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2025-04-12 作者：玉翎燕 来源：玉翎燕作品集 点击：
广场的四面，挂上了百盏的灯笼，燃了百支的松脂火把，将偌大的广场，照得如同白昼。广场的东边有一座芦席搭建的看台，台高两尺，台前支着四个木架。挂着四盏气死风灯。四周的灯影下，站满了桃花坞的人，男男女女，每个人都穿着一式的黑衣，腰际悬挂着长刀。其中靠近东边看台附近站着四五十个长得十分健壮的男女，肩上各自斜背着长弓，腰上各挂箭壶。
白夫人坐定之后，广场一片静寂，只有湖风在轻微地呼啸着。白夫人说话了：“桃花坞从来没有人闯进来过，除非我让他们进来。今天晚上居然有官兵驾船而来，这是一件不寻常的事。桃花坞有一个生存原则：不怕官，不惹官。如今水师官兵驱船入侵，是对桃花坞的一种考验，也是对你们的一种考验。”
墨香突然走出芦篷，站在台上，双手一挥，四周立即发出雷鸣的吼声。
白夫人点点头说道：“墨香，让人上去领他们到这里。”墨香匆匆地去了。
白夫人的眼神突然落在史怀祖的身上，淡淡地说道：“史怀祖，你看常州水师突然来到这里，是为了何事？”
史怀祖躬身说道：“桃花坞位于太湖中，从来没有官兵前来骚扰。如今突然深夜前来，一定是为了某种特别的事情，依徒儿看来，八成是冲着我来的。”
白夫人点点头。她朝着史怀祖说道：“你在桃花坞习艺三个月，究竟有多少成就，今天晚上，你有机会为自己做个考试。”
史怀祖沉重地说道：“如果他们真是冲着徒儿来的，那一定出自由子平的主意。我应该自己单独和他解决，如今连累了桃花坞，破坏了安静，是徒儿的罪过。”
白夫人微微笑道：“我方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凡事冥冥之中，似有天意安排，不是人力所能够左右的。”说话间，只听到人声嘈杂，火光照红了桃花坞一大片天空。通到广场的一条广阔的道路上，由桃花坞四个健壮的男子开路，后面四行火把簇拥之下。前面走着一伙人。后面则是两三百常州水师营的官兵士卒，提着刀，挺着枪，威风凛凛地围进了广场。走在前面的一伙人，大踏步来到场中。
史怀祖刚说道：“站在左边的就是由子平……”由子平就已经厉声发话道：“桃花坞的白夫人，听说你是一位江湖客，占据桃花坞收徒成帮，官府对你已经网开一面，如今你居然窝藏乱贼，更是罪加一等。现在常州参将黄大人率大兵到此，如果你能将乱贼史怀祖立即献出，一切从宽发落，如若不然，桃花坞就要变成刀山火海。”
白夫人回头问道：“他就是由子平吗？”
史怀祖应道：“是，是！”
白夫人微蹙眉峰说道：“是个大混蛋嘛！”她又看了看说道：“那个穿着武将服饰的，大概就是常州府的参将，另外那个姑娘，还有一个老道人又是谁呢？”
岑枫如说道：“启禀夫人，待我下去问问他们。”
白夫人没有说话，她只是点点头，又说了一句道：“看他们到底有什么花样吧！”
由子平一见白夫人没有反应，而且又看到史怀祖站在芦篷里，就高声说道：“白夫人，你休要执迷不悟，任凭你桃花坞有任何了不起的武功，也无法抵挡官兵，你要想清楚。”
常州府的参将是个四品武官，一柄大砍刀，马上马下，都有几手本事。这位黄参将有一个毛病，性好渔色，他看到灯光下坐着的白夫人，黑色风衣斗篷，衬托出洁白如玉的脸庞，不但长得美，而且别有一番令人心折的风韵。这位黄参将心里早已经痒痒的了。他大踏步地上前，伸手指着芦篷说道：“那个白夫人，你趁早下来，先将乱贼史怀祖献出，好好地招待我们，只要招待本参将大人满意了，我可以替你在钦差大人和珠格格面前求情，对你特别优待，从轻发落。嘻嘻！你要识相些，不要后悔莫及。”他说着话，两只色迷迷的眼睛直瞪瞪地望着上面的白夫人。
墨香姑娘顿时大怒，回身向白夫人说道：“启禀夫人，这个人混球可恶，待婢子上去教训他。”
白夫人微笑说道：“这个人眼睛可恶。”
墨香立即跃下芦篷台阶，来到广场当中，走向那位黄参将，指着骂道：“你是什么东西？狗一样的小人，也敢在桃花坞嚣张，本当要杀了你，只是杀你这种人，污了姑娘的刀，现在只给你一点教训。”
那位参将大概没想到有人骂他是殉，怒气上冲，手向后一伸，口中叫道：“待我的刀来！”立即有两个兵勇，抬着他那柄大砍刀，送到他的手上。他把住刀，在地上一顿，喝道：“我先砍了你，才知道本大人的厉害。”他将大砍刀双手一抡，朝着墨香姑娘当头砍下来。墨香姑娘一声娇叱，身形一弹而起，就如同一只飞燕，晨着那大砍刀向里扑去。
由子平高叫道：“黄大人小心！”他言犹未了，大砍刀已经被人震得荡到一边，随着“哎呀”一声，黄参将连人带刀，滚到地上，满脸流血，痛得他呼天喊地。墨香姑娘一伸手掌，“呸”了一声，说道：“这一双臭眼珠子，桃花坞的狗都不吃，还给你吧！”
她手掌一扬，两只血淋淋的眼珠子。甩在黄参将的身上，墨香姑娘说道：“害得姑娘还要去洗净手上的脏血。”她这里刚一回头走，由子平一个跃身，拦住墨香的去路，说道：“你伤了朝廷命官，还想逃走吗？”
墨香姑娘撇着嘴说道：“狗一样的东西，脏了我的手！”
由子平冷笑一声，正要出手，就听到背后有人说道：“由子平，你不是来找我吗？跟别人耍什么狠！”
