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2025-04-12  作者:玉翎燕  来源:玉翎燕作品集  点击:

  茹茹姑娘今天没有露面,那是王祖荫的意思,原定席前摇论及婚嫁择婿,后来又因为有人要胁迫,所以,王祖荫坚持不让自己的爱女出面。
  在枣庄,茹茹姑娘是深得人缘的。她自幼攻读诗书,明礼知义,是一位女学士,她又自幼随着父亲习武,一套剑法,深得仁义剑客的真传。
  在十五岁那年,有一位断了左臂的女尼,向王祖荫要求“化缘”,她要化茹茹姑娘“三年的师徒之缘”
  王祖荫深思之后,答应了断臂老尼的要求,茹茹姑娘随断臂老尼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住了三年,回来之后武功大进,甚至超过了老父。这份奇缘,是旁人所不知道的。
  还有更重要的,是茹茹姑娘从断臂老尼那里带回来了一分强烈的民族大义与血忱。
  她把“扬州十日”、“嘉定三屠”……这些事实,叙得十分详细,非常具体。
  断臂老尼为她选了本书,要她仔细地看,慢慢读,从深层去了解这本书的作用,这本书就是《大义觉迷录》。
  断臂老尼告诉她:“清兵入关,入主中原,杀人是其次,最可怕、最可恨的是他们用其他的方法,消除我们的民族大义,让我们心甘情愿做奴才。《大义觉迷录》就是这样一本书,许多人不知道,上了当,迷失了自己,使自己永远没有翻身的日子。我们不能忘记亡国的恨,也不能忘记杀我同胞的仇,要把光复华夏的种子在江湖上深埋,让它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茹茹姑娘回来以后,把这个看法、观念、思想,转达给了自己的蕾爹爹。
  茹茹姑娘想:“爹爹是武林中的仁义大哥,有号召力,爹爹如果能暗中种下光复的种子,三年就会有成的。”事实上,茹茹姑娘的意思,正是断臂老尼的心意。如果茹茹姑娘不是仁义剑客的女儿,断臂老尼会不会选择她呢?所谓枣庄做寿。为女儿择婿,邀请至交相聚,这都是断臂老尼的预定计划的一部分。利用江湖上的道义之交,纠合光复华夏大业的志士。
  当然,这份计划获得了老庄主王祖荫的同意。而且,王祖荫还有他的想法:第一、光复华夏是一件大事,要打长远的计划。要有百年奋斗的打算。因此,他和茹茹姑娘研拟了如何在江湖上逐步发展的步骤。一步一步、一个阶段一个阶段去团结江湖上的志士仁人。他拟订了一个名单,慎选那些武功高强、颇孚众望的高人,作为他团结的对象。这份名单曾经由茹茹姑娘交给断臂老尼过目。而且断臂老尼还提供了许多意见。这份名单,藏在枣庄最秘密的地方。第二、既然光复华夏是长远的大事。王祖荫决心要找一个可以继承他事业的人。他虽然疼爱自己的女儿茹茄。但是他总觉得茹茹姑娘毕竟是女儿之身。因此。他想到有一个好女婿,同样可以弥补这份重大的遗憾,这就是断臂老尼主张他择婿的真正用意。这就是王祖荫看中由子平的真正理由,哪里去找这样好的年轻人?
  由子平是有几分酒意,但是他绝没有醉。非但没有醉而且此刻他的心里清醒得很。他明白,李萍萍这一招策划得非常高明。一点也不露痕迹,让他在王祖荫的心里留下接近完美的印象。由子平虽然还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但是,他可以断然相信,一定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正因为如此,由子平也明白自己现在是身隐虎穴,一旦暴露了身份,就是他粉身碎骨的时刻。他必须处处提高警觉,时时小心。
  两个人扶他到后院门门,这是前后院隔开的一道墙,门口已有两位中年女佣在等候。
  由子平站稳身子,摇摇头,先不进去。他向中年女佣说道:“请给我一碗凉茶,愈凉愈好。”
  王祖荫跟在后面。此时跟上来说道:“一郎贤侄,到里面去喝吧!”
