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2025-04-12  作者:玉翎燕  来源:玉翎燕作品集  点击:

  由子平面临的是一场风暴。他的心里正如同江涛汹涌,奔腾不已,他很害怕,也很惊惶。虽然他也想到这种情况可能发生,但毕竟认为那是太荒墨了。如今万没有想到,千里以外而且已经退隐了的简十二爷,竟出现在枣庄,出现在他的面前,饶是他再沉着,也难免惊慌失措。
  简如火缓缓地说道:“年轻人,你不要怕,相信你一定有理由。只要你说出来,我这么一大把年纪,还能真的怪你不成?记住!你要说真话!”
  由子平记得清楚,李萍萍声严色厉地告诫他:绝对不可提王府大内之事。
  他这样一沉吟,简如火又说道:“年轻人,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就是简如火?”
  由子平稳住神说道:“我当然相信你老人家就是人名鼎鼎的简十二爷。因为你老人家在今天晌午,只一挥手之间。就可以让我拿不稳桩步,除了名震江湖的简十二爷。我不相信还有人能有如此之高的功力。”
  简如火人笑道:“好!年轻人,你的捧人功夫真是一等。说吧: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由子平说道:“我姓由,名叫子平。”
  简如火和王祖荫对视一眼,似乎从来还没有听说过有这样一个江湖新客。
  以由子平的聪明和功力,他不会埋没在江湖上,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呢?简如火问道:“你是什么地方人氏?”
  由子平说道:“自幼是随恩师长大的,我对自己的身份,至今仍是个谜,说实在的,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这是真情,由子平对这件事,也一直耿耿于怀。同此今天提起。他也难免有些黯然。
  简如火“啊”了一声,点点头,颇有同情之意,他接着问道:“你的恩师是哪一位?”
  由子平立即说道:“一个门人在江湖上做出冒名顶替的事来,有辱师门,老前辈。还是请你不要问吧!”
  简如火说道:“很好!你能想到师门的名誉,说明你还有良心,现在请你说吧!由子平,你冒充我的儿子来到枣庄,究竟是为?什么?”
  由子平想了一下说道:“其实说来也是很惭愧的事,因为我久仰枣庄王老庄主的大名,而且听说老庄主有选婿的意思,所以。我就来到枣庄,希望雀屏中选,成为枣庄东床快婿。”
  简如火摇着头说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冒充我儿子呢?”
  由子平说道:“老前辈,这便是我的一点虚荣心作怪,因为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贸然前来枣庄,恐怕连大门都进不了。
  简老前辈大名鼎鼎,对我来说,是太有利了。何况老前辈人在岳西,千里迢迢,要证明也无从证起。这就是我所以要冒充老前辈令郎的原因。”由子平很欣赏自己这一套辩才。觉得自己说得天衣无缝。
  可是,简如火和王祖荫对看一眼之后,两个人都在摇头。
  简如火说道:“荫老,你看呢?”
  王祖荫说道:“这位由老弟还是没有说实话。”
  由子平立即说道:“我仍然耍尊称你是王伯伯,你老何以知道我说的不是真话?”
  王祖荫说道:“年轻人,你以为你的活已经大衣无缝了,可是在旁观者看来,漏洞太多。”
  简如火说道:“说给他听听吧!好让他心里服气。”
  王祖荫笑笑说道:“子平老弟,你是要我说呢?还足你自己说?”
  由子平犹豫了。他在盘算,他什么地方有漏洞?他的沉默,引起王祖荫的笑声。他很和善地说道:“子平老弟,你应该知道,天下没有戳不穿的谎言。任何谎言,无论编撰得如何巧妙,自认是天衣无缝,百密难免一疏。你应该想到。我们都是老江湖了,见过的人和事太多太多,你能蒙蔽我等于一时。何能蒙蔽我等于永远?”
