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最后一战
2025-03-24  作者:阳朔  来源:阳朔作品集  点击:

  智律出寺后不到一刻钟的时候,一只鸽子已从少林寺中飞出,直奔长安飞去。
  第文看着一张张鸽子带回的纸条,脸上露出微笑,这些日子来一直悬着的心也才放了下来。
  他知道最后的时刻已经来到,他为这一天已经足足等了半年,也精心筹划了半年,如果事情不出意外,一切也将如他所筹划的那样。
  “那五个人都离开自己的门派了。”
  第文回到书房里笑着对俞信说。
  “这不是很自然的吗?”俞信有些不明白。
  “未必,你知道我这些日子最怕的是什么吗?”
  “不知道。”俞信老老实实回答。
  “我并不怕他们动,也不怕他们人多势众,但我倒真怕他们不动。”
  “不动?”
  “是啊,如果他们真的放弃再次攻击的计划,或者把这日期拖上几年,我们就很被动了。
  “因为我们根本无法知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就算我们现在知道他们一些首脑人物,可是大部分人我们还是无法知道。
  “即便这些首脑人物,也都是武林中德高望重的人物,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们无法让人信服,也就无法向他们下手,否则我们真要面对整个武林的反击。
  “这才是我最害怕的。”
  “可这事我们终究会查出来的,何况各大门派内部也在清查嘛。”
  “清查?那不过是装装样子给我们和外人看。”第文冷笑一声,
  “查出来又怎样,那些领头的在各大门派里也都是位高权重的人,又都有自己的亲信手下,即便各大门派掌门也莫奈其何。”
  “就算七大门派掌门不动真格的,我们也可以查出来啊?”
  “我们是永远查不出的。这些日子我们派出了多少人追查这些人的身份,可是除了侥幸查到这五个人,顺藤摸瓜又查到一些重要人物,其他的人还是一无所知。
  “最重要的是这样查出来也没用,因为我们没有证据。”
  “真是好险。”俞信摸摸头说,“如果不是二少福至心灵,怀疑到这五个人,盯住他们不放,我们到现在还是对他们一无所知。就算他们动起来,我们也很难提防。那可就惨了。”
  “什么叫福至心灵?其实家父生前就已经怀疑这五个人了,只不过家父认为他们搞不出什么名堂,也就没有追查。说到底还是大意失荆州啊。”第文喟叹道。
  他想到父亲一生谨慎,老来只大意了一次,代价却是不堪回首。“家父在命令你们隐藏的同时也给我留了一封信,提醒我如果家中遭到突袭,一定就是这五个人捣的鬼,可惜那时他已没有时间追查了。”
  “原来是老主人在天之灵庇护!”俞信流下泪来。他一直把第一人当成自己的恩人和父亲,对第一人的死,他心中的悲痛并不比第文差。
  “不过家父还有一点没有想到,他原以为那些人不会重视我这个从未踏入过江湖的人,说不定会放过我。如果他知道那些人有多重视我,大概什么都不会为我留了。”
  第文想到那晚暗算他的那三个人,心头依然感到寒冷。所幸他当时并不知道对手是谁,如果再让他面对这三个人,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信心一战。
  他虽然练了十几年武功,却从不知道自己的武功有多高,而那三个人的武功却早已被江湖中人神话了。
  “你叫人召集那九个组的头儿到我这里来,另外你到丐帮那里去一下,把张帮主请来。”
  “召集人好说,可是张帮主那里我能请得动吗?现在我们和他们的关系可是极为微妙。”
  “没事的,你就和他说,少林智海方丈已经被他的手下囚禁了。所以为了他的安全,请他到府里住上几天。”
  “少林方丈被囚禁了?”
