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2025-04-12 作者：玉翎燕 来源：玉翎燕作品集 点击：
宫主顿了一会，终于说道：“筱芗，你说得很对，这位年轻人是这段故事中的重要人物。但是，目前我不想将他的姓名说出来，不要问我为什么，到了应该告诉你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的，这样行吗？”
石筱芗点头说道：“宫主的决定当然是有原因的，哪有不行的道理？”
“经过这次相逢，我们很快地就成好朋友，双方经过了一年的相处……”
石筱芗问道：“一年的相处，这话怎么说？”
“这位年轻人原来是有一身医术，他奉父命行走江湖，行医救人，为自己积德。而我呢？则是游历江南，两个人可以说都是没有一定的目的地，大家随遇而安。花前月下，山隈水畔，双方的感情日增，已经到了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地步了。为了表示诚意，那位年轻人跋山涉水，前往西南，深入玄天教总坛，向我爹爹提亲。”
石筱芗说道：“恭喜宫主！自古说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位年轻人的诚意，自然能感动掌门教主，他一定答应这门亲事了。”
“你说的很有道理，这位年轻人是很得老父的欢心，但是，婚姻是大事，我爹爹答应虽然没有问题，可也不能单靠这位年轻人自己找上门，就应允这门亲事……”
“他应该先向自己的父母禀告才是。”
“他的父亲是位名医，正在深山大泽采药，相约三年回去再见。要等他父亲回来，那要等到两年以后。他的母亲早已过世，在这种情形之下，我爹爹真了不起，他应允了我们的婚事。”
“啊！”石筱萝赞叹地惊呼。
“我爹爹说了两句令我终生不忘的话，他老人家说：‘你们的婚事我答应了，就在玄天教总坛完婚。我这么做，于礼未全，于情可行。’玄天教总坛办这次婚礼，是一次空前的热闹，我们终于在父亲的祝福和众人的称羡之下，结成连理。这是我一生当中最辉煌的时刻，但是我也要说，这是我悲哀命运的开始。”
“我不懂宫主说这话的意思。神仙眷属，还有什么不满的呢？”
“筱芗，你还记得我说过玄天教有一位大护法……”
石筱芗立即想起来了，宫主曾经郑重地说过；玄天教有一位大护法，他有一个出色的儿子，这个儿子对掌门教主的千金，早有占有的野心。
宫主叹口气说道：“人在幸福之中，往往忽略了周围的敌人，我应该想到他儿子，我没有想到，是我的疏忽。事实上，大护法本人对玄天教掌门教主的宝座有野心，而他的儿子对我有野心……”
石筱芗担心地说道：“有野心的人，特别是对权力与爱情有野心的人，是十分危险的。”
宫主说道：“要是搁在目前，我会慎重考虑任何可能发生的事，我会在事前做好一切防范。当时不同，我是教主的女儿，在玄天教，还有谁敢找我的麻烦？可是，事实证明我错了，而且是大错。正在我们新婚燕尔的时候，玄天教总坛来了一位老人，指名要那位年轻人，也正是我的新婚丈夫出去见面。原来这位老人就是他的父亲。”
石筱芗立即说道：“他不是采药去了吗？还有两年的约期，怎么突然在这时候出现呢？”
宫主苦笑道：“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是那位大护法捣的鬼？”
“本来他的父亲来，也没有什么，至多是不告而娶，但是，还有女方的长亲出面，不是私自婚配，即令于礼不合，正如我爹爹说的，于情可行。这不是一件滔天大罪，可是情况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又能复杂到何种程度？”
“那位老人家坚持不进玄天教总坛一步，并且坚持要那位年轻人立即跟他回去。他说，他绝不会承认这桩婚姻，他说，这种婚姻辱没了他的家门。”
“唉！这位老人家怎么说这样的话？那位年轻人应该说明，应该辩白，应该把你介绍给他父亲，误会总是可以化解的。”
“那位年轻人是我的丈夫，他当然是深深了解我，深深爱我的，他当然会向自己父亲说明。他跪在地上，我也跪在地上，求他老人家恕罪，原谅我们在礼法上的错误，可是，一点用也没有，那位老人家连正眼都不瞧我一下。”
“这位老人家为什么如此不通人情呢？”
余婆婆突然冒出一句话：“你才知道啊！”
宫主接着说道：“当我们跪在地上哀求的时候，最尴尬的是我的爹爹，他老人家默默地站在总坛的香堂堂口，望着那位比他年纪还要小一些的老人，他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石筱芗点点头说道：“老爷子很苦。”
“再苦他也要撑下去，谁让我是他老人家唯一的女儿呢？可怜天下父母心……”宫主说到这里，眼睛望着石筱芗，泪水不禁簌簌下落，沾湿衣襟。又接着说道：“爹爹终于走出堂口，向大门外固执的老人深深地一揖，他诚恳地说：‘亲家翁，千错万错，总是自己的孩子，再说，他们只是礼法上差了一点，其实，要说错老朽也要负一半责任，因为他们毕竟获得了我的同意……’我爹爹的话还没有说完……”
石筱芗抢着说道：“那固执的老人终于同意了是不是？因为老爷子出面，而且又说得如此入情入理。”
宫主黯然说道：“结果正好相反。”
石筱芗急道：“怎么会呢？要讲道理啊！”
余婆婆这时候接过来说道：“要是讲道理那就好了，哪里还有现在这样的结果呢！就是那个倔老头子根本不讲道理。”
宫主说道：“他……他说玄天教是个烂污邪教，男女混杂，玄天教掌门的女儿怎么能配得上他的儿子，玷辱了他的门楣。最后他走了，留下两句话：是他的儿子，立即回去，听候处罚，否则，他就永远不再承认有这样的儿子。”
石筱芗真想说一声“岂有此理”！但是她实在说不出口，虽然如此，她对这件事情的变化，还是感到十分的不平。她轻轻地说道：“那年轻人是如何决定的？”
宫主拭着泪水说道：“他的确很苦，他是父亲的独生子，父命难违……”她有些说不下去。
石筱芗心里充满了对宫主的同情。她按着桌上的酒杯，实在找不出什么好的词句来安慰宫主。她也流下了眼泪。当她拿出绢巾拭自己眼泪的时候，宫主说道：“筱芗，你的心肠好，我很高兴。其实，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一切恩怨，到头成空，伤感也罢，哀怨也罢，都成了一场梦！”
余婆婆说道：“不是过去的梦，因为，你还在，还有……”
宫主接口说道：“筱芗，如果是你，当时你应该怎样处理这种情况？”
石筱芗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说的是真心话，她是真的不知道。一方面是父亲的严命不能违抗，另一方面，宫主当时可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她为什么要吞下这个苦果？她忍不住说道：“不知道那位……是怎样处置的？”
“还有一件事情他不知道的，我告诉了他，我已经怀孕了！”
石筱芗急忙说道：“为什么不将这件事告诉那位固执的老人？也许由于这个小生命的出现，可以消弭这场可怕的误会。”
“我说出这件事，那年轻人就向他爹爹恳求，看在下一代的份上，原谅我们夫妻。可是，老人在说完‘玷辱’二字之后，就充耳不闻地走了。”
石筱芗说道：“后来呢？后来呢？”
宫主幽幽地说道：“后来他回去了，回到了莫干水榭……”
石筱芗闻言大惊而起，问道：“你说的是莫干山的水榭？你说的是……”
