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2025-04-12 作者：玉翎燕 来源：玉翎燕作品集 点击：
外面的情形正如小菱所说的，由于墨香处理得当，目前还没有发生严重的情况。
一条船带来了九个人，很轻易地上了桃花坞。但是走进桃花坞不到半里地，被禁制截住了，阻止在一丛箭竹之前，再也过去不得。
九个人当中，有一位中年文士，一领青衫，很是潇洒飘逸。他走到前面，向一位壮硕的大汉说道：“侍卫大人，这是桃花坞的禁制。”
那壮硕的大汉，是大内一等侍卫巴布，练得一身神力，单掌开碑，双手分牛，横练金钟罩，使的兵器是一根金翅镜，曾经随当今皇上围猎，徒手杀死一头疯狂的野猪，获得“巴图鲁”勇士的赏号。
巴布一听，便问道：“什么是禁制？”
那中年文士躬身说道：“这是一种迷阵把戏，我们汉人讲的五行八卦，相生相克的道理，根据这个道理，排下了迷阵，如果不遵照预排好的路线，就无法走得出去。”
“就这几丛竹子能拦得住我们吗？”巴布回头说道，“放火烧，我把这几丛竹子烧成平地，看他们还能不能拦得住我们！”
立即就有人过来，打开百宝囊，取出引火的火种，就要烧这几丛箭竹。
这个时刻，突然从两旁喷洒出一阵骤雨，雨势大而且急，将火种洒湿了，而且将九个人淋成了落汤鸡。
天色是晴朗的，雨是突发的，仔细一看，雨水是从两旁的两棵大树上洒下来的。
巴布始而大怒，继而笑了起来，说道：“桃花坞果然不是普通的地方，怪不得来的时候王爷再三交代，要小心行事。”他的话，声音很大，黄钟大吕，远近皆闻。
两边树上的“人造雨”停止了。这时候，听得远远地有人说话：“桃花坞不是个普通的地方，请各位回去吧！我们决不打落水狗，尽管放心走。”
巴布四下察看，不见人影，他回头对那中年文士问道：“你是江湖上的智多星，你看这是怎么回事？”
“这可能在各个大树上都装置了一种传声的东西，人在远处说话，可以传到好几丈远的地方？”
“你说得太神奇了，桃花坞成了神机莫测的地方了？”
“侍卫大人，据说这个白夫人精通各种技巧，有许多从西洋引进的稀奇古怪的东西，让人闻所未闻。”
“待一会我倒要会会这位娘们。”他言犹未了，只见箭竹的对面，有一群男女朝这边走过来。为首的是一位年轻的姑娘，浑身穿着黑衣，长得十分的俏丽。
巴布迎上去，隔着稀疏的箭竹问道：“你就是那个白夫人吗？”
黑衣姑娘是墨香，她微笑说道：“像你这样蠢笨如猪的人，怎么可以见到我们夫人？今天算你幸运，你要是真的见到了我们夫人，像你这样没有礼貌，已经要受处罚了。”
巴布人长得粗大硕壮，学的又是外五门横练的功夫，但是，他粗中有细。经过方才两件事情的考验，他知道桃花坞不是个可以轻视的地方。虽然墨香出言相讥，他并没有生气，倒是笑笑道：“你既然不是白夫人，你又是谁？”
墨香站在那里，用手一挥，突然那一丛箭竹向两边一倒，露出中间一条宽阔的路来。她率领着三十多位男女，分列在路的两边，不慌不忙地说道：“你不必问我叫什么名字，趁早回头，坐着你们的船回苏州去，桃花坞岂是可以随便撤野的地方，精迟，你们就后悔莫及了。”
巴布还没有说话，那中年文士上前说道：“让在下去会会她再说。”他向前走了几步，墨香突然断喝：“站住，不许上前！”
中年文士没有理会，继续走上前。谁知他一迈步，只听得“嗖嗖”两声，吓得他一跳，不知从何处射来两支箭，劲道奇大，深深插在他的脚前不到五寸的地方。
墨香冷冷地说道：“你要是再不听话，我的强弩就可以射你浑身十个血窟窿。”
中年文士依言站住，拱手说道：“这位姑娘，我们是奉王府钧谕办事，这位就是我们的侍卫大人……”
“你不要说了，我不管你奉什么人的钧旨，桃花坞从不晓得什么王府，更不知道什么侍卫大人。”
“在下在江湖上也有个名号，姓吴名又亮，人称诸葛剑。”
“不要亮你的字号，在桃花坞亮什么字号都没有用，有话就快些说，桃花坞不是久留人的地方。”
“我们是来见白夫人的。”
“你以为我们夫人是什么人都可以见到的吗？”
“不见也没有关系，请你们立即将珠格格送回来，我们护送格格回京，至于你们挟持格格的罪名，将来但看有司怎么处：理。只要格格平安离开桃花坞，大家都不必撕破脸。”
“怪不得你叫‘又亮’，原来你想比诸葛亮！”
“那倒不敢，不过，这是我所能想到的解决事端的最好方法。我们要的是格格平安回京，而你们呢？也避免了大军前来进剿。可以说是两全其美！”
“我倒觉得我也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哦？那你也可以说说看。”
“请你们立即离开桃花坞，你们保住了平安，而你们的格格也保住了平安。要是你们不听话，你们九个人恐怕就难得全身而退了。”
“你不要弄错了，不要以为我们是来讲和的。如果不是格格在你们这里，桃花坞就凭你这几句话，已经是血肉横飞的场面了。”
“你能记得格格在我们这里，说明你还不糊涂。”
“告诉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惹火了侍卫大人，慢说是你这等角色，就是你们白夫人来，也照样吃不了兜着走。”
墨香心里已经有了盘算，尽量唬他们回去。实在唬不回去，也就准备拼拼看。她听到“侍卫大人”四个字，知道是来自大内。她也听闻大内的侍卫分成几等几级，今天来的不知道是几等的。她很想拼拼试试，如果不幸打不过他们，她还有最后一招撒手锏：珠格格的安全。
吴又亮一见墨香沉吟不语，以为是被他的几句话震慑住了。他又放松语气，说道：“我们并不想见白夫人，大伙儿当面对质，说话没有回旋的余地。我知道，你也做不了主，快去告诉你们的白夫人，不要为桃花坞带来一次毁灭。我这个人多少还是有一份同情心的。”
墨香打定主意之后，抬起头来说道：“现在我要把你的话原封不动地端还给你。”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如果你们要是硬赖着不走，告诉你，你们只有一个结果，你们九个人在桃花坞将死无舞身之地。”
吴又亮再也按捺不住了，大怒骂道：“不知死活的贱东西！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他一探双手，“呛啷”两声连响，从腰间拉开一个大褡链，使出日月双轮，闪闪发光。
身后的巴布叫道：“吴又亮，你回来！”
吴又亮不敢不听话，挟着兵刃，恨声不绝，来到巴布面前说道：“回大人，这个臭娘们简直就是茅厕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巴布呵呵笑道：“说不拢话，咱们就来硬的！”
另一位汉子凑上前来，低声说道：“大人，要注意格格的安全。”
巴布笑道：“你们错了！你们跟对方一样，以为我们是投鼠忌器，缚手缚脚不敢动手。我们愈是顾忌，对方愈是嚣张。如果我们给他来一个狠砍狠杀，你看他们怕不怕！就怕我们没有这个力量，你们懂吗？”他提起金翅镜，少说也有几十斤重。回头吩咐：“打人杀人，是咱家一个人的事，你们照原先计划办事。吴又亮！”
吴又亮立即应声说道：“请大人吩咐。”
巴布说道：“你是军师诸葛亮，照计划行事，记住咱们先说好的话，准保你们会把格格接回京城去。”
吴又亮应了一声“是”，他一打手势，八个人分成两行，雁翅般排列在巴布的身后两侧。
巴布大步向前，站在墨香前面，用一只手举起金翅镜，指着墨香说道：“我要你将珠格格送出来，你不送；你要我们离开桃花坞，我们又不走。这样一个僵持的局面，照你们江湖上的做法，该比个武功高下。”
墨香说道：“可以，劝我也劝过了，你们不听，是你们的事。”
巴布说道：“是你自己动手，还是别人？”
从墨香身后走出两个男的，两个人手里各持着一把剑，在墨香面前一打躬，口称：“属下前去接一场。”
墨香沉吟了一下，她没有回答这两个人的话，她先对巴布说道：“桃花坞为了求取胜利，手段是非常残忍的。”
巴布笑道：“你为什么不说手段是非常卑劣的？来吧！两个、三个、五个、八个，我都不在乎，你们尽管上，我要让你们知道什么叫武功。”
墨香此刻没有生气，依然平静地说道：“在桃花坞除夫人之外，其余的人学的都是群斗功夫，你看到的也许只是两个人，但是，在两个人的背后，也许是十张连珠弩，也许是五具喷烟火龙。”她对两个人一点头，说道：“你们要小心对付，我会支援你们。”
