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千里寻夫

2025-06-13  作者：西门丁  来源：西门丁作品集  点击：

　　再一个时辰过去，丁毅推开窗子望外，斜阳照了进来，已近黄昏。街上行人如鲫，都是客商，斜对面的怡红院尚未开门，似一头怪兽般蹲在那里，随时择人而噬！巷口更是黑黝黝的，只见行人进去，不见出来，更是无底洞，似有无数杀手匿伏在内。
　　柳露莲啊柳露莲，你若有危险为何不高叫一声，教我坐立不安！他一对眼睛紧紧瞪着路人，始终找不到自己要找的人，却见到一张他不愿见到的脸，“冷杀手”冷玉霜！
　　冷玉霜虽不是排名在前十名，但她因为出道才两三年，名气未及其他同行，不过丁毅在多年前，无意中见到她杀人，她确是天生的杀手胚子，异日一定能挤进前七名，是故他一见到她，一颗心立即揪紧！
　　冷玉霜是否奉命来刺杀柳露莲？莫焦及尤七娘在道上已混久，认识的人自然多！徐飞羽也许认为用她更加稳当，却未料到去年，在岳阳他接一单生意，目标的家，跟她的目标的家，正好在隔壁，是故他俩便这样认识了！
　　冷玉霜的身子一闪便不见了，丁毅一急之下，由窗口跳了出去，却见她亦投进客栈！丁毅一颗心再提起，正想重新跃回房内，以逸待劳，正好见到柳露莲匆匆走过来。
　　丁毅惊喜地跑上前去，一脸关怀地问：“怎地到如今才回来？”
　　“刘家的人，一定要我在他们那里留宿，我费了好大的劲才说服他们。”柳露莲低声道：“请尊重我，众目睽睽之下，拉手拉脚有失礼仪。”
　　丁毅急道：“有一位女杀手刚刚投店，你由这窗子钻进去，先匿在梁上，我由大门进去，有话稍后再说！”他言毕立即由大门进去。
　　客堂里没有冷玉霜之影子，丁毅忙问掌柜，“刚才是否有一位妙龄女子进来投宿，面貌美而冷？”掌柜点点头，丁毅道：“那是我之旧友，在下正想找她，请问她住哪间房？掌柜，你不信可带我去，若她不认我这个朋友，我甘愿受罚！”
　　掌柜见他诚恳，遂亲自带他进走廊，正好引冷玉霜进房的店小二出来，掌柜便吩咐小二带路。丁毅与柳露莲住在东边，冷玉霜住在西边。
　　小二敲门，“姑娘，有你的老朋友找你！”
　　“是谁？”房内传出冷玉霜的声音，“我在扬州没有朋友。”
　　丁毅道：“是去年岳阳城的旧友，敝姓丁！寓居于此，恰见姑娘进店，特来叙旧，别无他意。”
　　过了一阵，房门才打开，她看了他几眼，才道：“且进来坐！”丁毅塞了一吊钱给小二才进房。
　　冷玉霜退得远远的，一对眼睛充满了警惕，双手下垂，随时拔剑，看着他关上门，冷冷地道：“萍水相逢，有何旧可叙？”
　　丁毅道：“岳阳一役，承姑娘相助，在下才可全身而退，心怀感激至今……”
　　冷玉霜冷冷地道：“彼此彼此，各不亏欠，不必言谢，我相信你亦非因此找上门来，明人不说暗话，请直言！”
　　丁毅略一沉吟，开门见山地道：“在下要退出江湖，但却不断遭同行追杀，是以想问你一句，你这次的任务是否要杀我？”
　　冷玉霜诧异地道：“竟有这等事？不是要杀你！”
　　“在下再斗胆问一句，你是否要杀田鹭飞的夫人柳露莲？”
　　冷玉霜沉吟了一下，反问：“你跟她是何关系？”
　　“她两次救我性命，在下答应陪她找到田鹭飞！奇怪的是她与世无争，不知为何有人雇杀手要杀她！”
　　冷玉霜道：“我不是来杀她，你可以放心。”
　　“如此在下便放心！冷姑娘，有机会在下还想请你吃顿饭，大家交个朋友！”丁毅尚怕她不肯说实话，“反正在下已退出江湖，从此之后不会跟你争生意。”