“那固执的老人就是武林中鼎鼎大名的神医石玉坚，他的唯---的儿子，也是我的丈夫，我只知道他叫石成珏……”
石筱芗大惊，意外的惊惶使她言词失措道：“不，不！这不是真的！”
宫主连忙说道：“如此说来，我方才所说的一切，都是谎言了？唉！”
石筱芗慌乱地说道：“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我爷爷……”
余婆婆说道：“你爷爷怎么样？你爷爷人好，不会做出这种缺德的事情来，是不是？”
“婆婆，不可以责备她，她是无辜的，她能了解的太少太少了。”
“我的意思是说，我爷爷是位明理的人，他的心肠仁慈，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她望着宫主，慢慢地说道：“我是自幼随爷爷在莫干水榭长大的，我对爷爷了解得很深，他老人家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真的，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我并不是说宫主说的是假话，我只是说……唉呀！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宫主安慰着她说道：“不要急，你还要继续听下去吗？如果你不愿再听，那就算了。”
石筱芗连忙说道：“宫主，我要听下去，我真的要继续听下去！”
余婆婆在一旁接着说道：“你是应该听下去的，如果你不听下去，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应该听下去了。傻丫头，你不但要听，而且要用心仔细地听下去，否则，你将遗憾终身的。”
宫主缓缓地说道：“石成珏回去了，留给我的是无限的悲伤，没有比这更叫人伤心的了。我曾经深深地恨着他……”
石筱芗怯怯地说道：“啊！不，宫主，那在当时来说，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你说的不错，实际上也不能怪他，他当时可能比我还要可怜，他夹在严父和娇妻之间，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只有回到父亲的身边。而且，他还向我保证，他回去要说服父亲，要改变父亲对玄天教的看法，他要把我光明正大地接回到莫干水榭的家。人处在那种情形之下，能够如此冷静地分析问题的，能有几人？筱芗，我不是圣人，我有一个平常人的喜怒哀乐，我当时没有办法不恨他，而且，事实上他回家以后……”
石筱芗急着说道：“宫主，他回家以后如何？说服了我爷爷吗？”
宫主苦笑道：“当时我虽然恨他，但是，总还对他存着希望，希望他回去能很快地带来好消息，但是，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过去，音讯俱无。”
石筱芗意外地惊呼起来，她喃喃地说道：“宫主，我爹爹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人，他绝不是。虽然我从不记得他的容颜，但是，我有这份信心，他绝不是这种人！想必是我爹爹回到莫干水榭之后，我爷爷已经给他另订了一门亲事……因为，我想起来了，我就是那年生的，不是吗？算算年龄，正是那个时候，啊！那就太不应该了。太……”
宫主并没有接下她的话题，只是说道：“三个月，当时对我来说，比三十年都要长，我那种焦急、伤心、失望的情绪，是无以复加的。我的身孕已经有四个月，我真不知如何是好，我能让我的孩子生下来没有父亲吗？这时候余婆婆忍不住了，她独自一人前往莫干水榭，去找你爹爹。”宫主对余婆婆说道：“下面你说吧！”
余婆婆脸上有了怒气，望着石筱芗长叹了一口气，仿佛是不愿意说，她终于说了。她说道：“我到了莫干水榭，没有见到你爹爹石成珏。”
石筱芗急道：“那你看到了谁？看到我娘了吗？还是看到我爷爷？”
余婆婆说道：“我看到你爷爷，也许是我性子急，也许是你爷爷当时心情并不好，因为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儿子。”
石筱芗问道：“失去了他儿子？你是说当时我父亲已经不在莫干山？他既不在莫干山，又没有到宫主这里来，他哪里去了？”
余婆婆说道：“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
石筱芗急问道：“事后？是在多久以后才知道的？”
余婆婆说道：“我们先别谈这个，先说你爷爷跟我见面的情形，我跟你爷爷三句话不投机，就动了手。”
“我爷爷武功不是最好的，因为他老人家最精的是岐黄之术，结果呢？”
“因为我的气愤难平，人在怒火中烧时，失去了平衡。我输了一招，而且带了伤，幸亏我有办法回到西南来。”
石筱芗这才找到了余婆婆痛恨爷爷的原因。这并不是她最关心的，她最关心的是余婆婆回到玄天教总坛之后，给予宫主的是多大的打击！宫主她何以自处？她如何能承受这样的打击？她望着宫主，没有问出话来。
宫主微微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余婆婆回来之后，的确让我很伤心，但是，当时与其说是伤心，倒不如说是彻底的失望。于是，我下定决心，我要独自一人不声不响地到莫干水榭去一趟。我偷偷地离开了玄天教总坛，没有让我爹爹知道，我到了莫干水榭，尽管你爷爷不认我这个媳妇，我却不能不认他老人家是公公。我是光明正大地嫁给你爹的，我是堂堂正正的石家媳妇，我当然不能逆伦犯上，我不会跟你爷爷交手。”
“宫主，你人真好！见到我爷爷以后呢？他老人家怎么说？”
宫主神情黯然地说道：“我没有见到你爷爷。莫干剑池之旁的水榭，没有人影。到后来我才知道，老爷子偕同你爹，远道前往西南玄天教去了解、去观察，那是你爹努力的结果，也是余婆婆这趟莫干山之行的收获，使老爷子开始愿意进一步了解玄天教，了解玄天教主，特别是要了解我的为人。”
“好啊！怕的就是不了解，只要了解了，我爷爷是个明理的人，他老人家自然会欢迎宫主到石家来的。”
余婆婆忽然插嘴说道：“奇怪！为什么我不知道这件事？”
宫主说道：“你当然不知道，后半段的事很多你不知道。”
余婆婆说道：“玄天教是有许多事我不知道，不过，像这样的大事，我老婆子不会不知道。”
宫主说道：“你怎么能知道呢？因为老爷子根本没有到达总坛。因为，在玄天教的总坛之外两里的地方，老爷子看到了玄天教最丑陋的一面，而且还遭受到了侮辱。”
石筱芗急着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宫主说道：“还记得玄天教有一位大护法吗？老爷子失望而且气愤，回到了莫干山，你爹爹也在那时候被逐离了家门……”
石筱芗止不住流下了眼泪，但是，她立即又站起来说道：“不对！宫主，这中间有一个很大的漏洞……不！我的意思是说，这其中有一点令我不明白。”
“只有一点不明白吗？”
“宫主，你从来没有提到另一个人。”
“谁？”
“我娘，她是什么时候跟我爹成亲的？我是如何生的？”
余婆婆早已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道：“混帐丫头！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你忘了你长的像谁？你是装糊涂还是真的傻？”