两个人齐声说道：“知道了，请姑娘放心！”各自拔剑出鞘，取了两步的间隔，大步向前。
巴布大喝一声：“去吧！”只见他金翅镜一挥而出，“呛啷”一阵乱响，一双宝剑飞出好几丈高，两条人影又飞起好几尺，摔到地上，嘴角、鼻孔都流出鲜血，立刻死在当场。
墨香的脸变色了。她无论如何没有料到是这样的场面。一怔之余，失去了镇静。
巴布大笑说道：“你们还有谁来！最好找几个稍微像样的。否则，又死人又丢人！”
墨香此时说什么也不会让别人出手，因为那是徒然送死。她拔出了宝剑，刚一迈步被身旁的书韵一把拉住：“墨香姐，你不能出去！”
“书韵，这种情况之下，我不出去还能让谁出去？”
“墨香姐，夫人闭馆之前，把桃花坞的重任全交给了你，如果你这样轻率出击，怎么对得起夫人？”
“书韵，就是我不出去，我能对得起夫人吗？情势如此，我们恐怕只有尽力而为了。”她将书韵的手握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道：“书韵，如果我力敌不胜的时候，你应该及时使出桃花坞的武器，能多支撑一分，就多支撑一分。”
“墨香姐，我们现在就可以利用那些东西阻住他们，你又何必要上阵？”
“书韵，我不能因为武功不敌，就丢了桃花坞的人。你知道吗？我可以输，可以死，但是，绝不可丢人。”她躲开书韵的手，握住宝剑，上前面对巴布说道：“特来领教！”
巴布呵呵笑道：“看得出，你是一个很聪明的姑娘，而且，长得又很标致，如果死在现场，实在可惜。我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但是，对你，我不愿意辣手摧花。姑娘，你的芳名是……”
“一击即死，何必要知道姓名？”
“姑娘，只要你将珠格格送出来，我们就此撤走，岂不是好吗？何必要弄得血肉横飞？”
“如果你还记得珠格格，如果你还能关心她的安全，就应该立刻走。”
“姑娘，你是我碰到的最厉害的对手，看样子只好诉诸一搏了！”
墨香此刻已经打定主意，绝不硬拼，而要以轻灵绵巧来与对手周旋。她凝神屏息，突然纵身一跃，宝剑划起一道长弧，凌空扑击。
巴布双手持金翅镜，看准了墨香飞扑将至的身影，疾挥而出，使的是“力拒千军”，由下向上全力挥出。他的神力果然惊人，如此一招，啸声顿起，刺人耳鼓。
墨香人剑合一扑至近前，就在那一瞬，她倒吸一口长气，将疾扑的身形稍为滞迟了一下。
只听“当”地一声，墨香娇小的身子被震飞两三丈高。桃花坞的人都吓得惊叫出声。
可是墨香却身轻如燕，一个倒翻，飘落地上，气不喘，脸不红。
巴布第一个高声喝彩：“果然不差！你的武功并不怎么样，可是你绝顶聪明，令人佩服。”他虽然口中在称赞，手下脚下却没因此松懈。他上前两个大步，动作快极，刚一接近墨香，手里的金翅镜挟着风雷之声，一连攻出三招，将墨香困住在凌厉的金光闪闪之中。
墨香此刻已经将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右手将宝剑一抱，身躯一缩，在金翅镜中闪躲腾挪。完全以灵巧柔活为主，尽量避免硬接。在万不得已的时候，便以“卸”、“粘”为主，万一“卸”不掉对方的劲道，便“粘”势借力，顺势而飞。
论功力，墨香差了巴布许多。但她以守势为主，腾挪在劲风四溢的攻势之中，得隙还能攻出一招，因此，勉力维持了一个平分不败的局面。
一连十五招过去，巴布的金翅镜一招跟着一招，谈笑挥来，不但招式沉重，而且行动快速，变招换式之中，几乎没有一点间隙。
墨香已经感到压力太重，逐渐地手迟脚缓，在闪躲腾挪之际，充分显露出不够灵活，每闪开一招攻击，都有力不从心的感觉，因此险象环生。
书韵在那里，干着急，她有自知之明，根本替不下墨香。
巴布的金翅镜又使出一招“斜月三星”，金翅镜从墨香的左肩斜击而下。
墨香毫不迟疑地用宝剑护住左肋，人向右边一倾，脚下一个绞动，一连两招“连环云脚”，连勾带踢，攻向巴布的下盘。
巴布哈哈一笑，双腿一蹲，不闪不让，手中的金翅镜回肘一收，双翅一展，割向墨香的左肩。
只听“哎哟”一声，墨香向右边倒去，左肩冒血，立刻昏了过去。
书韵大叫：“救人！放箭！”
这两个呼叫的命令，是一个动作，只见左右两侧飞出一面大网，如此突然飞出，声势真是吓人。顿时把墨香姑娘像一条大鱼一般，网进拖回。就在这同时，一阵梆子响，一阵弦声，射来一阵箭雨。这一阵箭雨，并没有射人，每支箭都射在墨香姑娘方才摔倒的地上，密密地插成三排，深入地中。如果方才墨香姑娘受伤摔倒有人跟进追杀的话，就难逃这一阵箭雨。
这一阵箭雨，也确实让巴布吃了一惊。但是，这一惊只是瞬间的，他微笑着向书韵说道：“姑娘，你表现得很好，比我们这位吴又亮要强得多，你们这份克制的功夫和克制的情份，我会记得的。”他的话刚一说完，他身后八个人“砰”地一声，从身上取出一张可以撑开的盾牌，那是两阵之中防箭、防暗器的极品，是十分难得的青狐皮所制，既轻柔又可以折叠，韧性极强，强弩不能穿透。
正如巴布所说的，动作慢了一点。如果方才那一阵弩箭近距离强劲地射出，是对着人射来的，就麻烦了。吴又亮没有能制敌机先，几乎落得惨败的下场。
墨香受了伤，桃花坞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况。
巴布眼看着身后的八个人，已经拿出了青狐皮，让在两侧，便对书韵笑道：“姑娘，我记住你这份情，到时候，我会回报的。但是现在不行，我要在桃花坞找到你们的夫人。”
“不行！我方才那阵箭，只是给你一个警告，如果这一个警告不能产生预期的效果，你就要准备接受下一轮的攻击。”
“谢谢你给我们的警告，我们准备好了接受你下一轮的功击。但是我也要好心地告诉你，也请你接受我们的还击。”他顿了一下，接着又说道：“我说的还击，将是很激烈的。除非你们白夫人露面出来见我们。”
书韵神色非常的镇静，站在那里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瘦小的身子，给人以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情。
巴布忽然有所感地叹道：“桃花坞的训练是成功的，就凭这位……姑娘在桃花坞应该不是……嗯……我的意思是说，姑娘算不上重要的人物……我这样说，不算是伤害你吧？”
书韵没有理会，她此刻双手叉腰，眼睛一眨不眨，紧紧盯住巴布这群人。
巴布挥手说道：“我们上！”
八个人，左手各持着不同的兵刃，右手各持着一面青狐皮做的盾牌。排成一个锥形，巴布手持金翅镜，走在最前面。
突然，书韵右手倏地一挥，一阵箭雨，挟着一阵火焰迎头盖下来。
这八个人的身手快极了，各以闪电的身法，一闪而聚，手中的盾牌，堆成一个圆形的堡垒，将巴布盖在当中。
就在一阵箭雨和火焰之后的一刹那，八面盾牌突然地又。向两边分开。巴布宛如一支劲箭，冲天射出两丈多高，另外八个人一边四个，以洪水淹岸的态势，分向两边扑出。
只听得一阵金铁交鸣，正面的男女撒手丢了一地的刀剑，人也躺了一地，两边埋伏的弓弩手情形更糟，八个人的兵刃激起一阵血肉横飞，几乎没有一个弓弩手能幸免。
这只是一刹那间的接触，算不得是一场拼斗，可桃花坞的伤亡至少在二十人以上。
巴布怀抱金翅镜，站在书韵的面前，说道：“姑娘，我很抱歉，我必须保住我们的安全，因此，我必须让你的伙伴流血。这不是我的回报，但是，我必须说明，这是我的不得已！”
书韵站在那里不言不语，眼里含着泪水。
巴布说道：“姑娘，对不起，我们必须从你这里过去。”他再次挥手，八个人又集结在两侧，护住巴布，向前走去。
这时候，桃花坞又响起了一阵鸟鸣，鸟声是急促的，尖锐的，到处有了回声。
书韵突然喝道：“站住！”她的声音并不大，可是给人的感觉是竭尽生命的一喝。
八个人立即一个转向，以飞快的速度向书韵集中过来。
巴布摆手说道：“不必。”他走到书韵面前不远的地方站住，问道：“姑娘有什么话说？”
书韵说道：“我告诉你们一件事：你们要再向里面走进，先必须要做到一件事，就是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姑娘，凡事你要量力而为，你已经尽了力……”他的话还没说完，书韵突然一声尖叱，纵身一扑，手中的宝剑出鞘，抡剑就刺。