  由子平此时忽然说道:“王伯伯请说吧!我在洗耳恭听。”
  王祖荫说道:“就凭你这声王伯伯和你这种谦和的态度,我能说过分的话吗?”他拈着自己小胡子仿佛是在考虑。应该如何说明,才不至于伤害由子平。
  从这点来看。王祖荫也好,简如火也好,还是没有太大的敌意。换言之,对由子平还存有几分惜才之意。
  可是由子平却不如此想。他在思考,应该如何度过目前的难关。他甚至于想到。虽然打不过你们,跑总可以跑得掉。
  王祖荫说道:“子平老弟,你不应该冒充简老爷的令郎,绝没有一个人冒充别人前来求亲。请问,如果你真的被我看中了,选下了,你怎么办?”
  由子平没有答话。
  王祖荫说道:“天下没有这个道理。因此,你冒充简老的令郎前来求亲,目的不是在娶我的女儿,而是别有用心!”
  这几句话说得由子平几乎跳起来。他望着王祖荫,眼神里流露出怯意。
  王祖荫接着说道:“简老大名鼎鼎,而且又远在岳西,无法查证,你只要利用一个短时期达到某种目的,就算被揭穿,到那时候你也不在乎?对不对?”
  由子平仍然力图反击,他说道:“王伯伯,照你这么说,我不是来争娶令爱茹茹小姐,而是别有目的。我的目的何在?”
  王祖荫笑道:“那要问你自己。”
  由子平说道:“王伯伯,这是‘莫须有’的说法,找能说什么?”
  简如火说道:“工庄上,把你的怀疑都说出来吧,不要有所保留了。如果他还不承认,你已经仁至义尽了。”
  王祖荫应了一声:“好!”脸色立即变得十分严肃,沉重地说道:“子平老弟,本来我是希望你自己说的。可是你坚持不说,我就只好直言了。”他指着由子平的折扇,说道:“你这把折扇是撒谎的大漏洞。一剑横江瞿公木父子是高手。可是,对方不出一招两式,他们就败得无法还手。老弟,你仅以几招判官笔的花招,竟将对方击伤,这说明对方是和你合计好了的,是帮你说谎,你们是有阴谋的一伙……”
  由子平说道:“可是,我当时伤了她!”
  王祖荫说道:“你大概没有想到,我的小女茹茹暗暗地在一旁观战。事后又暗暗地跟了那位李夫人一阵,证明她根本没有受伤。她既然没有受伤,又为什么要装作受伤?分明是抬高你的身价,这是计划好的做法。”
  由子平低下头,他已完全失去了斗志。
  王祖荫说道:“请问,那位李夫人她到底是何许人?”
  由子平一怔,没有说话。
  王祖荫继续说道:“她的武功深不可测,她随行的两个人功夫奇特,为武林不可多见,如果老朽猜得不错,只有一个地方有这种奇特的武功,那就是大内……”
  由子平有些慌张失措地说道:“你不可以乱说,你知道吗?那是要株连九族的。”
  王祖荫笑道:“我不知道,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如果对方是来自宫廷大内。你的身份是什么?还有,我王祖荫只是一个退隐江湖的老人,你们来枣庄卧底,为的是什么?说!”他这最后一个“说”字声色俱厉,与他先前和颜悦色,截然不同。
  这一声陡喝,给由子平极大的震撼。他惊叫道:“你要我说什么?”
  这时候茹茹姑娘接着说道:“要你说出你与宫廷大内的关系。派你到枣庄来卧底,究竟是为了什么?”
  茹茹姑娘脸上带着极寒冷的表情,继续说道:“你已经无法狡辩,你也休想逃走,凭你那点武功,简老爷子只要举手之间,就可以立毙你于掌下。快说,你在宫廷大内担任什么职务?”