  由子平转过身来,摇晃了一下,立即抱拳说道:“伯伯,我失态了。我不应该喝这么多酒。我不愿这样烂醉如泥地到伯伯静修的内室去。如果伯伯原谅我,不愿让我难堪,就请伯伯允许我留在这门前,坐待天明……”
  王祖荫急忙说道:“一郎贤侄,你又何必如此,且进去休息?”
  由子平退后一步,靠在门墙,坚持地说道:“伯伯如果不同意,小侄就要离开枣庄,小侄决不能以如此醉态留在后院之地。”
  王祖荫点点头,颇有赞许之意。当即吩咐两个中年女佣:“快拿一张竹躺椅来,还有被褥……”
  不消说,很快躺椅搬来,放在围墙之外,铺好被褥。
  王祖荫道:“一郎贤侄,既然你如此坚持,老朽只好尊重你的意见了,天明以后,老朽再来接你。”他留下一位中年女佣,准备了茶水,自己满心感动地走进后院。
  由子平接过女佣送来的凉茶,一口气喝了一大碗。他缓了一口气之后,让自己清醒一下。他并没有躺下来睡。而是坐在地上,盘足打坐,收敛心神调息行功。他对周围的一切都视若无睹。
  可是,由子平这一切举动,都落在一个人的眼里。这个人就是老庄主王祖荫的独生女儿——茹茹姑娘。
  王茹茹站在门里菜园旁边,掩身在一棵大柳树的后面,她将由子平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她等到由子平调息行功之后,才悄然走出菜园,回到后面的茅屋里,她走向靠左边的第二间,那是王祖荫的书房。她刚走到门口,王祖荫正好从里面出来。一见到茹茹姑娘,立即喜笑颜开,说道:“乖女儿,还没有唾吗?你看天都快亮了,为什么还没有睡呢?嗯!我知道你为什么没睡。”
  茹茹姑娘笑笑说道:“爹是愈来愈不得了,已经是未卜先知了。”
  王祖荫回到房里,将油灯重新点燃,说道:“来来!咱们爷儿俩趁这个机会聊聊,反正你娘已经睡得很熟,不会来嘀咕。”
  茹茹姑娘说道:“爹,你说女儿为什么没有睡觉?”
  王祖荫笑眯了眼睛说道:“孩子,常言道。知失莫若父,爹爹还不知道你为什么没有睡?你偷偷地到前院去了,对不对?”
  茹茹姑娘没有笑意地说道:“爹说的不错,女儿是到前院去了。那是因为有人威胁爹,我要去看看是何方神圣,敢到枣庄找仁义剑客的麻烦。结果……”
  王祖荫笑着说道:“结果你都看到了?你觉得他怎么样?”
  “谁?爹的意思是说……”
  “唉!傻孩子,做寿择婿是你恩师和我在书信上研究决定的大事。我原来并不指望就此一次解决这件事,可是没有料到,真的没有料到,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一切竟是如此的顺利。”
  “爹的心情我是可以看得出的,但是,女儿以为……”
  “孩子,你不会说出与爹意见相反的话吧?”
  大概是茹茹姑娘并没有预期中的那种热烈反应,王祖荫的心里有些意外。
  他望着茹茹姑娘说道:“孩子,我不知道你对简一郎的印象如何,但是我要告诉你的,爹这次做寿择婿,真正的用意是在选择一个能够在将来接替爹在江湖上团结……”
  茹茹姑娘突然嘘了一声。
  老庄主王祖荫也立即警觉到了,立即将下面的话停住了嘴。
  茹茹姑娘突然一拉门。
  王祖荫“卟”地一口气,将油灯吹熄。
  茹茹姑娘一掠身,人似劲射而出,扑到屋外菜园之中,前面不远就是一个很大的水塘,四周种植了许多粗大的垂柳。她顺着水塘边沿,从杨柳的旁边飞掠而过。
  这时候,看到水塘的对岸,有一条人影,正向前院奔去。茹茹姑娘脚下一加紧。追到对岸,人影已经不见了。她站了一会,再向四周打量一番。这才缓缓地走回到草堂之前。
  王祖荫站在草堂之前,面色非常的沉重。
  他问道:“人跑掉??”