巴布没有料到书韵会在这样的时刻出剑攻击，险些挨了书韵的一剑。他匆忙中一侧身，翻落地上，金翅镜回收，护住自己，再一挺腰，退后两步，站了起来。
八个人早已一拥上前，截住书韵，兵刃齐出。
巴布喝道：“住手！”这一声喝止，八个人急忙收回兵刃，退回到两旁。
巴布走回到原来的地方，说道：“姑娘，我明白你的心意，你以为你没有尽到力，好，成全你！让你在竭尽一切所能之后，坦然无憾地让我们过去”。书韵此刻的心情是悲愤的，她觉得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如果一阵乱箭射死几个，射伤了几个，情形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糟。她心里充满了悔恨，她现在所追求的就是轰轰烈烈地死在当场。她挥舞出剑光，拼命抢攻，将自己的生命完全开放。像这种不要命的打法，是最令人难以招架的。比方说，巴布的金翅镜拦腰扫到，那一扫足可以将书韵扫成两截。可是书韵视若无睹，只顾挥出宝剑劈向巴布的前胸。这一瞬间的结果，书韵的身体可能被砍成两截。但是在她被砍成两截之前，她的宝剑也会在巴布的前胸划下一道口子。结果是两败俱伤。
巴布不能不收回金翅镜，招架攻来的宝剑。当然，巴布也许可以在书韵的宝剑挥到之前，金翅镜以一瞬之先，挥断书韵，但是，在这样的生死之间，谁也不能有绝对的把握，巴布也不能。这就是所谓的“一人拼命，万夫难当”！
书韵这种拼命放手一搏，使巴布有了顾忌，缚手缚脚，一时竟让书韵搏得一个平手的局面。但是，这种局面是维持不了多久的，因为巴布的功力毕竟要高出书韵许多，只要十招过去，虽然书韵在拼命，随时都可能一镜毙命，血肉横飞。
这时候桃花坞的鸟鸣之声，愈来愈响，一片鸟鸣说明了桃花坞已经全面动员起来了。
巴布心中焦躁，事到如今，连第一道关卡都还没有通过，还讲什么见到白明宜白夫人，更谈不上救珠格格了。
此时书韵照准巴布心房全力奔刺。
巴布毫不迟疑，金翅镜以超出平常的速度，由下而上，旋挥而出，只听得“叮当”一声，寒光一闪，书韵手中的宝剑被磕飞得不知去向。
巴布上前大踏一步，金翅镜二次进击，直冲书韵的左肩。这就是巴布不想取书韵性命的表现。
但是，就在巴布二次进击的那一刹，突然有人一声娇叱道：“巴布，住手！”
连巴布在内，大家都怔住了，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一看，首先惊呼的是巴布，他收镜回身，垂手上前，很恭敬地叫道：“格格吉祥！”
站在一丛万年青旁边的，正是珠格格。她满面笑容地对巴布说道：“侍卫少礼，真高兴看到你。”
巴布一挥手，随来的八个人知道这位就是他们所要营救的珠格格，赶紧上前打躬请安。
巴布上前说道：“巴布奉王爷之命，前来请格格回京。格格一切都安好吧？巴布行动来迟，请格格恕罪。”
珠格格微笑说道：“巴侍卫，谢谢你们几位远道而来，你们已经立下了大功。我会感激各位的。巴侍卫，此地不可久留，请你回禀王爷……”
巴布一听大惊，连忙抢上前一步说道：“格格，巴布特来请驾，格格自然是跟我们一起回京。”
“不，我目前不回去。”
“上告格格，卑职此行的目的……”
“我知道。”
“请问格格，是不是受到了某种……”巴布的眼光在格格四周扫视，察寻异样。
“你不要胡猜，我现在在这里完全自由，我不离开这里，完全是我的意愿。”
“格格能否说明原因？”
“当然有原因，但是我不能在这里告诉你。我有一封书信，请你带回去呈给王爷。一方面你可以交差，另一方面在信里我已经向王爷说明了我暂时不回去的原因。”
“请格格再作考虑……”
“巴布，你已经逾分了！我有我的打算，你不必为我担心，王爷那边只会奖赏，不会责怪，你尽可放心，请回去吧！为了证实我是自由的，我送你一程。”
“巴布不敢！巴布只要看到格格平安，就放下了心事。只是……”
“你应该明白我现在的处境，是完全自由的，这封信你带回去呈给王爷，我说过，你们都有重赏。请回吧！我送你们上船。”
“不敢！”
“既然如此，我也不坚持。不过，在你们离开之前，我要告诉你们一件事。”
“请格格吩咐。”
“巴布，你千万不要为了刚才的胜利，而轻松地以为桃花坞也不过尔尔。你方才所遭遇的，只不过是桃花坞的两名侍婢而已。不谈白夫人的功力如何高不可测，单就桃花坞机关里的迷阵暗器来说，绝不是你们九个人那几张青狐皮所能保得住性命的。”
巴布心里当然不服，但是，他不敢说话。
“巴布，我知道你不服。你知道吗？如果一阵乱箭，一阵火焰，而且是扑灭不了的火焰，再有就是一阵石雨，鹅卵般的石头，如雨样的劲射而至。最重要的是将你引到一处，困在一地，恐怕你有再高的本领，也无法保证自己无伤。”
“格格对桃花坞知道得很清楚？”
“极有限，极有限！比方说，白夫人的武功，我就无法了解。”
“这么说来，桃花坞是铜墙铁壁，没有办法可以攻打得下的了？”
“我只能说光凭武力，恐怕没有办法一时可以攻下的。武力之外，当然还是有办法。”
“巴布愚鲁，巴布不懂格格所说的含义。”
“巴布，你应该懂的，你我都是汉族以外的人，我们当年是怎么入关的？是凭我们的骑射刀枪吗？那只是一部分，还有更重要的一部分……”
“巴布真的不懂格格的话。”
“你回去吧！慢慢你会懂的。我在桃花坞待了几个月，真的学到不少东西，我觉得我长大了许多。”她笑笑顿了一下，又说道：“巴侍卫，谢谢你和你的同伴。待我回京以后，再重重地赏你们。”
巴布在京城，也久闻珠格格的脾气，他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躬身说道：“多谢格格！我们走了，请格格多保重，王爷盼着格格早日回京。”他带着同行的八个人，行礼告辞。
珠格格目送着巴布一行走远了，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小菱，是你站在那里吗？”
小菱赶紧走上来几步说道：“格格，我是小菱。”
“我让他们离开桃花坞，你觉得这样对吗？”
“格格，我说心里话，没有比这更好的了。真的，如果他们不走，桃花坞没有人能制得了他们。惊动了夫人，那如何得了！不过，我不明白格格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因为格格说得声音很大，我都听到了。格格说的桃花坞那些埋伏机关，当然是真的，但是也有假的。无论真和假，恐怕都很难拦住这些人。”
“小菱，你现在觉得让我出来，是对还是不对呢？”
“格格，你真是一个让人难以了解的人。”
“那就再让你看一些你不了解的事吧！”她看着方才那一场拼斗的现场，横七竖八，伤亡一片，说道，“小菱，快去召唤人来，将死的人按照桃花坞的规矩处理。伤的人赶快集中在一起，找人为他们医治。我知道，因为大家都在做准备，所以没有人出来救人。小菱，现在是你和书韵表现能力的时候。”
小菱怔了一下，立即向珠格格行礼，说道：“谢谢你！格格，你真是……”她下面的话不说了，飞也似地跑过去，书韵正在那里作紧急部署。小菱跑过去将珠格格的话说了一遍。
书韵也怔住了，她这才想，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救助伤亡，处理善后。
桃花坞的鸟声又响了。跑出来许多人，大家忙着处理伤亡人员，很快地将狼藉的现场清理干净。
珠格格不知何时又站在书韵和小菱身边，说道：“听小菱说，你是书韵姑娘，是吗？”
书韵一惊而觉，立即说道：“是的，我叫书韵。我要谢谢珠格格在这样要紧的关头提醒了我。”
珠格格微笑说道：“现在我还要提醒你一件事，那就是墨香姑娘的伤。”
书韵忙说道：“多谢格格的关心，不过，已经有人为她疗伤去了。她幸好是外伤，没有伤及内脏，应该是不妨事的。”
珠格格笑道：“你再去看看吧！”
书韵现在急于了解到底伤亡了多少人，至于墨香，正如她方才说的，伤势不是很严重，她要等一下再去看望。她正要说出她的意思，突然有一个姑娘匆匆跑来，带着气喘，眼睛在珠格格身上打了个转之后，对书韵说道：“书韵姐，不好了！”