由子平一个电旋回身，面前站的是史怀祖。他是个阴沉有汁谋的人，他看到史怀祖那一份沉静安稳的表情，知道史怀祖已经不是几个月以前的史怀祖了。他心里一转，立即冷冷地笑了笑，说道：“史怀祖，如果你是个汉子，就应该随着我到常州去，有理不怕讲不清。说实在的，我们总算是同窗数年，不能没有一点感情，我会帮你上下打点。”他停了一下又说道：“你知道吗？你赖在这里，是害了的白夫人，害了桃花坞，武林中还没有人能抵抗得了官兵的，你愿意桃花坞毁在你手里吗？”
史怀祖说道：“我可以随你离开桃花坞，但是你必须先把这些水师兵勇遣走，马上离开此地，然后再谈我们之间的事。”
由子平冷笑道：“史怀祖，你等着……”他抬起头来，朝着白夫人说道：“白夫人，我可以向你说几句话吗？”
岑枫如喝道：“姓由的，你说吧！黄参将的下场，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你得小心你的每一句话。”
由子平说道：“黄参将的事，我们暂时不谈。现在我要提醒你们的，是有关你们自己的事。我们要的只是史怀祖。他现在已经是朝廷饮犯，谁包庇他、帮助他，谁就是与朝廷为敌。白夫人，桃花坞是一片乐土，多少年来，没有人管过你们，为什么为了史怀祖一个不相干的人，要弄得桃花坞不得安宁，这不是划不来吗？”
岑枫如喝道：“你这个卑劣的小人，你在挑拨！”
白夫人说道：“让他继续说下去！”
由子平说道：“方才我已经说过了，没有人能跟朝廷对抗，因为那是自取灭亡。桃花坞为了史怀祖一个不相干的人，结果弄得天兵到此，玉石俱焚，实在是划不来。”
白夫人沉吟不言。
岑枫如叱道：“你带着兵勇到此，而且是深夜到此，已经是破坏了桃花坞的安宁。”
由子平说道：“那还不是因为史怀祖，只要将史怀祖交给了我们，我由子平保证，以后谁也不会再来烦扰你们桃花坞。”
白夫人说道：“枫如，你问问他，为什么把史怀祖说成乱贼？说成朝廷钦犯？”
由子平笑笑说道：“理由很简单，史怀祖是史可法的假孙子，他要扛着这个招牌，在武林中煽动人心造反。”
岑枫如说道：“史怀祖是史可法的孙子这就是他的罪吗？我们觉得史可法是位大忠臣，宁死不辱，这是做人的本分；宁死不屈，这是忠诚的好汉。你知道吗？每一个汉人都敬仰他，只有你这种不要祖宗的人，厚颜无耻，做满人的狗腿子。”
由子平冷冷地说道：“姑娘，你是在代白夫人说话，你可小心一点哦！”
岑枫如冷笑道：“夫人身在武林，深明是非善恶，像你这种欺师灭祖，灭绝人性，认贼做父的人，夫人深恶痛绝，她才不屑于跟你说话。”
由子平忽然高声说道：“白夫人，我最后向你请教，你愿不愿为了史怀祖这样一个与你无关的人，牺牲桃花坞的安宁？”
白夫人忽然提高声调说道：“由子平，你跟史怀祖之间不但有公愤，而且有私怨，你们两个人就在此地解决吧！”这话的意思，非常明显，你们两人就在这里拼个高下死活，白夫人可以放手不管。
按说由子平应该高兴他的分化计谋获得了成功。但是，由子平的期望还不止于此，他希望说动白夫人，将史怀祖赶走，逼他离开桃花坞，那就真正好办事了。就在这里两个人硬拼，不是由子平所希望的。由子平说道：“白夫人，我的意思……”
白夫人脸色一沉说道：“桃花坞只有我的意思，没有别人的意思，你要是不打算跟史怀祖单独解决你们之间的问题，就请你不要再在这里说话。”
由子平看着史怀祖很笃定地站在那里，心里忍不住在想：“这小子真的有了飞跃的长进了吗？好吧！我就斗斗你，万一……还有……”他回过头，看看珠格格和那位不会说出姓名的老道，心里又想：“好个婆娘，等我解决了史怀祖，再跟你算帐，你打瞎了黄参将，你避不了罪名的。”
他在心里盘算已毕，又启声说道：“白夫人，咱们就这么一言为定，我跟史怀祖之间事，别人不要插手。”
白夫人笑笑说道：“我说的话，在桃花坞是没有改变的。”
由子平高叫一声：“很好！”他这才对史怀祖说道：“史怀祖，你是要跟我走呢？还是要跟我拼个高下？”
史怀祖还没有答话，由子平又说道：“跟我走嘛！方才说过，我可以为你打点打点，保你平安无事。说不定，只要你能识时务，还可以弄个一官半职，因祸得福。你要跟我拼，到时候非死即伤，你看看，当着这么多官兵，你公然拒捕，罪上加罪，你要好好地想一想！”显然，由子平没有把握胜得了史怀祖，故意在说服对方投降，让他不费力就解决了问题。
史怀祖很平静地说道：“由子平，你忘了夫人刚刚说过的活，她要我们两人的一切恩怨就在这里了结。夫人的话，没有人敢违抗，你还在罗嗦些什么？”
由子平点点头说道：“好，史怀祖，你找死，怨不得我不给你活路，”他回头对燕珠一伸手，道：“燕珠，请你把宝剑给我。”
燕珠立即随手一掷，宝剑落到由子平的手里，那是亲王所送的宝剑，拔剑出鞘，在火把照耀之下，光芒四射，令人有一股寒意。
岑枫如姑娘也立即走下台来，将宝剑送上。史怀祖摇摇手，含笑对岑枫如说道：“多谢枫红姐，宝剑你暂时收起来吧！对付这种角色，如果我还要用剑，那就辜负了我在桃花坞待了三个月的时间。”他的话说得很轻，但是，每一个字都很清楚地灌进由子平耳里。