  由子平知道毫无希望了。他如果想活下去,只有一条路:坦白他的来龙去脉。说不定他们震慑于王府的威势,能放他一条生路。可是李萍萍又再三警告他。泄漏宫廷大内的任何消息,事后也是死无葬身之地。他不知如何是好。
  简如火怒目圆睁,说道:“由子平,虽然你假冒了我的儿子,我并不怪你,如果是单纯为了想娶茹茹姑娘,并没有什么,一个美貌的姑娘,使得你想尽千方百计,乃至不择手段,这都可以原谅。但是,如果你另有目的,而且你又出身大内,这又不同了,这叫奉命行事,身不由己……”
  由子平无奈地说道:“简老爷子,你圣明……”他下面的话没说下去,突然身体一颤,叫道:“李萍萍,你好……狠!”他向前一伏,趴在桌子上。在他的背上,嵌了一枚四角形的奇状镖,已经深深地插在背上。
  王茹茹姑娘一举手,震开窗户,手拔宅剑,护住要害,飞身一个龟跃,掠到窗前,用不着她去追,窗前站着那位自称李大人的女人,她的身后站了两名大汉。
  茹茹姑娘沉声说道:“原来是李夫人!那天在大厅里,你演了一出好戏,怎么今天连和你共同演戏的伙伴,你都要下毒手,你到底是什么人?”
  李萍萍轻轻地笑了一声,说道:“你舍不得了?”
  茹茹姑娘摇摇头说道:“真亏你说得出口,我只是要问你,你派他来卧底的是吗?枣庄有什么值得你这么做?你说出原因来。至于姓由的死在你们自己人手里,是他咎由自取,死有余辜。”
  李萍萍笑笑说道:“好一张伶俐的小嘴,本来要跟你们玩玩。算了吧!以后有机会再说。”她说完,掉头就走。
  茹茹姑娘一声断喝道:“慢着!”她人随声起,凌空一个纵跃,掠过李萍萍一行,落地一个侧翻,“呛啷”一声宝剑再度出鞘,拦住去路。
  李萍萍“哟”了一声,咯咯笑道:“真不愧是仁义剑客的千金,果然有一副好身手。”
  茹茹姑娘说道:“亮出兵器吧!要不然你是不会说实话的。”
  李萍萍笑道:“要我说实话很容易,只要让我高兴了,什么话我都会说。小丫头。你能让我高兴吗?”
  茹茹姑娘脸上一臊,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看剑吧!”
  茹茹姑娘一起身,手中宝剑一探而出,快如闪电,刺出一招“仙人指路“。
  李萍萍一偏身,脚下一个滑动,行云流水般的身影飘开五六尺远。
  茹茹姑娘丝毫不放松,宝剑原式不变,脚下一个跨纵,追出去的速度如影随形。
  李萍萍“咦”了一声,就在那一瞬间,一侧肩,左手里多了一柄宝剑,她的笑容变成了冷笑,带有寒意地说道:“就凭你这两招,不是你爹教的仁义剑法。枣庄的大小姐,想不到还有这么好的功力,这倒出乎我的意料,怪不得王祖荫要祝寿选婿,是有道理的。倒要看看你有多少功力!”她的宝剑交给右手,“刷”地一声,青光闪动,因为这时候院子里出现了十几支火把,将院子照得通明,照亮了李萍萍手里那柄青光闪烁的宝剑。
  茹茹姑娘没有答话,身子向前一扑。宝剑扫向下盘。
  李萍萍一弹而起,正好越过剑锋,柳腰扭动,人在落下的一刹那,宝剑正好反削茹茹姑娘耳根。
  茹茹姑娘趁势向前一伏,倏地一个鱼跃,挺身而起,宝剑“朝天一炷香”,双手擎剑上举,正好迎向李萍萍扑来的身形。这是力抢先机的背后迎敌险招,萍萍如果收不住脚,就是开肠破肚。李萍萍无法收住前扑的身形,千钧一发,手中宝剑向前一搪,“叮当、呛啷……”一阵龙吟,溅起一阵火花。李萍萍一个倒翻而起,接连两个空翻。
  这时候只听得“刷刷刷”一连三剑,破风落空。
  茹茹姑娘三剑全力抢功,居然让李萍萍空中两次滚翻,意外地躲过。
  李萍萍只在地上落地微微一沾,一个电旋翻转,宝剑随之劈来。
  茹茹姑娘一闪身,宝剑斜胸一架,又是一声“呛啷”,李萍萍的剑在上,茹茹姑娘的剑在下,较上了内力。
  这时候另一个大汉突然左手抬起,只听“咔嚓”一声,简如火大喝一声道:“大胆无耻!”火光下一物飞舞而至,倏又翩然而回。
  简如火大步向前,手里握着大折扇,一抖而开,从扇子里掉下三根通体漆黑,长约两寸的飞针。
  简如火刚一站住,李萍萍宝剑向前一推,她和茹茹姑娘人影一分,正好落身在简如火的面前。
  简如火沉声说道:“你这个同伴……”
  李萍萍也沉着脸色说道:“他是我的属下。”
  简如火“啊”了一声说道:“姑娘是大内的总管?”