石筱芗大惊，宛如晴天霹雳下受惊的孩子，张大着嘴，话不成句道：“婆婆，你是说……你说我是……”
宫主也已经泣不成声了。
余婆婆擤着鼻涕说道：“宫主说，后半段的事，我老婆子也不知道。不过，从前半段的经过，我就可以告诉你。傻丫头，宫主就是你的亲娘！”
这句话给石筱芗带来的震撼是前所未有的。她张大着嘴，说不出话来。
宫主拭着泪说道：“婆婆，不要惊着筱芗，孩子一时还不能接受这事实。因为，她从小就只知道是父母双亡……”
石筱芗忽然一个转身，张开双手，一把抱住宫主，叫出天崩地裂的一声，这一声是她自从有记忆以来所没有叫过的：“娘！”
宫主也有了一瞬间的震撼，但是，她立即也紧紧搂住石筱芗，巫峡猿啼般地叫着：“我的孩子！”
宫主和石筱芗紧搂在一起，死去活来，仿佛是从梦中惊醒过来。还是宫主半推开怀中的石筱芗，爱怜地拭着她脸上的泪痕，说道：“天可见怜！让我们母女在二十年后的今天重逢。孩子，我原以为今生今世无法见到你了。”
石筱芗娇痴地偎在宫主的怀里，一直低呼着：“娘，娘……”仿佛要把二十年没有叫过的称呼，要在这一阵子补叫回来。
余婆婆也一直擦着眼泪说道：“小雨，小云，快去温酒去。我们今天要痛痛快快地大醉一场！”小雨喜滋滋地烫酒去了。
石筱芗依偎在宫主怀里，仰着头问道：“娘，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
宫主轻轻抚摸着石筱芗的脸，说道：“本来我是要把事情说完之后，再和你相识……”
石筱芗翘着嘴说道：“娘，你早应该说出来，你早就应该告诉我是你的亲生女儿，你知道吗？我听了十几年有关娘和爹的说法，说爹娘都不会武功，说爹早逝，说娘是书香门第……哎呀！多啦……”
宫主微笑说道：“所以，我要先让你了解事情的真相，才让你和我相认，不要让你心里存在任何一点疑问，可是，你却突然问起来，而且，余婆婆又忍不住说出来。”
余婆婆说道：“宫主，亏你忍得住啊！”
宫主叹口气说道；“二十年都已经过去了，又何必急在这一时？如果做得不当，那会害了筱芗一辈子，我宁可自己痛苦，也不能让筱芗心灵受伤啊！”
石筱芗叫道：“娘……”
小雨她们不但捧进酒来，而且还端进来热菜。将桌上的酒杯斟满，余婆婆端起酒杯，说道；“原以为今天是酒入愁肠，我今天会醉的，结果，人逢喜事精神爽，来来，干杯，干杯！”
宫主和石筱芗笑逐颜开，举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宫主放下酒杯说道；“酒是要喝的，但是，最后的事情经过，也要说明。”
余婆婆直着嗓门叫道；“我不管什么后半段不后半段，我老婆子只晓得今天是翡翠宫大喜的日子，还有什么比今天更叫人喜悦呢？我老婆子能亲眼看到宫主——我还称呼什么宫主呢？我看到小姐母女团圆，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她捧起酒杯“咕噜噜”喝了一大杯。
小雨、小云也一起过来，排在一起，端着酒杯说道：“婢子们不敢放肆，但是今天实在是大喜的日子，婢子们向宫主道喜！”
石筱芗攀着宫主的手臂说道：“娘，你不要喝，让女儿代你喝了吧！”
余婆婆眯着眼睛笑嘻嘻地说道：“看吧！还是有女儿的好，连喝酒都要顾着自己的亲娘，我老婆子孤零零的一个人，想起来真可怜。”
石筱芗跑过来搂着余婆婆的脖子说道：“婆婆，谁说你孤零零的啊！我不是叫你婆婆吗？还有我娘可没有把你当外人啊！”
余婆婆噙着泪水笑着说道：“你们看看这个丫头的嘴，又甜又厉害。”
宫主笑道：“筱芗说的并没有错，你把我从小带大，你和我的亲娘一样亲。”
余婆婆连忙摇着双手说道：“罪过！罪过！宫主这种话可说不得，那样会折煞老婆子的。”
石筱芗笑道：“不管怎么说，我这个婆婆是叫定了。”
小雨和小云她们也上前凑趣，说道：“婆婆今天认了亲人，可要奖赏奖赏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才是。”
余婆婆笑着骂道：“你们这几个趁火打劫的小孩子，看我老婆子要奖赏你们每个人一巴掌！”
整个屋子笑成一团，洋溢着—股喜悦之气。
宫主等到大家笑够之后，她说道：“筱芗，你可知道你是怎么回到莫干水榭的？”
石筱芗立即回到宫主的身边，跪在身前，叫道：“娘……”
余婆婆说道：“宫主，非要在此刻说吗？”
“迟早要说不是？”她望着石筱芗，又望了余婆婆一眼，说道：“余婆婆是怕我叙述往事，破坏了眼前的欢笑。其实，人都见面了，再苦的往事都已经成为过去，大家可以当做是故事来听，也就不会再有悲伤了。”
石筱芗低声说道“娘，你决心要讲吗？”
宫主说道：“孩子，难道你不想早一些知道这一些往事吗？”
“娘，那你就说吧！”
“方才我说到哪里？”
“说到爷爷偕爹到玄天教总坛……”
宫主“啊”了一声说道：“那正是我到莫干剑池水榭扑个空的时刻。当时，我几乎是万念俱灰。我以为你爷爷和你爹故意避开我。当时我只有一个念头：死在莫干水榭。”
石筱芗上前抱住宫主叫道：“娘，你说得太可怕了。”
宫主微笑地抚摸着筱芗的脸，爱怜无限地说道：“傻丫头，现在我们不是好好地见了面吗？”
余婆婆笑呵呵地说道：“你要是当年自尽在莫干，哪里有今天的团圆呢？”
宫主说道：“当时我说是万念俱灰，是千真万确的，任何人走到那种地步，都会有以死解脱的念头。当时，我之所以没有死那是因为肚里怀着你。我觉得自己死去，是自作自受，可是孩子是无辜的，我这样的一死，连累了孩子，无论如何是不应该的。于是，突然下了个决心，我要把孩子生下来。我觉得，不管你爷爷要不要我这个儿媳妇，你爹还认不认我这个妻子，孩子总是石家的后代，他们不能不认！”
“宫主，你这样的遭遇，为什么不跟老婆子讲？为什么不让老婆子晓得？”
“一方面当时我在莫干山，与总坛相距千里，另一方面这种不幸的事，有一个人承当也就够了，何必再连累另一个人呢？”
“宫主，你这样真叫老婆子伤心！”
“后来我还不是跟你联系上了吗？”
“那……已经是时过境迁了啊！”
“当时我有顾虑，你火爆脾气，说不定你会放火烧了水榭，动刀杀了里面的人，那都不是我所希望的。我下了决心之后，没有离开莫干山，我只是在莫干之阳的山麓下一个村媪的家旁边，自己搭建了一间草屋，一面修心养性，一面等待把孩子生下来。那种要为人母的期盼与喜悦，代替了我的一切苦难。”
余婆婆叹道：“这就是母性的伟大，做子女的如果不孝顺父母，不！如果不孝顺母亲，就该天打雷劈！”
石筱芗跪在地上，仰起头来望着宫主说道：“娘，我定会好好地孝顺你。”
宫主微笑地又叹了口气，说道：“二十年后我能听到你这句话，也就够了。”
石筱芗忽然想起一件事，说道：“娘，莫干山一带几十里人家，我爷爷都非常熟悉，你住在附近山麓，我爷爷会不知道？”
“你说的一点也不错。我住下不久，他老人家回到莫干山，是一个人，孤单的一个人，没有看到你爹，他很快地就知道我住在这里。”
余婆婆说道：“他……他有没有赶你走？”
宫主摇摇头说道：“那倒没有，他老人家不是那种人。事实上，他老人家非但没有赶我走，反而派人暗暗注意我的行为举止。为什么要注意我，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只是平平静静地过着我的日子。”
石筱芗忽然怯怯地问道；“娘，爷爷没有来看过你吗？”
宫主摇摇头说道：“没有。当然，我也没有到过水榭，但是，日子长了，他老人家是不是了解我？我不知道。但是，因为水榭常常有人来找我，反而让我知道了很多水榭里的事。我终于知道，你爹是被你爷爷赶跑的，下落不明，我也知道了他们父子前往玄天教总坛所遭遇的事，因此我对你爷爷他老人家的恨意稍有改变。”