  茹茹姑娘点点头说道:“隔着水塘,我出去晚了一点。不过,这人脚下很有几分功力。”
  王祖荫问道:“可看到什么吗?”
  茹茹姑娘想一下说道:“似乎是今天来的人。”
  王祖荫“啊”了一声,有几分惊讶,立即说道:“可看出是老是少?”
  茹茹姑娘说道:“爹,不要怀疑是我们邀请来的朋友,这些人都是经过我们挑选的,当然不会有问题。我觉得好像是今天随那个什么李夫人来的那两个壮汉当中的一个。”
  王祖荫点点头,沉思了一会,说道:“她说过,输了这场比武,她就不再来枣庄一步。枣庄的事,就此一笔勾销。为什么她还要派人来?这是什么存心呢?”
  茹茹姑娘说道:“爹,我们都太忠厚了。忠厚是不错的,可用忠厚来对待奸诈的敌人,那不太危险了吗?”
  王祖荫听出女儿的话中另有含义,便问道:“孩子,你这话的意思是说那个李夫人的话靠不住?不可能吧!当着武林中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的面,居然食言。她还能做人吗?”
  茹茹姑娘笑笑说道:“爹,武林中人对武林中人,如果不讲信用,江湖上无法立足。可是爹你可想到,那个李夫人她根本就不是武林中人,江湖道义与她何干?”
  王祖荫啊了一声,说道:“难怪简一郎说过,她是来自宫廷大内的。”
  茹茹姑娘惊问道:“他如此说的吗?他是怎么知道的?”
  王祖荫说道:“这孩子绝顶聪明,他是从对方武功的不同一般而悟出来的。”
  茹茹姑娘淡淡地说道:“那的确是聪明。一个来自偏僻地方的年轻人,能够在这么多武林高人都茫然无知的时候,确切指出对方的出身,真正是绝顶的聪明。”
  王祖荫听出女儿的弦外之音,便问道:“孩子、听你的口气,好像对简一郎有所怀疑?”
  茹茹姑娘摇摇头说道:“爹,我说实在话,对于这个姓简的,一开始我就感觉有些不对劲。”
  这是王祖荫最怕听到的活。因为在王祖荫的心目中,由子平几乎是一个完美无缺的青年人,因而也把由子平看成是未来的乘龙快婿。但是,王祖荫对自己的女儿知之甚深。女儿不但武功高。而且对人和事的观察精细入微,他信得过自己的女儿,但是他又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不觉愣了一下。
  茹茹姑娘说道:“爹,这件事不仅关系到女儿的终身,更重要的是关系到我们的未来……”
  她止住话语,扶住王祖荫说道:“爹,我们到堡里去谈,从长计议。”
  王祖荫点点头。有一份失望,也有一份悲哀,无论茹茹姑娘所说的话是真或是假,都已经为这件婚事的安排留下了阴影。
  父女俩坐在书房里,茹茹姑娘从暖壶里倒了一杯热茶,递到王祖荫的手里,说道:“爹,我们对简一郎了解得太少了,少到几乎没有了解。”
  王祖荫沉默了。女儿的话没错!对简一郎是了解得太少,万一……后果不堪设想。
  茹茹姑娘说道:“爹,你是武林的仁义大哥,你是江湖中的君子,君子是可以欺其方的,一个善于伪装的奸诈之人,太容易欺骗你了,爹可以稍微地回想一下简一郎来到枣庄的经过。”
  任何事只要认真仔细分析,往往就可以发现其中有许多许多的问题是当时所忽略了的。王祖阴的生日,知道的人不多。换句话说,只有一些至交好友才知道,而且他邀请的也都是至交好友。简十二爷简如火虽然是江湖上的名人,但是他出道在先,与王祖荫并无一面之缘。岳西到河北枣庄,少也在数千里之上。为何会在生日前夕,派他的儿子前来拜寿。简一郎今年的年龄,至多二十三四,不会超过二十五。可是简十二爷已经退隐,少说也有七十以上,这父子之间的年龄,相距是否太大?