书韵一惊，问道：“是墨香姐的伤势有了变化吗？”
那姑娘一面点头，一面结结巴巴地说道：“墨香姐她……快要……”
没等她说完，书韵便飞跑过去。
床榻之前，站着桃花坞的医生，脸色沉重。站在床边的几位姑娘，在流着眼泪。
书韵推开人上前一看，只见墨香的伤口流着黄黄的水，人的脸色黄如焦蜡，看上去已经是气息俱无了。书韵不觉大哭。突然背后伸出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带着责备的口吻说道：“书韵，你这是做什么！这不是你哭的时候。”
书韵抬起手来，掩住口鼻，抽噎地说道：“格格，没有想到……墨香姐……她……”
珠格格说道：“你们都闪开，让我来看看！”她俯下身去，用鼻子在墨香伤口附近嗅嗅，叫小菱舀一碗温水，又叫书韵解开伤口的裹布，露出墨香左肩的伤口，深已见骨。她从自己胸前取出一条金项练，项练的当中悬着三个黄金铸成的小葫芦。她挑出其中的一个，旋开上面的盖，倒出一粒浅黄色的药丸，将药丸掰成两半。一半捏在拇食两指之间，稍一用力，半粒药丸成了细末，纷纷从指间洒下，落在伤口之上。真是奇怪，一落到伤口，那黄水流得更厉害了。她叫道：“快拿布来，吸干这些水，不要流到别处。”
不一会工夫，黄水流尽了，继之再流的是鲜红的血。墨香姑娘呻吟出声，含糊地叫道：“好痛啊！”
珠格格说道：“拿你们的金创药来，立即包扎。”待桃花坞的大夫替墨香姑娘包扎好了以后，她再从小菱手里接过那碗温水。将另半粒药丸纳入墨香的口中，用水灌下。她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好了！让她再睡一会，如果你们的金创药是有效的，明天这个时刻，墨香就可以一如常人，起床活动，就是不能运气行功而已。”
书韵几乎哽咽着说不上话来，喃喃地说道：“格格，谢谢你，真的要谢谢你！”
珠格格微笑地拍拍书韵的肩，说道：“其实我也要谢谢你！你那种视死如归的精神，你那种对人友爱的心肠……嗳！一时说不清楚。总而言之，我觉得我好像是很快乐，因为我帮助了一个人，特别是一个敌人，可以这么说吧！一个曾经是个敌对的人，被我救回了性命，我从没有这么快乐过。”她回头叫道：“小菱，我们回去吧！”
小菱问道：“回去？我们回到哪里去？”
珠格格说道：“咦！你说这话好生叫人奇怪，当然是回到我们原先住的地方去。”她走出这间房子，自言自语地说道：“做人要有信用，我曾答应过你，小菱，我一定会回到我原先住的地方。”
小菱默默地跟随在后面。
珠格格在前面慢慢地走着，缓缓地说道：“小菱，你怎么不说话？你的心里一定有许多话要说，为什么不说了呢？”
小菱低声说道：“格格，我确实有许多话，也可以说是有许多疑问，只是我不敢说出来。”
“你还是说出来吧，反正此刻除了你我之外，没有第三者在场。”
小菱紧赶了几步，走近珠格格身后问道：“既然格格让我说，我就大胆地请问格格，你今天有充分的时间，可以和那些人离开桃花坞，可是你没有。桃花坞应该是你最恨的地方，或者说，是你要致力铲除的地方，你今天反倒帮了桃花坞的大忙，使桃花坞避过了一场浩劫，那到底为了什么？”
“小菱，你是该有此一问的。不过，我的回答，你一定不会满意的。”
“我就是要听格格的说明。”
“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离开桃花坞，更不知道为什么反而帮了桃花坞的忙。”她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你听到了巴布跟我说的那些话，不过，那些话还不足以说明我内心真正的感受，对于桃花坞，我是绝对没有好感的，正如你所说的，我应该恨这个地方。但是，当我逐渐了解桃花坞之后，一种莫名其妙的感受，使我觉得，桃花坞与我当初所憎恨的，仿佛有了很大的不同。人的情感喜恶变化，是非常奇妙的。关于墨香姑娘，我倒是可以说明的。对于墨香我由衷的敬佩。”
“格格，起先你并不是这样的。”
“对，起先我讨厌她，讨厌她神气活现，讨厌她拿着鸡毛当令箭。可是，到后来，这些讨厌的地方都变成了她的优点。墨香在桃花坞只不过是一个得宠的侍婢罢了，可是她尽职尽忠，这样的人很自然地让人喜欢，让人尊敬。”
小菱说道：“所以你用你最宝贵的药，救了她的命。”
“小菱，你说是我最珍贵的药，这一点我是承认的。我们满人从小就学习骑射，难免有受伤中毒的时候，于是每个孩子出生，父母就为他炼制三种丸药，以备不时之需。这三种药，有治外伤的，有治毒的，还有治内伤的。这些药都是经过家传秘方炼制，当然也因为家境不同，药的合成成分也各异。在京城我是格格，安亲王的妹妹，也是当今皇上的堂妹，所以，我的药合成的成分，就与一般的有着极大差别了。巴布使用的金翅镜是奇毒无比的，特别是在那一双金翅上，涂了一种树脂，只要划破人的皮肉，一直烂到人死为止。这也是缘分，因为巴布金翅镜的毒，我知道除了他自己配有独门解药之外，是无药可救的。我这粒解药，当年是用朱颜果配制的。”
“什么是朱颜果？”
“一种极为罕见的果子，生长在长白山丛林之中，比成形的野山参更为难得，耐寒坚硬，长服可以延年益寿……”
“那不是仙丹了吗？”
“所以它很难找到。朱颜果是当今世上解毒的圣品，任何剧毒，只要有朱颜果，或服用，或研汁涂抹，或干研成末洒在伤口上，都可以药到毒除。我那粒解毒药丸，就是朱颜果的粉末制成的。”
“只有一粒吗？”
“傻小菱，这种东西还会很多吗？”
“可是格格已经给墨香服用了……”
“说实在话，这三个金葫芦，是福晋，就是我娘特地给我订制的，把药装在金葫芦里，这是我们娘儿俩之间的秘密。”
“格格，你能牺牲自己的救命良药，救别人的命，这真是令人感动。”
“缘份！再说，是我对桃花坞观念上的一种改变。真正说来，小菱，是你说服了我，也是墨香、书韵她们的表现感动了我，让我认识了人生的另一面。”
两个人一路谈着，不觉来到小白木屋的外面。
“格格，如果你不喜欢这里，我们换个地方可好？”
“为什么要换地方呢？除了王府以外，这间小木屋是最值得回味的地方，有我自己的小天地，几个月来，我已经深深地喜欢上这个地方，我留在桃花坞一天，我就会住在这里。”
“格格，我发觉你是一位十分多情的人。”
“在情感上我是很任性，也是很执著的……”
“这一点我可以看得出，你对墨香姐那种超乎常情的施给，就充分说明格格是一位任性的多情人。”
“我曾经喜欢过一个人，他是汉人……”
“格格，满汉是不能通婚的。”
“小菱，你知道得还不少嘛！这说明我的任性，这件事王爷知道，可是他却没有阻止我们交往。一个没有结果的交往，我还是交往下去，这就是任性，也可能就是你说的多情吧。但是，小菱，不要忘了我却很执著，很专一。你一定觉得奇怪，我怎么跟你谈起这些事来，这也说明我很重视感情，在桃花坞，你小菱是我最信赖的好朋友，所以，我的心里话很自然地要告诉你……”
“格格，我想到另一件事，那位……”
“在王爷跟前当侍卫，汉人能得到那个位子的不多，他这个人就是过于聪明，这是个大缺点。有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但是，谁没有缺点呢？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每每缺点会变成优点。”
“格格，我有一点为你不平。你在桃花坞已经好几个月了，他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那天晚上他也来到了桃花坞，他无能为力，他的一切行动要受到王爷的管制。小菱，我说过，在王府里，是由不得自己的。”
“格格，我不是挑拨，只是替格格不平。他应该来看看格格，他应该来救格格，即使要冒生命危险，他也没有理由不来。”
“我还是那句话，如他能自主的话，他会来的。”她很潇洒地笑了笑，推开篱笆门，忽然她停了下来问道：“小菱，这里平常会有人来吗？”
“桃花坞有许多禁区，这里就是禁区之一，没有经过许可，绝不会有人贸然前来的。除非……”小菱停住了话语，因为她看到了小白木屋里的确有人。这个时候，这个情况之下，有谁会来到这里？