余婆婆叫道：“改变？宫主，你真是说笑！把你整得这般模样，还不够吗？要不是他固执，何至于此？这一切都是由于他莫名其妙的想法作祟，把你害到这般田地！”
宫主叹口气说道：“也怨不得他老人家啊！他是上了别人的当，受了别人的骗，他自己也不好受啊！唯一的儿子走了，孤零零的一个人，那种岁月，何尝不是痛苦万分？”
余婆婆叹了口气说道：“宫主，你的心肠真好，自己受了苦难，还能原谅别人，可是好人为什么没有好报？”
“谁说的？老天有眼，我和分离了二十年的孩子重新聚首，还有什么比这件事更能令人感到老天待我不薄？”她又微微叹了口气说道，“人与人怕的就是误会，如果能够彼此了解，一切问题都可以解决。当我了解到石老爷子是受了别人的蛊惑，造成了对我的误解，我就消除了怨气，尤其到了后来我了解到他的生活情形，我发觉他同样是这件事情的受害者，我有什么理由要来怨恨他呢？”
石筱芗说道：“娘，照这样说，彼此都已经了解真相，误会冰释了，你应该……我是说爷爷应该迎接你到水榭去住才对。”
宫主却断然地说道；“不！我不会到水榭，你爷爷当然也没有请我去住，请我也不会去的，我已经有了另一个打算。”
石筱芗哀怨地说道：“娘，如果当时你能再忍一口气，迁到水榭居住，那该会减少了多少不幸！”
宫主摇摇头说道：“由于了解而稍释怨恨，我已经忍了太多的气了，我还能忍多久？孩子，娘曾经告诉你，我只是个普通的女人，我有普通人的喜怒哀乐。莫干山麓的十月怀胎，是我平生最苦的日子，我一直还有一个希望，总以为你爹爹会回来，只要他一回到莫干山，想必情形都会改善，可是，这个希望落了空。十月，生下了一个女娃娃，一种做母亲的喜悦取代了以往的一切痛苦，这时候，突然有一件意外事情发生了。”
石筱芗紧紧抱住宫主，她真怕有什么不幸的事情来临，她只是在轻轻地呼唤着：“娘……”
宫主微微叹了口气说道：“你满月那天，你爷爷突然派人来看我，对我说，老爷子要来看我。”
石筱芗欢叫道：“娘，爷爷来看我们，那是一件好事，想必是请娘到莫干水榭去住。”
宫主说道：“你爷爷来看的不是‘我们’，是来看你。”
石筱芗一怔，说道：“是来看我？我才一个月啊！”
宫主说道：“虽然你才一个月，可是对你爷爷来说，你可是石家唯一的一条根，在他的眼里，是有份量、有地位的。”
余婆婆冷笑说道：“在你爷爷的眼里，玄天教是个污秽不堪的地方，小姐生下来的孩子，以他那顽固的脾气，怎么会承认是石家的后代呢？”
石筱芗叫道：“婆婆！”她实在不愿意听到余婆婆批评她爷爷，可是，她也晓得，余婆婆的愤慨也是有事实根据的。
宫主很能了解女儿的心情，拍拍她的手说道：“婆婆说的倒也是事实，但是，你爷爷前来我住的茅屋，心意倒是真诚的。”
余婆婆冷冷地加了一句：“那倒是叫人意外的事。”
宫主说道：“并不意外，其中还有一段插曲，我没有说明白，那就是这件悲惨事件的制造者，玄天教的大护法和他的儿子，曾经在我住在莫干山不久，来找过我一次。他们要接我回玄天教总坛，并且说出这一切都是他们设计好的圈套。现在他们父子不在意我已经怀孕，愿意收我做他们的媳妇……”
余婆婆“呸”了一声说道：“该死的东西！难怪得不到好下场！”
“他们威胁我，如果我不听他们的，不但要杀死我，而且回去要废掉我爹的教主地位、名号……”
石筱芗急道：“娘，他们这种狠毒的人，没有做不出来的事。娘，你当时又有了身孕，那该怎么办？”
“他们被我痛骂一顿之后，果然用最狠的手段对付我，他们用的是法术，因为在武功方面，他们下不了苦功，比不过我。”
“那会是什么后果呢？”
“后果是他们的法术失灵，我将他们父子打成重伤，逃回了西南。”
“真好，大快人心，我好高兴！”
“这件事让你爷爷知道了！他了解到事情的真相，原来这一切都是被人有计划地陷害的。”
余婆婆说道：“既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那位顽固的老头子就应该来看你，为什么等到半年以后？”
宫主苦笑说道：“余婆婆，你真的糊涂，他儿子不在家，他怎么能接我到水榭去住呢？半年之中，送米、送盐、送补品，我都没有接受，半年之中，他对我这个不承认的儿媳妇，有了更深的了解，并不是他所想象的那种玄天教的淫妇，艰难的苦日子，我过得安静而坚强。”
余婆婆说道：“所以孩子满月他就来接你到水榭去，他没有认错吗？”
余婆婆这话刚一出口，宫主就苦笑说道：“他毕竟是我的公公长辈啊！哪有长辈向晚辈认错的道理。他老人家能亲自来了，并且欢迎我到水榭去居住，这已经是难得了啊！”
余婆婆哼了一声说道：“受了这么久的苦难，我才不会这么容易消气呢！”
“婆婆你没有听到我娘说，她已经不生我爷爷的气了吗？”
“我是没有什么怨气的，可是后来听到是他逼走了你爹，他既然连儿子都不要，要我这个儿媳妇做什么？”
“娘，爷爷已经后悔了啊！你何必再说这样伤他心的话呢？”
宫主抚着石筱芗的头说道：“孩子，很多错误都是一时想不开造成的，我说过，我是个普通的人……”
石筱芗急不可待的说道：“娘，后来呢？”
宫主叹了口气说道：“后来你爷爷哀求我……”
余婆婆叫道：“这个老顽固，他也有哀求人的时候……”
石筱芗想到爷爷倔强一辈子，又联想到当时他哀求的情形，不禁流下泪来。
宫主说道：“他哀求我，如果我执意不到剑池水榭去住，他不能也不便勉强，但是我必须将孩子交给他。”
余婆婆叫道：“岂有此理……”
石筱芗拭着眼泪问道：“后来呢？……”
宫主说道：“婆婆，你忘了我说的，石老爷子是哀求我，是真的哀求我。他说：‘石家没有了后代香烟，看在我白首苍苍的份上，请你抱着孩子到水榭去。’我告诉他，水榭我这辈子是不会去住了！”
石筱芗叫道：“娘……”
宫主苦笑说道：“孩子，当时我也是一时的气话啊！我不是说过吗？自古以来，人都是一样，往往因一时的想不开，落得遗憾终身，这种事比比皆是。”
石筱芗流下了眼泪说道：“娘，你没有把我交给爷爷？或是……”
余婆婆抢着说道：“或者是那个老顽固，夺走了娃娃？”
宫主摇摇头黯然地说道：“你们两个人都说错了，都说错了。孩子，娘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你！”
石筱芗说道：“娘，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常言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绝没有娘对不起儿女的，天下只有不孝顺父母的儿女，没有不爱儿女的父母。娘，你这样说，不是让女儿担当不起吗？”
宫主紧紧握住石筱芗的手，流泪说道：“当时我说今生今世绝不去水榭，你爷爷顿时老了一大截，他弯着腰，垂着头，低声说着，是他对不起我，他没有资格向我提出任何请求。”
石筱芗没有说出口，但是在她的心里，深深为爷爷叫着“可怜”，她真想叫出来：“可怜的爷爷！”
宫主说道：“孩子，你爷爷当时的情形使我心里难过；老人家要强了一辈子，可怜到头来，落得如此孤苦伶仃。”
石筱芗叫道：“娘，你同情了？你后来去了水榭？是吗？”
宫主摇头说道；“不！我刚刚发的誓言，不能就这样自食前言。”
石筱芗急道：“可是……”
“不错。我当时的确有内疚之意，也有后悔之心，但是那只是心里的后悔与内疚……”
石筱芗忍不住又插口追问道：“后来呢？娘，你到底是如何处理这种场面的？”