　　冷玉霜微微一笑，似枝头含苞的花蕾，突然绽开般，“这种生意多得很，再多一倍的杀手，也没有影响，谁在乎多你一个。”稍顿问道：“你几时请我吃饭？”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如何？不过我还有一位朋友，咱们三人……”
　　冷玉霜摇头道：“是田夫人吧？你若有诚意，咱们两个便吃个便饭，就在我房内，若有别人在场，这饭吃不吃也无所谓！”
　　丁毅沉吟道：“主随客便，不过我得过去跟她说一声……”
　　“不，吃了饭我便得离开此处了，我信得过你，那是因为去年你有机会杀我，也有机会占我便宜，你居然有君子风度！但你的朋友如何，我可不能相信她！”冷玉霜道：“我做事从不勉强别人，你自己掂量。”
　　“悉从尊便！”丁毅开门探首叫小二，他一口气点了五六个菜，外加一壶酒，“速速把酒菜送进来！”
　　冷玉霜甩掉弓靴，盘膝坐在床上。丁毅只好坐在椅子上，“我很想知道你为何在黄金时期退出江湖？”
　　“我在道上混了六七年，早已腻了，你就不一样，出道两三年，那是雄心最壮的时期！”丁毅轻叹一声：“当杀手只有一个好处，赚钱最快，但害处则数不尽。”
　　冷玉霜道：“你是前辈，可否指点指点我这位后辈？到底坏处有多少？”
　　“其实你也清楚，危险，整天生活在紧张之中，行动拘束，不能挺胸做人，不敢暴露身份，甚至连正常人的生活，你也不敢过，你会在当杀手期间嫁人生子吗？”
　　冷玉霜双眼一黯，但随即道：“世间有甚么生意可以令你三数年间便成巨富的？为此付出点代价，也是应该的！赚了钱以后要怎样生活都成！你没试过穷日子的痛苦……”
　　丁毅哈哈笑道：“你曾否听人说过，有富家子弟当杀手的？你应该已有数万两银子，这辈子花不完，你说……”
　　“没有这么多，我手头上的银子还不足万两，若我赚够两万两，便学你退出江湖！”
　　“不可能！你已干了两三年，哪会赚不到一万两银子！你的伢子收取的佣金未免太高了吧？”
　　“当然没有可能，我会让人欺侮吗？只因以前家里做生意失败，欠了人家很多钱！再干两年吧，我也另有打算，不过这生意实在好赚。”
　　“失手被杀，到头来一场空，同行已有许多前鉴，所谓见好即收，那才明智！”
　　说着话，小二已把酒菜送进来，冷玉霜自床上跳下来，斟了两杯酒，举杯道：“多谢前辈指点，后辈先敬你一杯！”她等丁毅干了，又问：“依我看你金盆洗手，必定另有原因，若我没有猜错，一定是女人，只有女人才能在短时间内改变你！”
　　丁毅呆了一呆，缓缓地坐下，冷玉霜嫣然一笑，“你可以不吿诉我，但我自信已经猜着！她会爱你吗？何况你曾经是位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只要当过杀手，以后也难以过正常人的生活。”
　　这几句话，像毒箭一般，一支支射进丁毅的胸瞠，他只觉心房一阵麻痺，刹那间，脑海里一片空白，双耳只闻嗡嗡之声，他实在低估她了。


　　柳露莲一直窝在丁毅房中，久候不见他回来，心里如窝了一团火，烧得她又焦又虑，如坐针毡，“他不会出事吧？我要否出去找他？”
　　“不可，万一他回来找不到我，情况将更糟！”
　　天下间最难受的，莫过于等待你所关心的人，忽然，柳露莲心头一动，不由暗自忖道：“我为何这般关心他？这……也正常，他救过我，又要帮我去找丈夫，又暗中保护我，我若不关心他，还配当大侠的妻子吗？”
　　想到此，她心头稍安，但又开始在房内踱起步来，忽然房门被人敲响，她一阵风把门拉开，只道是丁毅，脱口便问：“你去哪里？”
　　不料敲门的却是店小二，小二一怔，问道：“姑娘，你怎会在此？那位客官在西厢请客哩，我是送洗脸水来的，姑娘要吃饭吗？小的替你张罗……”
　　“不用啦！哪家的菜都比你们这里的好吃！”柳露莲像一头受伤的豹子般跑了出去。