一条船带来了九个人，很轻易地上了桃花坞。但是走进桃花坞不到半里地，被禁制截住了，阻止在一丛箭竹之前，再也过去不得。
九个人当中，有一位中年文士，一领青衫，很是潇洒飘逸。他走到前面，向一位壮硕的大汉说道：“侍卫大人，这是桃花坞的禁制。”
那壮硕的大汉，是大内一等侍卫巴布，练得一身神力，单掌开碑，双手分牛，横练金钟罩，使的兵器是一根金翅镜，曾经随当今皇上围猎，徒手杀死一头疯狂的野猪，获得“巴图鲁”勇士的赏号。
巴布一听，便问道：“什么是禁制？”
那中年文士躬身说道：“这是一种迷阵把戏，我们汉人讲的五行八卦，相生相克的道理，根据这个道理，排下了迷阵，如果不遵照预排好的路线，就无法走得出去。”
“就这几丛竹子能拦得住我们吗？”巴布回头说道，“放火烧，我把这几丛竹子烧成平地，看他们还能不能拦得住我们！”
立即就有人过来，打开百宝囊，取出引火的火种，就要烧这几丛箭竹。
这个时刻，突然从两旁喷洒出一阵骤雨，雨势大而且急，将火种洒湿了，而且将九个人淋成了落汤鸡。
天色是晴朗的，雨是突发的，仔细一看，雨水是从两旁的两棵大树上洒下来的。
巴布始而大怒，继而笑了起来，说道：“桃花坞果然不是普通的地方，怪不得来的时候王爷再三交代，要小心行事。”他的话，声音很大，黄钟大吕，远近皆闻。
两边树上的“人造雨”停止了。这时候，听得远远地有人说话：“桃花坞不是个普通的地方，请各位回去吧！我们决不打落水狗，尽管放心走。”
巴布四下察看，不见人影，他回头对那中年文士问道：“你是江湖上的智多星，你看这是怎么回事？”
“这可能在各个大树上都装置了一种传声的东西，人在远处说话，可以传到好几丈远的地方？”
“你说得太神奇了，桃花坞成了神机莫测的地方了？”
“侍卫大人，据说这个白夫人精通各种技巧，有许多从西洋引进的稀奇古怪的东西，让人闻所未闻。”
“待一会我倒要会会这位娘们。”他言犹未了，只见箭竹的对面，有一群男女朝这边走过来。为首的是一位年轻的姑娘，浑身穿着黑衣，长得十分的俏丽。
巴布迎上去，隔着稀疏的箭竹问道：“你就是那个白夫人吗？”
黑衣姑娘是墨香，她微笑说道：“像你这样蠢笨如猪的人，怎么可以见到我们夫人？今天算你幸运，你要是真的见到了我们夫人，像你这样没有礼貌，已经要受处罚了。”
巴布人长得粗大硕壮，学的又是外五门横练的功夫，但是，他粗中有细。经过方才两件事情的考验，他知道桃花坞不是个可以轻视的地方。虽然墨香出言相讥，他并没有生气，倒是笑笑道：“你既然不是白夫人，你又是谁？”
墨香站在那里，用手一挥，突然那一丛箭竹向两边一倒，露出中间一条宽阔的路来。她率领着三十多位男女，分列在路的两边，不慌不忙地说道：“你不必问我叫什么名字，趁早回头，坐着你们的船回苏州去，桃花坞岂是可以随便撤野的地方，精迟，你们就后悔莫及了。”
巴布还没有说话，那中年文士上前说道：“让在下去会会她再说。”他向前走了几步，墨香突然断喝：“站住，不许上前！”
中年文士没有理会，继续走上前。谁知他一迈步，只听得“嗖嗖”两声，吓得他一跳，不知从何处射来两支箭，劲道奇大，深深插在他的脚前不到五寸的地方。
墨香冷冷地说道：“你要是再不听话，我的强弩就可以射你浑身十个血窟窿。”
中年文士依言站住，拱手说道：“这位姑娘，我们是奉王府钧谕办事，这位就是我们的侍卫大人……”
“你不要说了，我不管你奉什么人的钧旨，桃花坞从不晓得什么王府，更不知道什么侍卫大人。”
“在下在江湖上也有个名号，姓吴名又亮，人称诸葛剑。”
“不要亮你的字号，在桃花坞亮什么字号都没有用，有话就快些说，桃花坞不是久留人的地方。”
“我们是来见白夫人的。”
“你以为我们夫人是什么人都可以见到的吗？”
“不见也没有关系，请你们立即将珠格格送回来，我们护送格格回京，至于你们挟持格格的罪名，将来但看有司怎么处：理。只要格格平安离开桃花坞，大家都不必撕破脸。”
“怪不得你叫‘又亮’，原来你想比诸葛亮！”
“那倒不敢，不过，这是我所能想到的解决事端的最好方法。我们要的是格格平安回京，而你们呢？也避免了大军前来进剿。可以说是两全其美！”
“我倒觉得我也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哦？那你也可以说说看。”
“请你们立即离开桃花坞，你们保住了平安，而你们的格格也保住了平安。要是你们不听话，你们九个人恐怕就难得全身而退了。”
“你不要弄错了，不要以为我们是来讲和的。如果不是格格在你们这里，桃花坞就凭你这几句话，已经是血肉横飞的场面了。”
“你能记得格格在我们这里，说明你还不糊涂。”
“告诉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惹火了侍卫大人，慢说是你这等角色，就是你们白夫人来，也照样吃不了兜着走。”
墨香心里已经有了盘算，尽量唬他们回去。实在唬不回去，也就准备拼拼看。她听到“侍卫大人”四个字，知道是来自大内。她也听闻大内的侍卫分成几等几级，今天来的不知道是几等的。她很想拼拼试试，如果不幸打不过他们，她还有最后一招撒手锏：珠格格的安全。
吴又亮一见墨香沉吟不语，以为是被他的几句话震慑住了。他又放松语气，说道：“我们并不想见白夫人，大伙儿当面对质，说话没有回旋的余地。我知道，你也做不了主，快去告诉你们的白夫人，不要为桃花坞带来一次毁灭。我这个人多少还是有一份同情心的。”
墨香打定主意之后，抬起头来说道：“现在我要把你的话原封不动地端还给你。”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如果你们要是硬赖着不走，告诉你，你们只有一个结果，你们九个人在桃花坞将死无舞身之地。”
吴又亮再也按捺不住了，大怒骂道：“不知死活的贱东西！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他一探双手，“呛啷”两声连响，从腰间拉开一个大褡链，使出日月双轮，闪闪发光。
身后的巴布叫道：“吴又亮，你回来！”
吴又亮不敢不听话，挟着兵刃，恨声不绝，来到巴布面前说道：“回大人，这个臭娘们简直就是茅厕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巴布呵呵笑道：“说不拢话，咱们就来硬的！”
另一位汉子凑上前来，低声说道：“大人，要注意格格的安全。”
巴布笑道：“你们错了！你们跟对方一样，以为我们是投鼠忌器，缚手缚脚不敢动手。我们愈是顾忌，对方愈是嚣张。如果我们给他来一个狠砍狠杀，你看他们怕不怕！就怕我们没有这个力量，你们懂吗？”他提起金翅镜，少说也有几十斤重。回头吩咐：“打人杀人，是咱家一个人的事，你们照原先计划办事。吴又亮！”
吴又亮立即应声说道：“请大人吩咐。”
巴布说道：“你是军师诸葛亮，照计划行事，记住咱们先说好的话，准保你们会把格格接回京城去。”
吴又亮应了一声“是”，他一打手势，八个人分成两行，雁翅般排列在巴布的身后两侧。
巴布大步向前，站在墨香前面，用一只手举起金翅镜，指着墨香说道：“我要你将珠格格送出来，你不送；你要我们离开桃花坞，我们又不走。这样一个僵持的局面，照你们江湖上的做法，该比个武功高下。”
墨香说道：“可以，劝我也劝过了，你们不听，是你们的事。”
巴布说道：“是你自己动手，还是别人？”
从墨香身后走出两个男的，两个人手里各持着一把剑，在墨香面前一打躬，口称：“属下前去接一场。”
墨香沉吟了一下，她没有回答这两个人的话，她先对巴布说道：“桃花坞为了求取胜利，手段是非常残忍的。”
巴布笑道：“你为什么不说手段是非常卑劣的？来吧！两个、三个、五个、八个，我都不在乎，你们尽管上，我要让你们知道什么叫武功。”
墨香此刻没有生气，依然平静地说道：“在桃花坞除夫人之外，其余的人学的都是群斗功夫，你看到的也许只是两个人，但是，在两个人的背后，也许是十张连珠弩，也许是五具喷烟火龙。”她对两个人一点头，说道：“你们要小心对付，我会支援你们。”
两个人齐声说道：“知道了，请姑娘放心！”各自拔剑出鞘，取了两步的间隔，大步向前。