“后来你爷爷鼓起最大的勇气，对我说了两句话。至今我还记得，他说，千错万错是他的错，他不敢勉强我去水榭，但是请求我把孩子给他带回水榭，以慰他风烛残年。”
石筱芗和余婆婆都忍不住地“啊”了一声。
石筱芗点头说道：“宫主的决定当然是有原因的，哪有不行的道理？”
“经过这次相逢，我们很快地就成好朋友，双方经过了一年的相处……”
石筱芗问道：“一年的相处，这话怎么说？”
“这位年轻人原来是有一身医术，他奉父命行走江湖，行医救人，为自己积德。而我呢？则是游历江南，两个人可以说都是没有一定的目的地，大家随遇而安。花前月下，山隈水畔，双方的感情日增，已经到了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地步了。为了表示诚意，那位年轻人跋山涉水，前往西南，深入玄天教总坛，向我爹爹提亲。”
石筱芗说道：“恭喜宫主！自古说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位年轻人的诚意，自然能感动掌门教主，他一定答应这门亲事了。”
“你说的很有道理，这位年轻人是很得老父的欢心，但是，婚姻是大事，我爹爹答应虽然没有问题，可也不能单靠这位年轻人自己找上门，就应允这门亲事……”
“他应该先向自己的父母禀告才是。”
“他的父亲是位名医，正在深山大泽采药，相约三年回去再见。要等他父亲回来，那要等到两年以后。他的母亲早已过世，在这种情形之下，我爹爹真了不起，他应允了我们的婚事。”
“啊！”石筱萝赞叹地惊呼。
“我爹爹说了两句令我终生不忘的话，他老人家说：‘你们的婚事我答应了，就在玄天教总坛完婚。我这么做，于礼未全，于情可行。’玄天教总坛办这次婚礼，是一次空前的热闹，我们终于在父亲的祝福和众人的称羡之下，结成连理。这是我一生当中最辉煌的时刻，但是我也要说，这是我悲哀命运的开始。”
“我不懂宫主说这话的意思。神仙眷属，还有什么不满的呢？”
“筱芗，你还记得我说过玄天教有一位大护法……”
石筱芗立即想起来了，宫主曾经郑重地说过；玄天教有一位大护法，他有一个出色的儿子，这个儿子对掌门教主的千金，早有占有的野心。
宫主叹口气说道：“人在幸福之中，往往忽略了周围的敌人，我应该想到他儿子，我没有想到，是我的疏忽。事实上，大护法本人对玄天教掌门教主的宝座有野心，而他的儿子对我有野心……”
石筱芗担心地说道：“有野心的人，特别是对权力与爱情有野心的人，是十分危险的。”
宫主说道：“要是搁在目前，我会慎重考虑任何可能发生的事，我会在事前做好一切防范。当时不同，我是教主的女儿，在玄天教，还有谁敢找我的麻烦？可是，事实证明我错了，而且是大错。正在我们新婚燕尔的时候，玄天教总坛来了一位老人，指名要那位年轻人，也正是我的新婚丈夫出去见面。原来这位老人就是他的父亲。”
石筱芗立即说道：“他不是采药去了吗？还有两年的约期，怎么突然在这时候出现呢？”
宫主苦笑道：“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是那位大护法捣的鬼？”
“本来他的父亲来，也没有什么，至多是不告而娶，但是，还有女方的长亲出面，不是私自婚配，即令于礼不合，正如我爹爹说的，于情可行。这不是一件滔天大罪，可是情况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又能复杂到何种程度？”
“那位老人家坚持不进玄天教总坛一步，并且坚持要那位年轻人立即跟他回去。他说，他绝不会承认这桩婚姻，他说，这种婚姻辱没了他的家门。”
“唉！这位老人家怎么说这样的话？那位年轻人应该说明，应该辩白，应该把你介绍给他父亲，误会总是可以化解的。”
“那位年轻人是我的丈夫，他当然是深深了解我，深深爱我的，他当然会向自己父亲说明。他跪在地上，我也跪在地上，求他老人家恕罪，原谅我们在礼法上的错误，可是，一点用也没有，那位老人家连正眼都不瞧我一下。”
“这位老人家为什么如此不通人情呢？”
余婆婆突然冒出一句话：“你才知道啊！”
宫主接着说道：“当我们跪在地上哀求的时候，最尴尬的是我的爹爹，他老人家默默地站在总坛的香堂堂口，望着那位比他年纪还要小一些的老人，他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石筱芗点点头说道：“老爷子很苦。”
“再苦他也要撑下去，谁让我是他老人家唯一的女儿呢？可怜天下父母心……”宫主说到这里，眼睛望着石筱芗，泪水不禁簌簌下落，沾湿衣襟。又接着说道：“爹爹终于走出堂口，向大门外固执的老人深深地一揖，他诚恳地说：‘亲家翁，千错万错，总是自己的孩子，再说，他们只是礼法上差了一点，其实，要说错老朽也要负一半责任，因为他们毕竟获得了我的同意……’我爹爹的话还没有说完……”
石筱芗抢着说道：“那固执的老人终于同意了是不是？因为老爷子出面，而且又说得如此入情入理。”
宫主黯然说道：“结果正好相反。”
石筱芗急道：“怎么会呢？要讲道理啊！”
余婆婆这时候接过来说道：“要是讲道理那就好了，哪里还有现在这样的结果呢！就是那个倔老头子根本不讲道理。”
宫主说道：“他……他说玄天教是个烂污邪教，男女混杂，玄天教掌门的女儿怎么能配得上他的儿子，玷辱了他的门楣。最后他走了，留下两句话：是他的儿子，立即回去，听候处罚，否则，他就永远不再承认有这样的儿子。”
石筱芗真想说一声“岂有此理”！但是她实在说不出口，虽然如此，她对这件事情的变化，还是感到十分的不平。她轻轻地说道：“那年轻人是如何决定的？”
宫主拭着泪水说道：“他的确很苦，他是父亲的独生子，父命难违……”她有些说不下去。
石筱芗心里充满了对宫主的同情。她按着桌上的酒杯，实在找不出什么好的词句来安慰宫主。她也流下了眼泪。当她拿出绢巾拭自己眼泪的时候，宫主说道：“筱芗，你的心肠好，我很高兴。其实，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一切恩怨，到头成空，伤感也罢，哀怨也罢，都成了一场梦！”
余婆婆说道：“不是过去的梦，因为，你还在，还有……”
宫主接口说道：“筱芗，如果是你，当时你应该怎样处理这种情况？”
石筱芗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说的是真心话，她是真的不知道。一方面是父亲的严命不能违抗，另一方面，宫主当时可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她为什么要吞下这个苦果？她忍不住说道：“不知道那位……是怎样处置的？”
“还有一件事情他不知道的，我告诉了他，我已经怀孕了！”
石筱芗急忙说道：“为什么不将这件事告诉那位固执的老人？也许由于这个小生命的出现，可以消弭这场可怕的误会。”
“我说出这件事，那年轻人就向他爹爹恳求，看在下一代的份上，原谅我们夫妻。可是，老人在说完‘玷辱’二字之后，就充耳不闻地走了。”
石筱芗说道：“后来呢？后来呢？”
宫主幽幽地说道：“后来他回去了，回到了莫干水榭……”
石筱芗闻言大惊而起，问道：“你说的是莫干山的水榭？你说的是……”
“那固执的老人就是武林中鼎鼎大名的神医石玉坚，他的唯---的儿子，也是我的丈夫，我只知道他叫石成珏……”
石筱芗大惊，意外的惊惶使她言词失措道：“不，不！这不是真的！”
宫主连忙说道：“如此说来，我方才所说的一切，都是谎言了？唉！”
石筱芗慌乱地说道：“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我爷爷……”