  可是根据茹茹姑娘提出的意见。最重要的是以下的两点:简家是以折扇为兵刃闻名于武林,简一郎是简如火的儿子,亲传的功力,自然不同凡响。然而简一郎折扇的功夫并不是想象的那么纯熟,与其说他在耍折扇,看起来倒不如说他耍的是判官笔。家传的武艺,何以至此?岂不可疑?特别是在与李夫人对手过招的时刻,看上去是攻势凌厉,而且出招快速,但是,依茹茹姑娘看来,李夫人的功力远比简一郎要高出很多,如果以两人的功力相比,简一郎不出十招就要败下阵来。因此,茹茹姑娘的看法,那是一种事先须演过的套招喂式的比武。看起来花招百出,令人眼花缭乱,实际上完全是假的,完全是彼此约好的。
  王祖荫不是糊涂人,他听茹茹姑娘如此分析,觉得处处都有道理。但是,有一件事使他不解:“到后来,李夫人中了他三根扇箭,此事又做何解释?”
  茹茹姑娘说道:“这件事才真正是问题的关健。”
  王祖荫“哦”了一声,说道:“难道你看出了破绽不成?”
  茹茹姑娘说道:“爹,你以为我藏身在何处?我是藏身在大门楼子上面,躲在正中匾额里面,居高临下,看得格外清楚,到后来他们打到前面来时。正在大门楼子下面。我清楚地听到两个字……”
  王祖荫瞪大了眼睛。
  茹茹姑娘说道:“那正是双方斗得难分难解的时候。李夫人低喝了一声:‘退’,简一郎立即退了几步,又听到一声:‘放!’三根扇箭立即应声而出。”
  王祖荫想了想说道:“对方受伤是假的。”
  茹茹姑娘说道:“女儿曾经暗中远远地跟了一程,两个壮汉抬着李夫人放上一辆预先置妥的马车,很快驾车而去。临去之前,车里李夫人喝了一声:“没关系,快走!”
  王祖荫说道:“如此说来,李夫人内穿软甲,或者那三根扇箭根本就无刃,不足以伤人,换句话说,这只是一场戏,事先演练过的戏。”
  茹茹姑娘说道:“爹,您是明察秋毫的。”
  王祖荫叹了一口气,说道:“孩子。爹哪里是明察秋毫?爹是老糊涂了,如果不是你暗中观察,敌人潜伏在我们的身边,我们还浑然无觉。茹茹,你看这个简一郎如此费尽心血,打入本庄卧底,是不是表示我们的事情,有人传出了风声?这是值得注意的。”
  茹茹姑娘说道:“爹,请不必多虑,依女儿的浅见,暂不必打草惊蛇。”
  王祖荫点点头。
  茹茹姑娘接着说道:“岳西虽然离奉庄很远,我们还是可以派人携带信鸽,专程前往,拜见简如火简十二爷,一有任何信息,立即飞鸽传书。”
  王祖荫嗯了一声,说道:“天亮以后,我立即派人……”
  茹茹姑娘说道:“这事要秘密!派任何人都不甚妥当,还不只是秘密的问题,其中还牵涉到女儿的名节。”
  王祖荫急着说道:“那么应该派何人才为妥当?”
  茹茹姑娘说道:“女儿自己跑一趟岳西。”
  王祖荫颇不以为然,说道:“我不是没想到你。可是我觉得此去岳西,路程太远,不是担心你的安全,而是舟车劳顿,太辛苦了!”