巴布大喝一声：“去吧！”只见他金翅镜一挥而出，“呛啷”一阵乱响，一双宝剑飞出好几丈高，两条人影又飞起好几尺，摔到地上，嘴角、鼻孔都流出鲜血，立刻死在当场。
墨香的脸变色了。她无论如何没有料到是这样的场面。一怔之余，失去了镇静。
巴布大笑说道：“你们还有谁来！最好找几个稍微像样的。否则，又死人又丢人！”
墨香此时说什么也不会让别人出手，因为那是徒然送死。她拔出了宝剑，刚一迈步被身旁的书韵一把拉住：“墨香姐，你不能出去！”
“书韵，这种情况之下，我不出去还能让谁出去？”
“墨香姐，夫人闭馆之前，把桃花坞的重任全交给了你，如果你这样轻率出击，怎么对得起夫人？”
“书韵，就是我不出去，我能对得起夫人吗？情势如此，我们恐怕只有尽力而为了。”她将书韵的手握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道：“书韵，如果我力敌不胜的时候，你应该及时使出桃花坞的武器，能多支撑一分，就多支撑一分。”
“墨香姐，我们现在就可以利用那些东西阻住他们，你又何必要上阵？”
“书韵，我不能因为武功不敌，就丢了桃花坞的人。你知道吗？我可以输，可以死，但是，绝不可丢人。”她躲开书韵的手，握住宝剑，上前面对巴布说道：“特来领教！”
巴布呵呵笑道：“看得出，你是一个很聪明的姑娘，而且，长得又很标致，如果死在现场，实在可惜。我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但是，对你，我不愿意辣手摧花。姑娘，你的芳名是……”
“一击即死，何必要知道姓名？”
“姑娘，只要你将珠格格送出来，我们就此撤走，岂不是好吗？何必要弄得血肉横飞？”
“如果你还记得珠格格，如果你还能关心她的安全，就应该立刻走。”
“姑娘，你是我碰到的最厉害的对手，看样子只好诉诸一搏了！”
墨香此刻已经打定主意，绝不硬拼，而要以轻灵绵巧来与对手周旋。她凝神屏息，突然纵身一跃，宝剑划起一道长弧，凌空扑击。
巴布双手持金翅镜，看准了墨香飞扑将至的身影，疾挥而出，使的是“力拒千军”，由下向上全力挥出。他的神力果然惊人，如此一招，啸声顿起，刺人耳鼓。
墨香人剑合一扑至近前，就在那一瞬，她倒吸一口长气，将疾扑的身形稍为滞迟了一下。
只听“当”地一声，墨香娇小的身子被震飞两三丈高。桃花坞的人都吓得惊叫出声。
可是墨香却身轻如燕，一个倒翻，飘落地上，气不喘，脸不红。
巴布第一个高声喝彩：“果然不差！你的武功并不怎么样，可是你绝顶聪明，令人佩服。”他虽然口中在称赞，手下脚下却没因此松懈。他上前两个大步，动作快极，刚一接近墨香，手里的金翅镜挟着风雷之声，一连攻出三招，将墨香困住在凌厉的金光闪闪之中。
墨香此刻已经将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右手将宝剑一抱，身躯一缩，在金翅镜中闪躲腾挪。完全以灵巧柔活为主，尽量避免硬接。在万不得已的时候，便以“卸”、“粘”为主，万一“卸”不掉对方的劲道，便“粘”势借力，顺势而飞。
论功力，墨香差了巴布许多。但她以守势为主，腾挪在劲风四溢的攻势之中，得隙还能攻出一招，因此，勉力维持了一个平分不败的局面。
一连十五招过去，巴布的金翅镜一招跟着一招，谈笑挥来，不但招式沉重，而且行动快速，变招换式之中，几乎没有一点间隙。
墨香已经感到压力太重，逐渐地手迟脚缓，在闪躲腾挪之际，充分显露出不够灵活，每闪开一招攻击，都有力不从心的感觉，因此险象环生。
书韵在那里，干着急，她有自知之明，根本替不下墨香。
巴布的金翅镜又使出一招“斜月三星”，金翅镜从墨香的左肩斜击而下。
墨香毫不迟疑地用宝剑护住左肋，人向右边一倾，脚下一个绞动，一连两招“连环云脚”，连勾带踢，攻向巴布的下盘。
巴布哈哈一笑，双腿一蹲，不闪不让，手中的金翅镜回肘一收，双翅一展，割向墨香的左肩。
只听“哎哟”一声，墨香向右边倒去，左肩冒血，立刻昏了过去。
书韵大叫：“救人！放箭！”
这两个呼叫的命令，是一个动作，只见左右两侧飞出一面大网，如此突然飞出，声势真是吓人。顿时把墨香姑娘像一条大鱼一般，网进拖回。就在这同时，一阵梆子响，一阵弦声，射来一阵箭雨。这一阵箭雨，并没有射人，每支箭都射在墨香姑娘方才摔倒的地上，密密地插成三排，深入地中。如果方才墨香姑娘受伤摔倒有人跟进追杀的话，就难逃这一阵箭雨。
这一阵箭雨，也确实让巴布吃了一惊。但是，这一惊只是瞬间的，他微笑着向书韵说道：“姑娘，你表现得很好，比我们这位吴又亮要强得多，你们这份克制的功夫和克制的情份，我会记得的。”他的话刚一说完，他身后八个人“砰”地一声，从身上取出一张可以撑开的盾牌，那是两阵之中防箭、防暗器的极品，是十分难得的青狐皮所制，既轻柔又可以折叠，韧性极强，强弩不能穿透。
正如巴布所说的，动作慢了一点。如果方才那一阵弩箭近距离强劲地射出，是对着人射来的，就麻烦了。吴又亮没有能制敌机先，几乎落得惨败的下场。
墨香受了伤，桃花坞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况。
巴布眼看着身后的八个人，已经拿出了青狐皮，让在两侧，便对书韵笑道：“姑娘，我记住你这份情，到时候，我会回报的。但是现在不行，我要在桃花坞找到你们的夫人。”
“不行！我方才那阵箭，只是给你一个警告，如果这一个警告不能产生预期的效果，你就要准备接受下一轮的攻击。”
“谢谢你给我们的警告，我们准备好了接受你下一轮的功击。但是我也要好心地告诉你，也请你接受我们的还击。”他顿了一下，接着又说道：“我说的还击，将是很激烈的。除非你们白夫人露面出来见我们。”
书韵神色非常的镇静，站在那里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瘦小的身子，给人以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情。
巴布忽然有所感地叹道：“桃花坞的训练是成功的，就凭这位……姑娘在桃花坞应该不是……嗯……我的意思是说，姑娘算不上重要的人物……我这样说，不算是伤害你吧？”
书韵没有理会，她此刻双手叉腰，眼睛一眨不眨，紧紧盯住巴布这群人。
巴布挥手说道：“我们上！”
八个人，左手各持着不同的兵刃，右手各持着一面青狐皮做的盾牌。排成一个锥形，巴布手持金翅镜，走在最前面。
突然，书韵右手倏地一挥，一阵箭雨，挟着一阵火焰迎头盖下来。
这八个人的身手快极了，各以闪电的身法，一闪而聚，手中的盾牌，堆成一个圆形的堡垒，将巴布盖在当中。
就在一阵箭雨和火焰之后的一刹那，八面盾牌突然地又。向两边分开。巴布宛如一支劲箭，冲天射出两丈多高，另外八个人一边四个，以洪水淹岸的态势，分向两边扑出。
只听得一阵金铁交鸣，正面的男女撒手丢了一地的刀剑，人也躺了一地，两边埋伏的弓弩手情形更糟，八个人的兵刃激起一阵血肉横飞，几乎没有一个弓弩手能幸免。
这只是一刹那间的接触，算不得是一场拼斗，可桃花坞的伤亡至少在二十人以上。
巴布怀抱金翅镜，站在书韵的面前，说道：“姑娘，我很抱歉，我必须保住我们的安全，因此，我必须让你的伙伴流血。这不是我的回报，但是，我必须说明，这是我的不得已！”
书韵站在那里不言不语，眼里含着泪水。
巴布说道：“姑娘，对不起，我们必须从你这里过去。”他再次挥手，八个人又集结在两侧，护住巴布，向前走去。
这时候，桃花坞又响起了一阵鸟鸣，鸟声是急促的，尖锐的，到处有了回声。
书韵突然喝道：“站住！”她的声音并不大，可是给人的感觉是竭尽生命的一喝。
八个人立即一个转向，以飞快的速度向书韵集中过来。
巴布摆手说道：“不必。”他走到书韵面前不远的地方站住，问道：“姑娘有什么话说？”
书韵说道：“我告诉你们一件事：你们要再向里面走进，先必须要做到一件事，就是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姑娘，凡事你要量力而为，你已经尽了力……”他的话还没说完，书韵突然一声尖叱，纵身一扑，手中的宝剑出鞘，抡剑就刺。
巴布没有料到书韵会在这样的时刻出剑攻击，险些挨了书韵的一剑。他匆忙中一侧身，翻落地上，金翅镜回收，护住自己，再一挺腰，退后两步，站了起来。
