人身体的空隙。石棱芗随着母亲钻进去，原来里面别有天地。
这一大丛孟宗竹，只有外层长得密不透风，钻到里面以后，里面却是空的，可以容纳三四个人。里面都是用细竹子编成的，在外面不但看不进去，就是刀剑也戳不进去，真正是隐秘又安全。里面还有一个梯子，直通到上面，登上梯子，便可以在竹丛的顶端，居高临下，将翡翠宫的大门附近看得清清楚楚。
石筱芗看了里面的情形说道：“娘，你想得真周到。”
管笠蓁笑笑，她从梯子旁边又扯出一根用竹子编成的竹缆，上面打着许多结，不用说这又是另一种形式的梯子。她对石筱芗点头示意，母女二人，一个登上梯子，一个踩上竹缆，爬到竹丛的顶端，看见外面火光遽亮，将翡翠宫的大门附近照得通明。
不知道哪里来的许多灯，也不知道是如何在一刹那里一齐亮起来。只见门头上、树顶上、花丛旁……不下五六十盏气死风灯，将大门前照得如同白昼。最使石筱芗感到心动的是余婆婆独自一人拄着拐杖，当门而立，苍苍的白发，在夜风中飘动，满是皱纹的脸上，有一股神圣不可侵犯的神情。站在那里有如一尊石雕的人像！对面大约三四十步以外，站着二三十个人，一律夜行衣，手持兵刃，看样子武功都不是弱者。
石筱芗急着轻声问道：“娘，小雨、小云她们呢？为什么让余婆婆一个人出来面对着这么多的人？”
管笠蓁说道：“这就是翡翠宫却敌的方法之一。”
石筱芗说道：“娘，你是说小雨她们都藏身在暗处？”
管笠蓁说道：“她们各司其职。我现在没有办法明讲，我只能说余婆婆她并不孤独。”
石筱芗哦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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