  “女儿估量,来回一趟少也得二十天。如果有信鸽,问题就小多了。再说,女儿对于劳苦二字,从没有放在心上,而且为了大业,就是吃尽千辛万苦,又算什么?”
  “既然如此,你悄悄地走。庄里的一切就由爹来处理。”
  “这事虽然是悄悄进行,还是让娘知道才好。”
  “非得让你娘知道吗?”
  “爹,你对简一郎太好了,今天在场的人,没有人是傻子,大家都知道简一郎是枣庄未来的女婿。如今又将他请到后院来住,这种情形之下,我如果根本都不跟他见面,是不是于理不合?唯一的办法是女儿染病在床。”
  “啊!”
  “所以要娘来帮忙,才能过关。”
  “你娘是老实人,她能说谎吗?”
  “跟娘说清楚,不是说谎,而是欺敌,这中间是有很大区别的。爹,女儿离开以后,请要注意简一郎的行踪。如果一有困难,请命女儿的侍女翠雪,将我房里那只鸽子放出去,我恩师就会适时地给予帮助的。”
  “孩子,你以为爹是真的老了?”
  “爹,不是女儿不相信爹爹处理事情的经验,因为如果简一郎真的是来自宫廷大内,此等人奸诈狡猾,远不是我们所能想到的。”
  “天快亮了!孩子,你决心要去,就可以准备早些启程,并且要将枣庄仁义剑客的仁义玉佩带在身上,我们是去证明别人的身份。我们自己更应该不要让别人怀疑。如何说服你娘?如何出庄?你自己去琢磨吧!”
  “爹,今天是你的生日,女儿就在这里,先向您老人家拜寿了。祝您老人家寿比南山,福如东海。”茹茹站娘盈地下拜之后,便离开了书房。
  王祖荫眼望着女儿离去,心里也着实有些不忍。茹茹姑娘除了跟断臂老尼习艺三年之外,从没有离家出外这么远。如今单身一人,远去数千里之外,如果不是为了大业,王祖萌实在不主张这么做。
  外面已经有了曙光,王祖荫唤醒人在书房铺了一张床,然后他吩咐道:“天亮以后,请门外的简公子进来,就在这书房里安歇,一切要小心侍候,不许有任何一点怠慢。请简公子今天晚上在前院大厅里寿筵上相见。传话前院,就说庄主昨夜未睡,今天在休息当中,一切事情不要传进后院。”
  由子平在后院打坐至天明,缓缓醒来,他第一眼看到便是那中年女佣侍立在一旁,丝毫没有移动的模样。
  由子平心里一惊:“枣庄仁义剑客待人宽厚,深得人心如此,此人真不可轻视。不知道李萍萍要我留在这里做什么?无论做什么,都要小心,否则,恐怕成功就很渺茫了。”他有了进一步的警觉,越发觉得责任深重。他这里刚一醒,中年女佣立即恭敬地说道:“给公子回话,庄主交代,请公子住进他的书房,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庄主由于昨夜通宵未睡,现在正在休息,请公子在晚饭时到前院大厅相见。”
  “什么是前院?后院?”
  那女佣立即答道:“给公子回话。前院是庄主处理事务、会见客人的地方,当然宾客住宿也都是在前院;而后院则是庄主和夫人、小姐居住的地方。”
  由子平点点头。他很想趁此机会对后院的情形多了解一些,但是他怕露出马脚,招致猜疑。他暗忖:“目前跟这个中年女佣聊天,不露痕迹,是个好机会,但是不要急躁。来日方长。目前的要务。就是要争取好感,向下扎根。”他十分自然而又非常感动地说道:“我并不知道后院是内宅,如今既然知道了,如何敢去居住?再说也不方便。劳驾向老庄主王伯伯说一声,就说我有负他老人家的好意,我还是住到前院去。”
  那女佣不慌不忙地说道:“庄主的吩咐,下人不敢违背,现在庄主正在休息,没人敢去惊扰。公子如果不住进去。是跟我们做下人的为难,请多体恤。”
  这几句话,说得不亢不卑。她又接着说道:“所谓后院。只是比较清静而已,菜园池塘,凉亭垂柳。适于一个人静思或者是练功,公子到了后院,自然会喜欢的。”
  由子平心里暗暗吃惊,一个普通佣人说起话来竟是如此条理分明,谈吐不俗。是不是王祖荫特意派来监视他的呢?转而一想:“王祖荫对我已经是信赖有加,我又没有什么破绽,不必多疑。”他故意拖着长长的腔调,“啊”的一声,说道:“原来后院不只是内眷居住的地方,还可以练功。如此我岂敢不遵命。请带路吧!”