  “是的,就是那个人干的。”第文笑了笑,“所以绝不能让丐帮再出这样的事,如果丐帮中人劫持帮主,丐帮四万名弟子就都是我们的敌人,这可是绝对吃不消的。”
  俞信不知道第文是怎样知道这消息的,只知道这消息一定是确实的。他转身出去,一边派人到分处各地的九个组送信,一边亲自来到丐帮的长安分舵。
  张猛来到第一堂门前,就已发现第一堂戒备森严,虽然无人搜他的身,但那些侍卫的眼睛仿佛已经把他的衣服一层层揭去了,在那一双双谨慎甚至充满敌意的目光下,他竟有一种赤身裸体的感觉。
  第文没有在门前迎接,而是在二门前等候。看到他走进来,才快步上前,抱拳施礼道:
  “张帮主请恕罪,实在是事非得已,才出此下策。
  “本来我应该自己到你那里去请,可惜现在长安大街小巷里等着要我人头的不下几百个,我现在真是一步也不敢出家门啊。”
  看到第文的笑容,张猛心中的敌意涣释无遗,这张笑脸和第一堂实在是太不相称了。
  “二少,智海方丈真的……”
  “张帮主,我敢用这种事骗人吗?何况我骗过人吗?”第文微笑着说。
  张猛苦笑不语,心里暗暗道:天底下最会骗人的就是你了,我们七个老江湖可让你骗惨了。
  “我知道这件事你可能不敢相信,不过你看看这个应该就会相信了。你不相信我,总会相信这个人吧。”第文把一张纸条递给张猛看。
  张猛看到纸条的署名,心头一惊,这个署名由不得他不信,他感到震惊的只是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是第一堂的人。
  “我身边什么人会是这样的人哪?”他心里不禁暗暗猜疑,“全义?还是……”
  他逐一猜测着,却无法认定,但他也知道自己身边也一定有很重要的人是第一堂的通风报信者。
  “第大侠已经不在人世了,是吗?”张猛突然问道。
  “是的,家父已经归天了。”第文坦然承认,仿佛他根本就没骗过张猛,说他父亲还活着一样。脸上灿烂的笑容还带着孩子般的天真。
  “二少,你了不起。”张猛呵呵大笑起来,他凑近第文耳旁说:“二少,当初如果第大侠选定你作第一堂堂主,第一堂根本不会毁。”
  “因为我比我哥哥会骗人?”
  “不是,是因为你骗人都能把人骗得很舒服,根本无法生气。”
  十个人,劲装结束,齐集第一堂。每人的脸上都是庄严肃穆之色,心里却涌动着大战前夕的激动。
  第文如同帝王为凯旋归来的功勋大将策封一样,神色庄重地发给每人一个锦囊。
  发完后,他回到座位上,肃然道:“我的性命、第家一脉的绝续现已交到各位手上,成则俱荣,败则俱亡。”
  十人同时跪倒,双手捧着锦囊过顶,齐声道:“属下誓死卫护堂主,万死不辞。”然后逐个叩拜过第一人和第武的灵位,掉头而出。
  这一夜第府中人声不闻,只有急促如骤雨的马蹄声响彻通宵,城中的百姓惶惶不安,相互传言道:“神又发怒了。”
  道士老二第一个按时赶到了那间桃花林里的密室,随后赶到的是儒衫老三、丐服老四和老五。
  四个人都面色憔悴,神色也很复杂,显然都经历一番不寻常的遭遇,只是谁也不愿提起。
  这真正是最后一战了,无论成与败,都没有以后了。
  “老大怎么还没有到?”老五实在耐不住,出言问道。
  “也一定是遇到麻烦了。”道士老二叹道。
  “为什么说也?你也遇到麻烦了?”丐服老四问道。
  “不要提了,”道士老二坐在交椅上,如同虚脱一般。
  “如果老大真的遇到麻烦,来不了我们怎么办,兄弟们可都等着哪。”儒衫老三焦灼地说。
  “那有什么,即便我们只到一个人,也要按时把命令发出去。何况我们已经到了四个。”道士老二微弱却很坚定的说。
  四个人只多等了一个时辰,和尚老大就匆匆赶到了,他一句话不说,在桌子上摊开那份地图和行动计划,便开始最后一次的核查。
  五个人又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凌晨时分,丐服老四出外点燃了一枝花炮,随着烟火在空中绽开,释放出绚丽的色彩,五人的心却是沉甸甸的,心里总有种不祥的预兆