余婆婆说道：“你爷爷怎么样？你爷爷人好，不会做出这种缺德的事情来，是不是？”
“婆婆，不可以责备她，她是无辜的，她能了解的太少太少了。”
“我的意思是说，我爷爷是位明理的人，他的心肠仁慈，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她望着宫主，慢慢地说道：“我是自幼随爷爷在莫干水榭长大的，我对爷爷了解得很深，他老人家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真的，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我并不是说宫主说的是假话，我只是说……唉呀！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宫主安慰着她说道：“不要急，你还要继续听下去吗？如果你不愿再听，那就算了。”
石筱芗连忙说道：“宫主，我要听下去，我真的要继续听下去！”
余婆婆在一旁接着说道：“你是应该听下去的，如果你不听下去，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应该听下去了。傻丫头，你不但要听，而且要用心仔细地听下去，否则，你将遗憾终身的。”
宫主缓缓地说道：“石成珏回去了，留给我的是无限的悲伤，没有比这更叫人伤心的了。我曾经深深地恨着他……”
石筱芗怯怯地说道：“啊！不，宫主，那在当时来说，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你说的不错，实际上也不能怪他，他当时可能比我还要可怜，他夹在严父和娇妻之间，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只有回到父亲的身边。而且，他还向我保证，他回去要说服父亲，要改变父亲对玄天教的看法，他要把我光明正大地接回到莫干水榭的家。人处在那种情形之下，能够如此冷静地分析问题的，能有几人？筱芗，我不是圣人，我有一个平常人的喜怒哀乐，我当时没有办法不恨他，而且，事实上他回家以后……”
石筱芗急着说道：“宫主，他回家以后如何？说服了我爷爷吗？”
宫主苦笑道：“当时我虽然恨他，但是，总还对他存着希望，希望他回去能很快地带来好消息，但是，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过去，音讯俱无。”
石筱芗意外地惊呼起来，她喃喃地说道：“宫主，我爹爹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人，他绝不是。虽然我从不记得他的容颜，但是，我有这份信心，他绝不是这种人！想必是我爹爹回到莫干水榭之后，我爷爷已经给他另订了一门亲事……因为，我想起来了，我就是那年生的，不是吗？算算年龄，正是那个时候，啊！那就太不应该了。太……”
宫主并没有接下她的话题，只是说道：“三个月，当时对我来说，比三十年都要长，我那种焦急、伤心、失望的情绪，是无以复加的。我的身孕已经有四个月，我真不知如何是好，我能让我的孩子生下来没有父亲吗？这时候余婆婆忍不住了，她独自一人前往莫干水榭，去找你爹爹。”宫主对余婆婆说道：“下面你说吧！”
余婆婆脸上有了怒气，望着石筱芗长叹了一口气，仿佛是不愿意说，她终于说了。她说道：“我到了莫干水榭，没有见到你爹爹石成珏。”
石筱芗急道：“那你看到了谁？看到我娘了吗？还是看到我爷爷？”
余婆婆说道：“我看到你爷爷，也许是我性子急，也许是你爷爷当时心情并不好，因为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儿子。”
石筱芗问道：“失去了他儿子？你是说当时我父亲已经不在莫干山？他既不在莫干山，又没有到宫主这里来，他哪里去了？”
余婆婆说道：“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
石筱芗急问道：“事后？是在多久以后才知道的？”
余婆婆说道：“我们先别谈这个，先说你爷爷跟我见面的情形，我跟你爷爷三句话不投机，就动了手。”
“我爷爷武功不是最好的，因为他老人家最精的是岐黄之术，结果呢？”
“因为我的气愤难平，人在怒火中烧时，失去了平衡。我输了一招，而且带了伤，幸亏我有办法回到西南来。”
石筱芗这才找到了余婆婆痛恨爷爷的原因。这并不是她最关心的，她最关心的是余婆婆回到玄天教总坛之后，给予宫主的是多大的打击！宫主她何以自处？她如何能承受这样的打击？她望着宫主，没有问出话来。
宫主微微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余婆婆回来之后，的确让我很伤心，但是，当时与其说是伤心，倒不如说是彻底的失望。于是，我下定决心，我要独自一人不声不响地到莫干水榭去一趟。我偷偷地离开了玄天教总坛，没有让我爹爹知道，我到了莫干水榭，尽管你爷爷不认我这个媳妇，我却不能不认他老人家是公公。我是光明正大地嫁给你爹的，我是堂堂正正的石家媳妇，我当然不能逆伦犯上，我不会跟你爷爷交手。”
“宫主，你人真好！见到我爷爷以后呢？他老人家怎么说？”
宫主神情黯然地说道：“我没有见到你爷爷。莫干剑池之旁的水榭，没有人影。到后来我才知道，老爷子偕同你爹，远道前往西南玄天教去了解、去观察，那是你爹努力的结果，也是余婆婆这趟莫干山之行的收获，使老爷子开始愿意进一步了解玄天教，了解玄天教主，特别是要了解我的为人。”
“好啊！怕的就是不了解，只要了解了，我爷爷是个明理的人，他老人家自然会欢迎宫主到石家来的。”
余婆婆忽然插嘴说道：“奇怪！为什么我不知道这件事？”
宫主说道：“你当然不知道，后半段的事很多你不知道。”
余婆婆说道：“玄天教是有许多事我不知道，不过，像这样的大事，我老婆子不会不知道。”
宫主说道：“你怎么能知道呢？因为老爷子根本没有到达总坛。因为，在玄天教的总坛之外两里的地方，老爷子看到了玄天教最丑陋的一面，而且还遭受到了侮辱。”
石筱芗急着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宫主说道：“还记得玄天教有一位大护法吗？老爷子失望而且气愤，回到了莫干山，你爹爹也在那时候被逐离了家门……”
石筱芗止不住流下了眼泪，但是，她立即又站起来说道：“不对！宫主，这中间有一个很大的漏洞……不！我的意思是说，这其中有一点令我不明白。”
“只有一点不明白吗？”
“宫主，你从来没有提到另一个人。”
“谁？”
“我娘，她是什么时候跟我爹成亲的？我是如何生的？”
余婆婆早已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道：“混帐丫头！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你忘了你长的像谁？你是装糊涂还是真的傻？”
石筱芗大惊，宛如晴天霹雳下受惊的孩子，张大着嘴，话不成句道：“婆婆，你是说……你说我是……”
宫主也已经泣不成声了。
余婆婆擤着鼻涕说道：“宫主说，后半段的事，我老婆子也不知道。不过，从前半段的经过，我就可以告诉你。傻丫头，宫主就是你的亲娘！”
这句话给石筱芗带来的震撼是前所未有的。她张大着嘴，说不出话来。