　　华灯初上，正是扬州城最热闹的时分，灯红酒绿，呼幺喝六，龟奴的拉客声，小贩的叫嚷声，让柳露莲烦得脑门发胀！
　　柳露莲鼓着一口气，专往人少之处走去。忽然心头一动，“哼，他在风流快活，我自己不会去找处好地方，好好吃一顿？”
　　正在找寻饭馆时，忽然一个猥琐的汉子在巷口摇头摇脑。此时的柳露莲已非昔日之吴下阿蒙，她一对凌厉的目光立即盯上他，迫得他乖乖走出来。
　　“你鬼头鬼脑的，打甚么坏主意？”
　　那汉子打恭作揖地问道：“请问夫人，可是田大侠的妻子？小的是刘家的下人，咱老爷要咱们到处找你，又不知道你住哪家客栈，刚才在巷口经过，觉得夫人有点面善，但今早在门内匆匆一瞥，不敢肯定……”
　　“你们老爷找田大侠夫人有何急事？”
　　“啊，你果然就是田夫人！那就好啦，请跟小的回去，老爷说有十分要紧的事要吿诉你，但他不肯吿诉咱们下人何事。”
　　“我就是田夫人了，你先回去吧，我随后便去府上！”
　　那汉子眼珠子一转，随即低声道：“夫人，老爷不在家里，去了杨二侠家，也许是杨二侠听到田大侠的甚么消息……你人生路不熟，还是让小的带你去，走吧，也好让小的领领功劳。”
　　“那好，你在前面带路吧！”
　　“多谢夫人！”汉子欢天喜地转身迈步，当他抬步时，上身突然向前一俯，后腿向柳露莲小腹倒踢而出，只见靴尖露出一截三寸左右长的刀锋！好家伙，原来靴里还有乾坤。
　　“你找死！”柳露莲反应比他更快，上身向后一仰，她右腿飞起，正踢中其膝盖，只听那汉子怪叫一声，身子趴倒地上！她踏前一步，左腿踩在其背上，“你是谁？是谁指使你行刺我的？”
　　那汉子不吭声，柳露莲低头一望，只见他满脸黑气，竟然服毒自绝，正在诧异之际，“嗤嗤”两声响，柳露莲立即转身，同时把长剑抽了出来。
　　小巷里跳下两名蒙面大汉，正向她迫过来，柳露莲再一回首，巷口又来了两位持斧的大汉前后夹攻，一共四位，这一次柳露莲只能独自应付了，她先吸一口气，一名持刀大汉已先扑过来！
　　柳露莲心知不先解决一两个，后果堪虞，是以右手长剑一撩，左手藉身子之掩饰，摸出两柄飞刀来，趁后面的人尚未赶上来，她左臂猛地一振，两柄飞刀急速射出！由于距离近，那汉子又猝不及防，登时被射个正着！
　　惨呼声中，柳露莲一个风车大转身，左手一扬，“你也吃我一镖！”
　　那持斧的汉子吃了一惊，急忙挥斧遮住面门，柳露莲长剑向后挥出，右腿一抬，踢在持斧汉子的胫骨上，只痛得他怪叫起来！
　　柳露莲一出手便连伤两人，精神大振，边斗边问：“你们是甚么人？是谁指使你们的？”
　　另一个持刀的汉子冷哼一声：“臭婊子，待你死了之后，老子自会吿诉你！”他回首喝道：“受伤的退后！”刚才四个人，在小巷内，反而互相掣肘，予敌可乘之机，如今四去其二，前后各一人，威力更大，柳露莲反而没有刚才之轻松。
　　三人翻翻滚滚斗了三四十回合，柳露莲月来经验及阅历大增，功夫比往昔不知高出多少，且学了丁毅几招应急救命之绝招，形势逐渐稳定下来。
　　“你们不肯说，姑奶奶只好请你们到阎罗王那里报到了！”
　　“臭婊子，咱们就算死于此处，你也活不了多久，要杀你的人还有几批，你跑得了今日，跑得了明天吗？”
　　“那就难说得很，姑奶奶命大得很，这些日子来要杀我的人，不都是比我早死吗？你们再不招供，姑奶奶便再不客气了！”
　　那两个大汉不吭一声，咬牙苦斗，激战中，只见柳露莲一剑急劈持斧的汉子，那持刀的见她胁下露出空门，心头大喜，尽力一刀劈去！