由子平立即有一股无名火起。他话也不讲，宝剑一伸而出，闪电刺向史怀祖。这一剑非常意外，史怀祖正是背向着他，在跟岑枫如说话，这样的一剑刺来，十成十足是偷袭。
全场的人都在感到意外的时候，史怀祖不知道是用的什么身法，只见他一晃，不但让过了由子平的剑。而且，身形转到了由子平身后。史怀祖说：“由子平，如果我是跟你一样用偷袭的方法，你此刻已经没有命了。”
由子平脸上一热，同时，他也知道了史怀祖这样一闪，已经说明自己的功力差得太远了。但是，情势如此，骑虎难下，他不得不作舍命的一拼，当时他已经无颜说话，并没有及时回身。因为他知道，如果史怀祖要攻击他，任凭他如何疾转回身也来不及了，他索性稳住心情，调匀呼吸……
岑枫如突然高声叱道：“由子平，你无耻！”这句话还没有说完，由子平闪电回身，左手猛扬，三点白光，分取史怀祖上、中、下三路。长剑一晃，人几乎和暗器同时弹起，剑花如雨，扑出抢攻，以极快的速度攻出三招。
史怀祖就在岑枫如怒叱的同时，警觉顿生，身体如同螺旋，朝着左边疾旋。随着这一旋之势，可以让人清楚地看到，他的手臂一伸，屈指连弹，铮然作响，由子平打来的三枚暗器，被他弹飞了两枚。说时迟，那时快，由子平正好执剑抢攻，招式太毒，因此出手太老，原有志在必得的心意，如今却落得收拾不住，沉桩挫势不及。
史怀祖左旋的身形，随着伸臂屈指如电一闪之际，似乎有一股吸力，顺着由子平的抢攻，贴将过去。只听得“啪”地一声响，由子平向前一栽，冲了好几步，仍然收不住脚步，人向前一趴，扑在地上。
由子平还是有几分斤两，人一着地，缩腿昂头，站了起来，及时转回身来，刚刚叫得一声：“史怀祖，你给我记着……”便嘴一张，喷出一口鲜血。
站在一旁的老道人抢上前一步，伸手扶住由子平，再用一双手贴住由子平的后心，猛的一震，由子平人一颤，昏了过去。老道人面无表情地对燕珠说道：“燕姑娘，请派人将由子平抬回到船上去。还有黄参将，一并抬回去。”
燕珠愤然说道：“今天晚上就这样算了吗？”
老道人说道：“燕姑娘，你不是江湖上的人，你不懂江湖上生存之道。有时候，要能忍得下，耐得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燕珠断然说道：“不行，要走你们走！”
老道人说道：“可以，燕姑娘如果一定要留下来，贫道可以奉陪，至少贫道可以保证你燕姑娘全身而退。如果燕姑娘要找回今天的面子，贫道可没有这种力量。”
燕珠没有再说话，她从地上拾起由子平掉下来的宝剑，看看那些兵勇，抬着由子平和黄参将，垂头丧气地退回湖畔，准备上船。她的眼神突然落到老道人的身上，老道人微笑地点着头，一点也没有惊惶失措的样子，这给她一股莫大的启示，使她想起她王兄曾经说过的一句活：“两军对阵，打胜仗不容易，打败仗尤其难！”她想到，今天晚上由子平可以说是兴致勃勃，计划周全，前来太湖，心里稳操胜算。没想到是如此不堪一击，等于是打了一次大败仗。在这个时候，老道人从容不迫，而且说话坦率，那是说明老道人不是简单人物。她收剑入怀，说道：“道爷，我们的兵勇、弓箭手…”
老道人笑笑说道：“贫道说过，到了要认输的时候，就要坦然认输，有什么关系？人不能都是走顺风顺水，也不能注是逆水逆流。这次栽了，只要保住老本，下次再来。记住，老本要保住！”
老道人很自然地让燕珠走在前面，他以身体护住燕珠身后，随在兵勇火把之后，朝着湖畔前进。
岑枫如此时低声向白夫人说道：“夫人，我们要不要……”
白夫人摇摇头，脸色漠然没有表情。
岑枫如跟随白夫人多年，她了解，凡是夫人这种表情的时候，正是在思考某一项重大决定的时候。她微微对墨香一使眼色，她们之间，都有默契，都立即提高了警觉，准备夫人一有表示，就立即全力扑出。
此刻，老道人断后，已经走到了广场的边缘。
白夫人忽然说道：“那位道爷和那位姑娘，请暂留步！”
老道人停下了脚步，但是他并没有回头。口中朗声说道：“白夫人在武林中虽然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但是，武林中传说，想必不是虚言。”他说到此处顿住了。
白夫人说道：“请说下去！”
老道人说道：“武林中传说，夫人一诺干金，说话如白染皂。夫人既然已经说出，让史怀祖和由子平一了公仇私愤，如今由子平挨了史怀祖一掌，今天晚上的事情，就已经暂告了结，夫人如今叫人留下，难道要节外生枝？”
白夫人笑笑说道：“道爷和这位姑娘既然来到了桃花坞，总不至于不留个姓名就此离去吧？”
老道人笑着说道：“贫道在江湖上也小有名声，不过，今天在桃花坞不留也罢。白夫人，江湖上讲的是留得一线余地，好待他日再见，贫道今日束手而回，已经是认输。还要留下名号吗？何况，再会之期不会太远，留待以后如何？”
岑枫如正要叱喝，白夫人说道：“算了吧！不过，那位姑娘呢？”
老道人说道：“燕姑娘是后生晚辈，讲出来夫人未必晓得，又有什么可说的呢？请了，请了！留下一笔帐，来日一起算吧！”
白夫人说道：“老道爷，我要请那位姑娘在我桃花坞做客数日。”
老道人一震，他立即回身说道：“夫人，你是在说笑？”
白夫人沉下脸色说道：“你看我是在说笑吗，“她朝史怀祖一点头，说道：“去请那位燕姑娘留下来。”