八个人早已一拥上前，截住书韵，兵刃齐出。
巴布喝道：“住手！”这一声喝止，八个人急忙收回兵刃，退回到两旁。
巴布走回到原来的地方，说道：“姑娘，我明白你的心意，你以为你没有尽到力，好，成全你！让你在竭尽一切所能之后，坦然无憾地让我们过去”。书韵此刻的心情是悲愤的，她觉得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如果一阵乱箭射死几个，射伤了几个，情形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糟。她心里充满了悔恨，她现在所追求的就是轰轰烈烈地死在当场。她挥舞出剑光，拼命抢攻，将自己的生命完全开放。像这种不要命的打法，是最令人难以招架的。比方说，巴布的金翅镜拦腰扫到，那一扫足可以将书韵扫成两截。可是书韵视若无睹，只顾挥出宝剑劈向巴布的前胸。这一瞬间的结果，书韵的身体可能被砍成两截。但是在她被砍成两截之前，她的宝剑也会在巴布的前胸划下一道口子。结果是两败俱伤。
巴布不能不收回金翅镜，招架攻来的宝剑。当然，巴布也许可以在书韵的宝剑挥到之前，金翅镜以一瞬之先，挥断书韵，但是，在这样的生死之间，谁也不能有绝对的把握，巴布也不能。这就是所谓的“一人拼命，万夫难当”！
书韵这种拼命放手一搏，使巴布有了顾忌，缚手缚脚，一时竟让书韵搏得一个平手的局面。但是，这种局面是维持不了多久的，因为巴布的功力毕竟要高出书韵许多，只要十招过去，虽然书韵在拼命，随时都可能一镜毙命，血肉横飞。
这时候桃花坞的鸟鸣之声，愈来愈响，一片鸟鸣说明了桃花坞已经全面动员起来了。
巴布心中焦躁，事到如今，连第一道关卡都还没有通过，还讲什么见到白明宜白夫人，更谈不上救珠格格了。
此时书韵照准巴布心房全力奔刺。
巴布毫不迟疑，金翅镜以超出平常的速度，由下而上，旋挥而出，只听得“叮当”一声，寒光一闪，书韵手中的宝剑被磕飞得不知去向。
巴布上前大踏一步，金翅镜二次进击，直冲书韵的左肩。这就是巴布不想取书韵性命的表现。
但是，就在巴布二次进击的那一刹，突然有人一声娇叱道：“巴布，住手！”
连巴布在内，大家都怔住了，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一看，首先惊呼的是巴布，他收镜回身，垂手上前，很恭敬地叫道：“格格吉祥！”
站在一丛万年青旁边的，正是珠格格。她满面笑容地对巴布说道：“侍卫少礼，真高兴看到你。”
巴布一挥手，随来的八个人知道这位就是他们所要营救的珠格格，赶紧上前打躬请安。
巴布上前说道：“巴布奉王爷之命，前来请格格回京。格格一切都安好吧？巴布行动来迟，请格格恕罪。”
珠格格微笑说道：“巴侍卫，谢谢你们几位远道而来，你们已经立下了大功。我会感激各位的。巴侍卫，此地不可久留，请你回禀王爷……”
巴布一听大惊，连忙抢上前一步说道：“格格，巴布特来请驾，格格自然是跟我们一起回京。”
“不，我目前不回去。”
“上告格格，卑职此行的目的……”
“我知道。”
“请问格格，是不是受到了某种……”巴布的眼光在格格四周扫视，察寻异样。
“你不要胡猜，我现在在这里完全自由，我不离开这里，完全是我的意愿。”
“格格能否说明原因？”
“当然有原因，但是我不能在这里告诉你。我有一封书信，请你带回去呈给王爷。一方面你可以交差，另一方面在信里我已经向王爷说明了我暂时不回去的原因。”
“请格格再作考虑……”
“巴布，你已经逾分了！我有我的打算，你不必为我担心，王爷那边只会奖赏，不会责怪，你尽可放心，请回去吧！为了证实我是自由的，我送你一程。”
“巴布不敢！巴布只要看到格格平安，就放下了心事。只是……”
“你应该明白我现在的处境，是完全自由的，这封信你带回去呈给王爷，我说过，你们都有重赏。请回吧！我送你们上船。”
“不敢！”
“既然如此，我也不坚持。不过，在你们离开之前，我要告诉你们一件事。”
“请格格吩咐。”
“巴布，你千万不要为了刚才的胜利，而轻松地以为桃花坞也不过尔尔。你方才所遭遇的，只不过是桃花坞的两名侍婢而已。不谈白夫人的功力如何高不可测，单就桃花坞机关里的迷阵暗器来说，绝不是你们九个人那几张青狐皮所能保得住性命的。”
巴布心里当然不服，但是，他不敢说话。
“巴布，我知道你不服。你知道吗？如果一阵乱箭，一阵火焰，而且是扑灭不了的火焰，再有就是一阵石雨，鹅卵般的石头，如雨样的劲射而至。最重要的是将你引到一处，困在一地，恐怕你有再高的本领，也无法保证自己无伤。”
“格格对桃花坞知道得很清楚？”
“极有限，极有限！比方说，白夫人的武功，我就无法了解。”
“这么说来，桃花坞是铜墙铁壁，没有办法可以攻打得下的了？”
“我只能说光凭武力，恐怕没有办法一时可以攻下的。武力之外，当然还是有办法。”
“巴布愚鲁，巴布不懂格格所说的含义。”
“巴布，你应该懂的，你我都是汉族以外的人，我们当年是怎么入关的？是凭我们的骑射刀枪吗？那只是一部分，还有更重要的一部分……”
“巴布真的不懂格格的话。”
“你回去吧！慢慢你会懂的。我在桃花坞待了几个月，真的学到不少东西，我觉得我长大了许多。”她笑笑顿了一下，又说道：“巴侍卫，谢谢你和你的同伴。待我回京以后，再重重地赏你们。”
巴布在京城，也久闻珠格格的脾气，他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躬身说道：“多谢格格！我们走了，请格格多保重，王爷盼着格格早日回京。”他带着同行的八个人，行礼告辞。
珠格格目送着巴布一行走远了，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小菱，是你站在那里吗？”
小菱赶紧走上来几步说道：“格格，我是小菱。”
“我让他们离开桃花坞，你觉得这样对吗？”
“格格，我说心里话，没有比这更好的了。真的，如果他们不走，桃花坞没有人能制得了他们。惊动了夫人，那如何得了！不过，我不明白格格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因为格格说得声音很大，我都听到了。格格说的桃花坞那些埋伏机关，当然是真的，但是也有假的。无论真和假，恐怕都很难拦住这些人。”
“小菱，你现在觉得让我出来，是对还是不对呢？”
“格格，你真是一个让人难以了解的人。”
“那就再让你看一些你不了解的事吧！”她看着方才那一场拼斗的现场，横七竖八，伤亡一片，说道，“小菱，快去召唤人来，将死的人按照桃花坞的规矩处理。伤的人赶快集中在一起，找人为他们医治。我知道，因为大家都在做准备，所以没有人出来救人。小菱，现在是你和书韵表现能力的时候。”
小菱怔了一下，立即向珠格格行礼，说道：“谢谢你！格格，你真是……”她下面的话不说了，飞也似地跑过去，书韵正在那里作紧急部署。小菱跑过去将珠格格的话说了一遍。
书韵也怔住了，她这才想，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救助伤亡，处理善后。
桃花坞的鸟声又响了。跑出来许多人，大家忙着处理伤亡人员，很快地将狼藉的现场清理干净。
珠格格不知何时又站在书韵和小菱身边，说道：“听小菱说，你是书韵姑娘，是吗？”
书韵一惊而觉，立即说道：“是的，我叫书韵。我要谢谢珠格格在这样要紧的关头提醒了我。”
珠格格微笑说道：“现在我还要提醒你一件事，那就是墨香姑娘的伤。”
书韵忙说道：“多谢格格的关心，不过，已经有人为她疗伤去了。她幸好是外伤，没有伤及内脏，应该是不妨事的。”
珠格格笑道：“你再去看看吧！”
书韵现在急于了解到底伤亡了多少人，至于墨香，正如她方才说的，伤势不是很严重，她要等一下再去看望。她正要说出她的意思，突然有一个姑娘匆匆跑来，带着气喘，眼睛在珠格格身上打了个转之后，对书韵说道：“书韵姐，不好了！”
书韵一惊，问道：“是墨香姐的伤势有了变化吗？”
那姑娘一面点头，一面结结巴巴地说道：“墨香姐她……快要……”
没等她说完，书韵便飞跑过去。