  那女佣应“是”之后,回身就推开后院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葱绿,那种阵阵清凉的菜香、土香、水香,沁人心脾。
  踏进院门,是一片占地很广的菜园。园中的小径是用小鹅卵石砌起来的。石缝中长出来的小草,含着露珠,呈现一种清新和蓬勃。偌大的一个池塘,几只鸭子和三五只白鹅,在水面上悠闲地游动。这一幅农村景象,给人的印象是安静、淡泊、与世无争。可是由子平不同,他是一个热衷名利,甚至于可以说是十分热衷名利的人,这种泥土芬芳的农村景象他是没有兴趣的。
  他默然地随在女佣之后,穿过这一片菜园,走进一间明窗净几,书香满室的书房。
  女佣立即沏上香茗。问道:“请问公子,可有什么需要效劳的?”
  由子平说道:“谢谢,有事我再相烦。”
  女佣退出去以后,他开始打量这间书房。一个成名于江湖的剑客,居然有书房,而且是一间很是讲究的书房,这是由子平所没有想到的事。
  由子平虽然在莫干水榭随着石老爷子读过不少圣贤书,无奈他不是一个读书的人,也没有接受书中所给他的教诲启示,否则,他也不至于被逐出水榭,也不至成为安亲王府的一名高级护卫,由子平克制自己的行动,他不走出书房一步。时间一长,就难免忍不住打量书房里的一切陈设。他抬头看墙上挂着一副对联与一幅中堂轴画,画的是田单的火牛阵。由子平依稀记得,田单是齐国人,在“即墨”与“莒”两个小城,一举击败敌军,而终于收复了齐国的土地。分旁的对联是各五个大字:上联“二城能复国”,下联“一意救家邦”“这幅画、这副对联是出自一个人的手笔。由子平注意到署名“方外若虚”四个字,大字纵横有气派,小字又流露出娟秀之气。他猜想是一位尼姑写的。再看对面墙上。是一个横幅,写的是宋文天祥的《正气歌》。《正气歌)由子平曾经读过,他记得这首《正气歌》写的是些什么,他也了解《正气歌)所给予人的是什么。他蓦然一惊:“一个江湖客,要这些东西做什么?”他再看,《正气歌》也是那位“若虚”写的。
  由子平真是一个聪明的人,他很自然地把自己现在的身份与现场的情形联系在一起。他暗想:“难道李萍萍领了王爷的命令,要我前来卧底,是为了侦察王祖荫是否有谋反之意?”他在亲王府已经待了一段时间,已经了解到“谋反”这两个字的严重性。当今朝廷为了防止汉人的谋反,是不择手段的,而且是十分残酷的。他所熟悉的史怀祖,就是个很明显的例子。史怀祖只不过是史可法的孙子罢了,朝廷对他楔而不舍地追杀,为的就是怕史怀祖利用史可法在人心中的影响力,在江湖上造成声势。比起史怀祖,仁义剑客王祖荫可就重要多了。他是有名的仁义大哥,在江湖上是一呼百应,如果真的有了谋反之意,那是很可怕的。另一方面,朝廷对于王祖荫也很重视,派他来就是最好的证明,这使他出了一身冷汗。
  由子平的内心真是希望不是他所想的那样,他并不是关心王祖荫,而是关心自己的前途,他盼着李萍萍来给他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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