史怀祖应声而起，落身到老道人面前，抱拳说道：“道爷，请闪开一步！”
老道人突然哈哈一笑说道：“白夫人，你这样是欺人太甚！我倒要看看史怀祖到底有多少斤两！”老道人的笑声一落，双掌在胸前一个交错，喝道：“史怀祖！你要留燕姑娘，先得过得了我这一关。”
史怀祖更不答话，脚下沉桩，凝眸以视。
老道人说道：“贫道让你先下手！”
史怀祖知道老道人不是善与之辈，也不推让，双掌齐发，左刀右削，攻出一招极其美妙少见的“急湍拂钓”掌式，攻向中盘。
老道人一扭腰，认准掌风让开，双掌平行疾挥，快如闪电，插向史怀祖的前胸。这一招是老道人扭腰侧攻，令人十分意外。
史怀祖以一瞬之差，一仰上身，双掌从下向上一托。
老道人双掌插胸是一着虚招，引得史怀祖双掌托到，他早已变插为拍，突然大喝：“嘿嗬！”
史怀祖半仰着身子，躲不开此一击，只有加足功力迎上去。只听得“啪”地一声，史怀祖的脚下灰尘腾起，衣襟飘动，那一身原是很惹眼的白衣，顿时一层灰土。
老道人双掌一接实之后，颊下那一把灰白髯须一阵飘动，脚下的云履裂开了一只后跟，整整倒了一步，把一只云履，留在原地。
白夫人“啊”了一声说道：“我没有想到你是青城派的人，青城派以你这样的年纪，而且又练成了浑天星掌法，并不多见……”白夫人的话说得很轻松，但是，她的话没有说完，老道人低宣了一声：“无量寿佛！”沉声说道：“夫人如果能够手下留情，下次再来讨教！”
白夫人笑笑说道：“青城派以剑法见长，是不是还要较量一下剑法？”
老道人说道：“不了，这位年轻人不知何来的神力，贫道再要不知进退，那是自取其辱，贫道告退！”
白夫人说道：“这么说来，史怀祖已经通过了你的一关了？”
老道回过身去，叹口气说道：“燕姑娘，贫道惭愧，未能尽到保护之责！”
燕珠说道：“没有什么，我来对付他。”她手中的剑一扫而出，她没有用削，也没有用刺，而是随手将剑全力掷出，飞向史怀祖的心窝！这是在场的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情形。
老道急叫道：“燕姑娘……”
岑枫如同时叫道：“大胆偷袭……”
史怀祖眼看着飞剑已到、无论如何难逃此一剑穿胸之危！
他几乎只是一种本能自然地一偏身，宝剑正好插进左肋，穿个对过，一个晃动，向后一倒。
岑枫如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腾身飞起，扑向燕珠，以凌厉的攻势，拍出两掌，又踢出两脚。燕珠姑娘全力闪躲之后，终于被岑枫如第三掌连环指点中肩并。岑枫如如影随形，下面一个扫掌带钩，燕珠被踢翻在地。
白夫人说道：“不许伤人！”
岑枫如半空中停住右掌，左手及时一抓，反缠燕珠的手腕。制服了燕珠。
墨香一行五人，早已扶起史怀祖，拔掉宝剑，很快地送到后面。
白夫人叫人将宝剑拿上来给她看，她微微点头，便向老道说道：“你请吧，将这柄剑带回去。像你这种情形，桃花坞是很少的。不论什么名门大派，犯了桃花坞的忌，只有死路一条。你，今天例外。”白夫人的话，说得不疾不徐，声调也不严厉，但是，说出来的话，给人自有一种威严。她继续说道：“你当然不服气，没有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但愿你能善自把握。至于燕珠……她叫燕珠，对不对？”
老道说道：“白夫人，你尖刻犀利的言词，贫道不在意，人到认输的时候，就要接受失败的羞辱。不过，贫道不明白，你对燕珠姑娘一个后生小辈，为何要为难她？”
白夫人说道：“你当然明白，自从那个狗参将说出格格二字之后，我还怀疑。如今这柄宝剑确实证明她是安亲王府的珠格格，对不对？”
老道沉不住气了，几乎有些张口结舌，说道：“你……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白夫人笑笑说道：“桃花坞要生存下去，甚至要生存得轰轰烈烈，至少我过去这样打算过，那也要有条件。消息闭塞，能生存下去吗？七星宝剑是安亲王府的宝物，这位王爷真大方，居然就这么轻易地交给了珠格格……”
老道说道：“白夫人，你是高人，既然你知道了珠格格的身份，你还要为难她吗？”
白夫人沉下脸色说道：“你快去吧！迟了上不了船。你去告诉由子平，珠格格留在我这里，平安无事或者是惨死无尸，就看他的做法了。”
老道说道：“白夫人能否说明白些？”
白夫人说道：“珠格格在桃花坞，我保证她会活得很好，但是，只要有官兵前来骚扰，她就要受苦受难，乃至丢掉性命！”
老道说道：“夫人，方才贫道说你是高人，可是这一着太不高明，你能永远挟持吗？而且，挟持的本身就不太光彩……”
白夫人说道：“你走吧！再不走，就要自取其辱了。”
老道知道等下去无益，他顿了一下说道：“白夫人，你知道珠格格如果一旦丧命，或者受伤，乃至于受委屈，后果是可以想得到的。”
白夫人微微一笑，一挥手，立即有四位女婢过来，押住珠格格。岑枫如出手点住她的穴道，抬到后面去了。
白夫人站起身来，说道：“你今天已经占了珠格格的便宜，让你说了很多放肆的话。你去吧！不要忘记告诉由子平，如果你忘了告诉他，害了珠格格的是你！”她转身就走，一簇风灯和火把，拥着而去。