  李萍萍立即说道:“我是李夫人。”
  简如火问道:“李夫人是大内的护卫总管?”
  李夫人寒着脸说道:“如果证实了我是大内总管,你的这颗皓首,说不定已经掉了。”
  简如火突然抬头哈哈大笑。
  李萍萍冷峻地说道:“简如火,你不要笑,你那点名气,还抵挡不住朝廷。只要我承认了是大内护卫总管,你就有了欺君之罪,你就有了谋反之罪,你就死定了。”
  简如火说道:“李夫人,不管你是干什么的,告诉你,有理天下走得。无罪不怕见人。我简如火虽然寄迹江湖,凿并而饮,耕田而食,谁也奈何我不得,就是当今皇上,他也不敢动我一根毫毛。”
  李萍萍突然腾身而起,宝剑一挥。人剑发自一体,凌空扑下。
  简如火右手折扇突然脱手而出,像是一只飞舞的太鸟,飞扑向李萍萍。
  李萍萍哪里还顾得伤人,一吐气,身形下坠。
  简如火的折扇一闪而落,又回到他的手中。
  李萍萍握着宝剑,眼睛里迸射着怒火。停了一会。才冷静地说道:“简老儿,你成心要跟官家作对,”
  简如火说道:“李夫人,如果你是官家的人,请问你,你私自出京,私入民宅,你是奉了谁的旨意?恐怕你自己先要冶罪。李夫人,枣庄王庄主乃江湖上仁义人哥,你不应找麻烦找到他的头上来,我不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我知道你找错了人,也找错了地方。”
  李萍萍站在那里,心里有两点懊恼。第一、她没有想到简如火这个怪老头会出现在枣庄。早知如此,就不让由子平冒充简老头的儿子,把这个难缠的老头子牵扯到里面,枣庄的事就败定了。第二、她万万没有料到王茹茹的功力竟如此之高,居然可以跟她拼得三招平手。单凭简如火,李萍萍就自加她不是对手,再加上王祖荫父女,他们三个对他们三个,这是一个必败的局面。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就是李萍萍厉害的地方,不做意气之争,冷静地盘算。这是她生存的道理。她终于点头,说道:“好吧!大概是我们找错了人。”她回身对那两个大汉一挥手,让他们先走,然后她再度转回身来,眼睛望着王祖荫说道:“但愿是我找错了人。不过,我可不会犯这种错误。再见!我们会再见的。”
  王祖荫追上前两步问道:“李夫人,你本来要找的是什么人呢?”  李萍萍已经缓步走到院墙之旁,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只见她霍然双臂一张,冲天跃起,犹如一只展翅的大鸟,翱翔而起,飞出墙外。那姿势真是优美极了。看在行家眼里,她的轻功已臻化境,看得简如火和王祖荫心里暗暗为之震动,不禁为之叫绝。
  王祖荫略有叹喟之意地说道:“年纪不大,功夫却如此深厚,她到底是何许人?”