宫主拭着泪说道：“婆婆，不要惊着筱芗，孩子一时还不能接受这事实。因为，她从小就只知道是父母双亡……”
石筱芗忽然一个转身，张开双手，一把抱住宫主，叫出天崩地裂的一声，这一声是她自从有记忆以来所没有叫过的：“娘！”
宫主也有了一瞬间的震撼，但是，她立即也紧紧搂住石筱芗，巫峡猿啼般地叫着：“我的孩子！”
宫主和石筱芗紧搂在一起，死去活来，仿佛是从梦中惊醒过来。还是宫主半推开怀中的石筱芗，爱怜地拭着她脸上的泪痕，说道：“天可见怜！让我们母女在二十年后的今天重逢。孩子，我原以为今生今世无法见到你了。”
石筱芗娇痴地偎在宫主的怀里，一直低呼着：“娘，娘……”仿佛要把二十年没有叫过的称呼，要在这一阵子补叫回来。
余婆婆也一直擦着眼泪说道：“小雨，小云，快去温酒去。我们今天要痛痛快快地大醉一场！”小雨喜滋滋地烫酒去了。
石筱芗依偎在宫主怀里，仰着头问道：“娘，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
宫主轻轻抚摸着石筱芗的脸，说道：“本来我是要把事情说完之后，再和你相识……”
石筱芗翘着嘴说道：“娘，你早应该说出来，你早就应该告诉我是你的亲生女儿，你知道吗？我听了十几年有关娘和爹的说法，说爹娘都不会武功，说爹早逝，说娘是书香门第……哎呀！多啦……”
宫主微笑说道：“所以，我要先让你了解事情的真相，才让你和我相认，不要让你心里存在任何一点疑问，可是，你却突然问起来，而且，余婆婆又忍不住说出来。”
余婆婆说道：“宫主，亏你忍得住啊！”
宫主叹口气说道；“二十年都已经过去了，又何必急在这一时？如果做得不当，那会害了筱芗一辈子，我宁可自己痛苦，也不能让筱芗心灵受伤啊！”
石筱芗叫道：“娘……”
小雨她们不但捧进酒来，而且还端进来热菜。将桌上的酒杯斟满，余婆婆端起酒杯，说道；“原以为今天是酒入愁肠，我今天会醉的，结果，人逢喜事精神爽，来来，干杯，干杯！”
宫主和石筱芗笑逐颜开，举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宫主放下酒杯说道；“酒是要喝的，但是，最后的事情经过，也要说明。”
余婆婆直着嗓门叫道；“我不管什么后半段不后半段，我老婆子只晓得今天是翡翠宫大喜的日子，还有什么比今天更叫人喜悦呢？我老婆子能亲眼看到宫主——我还称呼什么宫主呢？我看到小姐母女团圆，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她捧起酒杯“咕噜噜”喝了一大杯。
小雨、小云也一起过来，排在一起，端着酒杯说道：“婢子们不敢放肆，但是今天实在是大喜的日子，婢子们向宫主道喜！”
石筱芗攀着宫主的手臂说道：“娘，你不要喝，让女儿代你喝了吧！”
余婆婆眯着眼睛笑嘻嘻地说道：“看吧！还是有女儿的好，连喝酒都要顾着自己的亲娘，我老婆子孤零零的一个人，想起来真可怜。”
石筱芗跑过来搂着余婆婆的脖子说道：“婆婆，谁说你孤零零的啊！我不是叫你婆婆吗？还有我娘可没有把你当外人啊！”
余婆婆噙着泪水笑着说道：“你们看看这个丫头的嘴，又甜又厉害。”
宫主笑道：“筱芗说的并没有错，你把我从小带大，你和我的亲娘一样亲。”
余婆婆连忙摇着双手说道：“罪过！罪过！宫主这种话可说不得，那样会折煞老婆子的。”
石筱芗笑道：“不管怎么说，我这个婆婆是叫定了。”
小雨和小云她们也上前凑趣，说道：“婆婆今天认了亲人，可要奖赏奖赏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才是。”
余婆婆笑着骂道：“你们这几个趁火打劫的小孩子，看我老婆子要奖赏你们每个人一巴掌！”
整个屋子笑成一团，洋溢着—股喜悦之气。
宫主等到大家笑够之后，她说道：“筱芗，你可知道你是怎么回到莫干水榭的？”
石筱芗立即回到宫主的身边，跪在身前，叫道：“娘……”
余婆婆说道：“宫主，非要在此刻说吗？”
“迟早要说不是？”她望着石筱芗，又望了余婆婆一眼，说道：“余婆婆是怕我叙述往事，破坏了眼前的欢笑。其实，人都见面了，再苦的往事都已经成为过去，大家可以当做是故事来听，也就不会再有悲伤了。”
石筱芗低声说道“娘，你决心要讲吗？”
宫主说道：“孩子，难道你不想早一些知道这一些往事吗？”
“娘，那你就说吧！”
“方才我说到哪里？”
“说到爷爷偕爹到玄天教总坛……”
宫主“啊”了一声说道：“那正是我到莫干剑池水榭扑个空的时刻。当时，我几乎是万念俱灰。我以为你爷爷和你爹故意避开我。当时我只有一个念头：死在莫干水榭。”
石筱芗上前抱住宫主叫道：“娘，你说得太可怕了。”
宫主微笑地抚摸着筱芗的脸，爱怜无限地说道：“傻丫头，现在我们不是好好地见了面吗？”
余婆婆笑呵呵地说道：“你要是当年自尽在莫干，哪里有今天的团圆呢？”
宫主说道：“当时我说是万念俱灰，是千真万确的，任何人走到那种地步，都会有以死解脱的念头。当时，我之所以没有死那是因为肚里怀着你。我觉得自己死去，是自作自受，可是孩子是无辜的，我这样的一死，连累了孩子，无论如何是不应该的。于是，突然下了个决心，我要把孩子生下来。我觉得，不管你爷爷要不要我这个儿媳妇，你爹还认不认我这个妻子，孩子总是石家的后代，他们不能不认！”
“宫主，你这样的遭遇，为什么不跟老婆子讲？为什么不让老婆子晓得？”
“一方面当时我在莫干山，与总坛相距千里，另一方面这种不幸的事，有一个人承当也就够了，何必再连累另一个人呢？”
“宫主，你这样真叫老婆子伤心！”
“后来我还不是跟你联系上了吗？”
“那……已经是时过境迁了啊！”
“当时我有顾虑，你火爆脾气，说不定你会放火烧了水榭，动刀杀了里面的人，那都不是我所希望的。我下了决心之后，没有离开莫干山，我只是在莫干之阳的山麓下一个村媪的家旁边，自己搭建了一间草屋，一面修心养性，一面等待把孩子生下来。那种要为人母的期盼与喜悦，代替了我的一切苦难。”
余婆婆叹道：“这就是母性的伟大，做子女的如果不孝顺父母，不！如果不孝顺母亲，就该天打雷劈！”
石筱芗跪在地上，仰起头来望着宫主说道：“娘，我定会好好地孝顺你。”
宫主微笑地又叹了口气，说道：“二十年后我能听到你这句话，也就够了。”
石筱芗忽然想起一件事，说道：“娘，莫干山一带几十里人家，我爷爷都非常熟悉，你住在附近山麓，我爷爷会不知道？”
“你说的一点也不错。我住下不久，他老人家回到莫干山，是一个人，孤单的一个人，没有看到你爹，他很快地就知道我住在这里。”
余婆婆说道：“他……他有没有赶你走？”
宫主摇摇头说道：“那倒没有，他老人家不是那种人。事实上，他老人家非但没有赶我走，反而派人暗暗注意我的行为举止。为什么要注意我，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只是平平静静地过着我的日子。”
石筱芗忽然怯怯地问道；“娘，爷爷没有来看过你吗？”
宫主摇摇头说道：“没有。当然，我也没有到过水榭，但是，日子长了，他老人家是不是了解我？我不知道。但是，因为水榭常常有人来找我，反而让我知道了很多水榭里的事。我终于知道，你爹是被你爷爷赶跑的，下落不明，我也知道了他们父子前往玄天教总坛所遭遇的事，因此我对你爷爷他老人家的恨意稍有改变。”
余婆婆叫道：“改变？宫主，你真是说笑！把你整得这般模样，还不够吗？要不是他固执，何至于此？这一切都是由于他莫名其妙的想法作祟，把你害到这般田地！”