  待见到四处花炮响应,五人便回到屋中,尚未落座,便听得“嗖”的一声,一枚响箭已透窗而入。
  和尚老大眼疾手快,伸手捉住,却见箭尾绑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只写了六个字:第文请君入瓮。
  老大蓦然省悟,叫道:“不好,速离此地。”话音未落,便听得轰隆一声巨响,五人如弹丸般被抛上天空,落下地时,已是尸骨如泥了。
  乱石和泥土落尽后,俞信从树林里悄然走出,他巡视了一遍已经塌陷成深坑的密室,深深一鞠躬,郑重道:
  “五位前辈,二少命晚辈向你们请安,安息吧!老堂主和少堂主在地下等着你们哪。”
  他一挥手,林子里马上走出几十名身穿黑衣的人,手里拿着铁锹,开始挖土向那深坑里填去,不多时,深坑已经填平,丝毫看不出有爆炸过的痕迹。
  各处的花炮不停升空,而每一枚花炮升空后不待落下,便有四五人侵身上来,刀剑齐举,将放炮人剁成肉泥,共有五十六位放炮人丧生。
  花炮升空后,各处便是马奔船疾,可惜尚未至途中,马被绊马索绊倒,快舟被大船撞翻,各路信使无一幸免,均被截杀于路上水下。
  随后便有人乘马驾舟,依然向这些信使的目的地进发。
  集结各处的首领在规定时刻接到指令后,便依令而行,各处人均黑色劲装,黑巾罩面,只露出一双双野兽般的眼睛。
  此次攻击无一处落空,目标却少了一半,只是攻击的人并不知晓,更不知道他们攻击的都是自己人。
  当他们杀得双方都剩不了几人时,四周又涌出一群黑衣蒙面人,只不过他们是白巾蒙面,上来后一声不吭,便如收割庄稼一般将还活着的砍得一个不剩,然后便扬长而去。
  最后死去的人双眼都睁得圆圆的,怎么也弄不明白这些人是什么人?
  就在四海鼎沸,血流成河之际,第文却带着十几名卫士,骑着快马,用两个时辰赶完了二百里的路程,在一个偏僻小镇的丝绸商人家中,见到了许文卿和出生仅三天的儿子。
  他没有在府中等待最后结果,因为这已是确定无疑的了,这是他执掌第一堂的第一战,也是最后一战,他实在克制不住对许文卿的思念,觉得若迟上几个时辰,自己非想死不可,而他在路上也未想到自己的孩子已经出生,而且是儿子。
  他并未做过父亲,更不懂得计算产期,当他在院子里听到婴儿那特有的哭声时,心猛然似被什么东西攫住了,却还不明白是什么,当他进屋看到儿子后,他已忘了许文卿,也听不见这家主妇婢女对他的恭喜,似乎是外在的一股力量迫使他跪了下来,俯伏在地,眼中泪水不绝涌出。
  身旁的卫士和这家的主妇见他这副样子,也都不自禁地俯伏在地,痛哭不止,全然忘了一见到第文便惊喜得晕了过去的许文卿。
  还是婴儿那尖锐的叫声惊醒了第文,也唤醒了昏睡中的许文卿。
  “这就是我的儿子?”第文依然觉得似在梦中,脸上的泪却流个不停。
  “不是你的还是别人的不成。”许文卿急了起来。
  “不是,我只是有些不敢相信。”第文也急道:
  “老天可怜我,延续我第氏一脉,你是我第家有史以来最大的功臣,我代第家祖先、也代第氏子孙后代向你致谢。”说罢,也不顾满屋的人,抱着啼哭不止的婴儿向许文卿大礼叩拜。
  “别……”产后虚弱的许文卿既拦阻不了他,又羞的无地自容,只好把头埋进被里。满屋的人都别转脸去,掩口窃笑,脸上也都挂着泪珠。
  “我也是第家人,是你的老婆,给你生儿子再自然不过了,有什么可谢的,你当着那么多人拜我,羞也要羞死我了。”
  当天晚上,许文卿在床上贴着第文的耳朵说。
  “当时我是孤家寡人,根本不知道父亲留给我这么多人手。”第文解释道:
  “按当时的情形看,我是必死无疑,你却提出要为我传续后代,假若我死了,第氏一脉不真就要靠你来延续吗?我之所以谢你就是为此。”