  简如火突然笑着说道:“回去吧!我们会知道的。”
  执火把的庄客散去。简如火和王祖荫父女回到房里,由子平趴在书桌上,已经气息奄奄。简如火立即上前把脉,脉息已经非常微弱。
  王祖荫眼睛停在桌上那枚颜色黝黑的斜角形的飞镖上。
  他摇摇头说道:“老爷子,这毒恐怕不是普通江湖上的毒。”
  简如火立即又从身上摸出一个小布包,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瓷瓶,,倾出一粒黑色梧桐籽大小的药丸,纳入由子平的口中,伸手叫道:“给我茶水!”
  茹茹姑娘赶紧递过一碗茶,简如火将由子平的头拾起来,用茶灌下去。
  过了一会,由子平轻轻地呻吟出声。
  简如火立即问道:“你现在感觉怎样?”
  由子平微微睁开眼睛,微弱地说道:“不行了,我是快要死了,不必再浪费你的药。”
  王祖荫俯着身子说道:“由老弟,你服的药,是简老爷子自己炼制的,灵验得很。你放心歇着,很快就会恢复的。”
  由子平摇着头说道:“没用的,我中的镖是大内特制的毒,除了他们有独门解药,任何灵药都无效。现在我是靠着简老爷子的药,在支撑着生命……”
  王祖荫闻言大惊,他抬起头来望了简如火一眼。又问道:“由老弟,你说他们真是宫廷大内的人?你呢?”
  由子平闭上眼说道:“我也是。”
  王祖荫说道:“你也是他们一伙。我们并不惊奇。不解的是,既然是同伙的,为何又要用这般剧毒来暗算你?”
  简如火说道:“我们不必多问他了,大致的情形与我们推论的,相去不会太远。他现在很弱,多讲话就多消耗体力,让他休息,有话回头再说。”
  由子平凄凉地露出一丝笑容,缓缓而又微弱地说道:“简老爷子,你的解药救不了我的命,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让我以将死之言,跟你们说几句话,以稍赎我的罪愆。其实你们不必对我这么好,我曾经是你们最可怕的敌人。”
  简如火微笑道:“我为什么不对你好,你曾经是我简如火的儿子。”
  由子平疲倦地笑了,他阖上了眼睛,休息了一会,又睁开眼睛说道:“尽管我和他们是同伙,而且是安亲王府护卫首领。失去价值的时候,他们立即让你惨死,这就是做走狗爪牙的下场。”他说得有些激动,眼角流下两滴泪水,“我们不是大内的人,是安亲王府的。但是,安亲王爷与当今皇上关系不浅,他不是个昔通的大清王爷。”
  “子平,安亲王派你们到枣庄来,是为了什么呢?”
  由子平说道:“寻找你谋反的证据。”
  王祖荫长长地“啊”了一声,他和女儿茹茹姑娘交换眼色的那一瞬间,露出惊讶之情。
  简如火接着问道:“找到证据了吗?”
  由子平摇摇头说道:“没有。”
  王祖荫这时候才说道:“既然没有,你们也就可以罢休了,为什么还要一直等下去呢?”
  由子平又闭上眼,喘着气说道:“等着要跟茹茹小姐成亲。”
  茹茹姑娘涨红着脸“呸”一口说道:“你的心肝真坏!”
  王祖荫挥着手说道:“不必骂他。一家养女百家求。这不是坏事。坏的是他们拿别人姑娘的名节作为他们立功的工具,想必这是那位李夫人的主意。”
  由子平说道:“茹茹小姐骂得对,王伯伯说得对。冒充别人的名号来骗婚,这是坏了心肝的做法,这种做法是李萍萍一手制造的,她是安亲王府的内总管,武功高得惊人,她设计好的方法,我是遵计行事。她说,大内的消息不会有假,要我不要放弃,要利用翁婿、夫妻的关系,套出你们谋反的真情。她曾经两度暗地来到后院,指示我的一切。”
  简如火说道:“由子平,你在枣庄待了这么一段日子,难道你看不出一点点蛛丝马迹吗?老朽的意思,你有没有在枣庄发现任何可疑之事?”