老道赶紧起身，追向湖边，正好赶上最后一艘船，驶向苏州。
已经是夜尽更深，“岁寒居”里仍然是灯火通明。
白夫人坐定之后，广场一片静寂，只有湖风在轻微地呼啸着。白夫人说话了：“桃花坞从来没有人闯进来过，除非我让他们进来。今天晚上居然有官兵驾船而来，这是一件不寻常的事。桃花坞有一个生存原则：不怕官，不惹官。如今水师官兵驱船入侵，是对桃花坞的一种考验，也是对你们的一种考验。”
墨香突然走出芦篷，站在台上，双手一挥，四周立即发出雷鸣的吼声。
白夫人点点头说道：“墨香，让人上去领他们到这里。”墨香匆匆地去了。
白夫人的眼神突然落在史怀祖的身上，淡淡地说道：“史怀祖，你看常州水师突然来到这里，是为了何事？”
史怀祖躬身说道：“桃花坞位于太湖中，从来没有官兵前来骚扰。如今突然深夜前来，一定是为了某种特别的事情，依徒儿看来，八成是冲着我来的。”
白夫人点点头。她朝着史怀祖说道：“你在桃花坞习艺三个月，究竟有多少成就，今天晚上，你有机会为自己做个考试。”
史怀祖沉重地说道：“如果他们真是冲着徒儿来的，那一定出自由子平的主意。我应该自己单独和他解决，如今连累了桃花坞，破坏了安静，是徒儿的罪过。”
白夫人微微笑道：“我方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凡事冥冥之中，似有天意安排，不是人力所能够左右的。”说话间，只听到人声嘈杂，火光照红了桃花坞一大片天空。通到广场的一条广阔的道路上，由桃花坞四个健壮的男子开路，后面四行火把簇拥之下。前面走着一伙人。后面则是两三百常州水师营的官兵士卒，提着刀，挺着枪，威风凛凛地围进了广场。走在前面的一伙人，大踏步来到场中。
史怀祖刚说道：“站在左边的就是由子平……”由子平就已经厉声发话道：“桃花坞的白夫人，听说你是一位江湖客，占据桃花坞收徒成帮，官府对你已经网开一面，如今你居然窝藏乱贼，更是罪加一等。现在常州参将黄大人率大兵到此，如果你能将乱贼史怀祖立即献出，一切从宽发落，如若不然，桃花坞就要变成刀山火海。”
白夫人回头问道：“他就是由子平吗？”
史怀祖应道：“是，是！”
白夫人微蹙眉峰说道：“是个大混蛋嘛！”她又看了看说道：“那个穿着武将服饰的，大概就是常州府的参将，另外那个姑娘，还有一个老道人又是谁呢？”
岑枫如说道：“启禀夫人，待我下去问问他们。”
白夫人没有说话，她只是点点头，又说了一句道：“看他们到底有什么花样吧！”
由子平一见白夫人没有反应，而且又看到史怀祖站在芦篷里，就高声说道：“白夫人，你休要执迷不悟，任凭你桃花坞有任何了不起的武功，也无法抵挡官兵，你要想清楚。”
常州府的参将是个四品武官，一柄大砍刀，马上马下，都有几手本事。这位黄参将有一个毛病，性好渔色，他看到灯光下坐着的白夫人，黑色风衣斗篷，衬托出洁白如玉的脸庞，不但长得美，而且别有一番令人心折的风韵。这位黄参将心里早已经痒痒的了。他大踏步地上前，伸手指着芦篷说道：“那个白夫人，你趁早下来，先将乱贼史怀祖献出，好好地招待我们，只要招待本参将大人满意了，我可以替你在钦差大人和珠格格面前求情，对你特别优待，从轻发落。嘻嘻！你要识相些，不要后悔莫及。”他说着话，两只色迷迷的眼睛直瞪瞪地望着上面的白夫人。
墨香姑娘顿时大怒，回身向白夫人说道：“启禀夫人，这个人混球可恶，待婢子上去教训他。”
白夫人微笑说道：“这个人眼睛可恶。”
墨香立即跃下芦篷台阶，来到广场当中，走向那位黄参将，指着骂道：“你是什么东西？狗一样的小人，也敢在桃花坞嚣张，本当要杀了你，只是杀你这种人，污了姑娘的刀，现在只给你一点教训。”
那位参将大概没想到有人骂他是殉，怒气上冲，手向后一伸，口中叫道：“待我的刀来！”立即有两个兵勇，抬着他那柄大砍刀，送到他的手上。他把住刀，在地上一顿，喝道：“我先砍了你，才知道本大人的厉害。”他将大砍刀双手一抡，朝着墨香姑娘当头砍下来。墨香姑娘一声娇叱，身形一弹而起，就如同一只飞燕，晨着那大砍刀向里扑去。
由子平高叫道：“黄大人小心！”他言犹未了，大砍刀已经被人震得荡到一边，随着“哎呀”一声，黄参将连人带刀，滚到地上，满脸流血，痛得他呼天喊地。墨香姑娘一伸手掌，“呸”了一声，说道：“这一双臭眼珠子，桃花坞的狗都不吃，还给你吧！”
她手掌一扬，两只血淋淋的眼珠子。甩在黄参将的身上，墨香姑娘说道：“害得姑娘还要去洗净手上的脏血。”她这里刚一回头走，由子平一个跃身，拦住墨香的去路，说道：“你伤了朝廷命官，还想逃走吗？”
墨香姑娘撇着嘴说道：“狗一样的东西，脏了我的手！”
由子平冷笑一声，正要出手，就听到背后有人说道：“由子平，你不是来找我吗？跟别人耍什么狠！”
由子平一个电旋回身，面前站的是史怀祖。他是个阴沉有汁谋的人，他看到史怀祖那一份沉静安稳的表情，知道史怀祖已经不是几个月以前的史怀祖了。他心里一转，立即冷冷地笑了笑，说道：“史怀祖，如果你是个汉子，就应该随着我到常州去，有理不怕讲不清。说实在的，我们总算是同窗数年，不能没有一点感情，我会帮你上下打点。”他停了一下又说道：“你知道吗？你赖在这里，是害了的白夫人，害了桃花坞，武林中还没有人能抵抗得了官兵的，你愿意桃花坞毁在你手里吗？”