  “可这有这么重要吗?”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子孙昌盛之家,无后还算不上什么,可在我第家,就比什么都重要了。”
  第文一边说着一边谛视着儿子,那小小的粉红色的肉团,在他眼里就是整个世界。自他第一眼看到后,眼睛就再未离开过儿子,连许文卿都有些嫉妒了。
  七天后,各地的情况才汇总到一起,十名首领一齐来到这家丝绸商人家禀报。
  第文听完后,只是淡淡说了几句:“知道了。”他对此事已不关心了,就像听到另一个世界里发生的事一样,他的耳朵竖立着,却在细听室内婴儿那微弱的呼吸。
  十个人也是到了这里才知道有这样一个主母和少主,依次上前拜见。
  当晚,第文设宴请小镇内所有的人喝酒,庆祝儿子的降生,只有他一人知道:这小镇上的人都是地支子字组的。
  孩子满月的时候,第文带许飞卿和孩子返回长安,同时具柬遍邀七大门派掌门和江湖中有声望的人来喝孩子的满月酒,在一阵血雨腥风过后,需要一些喜庆气氛冲淡一下。
  第文没有先回府中,而是来到父母和哥哥的墓前,他所邀到的人也都被请到这里等候。
  第文下了马,没有和客人寒暄。他亲手拉开车门,扶着怀抱孩子的许文卿下车,然后一同跪在墓前。
  “父亲、母亲、哥哥,你们可以安息了。”第文大声祷祝着,“你们的仇我已经报了,江湖中的事也已经了结了,我们第家也有后了。”
  第文祷祝完毕,才起身向客人一一致谢,客人们也逐一到墓前拜祭,心中也都是无限感慨,无论代价多大,也无论是非曲直,一切的恩恩怨怨总算在这里彻底了结了。
  第府正门上方高悬的“第一堂”的匾额已经摘掉,换上一块新的匾额,只有两个字“第府”。
  客人们都驻足观赏,从两块匾额的更换已可确定第文履行了他的诺言,放弃了第一堂主宰江湖的权力,众人心情舒畅,觉得眼前这座昔日阴森可怖,被无数人视为阎罗殿的府邸也变得分外可爱起来。
  当天府中大张喜宴,第文抱着孩子给每个人看,每人看后,说一番夸奖祝福的话后,都送上一份不菲的礼物。第文微笑着收下,并不客套。
  他知道这是这些人对他归还权力的报酬。
  他亲自把孩子送回内堂后,又出来陪七大门派的掌门喝酒。
  “二少,您关闭了第一堂,今后有何打算啊?”酒至半酣,张猛忽然问道,他没想到第文真的能毫无留恋的关闭第一堂。
  在消灭所有对手,重新达到顶峰时又弃如敝屣地放弃权力,心里由衷地佩服。
  “张帮主,您最了解我了。我从小到大都是胸无大志的人,哪里会有什么打算。
  “第家会逐渐退出江湖,当然需要一个过程。这过程的长短就要视情况而定了。
  “以后专心经商务农,我还做我的老行当,到天香阁吃花酒,到深山去捉熊。”
  七个人都笑了,智海方丈略带醉意地说:
  “二少,艳福不可享的太过,你如今可是有夫人管束了,小心回家叫不开门,在长安大街上过夜。”
  “我这位内人是最贤淑不过的了。”第文笑道,随即话题一转,“大师,听说贵寺戒律堂首座又失踪了?贵寺今年可真是流年不利,接连有两位首座失踪。”
  “是啊,”智海的酒意立时化成冷汗流出,“不过不仅本寺,今年是整个武林的背运年,听说不少门派都有人突然病故,无故失踪,也不知究竟是何故。”
  二人虽然声音不大,却是借内力发出。大厅中几百人无不觉得是在自己耳边说的一样,喧闹的人声立即消失得干干净净,如同被风吹走一般。
  第文执杯在手,站了起来,继续以平静的声音说道:
  “各位,第家虽还未退出江湖,却已绝意不再管江湖中事了。
  “江湖是江湖中人的江湖,更是在座诸位的江湖,希望大家能管好江湖的事,至少管好自己的事。”
  众人都惊愕地看着他,侧耳谛听,心里又都栗栗生惧。
  “近些日子来,江湖中突然无缘无故死了许多人,不少流言都说这是我第文所为。
  “我今天要向大家澄清这件事。这些人无论是失踪、病故还是被人杀死,都与我无关。
  “那些日子,丐帮张帮主就在我府中,可以证实我根本未出府门一步,张帮主,是不是这样?”