宫主叹口气说道：“也怨不得他老人家啊！他是上了别人的当，受了别人的骗，他自己也不好受啊！唯一的儿子走了，孤零零的一个人，那种岁月，何尝不是痛苦万分？”
余婆婆叹了口气说道：“宫主，你的心肠真好，自己受了苦难，还能原谅别人，可是好人为什么没有好报？”
“谁说的？老天有眼，我和分离了二十年的孩子重新聚首，还有什么比这件事更能令人感到老天待我不薄？”她又微微叹了口气说道，“人与人怕的就是误会，如果能够彼此了解，一切问题都可以解决。当我了解到石老爷子是受了别人的蛊惑，造成了对我的误解，我就消除了怨气，尤其到了后来我了解到他的生活情形，我发觉他同样是这件事情的受害者，我有什么理由要来怨恨他呢？”
石筱芗说道：“娘，照这样说，彼此都已经了解真相，误会冰释了，你应该……我是说爷爷应该迎接你到水榭去住才对。”
宫主却断然地说道；“不！我不会到水榭，你爷爷当然也没有请我去住，请我也不会去的，我已经有了另一个打算。”
石筱芗哀怨地说道：“娘，如果当时你能再忍一口气，迁到水榭居住，那该会减少了多少不幸！”
宫主摇摇头说道：“由于了解而稍释怨恨，我已经忍了太多的气了，我还能忍多久？孩子，娘曾经告诉你，我只是个普通的女人，我有普通人的喜怒哀乐。莫干山麓的十月怀胎，是我平生最苦的日子，我一直还有一个希望，总以为你爹爹会回来，只要他一回到莫干山，想必情形都会改善，可是，这个希望落了空。十月，生下了一个女娃娃，一种做母亲的喜悦取代了以往的一切痛苦，这时候，突然有一件意外事情发生了。”
石筱芗紧紧抱住宫主，她真怕有什么不幸的事情来临，她只是在轻轻地呼唤着：“娘……”
宫主微微叹了口气说道：“你满月那天，你爷爷突然派人来看我，对我说，老爷子要来看我。”
石筱芗欢叫道：“娘，爷爷来看我们，那是一件好事，想必是请娘到莫干水榭去住。”
宫主说道：“你爷爷来看的不是‘我们’，是来看你。”
石筱芗一怔，说道：“是来看我？我才一个月啊！”
宫主说道：“虽然你才一个月，可是对你爷爷来说，你可是石家唯一的一条根，在他的眼里，是有份量、有地位的。”
余婆婆冷笑说道：“在你爷爷的眼里，玄天教是个污秽不堪的地方，小姐生下来的孩子，以他那顽固的脾气，怎么会承认是石家的后代呢？”
石筱芗叫道：“婆婆！”她实在不愿意听到余婆婆批评她爷爷，可是，她也晓得，余婆婆的愤慨也是有事实根据的。
宫主很能了解女儿的心情，拍拍她的手说道：“婆婆说的倒也是事实，但是，你爷爷前来我住的茅屋，心意倒是真诚的。”
余婆婆冷冷地加了一句：“那倒是叫人意外的事。”
宫主说道：“并不意外，其中还有一段插曲，我没有说明白，那就是这件悲惨事件的制造者，玄天教的大护法和他的儿子，曾经在我住在莫干山不久，来找过我一次。他们要接我回玄天教总坛，并且说出这一切都是他们设计好的圈套。现在他们父子不在意我已经怀孕，愿意收我做他们的媳妇……”
余婆婆“呸”了一声说道：“该死的东西！难怪得不到好下场！”
“他们威胁我，如果我不听他们的，不但要杀死我，而且回去要废掉我爹的教主地位、名号……”
石筱芗急道：“娘，他们这种狠毒的人，没有做不出来的事。娘，你当时又有了身孕，那该怎么办？”
“他们被我痛骂一顿之后，果然用最狠的手段对付我，他们用的是法术，因为在武功方面，他们下不了苦功，比不过我。”
“那会是什么后果呢？”
“后果是他们的法术失灵，我将他们父子打成重伤，逃回了西南。”
“真好，大快人心，我好高兴！”
“这件事让你爷爷知道了！他了解到事情的真相，原来这一切都是被人有计划地陷害的。”
余婆婆说道：“既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那位顽固的老头子就应该来看你，为什么等到半年以后？”
宫主苦笑说道：“余婆婆，你真的糊涂，他儿子不在家，他怎么能接我到水榭去住呢？半年之中，送米、送盐、送补品，我都没有接受，半年之中，他对我这个不承认的儿媳妇，有了更深的了解，并不是他所想象的那种玄天教的淫妇，艰难的苦日子，我过得安静而坚强。”
余婆婆说道：“所以孩子满月他就来接你到水榭去，他没有认错吗？”
余婆婆这话刚一出口，宫主就苦笑说道：“他毕竟是我的公公长辈啊！哪有长辈向晚辈认错的道理。他老人家能亲自来了，并且欢迎我到水榭去居住，这已经是难得了啊！”
余婆婆哼了一声说道：“受了这么久的苦难，我才不会这么容易消气呢！”
“婆婆你没有听到我娘说，她已经不生我爷爷的气了吗？”
“我是没有什么怨气的，可是后来听到是他逼走了你爹，他既然连儿子都不要，要我这个儿媳妇做什么？”
“娘，爷爷已经后悔了啊！你何必再说这样伤他心的话呢？”
宫主抚着石筱芗的头说道：“孩子，很多错误都是一时想不开造成的，我说过，我是个普通的人……”
石筱芗急不可待的说道：“娘，后来呢？”
宫主叹了口气说道：“后来你爷爷哀求我……”
余婆婆叫道：“这个老顽固，他也有哀求人的时候……”
石筱芗想到爷爷倔强一辈子，又联想到当时他哀求的情形，不禁流下泪来。
宫主说道：“他哀求我，如果我执意不到剑池水榭去住，他不能也不便勉强，但是我必须将孩子交给他。”
余婆婆叫道：“岂有此理……”
石筱芗拭着眼泪问道：“后来呢？……”
宫主说道：“婆婆，你忘了我说的，石老爷子是哀求我，是真的哀求我。他说：‘石家没有了后代香烟，看在我白首苍苍的份上，请你抱着孩子到水榭去。’我告诉他，水榭我这辈子是不会去住了！”
石筱芗叫道：“娘……”
宫主苦笑说道：“孩子，当时我也是一时的气话啊！我不是说过吗？自古以来，人都是一样，往往因一时的想不开，落得遗憾终身，这种事比比皆是。”
石筱芗流下了眼泪说道：“娘，你没有把我交给爷爷？或是……”
余婆婆抢着说道：“或者是那个老顽固，夺走了娃娃？”
宫主摇摇头黯然地说道：“你们两个人都说错了，都说错了。孩子，娘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你！”
石筱芗说道：“娘，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常言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绝没有娘对不起儿女的，天下只有不孝顺父母的儿女，没有不爱儿女的父母。娘，你这样说，不是让女儿担当不起吗？”
宫主紧紧握住石筱芗的手，流泪说道：“当时我说今生今世绝不去水榭，你爷爷顿时老了一大截，他弯着腰，垂着头，低声说着，是他对不起我，他没有资格向我提出任何请求。”
石筱芗没有说出口，但是在她的心里，深深为爷爷叫着“可怜”，她真想叫出来：“可怜的爷爷！”
宫主说道：“孩子，你爷爷当时的情形使我心里难过；老人家要强了一辈子，可怜到头来，落得如此孤苦伶仃。”
石筱芗叫道：“娘，你同情了？你后来去了水榭？是吗？”
宫主摇头说道；“不！我刚刚发的誓言，不能就这样自食前言。”
石筱芗急道：“可是……”
“不错。我当时的确有内疚之意，也有后悔之心，但是那只是心里的后悔与内疚……”
石筱芗忍不住又插口追问道：“后来呢？娘，你到底是如何处理这种场面的？”
“后来你爷爷鼓起最大的勇气，对我说了两句话。至今我还记得，他说，千错万错是他的错，他不敢勉强我去水榭，但是请求我把孩子给他带回水榭，以慰他风烛残年。”
石筱芗和余婆婆都忍不住地“啊”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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