史怀祖说道：“我可以随你离开桃花坞，但是你必须先把这些水师兵勇遣走，马上离开此地，然后再谈我们之间的事。”
由子平冷笑道：“史怀祖，你等着……”他抬起头来，朝着白夫人说道：“白夫人，我可以向你说几句话吗？”
岑枫如喝道：“姓由的，你说吧！黄参将的下场，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你得小心你的每一句话。”
由子平说道：“黄参将的事，我们暂时不谈。现在我要提醒你们的，是有关你们自己的事。我们要的只是史怀祖。他现在已经是朝廷饮犯，谁包庇他、帮助他，谁就是与朝廷为敌。白夫人，桃花坞是一片乐土，多少年来，没有人管过你们，为什么为了史怀祖一个不相干的人，要弄得桃花坞不得安宁，这不是划不来吗？”
岑枫如喝道：“你这个卑劣的小人，你在挑拨！”
白夫人说道：“让他继续说下去！”
由子平说道：“方才我已经说过了，没有人能跟朝廷对抗，因为那是自取灭亡。桃花坞为了史怀祖一个不相干的人，结果弄得天兵到此，玉石俱焚，实在是划不来。”
白夫人沉吟不言。
岑枫如叱道：“你带着兵勇到此，而且是深夜到此，已经是破坏了桃花坞的安宁。”
由子平说道：“那还不是因为史怀祖，只要将史怀祖交给了我们，我由子平保证，以后谁也不会再来烦扰你们桃花坞。”
白夫人说道：“枫如，你问问他，为什么把史怀祖说成乱贼？说成朝廷钦犯？”
由子平笑笑说道：“理由很简单，史怀祖是史可法的假孙子，他要扛着这个招牌，在武林中煽动人心造反。”
岑枫如说道：“史怀祖是史可法的孙子这就是他的罪吗？我们觉得史可法是位大忠臣，宁死不辱，这是做人的本分；宁死不屈，这是忠诚的好汉。你知道吗？每一个汉人都敬仰他，只有你这种不要祖宗的人，厚颜无耻，做满人的狗腿子。”
由子平冷冷地说道：“姑娘，你是在代白夫人说话，你可小心一点哦！”
岑枫如冷笑道：“夫人身在武林，深明是非善恶，像你这种欺师灭祖，灭绝人性，认贼做父的人，夫人深恶痛绝，她才不屑于跟你说话。”
由子平忽然高声说道：“白夫人，我最后向你请教，你愿不愿为了史怀祖这样一个与你无关的人，牺牲桃花坞的安宁？”
白夫人忽然提高声调说道：“由子平，你跟史怀祖之间不但有公愤，而且有私怨，你们两个人就在此地解决吧！”这话的意思，非常明显，你们两人就在这里拼个高下死活，白夫人可以放手不管。
按说由子平应该高兴他的分化计谋获得了成功。但是，由子平的期望还不止于此，他希望说动白夫人，将史怀祖赶走，逼他离开桃花坞，那就真正好办事了。就在这里两个人硬拼，不是由子平所希望的。由子平说道：“白夫人，我的意思……”
白夫人脸色一沉说道：“桃花坞只有我的意思，没有别人的意思，你要是不打算跟史怀祖单独解决你们之间的问题，就请你不要再在这里说话。”
由子平看着史怀祖很笃定地站在那里，心里忍不住在想：“这小子真的有了飞跃的长进了吗？好吧！我就斗斗你，万一……还有……”他回过头，看看珠格格和那位不会说出姓名的老道，心里又想：“好个婆娘，等我解决了史怀祖，再跟你算帐，你打瞎了黄参将，你避不了罪名的。”
他在心里盘算已毕，又启声说道：“白夫人，咱们就这么一言为定，我跟史怀祖之间事，别人不要插手。”
白夫人笑笑说道：“我说的话，在桃花坞是没有改变的。”
由子平高叫一声：“很好！”他这才对史怀祖说道：“史怀祖，你是要跟我走呢？还是要跟我拼个高下？”
史怀祖还没有答话，由子平又说道：“跟我走嘛！方才说过，我可以为你打点打点，保你平安无事。说不定，只要你能识时务，还可以弄个一官半职，因祸得福。你要跟我拼，到时候非死即伤，你看看，当着这么多官兵，你公然拒捕，罪上加罪，你要好好地想一想！”显然，由子平没有把握胜得了史怀祖，故意在说服对方投降，让他不费力就解决了问题。
史怀祖很平静地说道：“由子平，你忘了夫人刚刚说过的活，她要我们两人的一切恩怨就在这里了结。夫人的话，没有人敢违抗，你还在罗嗦些什么？”
由子平点点头说道：“好，史怀祖，你找死，怨不得我不给你活路，”他回头对燕珠一伸手，道：“燕珠，请你把宝剑给我。”
燕珠立即随手一掷，宝剑落到由子平的手里，那是亲王所送的宝剑，拔剑出鞘，在火把照耀之下，光芒四射，令人有一股寒意。
岑枫如姑娘也立即走下台来，将宝剑送上。史怀祖摇摇手，含笑对岑枫如说道：“多谢枫红姐，宝剑你暂时收起来吧！对付这种角色，如果我还要用剑，那就辜负了我在桃花坞待了三个月的时间。”他的话说得很轻，但是，每一个字都很清楚地灌进由子平耳里。
由子平立即有一股无名火起。他话也不讲，宝剑一伸而出，闪电刺向史怀祖。这一剑非常意外，史怀祖正是背向着他，在跟岑枫如说话，这样的一剑刺来，十成十足是偷袭。
全场的人都在感到意外的时候，史怀祖不知道是用的什么身法，只见他一晃，不但让过了由子平的剑。而且，身形转到了由子平身后。史怀祖说：“由子平，如果我是跟你一样用偷袭的方法，你此刻已经没有命了。”