　　这一刀他使得又凶又猛又急，整个人都俯前，突见柳露莲迅速踏前一步，长剑内收，反手一刺，同样左掌向持斧的汉子一扬，“吃我一镖！”她惊退持斧的汉子，刺伤持刀汉子！心想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正想突围逃逸，忽然头顶上风声急响，她大吃一惊，斜飞越过持刀汉子的身子，凌空回首，只见屋顶上跃下一人。
　　那人一身紧身黑衣裳，身材纤细，竟是一位女子！她一击不中，脚尖在持刀汉子肩上一点，又向柳露莲射去！
　　柳露莲见逃不掉，索性转身挥剑，首先发动攻击，“你们还有甚么人，全给姑奶奶亮相吧！”
　　那女子年纪看来不大，但冷若冰霜，脸罩杀气，动作矫捷，只冷冷地道：“少说也有一二百个，你杀得了姑奶奶，他们自然会出来！”她招式凶狠准确，招招指向要害，柳露莲不问也知她又是名杀手。
　　柳露莲只几个照面，便已岌岌可危，千钧一发之际，突见屋顶上又跳下一人来，脸上戴着一个狰拧的青铜面具，身材纤细，跟那名女杀手不相上下，喝道：“不可抢我生意！”
　　先来那名女杀手，突然弃了柳露莲，道：“让给你！”她一退再退，长剑倏地反手倒刺，正中背后那名黑衣大汉的心窝！
　　戴面具之杀手回头道：“你干甚么？”
　　“哼，一宗小小的生意，你我两人平分，所赚已经微薄，还要跟他们分，你肯干，我可不肯！”
　　先来那名女杀手，忽然提高声音喝道：“别跑！”倏地跃起越过戴面具之杀手及柳露莲，原来还有一位黑衣大汉，见势头不对，连忙抽腿逃跑。
　　戴面具杀手冷笑道：“你倒会挑便宜的干！放着正点子不杀，却去……”他话没说毕，眼光经已大变，“你，你……这般贪财？”
　　原来那名女杀手，倏地凌空折腰，长剑急刺戴面具杀手之肩膊，由于距离极近，手臂微伸，剑刃便已刺进其肩膊，一进半尺多，直至碰到骨头才止住，戴面具杀手怪叫一声，长剑向上拚死刺去！
　　先来那名杀手，早已借剑上之力，向屋顶射去！戴面具女杀手双脚一顿，亦拔身跃起，“哪里逃！”眼看即将至屋顶，上面突然洒下一片暗器，戴面具女杀手受重伤，手臂挥动不灵活，连中几件暗器，如断线风筝般，直摔下去！
　　“叭！”后脑着地，洒了一石板的血，先来那女杀手亦随之跃下，一脚踏在其胸瞠上，俯身用力抽出附在肩上之长剑。
　　变生肘腋，柳露莲竟然忘记了逃跑，刚刚回神，那女杀手已抬起头，对她嫣然一笑，“不必害怕，我是来救你的！”言毕又去扯那已死杀手之面具。
　　“你，你是来救我的？贱妾并不认识你！”
　　“是丁毅求我救你的。”原来她便是冷玉霜，只听她又道：“吿诉丁毅，这名杀手似是‘新罗刹’，并请他注意，应该还有一名女杀手，伺伏在附近。”
　　柳露莲大着胆子问道：“你怎知道？另一名女杀手是谁？”
　　“不是我！”冷玉霜轻笑一声：“你只要吿诉丁毅，他便会替你分析！快回客栈，他若等不到你，可会到处找你……”话音未落，人已急射而去。
　　柳露莲怔怔地望着她之去向，刚才对丁毅一腔怒火，此时却恨不得立即与他相会，是故急急返回客栈。
　　果然丁毅正在着急，一见到她，劈头便问：“你去哪里？难道不知道危险？”
　　柳露莲撇撇小嘴，“你不是请人保护我吗？还担心甚么！”
　　丁毅一怔，拉着她进房，“我几时请人保护你？快把情况仔细吿诉我！”柳露莲便一五一十将经过吿之，丁毅嘘了一口气，“原来是她，大概是她刚好遇上，拔刀相助，我并没有求她保护！此姝太聪明了，若是敌人，太可怕了！”
　　“她也是名杀手，不错吧？你们是好朋友？”
　　“好朋友？杀手也有好朋友？不过是凑巧互相帮了一次忙罢了！有关杀手的事，请不要多问，倒是她的话，需要仔细推敲一下！”
　　柳露莲问道：“那‘新罗刹’很厉害？”
　　“我只略有听闻而已，对她不清楚！她也是徐飞羽请来的，尚有一名女杀手，应与她也不熟悉。”
　　“你怎知道？”