  “是,确实是这样。”张猛站起身说道,这也不是假话。
  第文只是请他证明自己未出府门一步,实际情况也正是如此。
  虽然证实此事和证明第文和那些人的死无关是两回事,但张猛已不愿意去做这种分辩了,丐帮一千多人的死亡才换来今天这种局面,他不愿有任何意外变故来破坏它。
  “二少,您这是多虑了。”武当掌教抱一真人笑道,
  “尊府已不再过问江湖中事,一切江湖恩怨也就都与尊府无关。
  “日后有人敢以往日的是非恩怨与尊府纠缠,我武当第一个放他不过。”
  “少林也算第一个。”智海方丈郑重道。
  “还有丐帮。”张猛厉声说道。
  其余众人都面面相觑,不知第文究竟是何意。
  一切事均属第一堂所为,这已是路人皆知的事,何必欲盖弥彰?何况第文重建第一堂后,处处以强势展现于众人面前,现今缘何执意撇清,这可是江湖中人所不屑的示弱行为,前后判若两人,难道是怕日后有人找后账,所以透逼少林、武当、丐帮三巨头作硬保?
  “我不是假撇清,”第文一一环视众人一遍,“我只是希望我关闭第一堂后,第一堂与江湖中人的恩恩怨怨也就此了结,不要再带到我第家来。”
  众人这才明白,第文是把自己和第一堂区分开来,凡属第一堂的恩怨都与他无关。
  这说法虽然有些勉强,但大家只希望能有一个自由自在的江湖过活,也没人想纠缠过去的恩怨情仇。
  况且第府不去寻别人的晦气,就已足够了,哪会有人吃了熊心豹胆,去寻第府的晦气。
  “我这样说并不是怕什么,也不是逃避什么,更不需要任何门派、任何人做我的保护。
  “相反任何人只要真的和我第文有过节,都可以光明正大地来找我,堂堂正正地叫阵。
  “我第文一定会按江湖规矩还出公道,绝不会以多欺少,以强凌弱。”
  “二少,今天可是贵公子的喜庆日子,您何必说这些江湖恩怨的事,不嫌有煞风景吗?该当罚一杯。”张猛见气氛过于紧张,忙笑着岔开。
  “这杯酒我领罚。”第文一笑把杯中酒干了,
  “诸位大概还不明白我的心意,我说这些话正是因我儿子而起。
  “我适才让大家都看到了他,我也是有后的人了。死了也不算不孝。
  “所以要清算过节的尽管来找我,尽管施展各种手段,只要是按江湖规矩来,不必担心遭到报复,因为我毕竟做过几天江湖人,也不可能没有任何恩怨。
  “但我儿子与这些事无关,我希望他能在一个安详、平和的环境里长大,不再像我的父亲、哥哥、侄儿一样遭到任何变故。
  “如果他无故失踪、得暴病身亡,甚至遭遇各种意外的变故,我都会怀疑与在座的和你们的门人弟子有关。
  “我会认定是你们的敌意引起的,那时不论怀疑到谁、怀疑到那个门派,第家将以全部的力量展开最血腥的报复。”
  众人都有些心寒胆战,觉得第府重又变成了阎罗殿一般,但也都理解第文的心意。
  他毕竟使得几千人丧命,这几千人的同门师长、兄弟姐妹岂不有十几万人,几乎遍及武林,他不怕自己遭到报复,却怕这些人用卑劣的手段来对付他的儿子,绝了第家的后。
  “二少,您话说到这份儿上,我张猛也说几句。这次本帮也有不少兄弟无故丧命,具体缘由已无法查清,也就虽他去了。
  “我张猛今天立誓:从我本人知道丐帮每一名弟子,永远不和第家为敌,不论处于何种缘故,如违誓言,有如此杯!”说完,用力掷杯,杯子立成粉末。
  少林、武当也都立誓碎杯,接着峨嵋、华山、泰山等几大门派也都如式而做,其余的人也都逐一站起,代表本人及同门、家人宣誓永不与第家为敌。
  而这些人代表的几乎就是整个武林,至少那些死去的人几乎都出自这些门派和家族。
  “多谢大家。”第文这才露出笑容。“今天晚上我请大家到天香阁吃花酒,有谁借故不去,就是与我第文过不去,咱们就在门外大街上公平决斗。”
  一场场春雨洗刷尽了大地的血污,一块块掩埋长眠者的土地上也长出了嫩绿的野草。江湖又恢复了原有的热闹、刺激却也血腥。
  “爹爹,咱们为什么总到这里来啊?”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欢蹦跳跃着,抢先踏上第家祖坟墓道前的台阶。