  由子平声音微弱地说道:“有。”
  王祖荫父女瞪大了眼睛。
  由子平断断续续地说道:“书房里……那副对联……中堂……横轴……”
  王祖荫急着说道:“你是说……还有什么值得你怀疑的事?”
  由子平气息微弱地说道:“没有……但是……她说……大内的消息……不会有差……你们逃走吧!到太湖去……”
  王祖荫忍不住追问道:“太湖怎么样?”
  由子平说道:“石老爷子的姑娘……太湖……你们不走……她不会放过你们的……还有史怀祖……”
  王祖荫问道:“石老爷子是谁?还有史怀祖又是谁?”
  由子平没有声音了,这回他真的阖上了眼睛,永远没有睁开的机会了。
  简如火神情有些黯然。他突然问道:“荫老哥,我能不能问你一句话,是一句很冒昧,甚至是很失敬的话。荫老,你和令嫒会在意吗?”
  王祖荫连忙说道:“老爷子千万不可如此说话,你能从岳西不远数千里之遥,来到枣庄,你对我父女这份恩情,使我王家永志不忘,简老有什么话,尽管说在当面,无不洗耳恭聆。”
  简如火眼睛望着由子平的尸体。
  王祖荫连忙道:“无论如何,对于这样一位迷途知返的年轻人,枣庄应该给他厚葬。”
  简如火说道:“江湖上人称仁义大哥,这一点老朽是信得过的。”他眼睛望了望窗子,外面的夜色仍浓。突然他一转身,面对着王祖荫说道:“告诉我,荫老,你们枣庄是反清的秘密场所,是不是?我要听实话。”
  这样一个突然的问话,王祖荫吓了一跳,一时间不知道怎样回答才好。因为他无论怎样想,也想不到简如火会问这佯的问题,而且问的态度是如此的直接,如此不明心意。
  简如火见他一时没有回答,又追问道:“荫老哥,你是没有听清楚?还是不愿意回答?让我再问一遍,老哥,你是反清的吗?你是不是像李夫人所说的是存心谋反的人?”
  王祖荫此刻已经定下心神,他朗声说道:“简老,你问我这件事,是有什么特别用意吗?”
  简如火说道:“这个你先别管,我只是要听实话。”
  王祖荫在黑暗中看不清楚简如火脸上的表情。他略一沉吟便说道:“我说过,简老是我枣庄的恩人,使小女茹茹不致陷身匪类,我们感激,因此,简老的问题,我一定据实以告。我可以很坦白的告诉简老,枣庄不是个反清的根据地。”
  简如火“哦”了一声。
  王祖荫又接着说道:“但是,王祖荫父女是永远不变的大明的子民。”
  简如火问道:“你们有没有计划怎么做?我的意思是说,你坚持是大明朝的遗民,你总不至于就这样到此为止吧?有没有什么计划?要不要采取什么行动?”
  王祖荫顿了一下说道:“简老,我很奇怪,你为什么要在这个吋候问我这些问题?”
  简如火说道:“你先别奇怪,请回答我的问题。”
  王祖荫说道:“我说过的话当然算数。简老要知道什么,王祖荫再说一遍,据实以告。”话说到此,仿佛有一种不太和谐的气氛。
  简如火说道:“好,那就请你说吧!”
  这时候,茹茹姑娘突然从屋里出来。说道:“爹。我们没有什么可说的。王家历代规规矩矩做人,从不逾规,做自己本分的事,如此而已。”
  简如火突然哈哈大笑说道:“茹茹姑娘,你很聪明,可惜为时已晚,枣庄谋反的事实,已经明白俱在,即使你们不说,也洗刷不了你们谋反的罪名了!”