由子平脸上一热，同时，他也知道了史怀祖这样一闪，已经说明自己的功力差得太远了。但是，情势如此，骑虎难下，他不得不作舍命的一拼，当时他已经无颜说话，并没有及时回身。因为他知道，如果史怀祖要攻击他，任凭他如何疾转回身也来不及了，他索性稳住心情，调匀呼吸……
岑枫如突然高声叱道：“由子平，你无耻！”这句话还没有说完，由子平闪电回身，左手猛扬，三点白光，分取史怀祖上、中、下三路。长剑一晃，人几乎和暗器同时弹起，剑花如雨，扑出抢攻，以极快的速度攻出三招。
史怀祖就在岑枫如怒叱的同时，警觉顿生，身体如同螺旋，朝着左边疾旋。随着这一旋之势，可以让人清楚地看到，他的手臂一伸，屈指连弹，铮然作响，由子平打来的三枚暗器，被他弹飞了两枚。说时迟，那时快，由子平正好执剑抢攻，招式太毒，因此出手太老，原有志在必得的心意，如今却落得收拾不住，沉桩挫势不及。
史怀祖左旋的身形，随着伸臂屈指如电一闪之际，似乎有一股吸力，顺着由子平的抢攻，贴将过去。只听得“啪”地一声响，由子平向前一栽，冲了好几步，仍然收不住脚步，人向前一趴，扑在地上。
由子平还是有几分斤两，人一着地，缩腿昂头，站了起来，及时转回身来，刚刚叫得一声：“史怀祖，你给我记着……”便嘴一张，喷出一口鲜血。
站在一旁的老道人抢上前一步，伸手扶住由子平，再用一双手贴住由子平的后心，猛的一震，由子平人一颤，昏了过去。老道人面无表情地对燕珠说道：“燕姑娘，请派人将由子平抬回到船上去。还有黄参将，一并抬回去。”
燕珠愤然说道：“今天晚上就这样算了吗？”
老道人说道：“燕姑娘，你不是江湖上的人，你不懂江湖上生存之道。有时候，要能忍得下，耐得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燕珠断然说道：“不行，要走你们走！”
老道人说道：“可以，燕姑娘如果一定要留下来，贫道可以奉陪，至少贫道可以保证你燕姑娘全身而退。如果燕姑娘要找回今天的面子，贫道可没有这种力量。”
燕珠没有再说话，她从地上拾起由子平掉下来的宝剑，看看那些兵勇，抬着由子平和黄参将，垂头丧气地退回湖畔，准备上船。她的眼神突然落到老道人的身上，老道人微笑地点着头，一点也没有惊惶失措的样子，这给她一股莫大的启示，使她想起她王兄曾经说过的一句活：“两军对阵，打胜仗不容易，打败仗尤其难！”她想到，今天晚上由子平可以说是兴致勃勃，计划周全，前来太湖，心里稳操胜算。没想到是如此不堪一击，等于是打了一次大败仗。在这个时候，老道人从容不迫，而且说话坦率，那是说明老道人不是简单人物。她收剑入怀，说道：“道爷，我们的兵勇、弓箭手…”
老道人笑笑说道：“贫道说过，到了要认输的时候，就要坦然认输，有什么关系？人不能都是走顺风顺水，也不能注是逆水逆流。这次栽了，只要保住老本，下次再来。记住，老本要保住！”
老道人很自然地让燕珠走在前面，他以身体护住燕珠身后，随在兵勇火把之后，朝着湖畔前进。
岑枫如此时低声向白夫人说道：“夫人，我们要不要……”
白夫人摇摇头，脸色漠然没有表情。
岑枫如跟随白夫人多年，她了解，凡是夫人这种表情的时候，正是在思考某一项重大决定的时候。她微微对墨香一使眼色，她们之间，都有默契，都立即提高了警觉，准备夫人一有表示，就立即全力扑出。
此刻，老道人断后，已经走到了广场的边缘。
白夫人忽然说道：“那位道爷和那位姑娘，请暂留步！”
老道人停下了脚步，但是他并没有回头。口中朗声说道：“白夫人在武林中虽然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但是，武林中传说，想必不是虚言。”他说到此处顿住了。
白夫人说道：“请说下去！”
老道人说道：“武林中传说，夫人一诺干金，说话如白染皂。夫人既然已经说出，让史怀祖和由子平一了公仇私愤，如今由子平挨了史怀祖一掌，今天晚上的事情，就已经暂告了结，夫人如今叫人留下，难道要节外生枝？”
白夫人笑笑说道：“道爷和这位姑娘既然来到了桃花坞，总不至于不留个姓名就此离去吧？”
老道人笑着说道：“贫道在江湖上也小有名声，不过，今天在桃花坞不留也罢。白夫人，江湖上讲的是留得一线余地，好待他日再见，贫道今日束手而回，已经是认输。还要留下名号吗？何况，再会之期不会太远，留待以后如何？”
岑枫如正要叱喝，白夫人说道：“算了吧！不过，那位姑娘呢？”
老道人说道：“燕姑娘是后生晚辈，讲出来夫人未必晓得，又有什么可说的呢？请了，请了！留下一笔帐，来日一起算吧！”
白夫人说道：“老道爷，我要请那位姑娘在我桃花坞做客数日。”
老道人一震，他立即回身说道：“夫人，你是在说笑？”
白夫人沉下脸色说道：“你看我是在说笑吗，“她朝史怀祖一点头，说道：“去请那位燕姑娘留下来。”
史怀祖应声而起，落身到老道人面前，抱拳说道：“道爷，请闪开一步！”
老道人突然哈哈一笑说道：“白夫人，你这样是欺人太甚！我倒要看看史怀祖到底有多少斤两！”老道人的笑声一落，双掌在胸前一个交错，喝道：“史怀祖！你要留燕姑娘，先得过得了我这一关。”
史怀祖更不答话，脚下沉桩，凝眸以视。
老道人说道：“贫道让你先下手！”