　　“‘新罗刹’显然不知其合作者，只知是个女的，而从未见过面，因此才会误会冷玉霜是其同伴，冷玉霜亦是由此判断她有一名女同伴。”
　　这道理很简单，柳露莲缺阅历，一时想不通，听后粉脸发红，忙岔开话题，“你今日有收获否？”
　　“我已写了信去跟阿密联系，但还没有消息。夫人，你晚上睡觉时，必须小心，我怕他们会在半夜突袭！”丁毅反问：“刘家瑞那里有没有消息？”
　　柳露莲长长叹了口气，道：“他说拙夫并没有去找他，而他亦不知他曾来过扬州，唉，真想不通他到底去了何处？是在逃跑，还是潇洒地到处闲逛！”顿了一顿续道：“不过他答应我，替我打探消息，着我明天下午，再去刘家讨取消息。”
　　丁毅道：“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若有意外，请即高声呼叫！”
　　柳露莲点点头，默默地回房，丁毅立即换了一套夜行衣，自窗口翻上屋顶，伏在屋脊后，居高临下，只见四周灯光点点，丝竹声仍不时随风送来，扬州之繁华，果然名不虚传。
　　忽然，冷玉霜冷艳动人之倩影闯进脑海，丁毅呆了一呆，忖道：“她为何要假我的名救柳露莲？”刹那间，柳露莲之倩影亦闯了进来，两个影子交相纠缠，忽浓忽淡，他之意志力已为两道影子所控制，哪顾得了下面之情形！


　　柳露莲回房之后，一样睡不着觉，她不断问自己，“他晚一点回来，我为何会生气？为何我听那冷玉霜说是丁毅求她来救我的，心中便不舒服？”
　　答案她实在不敢想象，“难道我已开始喜欢他了？否则他的一切，我为何这般在意？不会的，我已有丈夫，而且鹭飞还这般爱我！他有甚么好？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罢了！一个只追求金钱的人，他怎比得上我那鹭飞？”
　　话虽如此，可是丁毅的影子还是闯进其脑海里，挥之不去，心中不由又想起他之种种优点，以及田鹭飞对她之冷落。
　　她胡思乱想，左思右想，心乱如麻，更加全无睡意。忽然她目光一转，只见窗外现出一个人影来，似在偷窥，她经过几番风波，比较沉得住气，乃闭住呼吸，佯装睡着觉，右手紧紧抓住剑柄。
　　“勒勒”，窗子被人慢慢推开，自外钻进一个黑衣蒙面人来，蹑手蹑脚，走向床前，缓缓提起刀来，说时迟那时快，床上之柳露莲左手一扬，被子已向那人头顶罩去，右手将剑拔出！
　　那人显然料不到柳露莲还没睡着，竟然会等到最危急之情况下才出手，是故一时之间，猝不及此，连忙向后急退。
　　与此同时，柳露莲自床上弹起，双手握剑，向来人急射过去！那厮目光为被子所阻，竟会看不到柳露莲之动作。猛觉小腹一阵冰凉，低头一望，只见剑刃刺进自己小腹，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用力扯开被子，挥刀急砍！
　　柳露莲凭手上之感觉，已知剑刃最少刺进对方肉内四五寸，一见对方扯被子，便用力向左一拉，硬生生将对方拉开两步，使得刺客的刀也失去了准。
　　柳露莲拔出剑来，指着对方，冷冷地道：“快报上名来！”直至此刻，丁毅才听到响声，跃了下来，同时晃亮了火折子。
　　只见刺客不断后退，左掌捂住小腹，脸色苍白，但五官端正，是位美丽的女杀手，“你，你……”
　　丁毅冷笑道：“你再不识相，将死得更惨，快说是谁雇你来的！此刻止血还来得及，否则，哼哼……”
　　那女杀手道：“是徐飞羽雇我来的……”
　　“你叫甚么名？”
　　“饶明珠……刚出道不久，请前辈多多提点……不，你快让我止血，我肯与你合作。”
　　“好，我让你止血，把刀抛下再说！”丁毅未曾闻过其名，又见她还十分稚嫩，料她刚出道不久，却不敢大意，“徐飞羽叫你跟新罗刹一齐行动？”