  第文跟在后面,两手各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大些的有五六岁,小的刚刚蹒跚学步。
  许飞卿跟在后面,怀里抱着一个胖乎乎的女孩,高高隆起的腹部显示里面又有一个新的生命。
  俞信率十几名侍卫成环形守卫在墓地周围,他看着主母的肚子,心中不禁暗笑:主人快把主母变成生孩子的工具了,一点时间都不给她留。
  “咱们是来看爷爷、奶奶、伯伯、伯母,还有一位你们没见过的小哥哥。”第文每当想起父母、兄嫂和侄儿,便会率自己的一家人来到墓地上,往日的血腥与恐怖依然常常令他在夜里惊醒,看到在一张张床上安然熟睡的妻子儿女,他怦怦乱跳的心才会安定下来。
  第府昔日昼夜开启的大门也早已永远关闭了,平时家人进出都走旁边的角门,只有七大门派的掌门到访,第文才会开启大门,到门前迎接。
  第家虽未正式退出江湖,却也只是武林中的一个家族了,而且对武林中的各种事不闻不问,视同膜外,只专心经营着各处的买卖。
  虽然不断有武林中人登门拜访,却大多只是怀着朝圣的心情来瞻仰这座昔日武林的圣殿。
  “爹爹,他们为什么把自己关在里面总不出来?不出来和我说话,也不和我玩儿,是嫌我不乖吗?”
  男孩抚摸着一块块墓碑,诧异的问。
  “不是,”第文心里一阵酸痛,“不是你不乖,而是他们在里面睡着了,看不到你。”
  “睡着了?怎么会睡这么长时间呀?小妹妹最能睡了,一天还能醒几次和我玩儿哪,他们睡觉为什么不回家睡啊?这里又冷又硬,多不舒服啊。”
  第文苦笑着看向许飞卿,许飞卿佯怒道:“第大,不许缠着爹爹,该你知道的会告诉你的。”
  男孩吐了下舌头,欢跳着跑开了。他不怕父亲,却怕母亲,因为母亲会结结实实打他的屁股。
  “二少,你说这一切真的都结束了吗?”许飞卿肃立在第一人的墓碑前,脸色略显苍白,“一站到这里,我总是有些怕。”
  “结束了,一切都成为过去了。但将来会有什么事却很难说,江湖就是个怪圈,进去容易,真要想完全抽身出来却很难。”
  “咱们不是已经完全抽身出来了吗?还会有人找咱们的麻烦吗?”
  “希望是这样。”第文充满爱意的看着妻子,安慰道,
  “你也不用怕,无论面对任何人、任何情况,咱们自保还是有余。”
  “我只想让孩子们快快乐乐地长大成家,不想再面对任何人、任何情况。”许飞卿叹气说。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许飞卿不禁身体一抖,急忙用力抱住孩子。第文循声望去,不知是什么人如此莽撞,敢在这块禁地跑马。
  “什么人如此大胆?”俞信早率人迎头拦截过去。
  “是给主人的八百里急件,十万火急!”一阵声嘶力竭的声音随风飘过来。
  “出事了?”第文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
  他环顾周围,孩子们都围绕在他身旁,好奇的看着越来越近的奔马。
  “十万火急也得下马。”俞信厉声喝道。和手下侍卫拔出剑来。如果来人试图硬闯,就连人带马截杀当地。
  “俞总管,请马上给主人过目,片刻耽误不得!”说完,来人已累得虚脱在青石板上。
  俞信取过信函,几步奔到第文面前,第文一看到信封,已知是地支亥字组发来的,心中已有不详的预感。
  第文伸出的手有些颤抖,他先看了看许飞卿和孩子们,犹豫着要不要接下这封信,尽管这是必然的。
  许飞卿向他点了点头,她虽然出身卑微,身世坎坷,却也早早就明白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条最浅显的道理。
  第文接过信函,他没有马上拆开来看,心里却已经确定:不管是什么事,他要退出武林的日期将要大大延期了……

  (完,感谢古龙武侠论坛“狂云”录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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