床榻之前，站着桃花坞的医生，脸色沉重。站在床边的几位姑娘，在流着眼泪。
书韵推开人上前一看，只见墨香的伤口流着黄黄的水，人的脸色黄如焦蜡，看上去已经是气息俱无了。书韵不觉大哭。突然背后伸出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带着责备的口吻说道：“书韵，你这是做什么！这不是你哭的时候。”
书韵抬起手来，掩住口鼻，抽噎地说道：“格格，没有想到……墨香姐……她……”
珠格格说道：“你们都闪开，让我来看看！”她俯下身去，用鼻子在墨香伤口附近嗅嗅，叫小菱舀一碗温水，又叫书韵解开伤口的裹布，露出墨香左肩的伤口，深已见骨。她从自己胸前取出一条金项练，项练的当中悬着三个黄金铸成的小葫芦。她挑出其中的一个，旋开上面的盖，倒出一粒浅黄色的药丸，将药丸掰成两半。一半捏在拇食两指之间，稍一用力，半粒药丸成了细末，纷纷从指间洒下，落在伤口之上。真是奇怪，一落到伤口，那黄水流得更厉害了。她叫道：“快拿布来，吸干这些水，不要流到别处。”
不一会工夫，黄水流尽了，继之再流的是鲜红的血。墨香姑娘呻吟出声，含糊地叫道：“好痛啊！”
珠格格说道：“拿你们的金创药来，立即包扎。”待桃花坞的大夫替墨香姑娘包扎好了以后，她再从小菱手里接过那碗温水。将另半粒药丸纳入墨香的口中，用水灌下。她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好了！让她再睡一会，如果你们的金创药是有效的，明天这个时刻，墨香就可以一如常人，起床活动，就是不能运气行功而已。”
书韵几乎哽咽着说不上话来，喃喃地说道：“格格，谢谢你，真的要谢谢你！”
珠格格微笑地拍拍书韵的肩，说道：“其实我也要谢谢你！你那种视死如归的精神，你那种对人友爱的心肠……嗳！一时说不清楚。总而言之，我觉得我好像是很快乐，因为我帮助了一个人，特别是一个敌人，可以这么说吧！一个曾经是个敌对的人，被我救回了性命，我从没有这么快乐过。”她回头叫道：“小菱，我们回去吧！”
小菱问道：“回去？我们回到哪里去？”
珠格格说道：“咦！你说这话好生叫人奇怪，当然是回到我们原先住的地方去。”她走出这间房子，自言自语地说道：“做人要有信用，我曾答应过你，小菱，我一定会回到我原先住的地方。”
小菱默默地跟随在后面。
珠格格在前面慢慢地走着，缓缓地说道：“小菱，你怎么不说话？你的心里一定有许多话要说，为什么不说了呢？”
小菱低声说道：“格格，我确实有许多话，也可以说是有许多疑问，只是我不敢说出来。”
“你还是说出来吧，反正此刻除了你我之外，没有第三者在场。”
小菱紧赶了几步，走近珠格格身后问道：“既然格格让我说，我就大胆地请问格格，你今天有充分的时间，可以和那些人离开桃花坞，可是你没有。桃花坞应该是你最恨的地方，或者说，是你要致力铲除的地方，你今天反倒帮了桃花坞的大忙，使桃花坞避过了一场浩劫，那到底为了什么？”
“小菱，你是该有此一问的。不过，我的回答，你一定不会满意的。”
“我就是要听格格的说明。”
“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离开桃花坞，更不知道为什么反而帮了桃花坞的忙。”她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你听到了巴布跟我说的那些话，不过，那些话还不足以说明我内心真正的感受，对于桃花坞，我是绝对没有好感的，正如你所说的，我应该恨这个地方。但是，当我逐渐了解桃花坞之后，一种莫名其妙的感受，使我觉得，桃花坞与我当初所憎恨的，仿佛有了很大的不同。人的情感喜恶变化，是非常奇妙的。关于墨香姑娘，我倒是可以说明的。对于墨香我由衷的敬佩。”
“格格，起先你并不是这样的。”
“对，起先我讨厌她，讨厌她神气活现，讨厌她拿着鸡毛当令箭。可是，到后来，这些讨厌的地方都变成了她的优点。墨香在桃花坞只不过是一个得宠的侍婢罢了，可是她尽职尽忠，这样的人很自然地让人喜欢，让人尊敬。”
小菱说道：“所以你用你最宝贵的药，救了她的命。”
“小菱，你说是我最珍贵的药，这一点我是承认的。我们满人从小就学习骑射，难免有受伤中毒的时候，于是每个孩子出生，父母就为他炼制三种丸药，以备不时之需。这三种药，有治外伤的，有治毒的，还有治内伤的。这些药都是经过家传秘方炼制，当然也因为家境不同，药的合成成分也各异。在京城我是格格，安亲王的妹妹，也是当今皇上的堂妹，所以，我的药合成的成分，就与一般的有着极大差别了。巴布使用的金翅镜是奇毒无比的，特别是在那一双金翅上，涂了一种树脂，只要划破人的皮肉，一直烂到人死为止。这也是缘分，因为巴布金翅镜的毒，我知道除了他自己配有独门解药之外，是无药可救的。我这粒解药，当年是用朱颜果配制的。”
“什么是朱颜果？”
“一种极为罕见的果子，生长在长白山丛林之中，比成形的野山参更为难得，耐寒坚硬，长服可以延年益寿……”
“那不是仙丹了吗？”
“所以它很难找到。朱颜果是当今世上解毒的圣品，任何剧毒，只要有朱颜果，或服用，或研汁涂抹，或干研成末洒在伤口上，都可以药到毒除。我那粒解毒药丸，就是朱颜果的粉末制成的。”
“只有一粒吗？”
“傻小菱，这种东西还会很多吗？”
“可是格格已经给墨香服用了……”
“说实在话，这三个金葫芦，是福晋，就是我娘特地给我订制的，把药装在金葫芦里，这是我们娘儿俩之间的秘密。”
“格格，你能牺牲自己的救命良药，救别人的命，这真是令人感动。”
“缘份！再说，是我对桃花坞观念上的一种改变。真正说来，小菱，是你说服了我，也是墨香、书韵她们的表现感动了我，让我认识了人生的另一面。”
两个人一路谈着，不觉来到小白木屋的外面。
“格格，如果你不喜欢这里，我们换个地方可好？”
“为什么要换地方呢？除了王府以外，这间小木屋是最值得回味的地方，有我自己的小天地，几个月来，我已经深深地喜欢上这个地方，我留在桃花坞一天，我就会住在这里。”
“格格，我发觉你是一位十分多情的人。”
“在情感上我是很任性，也是很执著的……”
“这一点我可以看得出，你对墨香姐那种超乎常情的施给，就充分说明格格是一位任性的多情人。”
“我曾经喜欢过一个人，他是汉人……”
“格格，满汉是不能通婚的。”
“小菱，你知道得还不少嘛！这说明我的任性，这件事王爷知道，可是他却没有阻止我们交往。一个没有结果的交往，我还是交往下去，这就是任性，也可能就是你说的多情吧。但是，小菱，不要忘了我却很执著，很专一。你一定觉得奇怪，我怎么跟你谈起这些事来，这也说明我很重视感情，在桃花坞，你小菱是我最信赖的好朋友，所以，我的心里话很自然地要告诉你……”
“格格，我想到另一件事，那位……”
“在王爷跟前当侍卫，汉人能得到那个位子的不多，他这个人就是过于聪明，这是个大缺点。有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但是，谁没有缺点呢？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每每缺点会变成优点。”
“格格，我有一点为你不平。你在桃花坞已经好几个月了，他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那天晚上他也来到了桃花坞，他无能为力，他的一切行动要受到王爷的管制。小菱，我说过，在王府里，是由不得自己的。”
“格格，我不是挑拨，只是替格格不平。他应该来看看格格，他应该来救格格，即使要冒生命危险，他也没有理由不来。”
“我还是那句话，如他能自主的话，他会来的。”她很潇洒地笑了笑，推开篱笆门，忽然她停了下来问道：“小菱，这里平常会有人来吗？”
“桃花坞有许多禁区，这里就是禁区之一，没有经过许可，绝不会有人贸然前来的。除非……”小菱停住了话语，因为她看到了小白木屋里的确有人。这个时候，这个情况之下，有谁会来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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