史怀祖知道老道人不是善与之辈，也不推让，双掌齐发，左刀右削，攻出一招极其美妙少见的“急湍拂钓”掌式，攻向中盘。
老道人一扭腰，认准掌风让开，双掌平行疾挥，快如闪电，插向史怀祖的前胸。这一招是老道人扭腰侧攻，令人十分意外。
史怀祖以一瞬之差，一仰上身，双掌从下向上一托。
老道人双掌插胸是一着虚招，引得史怀祖双掌托到，他早已变插为拍，突然大喝：“嘿嗬！”
史怀祖半仰着身子，躲不开此一击，只有加足功力迎上去。只听得“啪”地一声，史怀祖的脚下灰尘腾起，衣襟飘动，那一身原是很惹眼的白衣，顿时一层灰土。
老道人双掌一接实之后，颊下那一把灰白髯须一阵飘动，脚下的云履裂开了一只后跟，整整倒了一步，把一只云履，留在原地。
白夫人“啊”了一声说道：“我没有想到你是青城派的人，青城派以你这样的年纪，而且又练成了浑天星掌法，并不多见……”白夫人的话说得很轻松，但是，她的话没有说完，老道人低宣了一声：“无量寿佛！”沉声说道：“夫人如果能够手下留情，下次再来讨教！”
白夫人笑笑说道：“青城派以剑法见长，是不是还要较量一下剑法？”
老道人说道：“不了，这位年轻人不知何来的神力，贫道再要不知进退，那是自取其辱，贫道告退！”
白夫人说道：“这么说来，史怀祖已经通过了你的一关了？”
老道回过身去，叹口气说道：“燕姑娘，贫道惭愧，未能尽到保护之责！”
燕珠说道：“没有什么，我来对付他。”她手中的剑一扫而出，她没有用削，也没有用刺，而是随手将剑全力掷出，飞向史怀祖的心窝！这是在场的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情形。
老道急叫道：“燕姑娘……”
岑枫如同时叫道：“大胆偷袭……”
史怀祖眼看着飞剑已到、无论如何难逃此一剑穿胸之危！
他几乎只是一种本能自然地一偏身，宝剑正好插进左肋，穿个对过，一个晃动，向后一倒。
岑枫如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腾身飞起，扑向燕珠，以凌厉的攻势，拍出两掌，又踢出两脚。燕珠姑娘全力闪躲之后，终于被岑枫如第三掌连环指点中肩并。岑枫如如影随形，下面一个扫掌带钩，燕珠被踢翻在地。
白夫人说道：“不许伤人！”
岑枫如半空中停住右掌，左手及时一抓，反缠燕珠的手腕。制服了燕珠。
墨香一行五人，早已扶起史怀祖，拔掉宝剑，很快地送到后面。
白夫人叫人将宝剑拿上来给她看，她微微点头，便向老道说道：“你请吧，将这柄剑带回去。像你这种情形，桃花坞是很少的。不论什么名门大派，犯了桃花坞的忌，只有死路一条。你，今天例外。”白夫人的话，说得不疾不徐，声调也不严厉，但是，说出来的话，给人自有一种威严。她继续说道：“你当然不服气，没有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但愿你能善自把握。至于燕珠……她叫燕珠，对不对？”
老道说道：“白夫人，你尖刻犀利的言词，贫道不在意，人到认输的时候，就要接受失败的羞辱。不过，贫道不明白，你对燕珠姑娘一个后生小辈，为何要为难她？”
白夫人说道：“你当然明白，自从那个狗参将说出格格二字之后，我还怀疑。如今这柄宝剑确实证明她是安亲王府的珠格格，对不对？”
老道沉不住气了，几乎有些张口结舌，说道：“你……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白夫人笑笑说道：“桃花坞要生存下去，甚至要生存得轰轰烈烈，至少我过去这样打算过，那也要有条件。消息闭塞，能生存下去吗？七星宝剑是安亲王府的宝物，这位王爷真大方，居然就这么轻易地交给了珠格格……”
老道说道：“白夫人，你是高人，既然你知道了珠格格的身份，你还要为难她吗？”
白夫人沉下脸色说道：“你快去吧！迟了上不了船。你去告诉由子平，珠格格留在我这里，平安无事或者是惨死无尸，就看他的做法了。”
老道说道：“白夫人能否说明白些？”
白夫人说道：“珠格格在桃花坞，我保证她会活得很好，但是，只要有官兵前来骚扰，她就要受苦受难，乃至丢掉性命！”
老道说道：“夫人，方才贫道说你是高人，可是这一着太不高明，你能永远挟持吗？而且，挟持的本身就不太光彩……”
白夫人说道：“你走吧！再不走，就要自取其辱了。”
老道知道等下去无益，他顿了一下说道：“白夫人，你知道珠格格如果一旦丧命，或者受伤，乃至于受委屈，后果是可以想得到的。”
白夫人微微一笑，一挥手，立即有四位女婢过来，押住珠格格。岑枫如出手点住她的穴道，抬到后面去了。
白夫人站起身来，说道：“你今天已经占了珠格格的便宜，让你说了很多放肆的话。你去吧！不要忘记告诉由子平，如果你忘了告诉他，害了珠格格的是你！”她转身就走，一簇风灯和火把，拥着而去。
老道赶紧起身，追向湖边，正好赶上最后一艘船，驶向苏州。
已经是夜尽更深，“岁寒居”里仍然是灯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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