　　“是的。”饶明珠抛掉柳叶刀，撕下衣袖，用力包扎起来，但伤口实在太深，血根本止不住。
　　丁毅叹了一口气道：“你躺在地上，我替你疗伤，你若不相信，便别想活了！”
　　饶明珠只稍为犹疑了一下，便躺在地上，丁毅小心为上，先封住其麻穴，再将其伤口四周之穴道封住，最后洒下大量之止血散，待血渐渐止住，丁毅再用一块大药膏将伤口封住，然后用自己之汗巾紧紧扎住。
　　柳露莲第一次将人伤得这么重，刚才在生死关头，义无反顾，此刻却觉不忍，低声问道：“你说她还有救吗？”
　　“很难说，这得看她造化了，而且即使治好，最少也得在床上躺一个月。”
　　饶明珠因失血过多，一张脸更加苍白，人亦呈半昏迷状态，丁毅解开其麻穴，问道：“外面还有没有你之同伴？”他见她轻轻摇头，便握住其手掌，运功将真气渡过去，助她护住心脉，“你若想活下去，自己必须有求生之意志！吿诉你，新罗刹她可没有你之好运，上半夜已死了，你好好休息吧！”这刹那，柳露莲才觉得丁毅心肠其实并不坏，又见饶明珠已睡着，乃柔声道：“你去睡吧，今夜料能平安，让我照顾她。”
　　丁毅微微一笑，“我怎睡得着？还是你去睡吧，我替你俩把风，天亮之后，才换你值班。我怕她明天会发高烧，还得替她找个高明的大夫，更怕她之肠子已断，若是延医者，恐怕撑不了多久。”
　　柳露莲坐在床沿靠着他，猛地觉得自己跟那女杀手一般，亦无依无靠，“放心吧，就算死了，你也没有错，你不杀她，此刻倒在地上的便是你。”
　　柳露莲道：“咱们不如抱她上床睡吧！”丁毅独自抱她上床平放而下，再盖上被子，柳露莲竟靠着他的肩膊，过了一阵便睡着了。丁毅一颗心立即急跳起来，鼻端嗅到一股令人陶醉的体香，觉得世上最大之享受，莫过于此，他一动不动，恐怕惊醒她，一直至窗子已发白。
　　忽然饶明珠模模糊糊地道：“水……渴……水……”声音虽轻却惊醒了柳露莲，醒来便嗅到一股浓烈之男子气息，她粉脸一红，连忙长身道：“我去叫店小二送水进来。”
　　不料却让丁毅一把拉住，“你不要出去，我去要水，顺便找个大夫来。”他亲自提了一壶温开水进房，再走出大街找大夫。
　　此时，早已日上三竿，街上人来人往的，丁毅拉了一位老头，问他全城最好的三位大夫名字及地址，按住址去聘请，他出手阔绰，大夫听了之后，提起药箱，便随他去找另两位，不到半个时辰，便把扬州城最好的三位大夫请来。
　　可是他进房只见到床上躺着饶明珠，却不见柳露莲，他还不在意，只道她去买早点，便请大夫就诊，大夫将饶明珠之布条及药膏扯开，开始会诊。
　　丁毅恐饶明珠受不了痛苦，封了其晕穴。三位大夫会诊了一阵，道：“她肠子已破，幸亏没有食物，这还好办一点，预先将其肠子缝好，再缝伤口。”
　　“三位便宜行事，请尽力而为，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医者父母心，少爷请放心。”
　　丁毅道：“三位请动手，在下出去备点心。”他走出大堂问掌柜，掌柜却表示没见到柳露莲离开。丁毅立即升起一种不祥之念，连忙在客栈里找寻，哪里还有人影？他这一急，非同小可，发疯似地跑出街去。
　　扬州城在凌晨一段时间的“休息”，此时才渐“苏醒”，街上人来人往的。丁毅胡乱地在大街小巷里寻找，哪里有柳露莲的影子？他怀着一丝希望，再回小客栈，先向后找，仍未有其芳踪。丁毅连忙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坐在柳露莲房内沉思，可是任他想破了脑袋，亦料不到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