  王祖荫一愕,不禁问道:“简老,你这是……”
  简如火哈哈笑道:“王庄主,你百密难免一疏。你断乎没有想到我简如火是大清朝的人吧!”
  王祖荫心里激动翻腾,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他感慨万千地说道:“你说得不错,我是没确想到大名鼎鼎的简如火,被江湖仁尊称简十二爷的简老爷子,竟是清廷的爪牙……”
  简如火说道:“你用不着对我咒骂,我这个人,谁对我好,我就帮谁。”
  王祖荫说道:“看样子清廷对你不坏了?”
  简如火仰着头,走开了几步才说道:“那是当然,我的儿子简自中,现在朝廷里做官,我被朝廷尊为客卿……”
  茹茹姑娘忽然接着说道:“可是……”
  简如火立即说道:“什么可是不可是,我做的都是暗中事,别人表面上看不到的。现在我奉命替朝廷做一件事,是一件大事。”
  王祖荫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简如火继续说道:“荫老哥,你们也不问问是一件什么事吗?”
  王祖荫说道:“我问什么?反正与我姓王的没有关系。”
  简如火笑呵呵地说道:“谁说没有关系,正好与你有关,而且有密切的关系。”
  王祖荫此时内心已经燃起无限的悲愤,甚至于有说不出的哀伤。他自问:“为什么世间人竟是这样不可测,像简如火这样一辈子耿直正派的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他已经懒得去理会简如火,他掉过头,对茹茹姑娘说道:“茹茹,我们回后院去吧!”他只能以这种态度表示他对简如火的厌恶,这也是一种变相的逐客之令。
  茹茹姑娘一直没有再说话,她的眼睛却是一直盯着简如火。此刻,她搀扶着王祖荫,她缓缓地对简如火说道:“简老爷子,我只能说我很抱歉,一切事情是如此的令人想不到。对于一位长辈。我只能说,我太失望了!”
  简如火笑道:“不要急着走,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王祖荫顿了一下,站住脚说道:“奸吧!我听下去。”
  “荫老,这是你枣庄真正出人头地的机会,难得的机会,错过了你会终生遗憾。当今皇上知道你王祖荫是武林中的仁义大哥,能有你的登高一呼,必有众人景从。皇上的意思,只要你仁义剑客效力朝廷,号召武林臣服,就是为朝廷建立了大功,保你荣华富贵,子子孙孙……”
  王祖荫突然笑道:“为什么要你来做这个说客?”
  简如火说道:“大概是因为我老简在武林中有那么一点名气吧!”
  王祖荫说道:“为什么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我女儿去请教你,你才想到要来说服我归顺呢?”
  简如火怔住了半晌说道:“那是巧合,巧合!茹茹姑娘到岳西,正好就是我准备北上的时候。”
  王祖荫接着说道:“你简老初入枣庄,似乎对于李萍萍这些人,有些痛恨之意,没想到李萍萍走了,由子平死了,你却变成了朝廷的钦差。”
  简如火呵呵笑道:“不要说些无关要旨的话,我问你,枣庄究竟要不要接受皇上册封?究竟要不要那车不尽的荣华富贵?”
  王祖荫索性走回来,坐在椅子上,含笑对简如火说道:“简老爷子,你是一个不擅于说谎的人,你的眼睛瞒不过别人,我王祖荫虽然跟简老你没有深交,但是对你的为人了解得非常透彻,否则,我也不会让我女儿千里迢迢到岳西去向你请教。”
  简如火微张着嘴,没再说什么。
  王祖荫说道:“一开始我太激动了。人一激动,就会失去清明,可是我已经这样一大把年纪,我会很快地冷静下来。换过旁人,也许我还要再加思考一番,对你就不必了。简老,你一辈子嫉恶如仇,心如日月,你这样的人说谎,自然是漏洞百出。”
  他努力前倾着身子,恳切地问道:“简老,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简如火站在那里,脸上本来是带着笑容的。慢慢地笑容冻结了,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动扭曲,微张着嘴,那样子令人有几分可怕。也有几分滑稽的感觉。突然,他张大着嘴,嚎啕大哭起来。
  王祖荫慌忙走过去,双手抱住简如火,连声说道:“简老,对不起,是我方才说的话伤害了你?我向你请罪。”
  简如火一直嚎哭个不停,那份哀伤,甚至都感染到了王祖荫和茹茹姑娘。直到茹茹姑娘递上第三条热手巾,擦去鼻涕眼泪,才慢慢平静下来。他坐在那里发愣,过了半晌才说道:“曲老,你们父女不要见笑,看我简如火像是一个疯子。这是我多少年来痛痛快快哭过的第二次。第一次是听到我唯一的儿子自中死讯之后。老来失子,我忍不住哭了一场,今天是第一次。”
  王祖荫忍不住说道:“简老,你要节哀……”
  简如火说道:“我是在节哀,否则我一天都活不下去。我的老伴就在听到消息之后,一头碰死在家里。可是,我不能死,我若死了,这笔血债向谁去讨还?”
  “简老,令郎他是……”
  简如火说道:“我儿子自幼习得一身武艺,立志从军报国,投效到史简部的麾下,扬州一役,吏阁部死守扬州,最后以身殉国。小儿自中本来是奉命掩护史德威突城而出的,但是,在突围成功之后,他又返回扬州,他决心随史督师于地下,终于人疲马乏,死于乱枪之下。扬州城上看得清清楚楚,就是无法救援。”
  王祖荫站起来拱手说道:“简老爷子,令郎如此忠勇,求仁得仁,流芳万世,受到后人的景仰,与史阁部并留青史,与日月同辉。老爷子虽有失子之痛,却是光耀门楣之事。至于这份仇恨,留待后死者来雪洗吧!”
  简如火道:“从那时起,我立下了一个誓言,剩下的风烛残年,我只做一件事:报国仇,雪家恨!”
  王祖荫扶着简如火坐下,茹茹姑娘亲自斟上一杯酒,说道:“老爷子,你请歇一会儿。”
  简如火喝下一杯酒,心情稍稍平静,精神也稍有振作,昂起头来说道:“国仇家恨不是我一个糟老头子就能报得了的,匹夫之勇,于事无补,因此,我想起荫老哥你来。”
  王祖荫连忙拱手说道:“请指教。”
  简如火说道:“枣庄王老庄主在江湖上是有名的仁义大哥。只要你能出来登高一呼,自然群山响应。”
  王祖荫面色凝重,没有说话。
  简如火接着说道:“但是,我与荫老无一面之缘,这种事是要诛九族的,不敢贸然拉人下水,因此一再蹉跎,眼见得我是风烛残年,如果再不去做,恐怕就要死不瞑目了。我几次下决心北上枣庄,都没有成行。最近令媛茹茹姑娘远到岳西去找我。这真是天意如此……”
  王祖荫说道:“小女前去,是十分冒昧,没有想到促成简老远行,看来这真是天意了。”
  简如火说道:“来到枣庄之后,发现问题不简单,牵涉到反清的问题,可是却与我所想的事产生了关联。荫老哥,原谅我啊!这种事我说过,是要诛九族的,我不敢轻易拖你下水,我也不敢轻易泄漏自己的意图……”
  王祖荫说道:“于是简老编了一段谎言,来试验我!”
  他们两人伸手紧紧握住,哈哈大笑起来。
  王祖荫摇撼着简如火的手说道:“简老,只可惜你说谎的技术太差,漏洞百出,要不然可真把人吓坏了。”两人又哈哈地笑起来。
  突然,简如火和王祖荫几乎同时双手一松,双仅闪身让开两步。
  茹茹姑娘的目光也盯着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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