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综合疑点
2025-06-13  作者:西门丁  来源:西门丁作品集  点击:

  长安曾是最繁盛的地方,经过朝代之更换、时间之冲刷、战火的洗礼,如今虽仍是个大地方,但已无昔日之光辉。
  长安有不少马匹来此经商交易,街上还有卖小食物的,空气中透着异香,但乐满天之心情却十分沉重。
  十六罗汉兼程赶路,曹建树必定尚未抵达,乐满天不知俞少英方面之意思,心急如焚。
  到了崆峒,要不要开杀戒?
  舍小义取大义,这种道理人人会讲,但做起来却不容易。
  从长安到崆峒山,尚有七、八百里路,可恨的是大智菩萨一见到他们便下令立即上路,改在宝鸡集合,他自己则殿后。
  乐满天只得在长安城留下三、四个暗记,然后一口气赶到宝鸡城。
  到了此处,已是一派大西北之风貌,才秋天,一阵风刮过,已是漫天黄沙,人烟稀薄,一片荒凉景象。
  城内并无像样之客栈及饭馆,大智菩萨指定集会的那家客栈,名唤紫气,名字十分气派,但比起沿途所居住之客栈,已有天渊之别。
  乐满天第一个到达紫气的,却发现客栈内只有他一个住客,回心一想方知道,表面是次行动只有十八人,其实早有先头部队部署一切。
  他刚进房洗了澡,便见罗云佛祖及许信德先后到达。到吃晚饭时,十八个人已先后集齐,而紫气客栈,亦只有他们十八个住客,是故吃饭时,也只有他们十八个。
  店小二及掌柜在上了酒菜之后,便被赶到外面去,大厅关得死死的,乐满天便知道今晚必有重大的计划要宣布。
  酒过三巡,果见大智菩萨站了起来,他先清一清喉咙,然后道:“从现在开始,咱们吃喝行动,全部在一起,谁也不许离队,否则作叛徒论。”大厅内之气氛立即沉重起来。
  “明天早上,咱们便出发去崆峒山,路上由广目天王带头,罗云及长眉殿后,本座居中策应,一切行动听指挥!有人不明白或反对否?”
  十七个人没一个吭声,只听许信德问道:“大智菩萨,请问咱们是否直接杀上崆峒山?”
  大智菩萨不悦地道:“不必你操心,本座自会宣布。”他目光锐利,在众人脸上扫过,然后续道:“咱们是明挑着上山踢场!但行动前,请诸位用黑布蒙住面。”
  长眉罗汉干咳一声,也问道:“以咱们十八个人,能全歼顽敌么?”
  “本座岂会做无把握的事?打无把握之战?长眉,你是否害怕?”
  长眉罗汉道:“罗汉无一个是怕死的,我亦相信菩萨之能力,但崆峒派的弟子虽不多,他们却少到江湖上走动,是故通常保持有百人以上在山上,咱们十八个能保证,此役没有漏网之鱼?”
  “本座不在乎此,我只要陆飞舟及其师兄弟之首级!这一代的人解决了,就算跑几个喽啰又算得了甚么?”大智菩萨稍为提高声调:“你们都听着,谁杀了陆飞舟,便记一次大功。上山之后,广目天王仍为先锋,直至紫云殿为止,方为本座指挥!都清楚了否?”
  其实他只是说了个大概,详细行动一点也没透露,但乐满天由其眼神推测,其实他早已成竹在胸,却故意留一手,可见此人城府之深沉。
  十八个人,十八匹快马,奔驰在黄土路上,就象是十八支长箭般。
  七百多里路驱两天半,第三天傍晚便已到崆峒山附近。大智菩萨突然下令,三人组分散行动,一个时辰之后,再集中,但各自备干粮食水,把马匹藏好。
  看样子,大智菩萨真的不怕暴露,否则大可以把速度放慢,天入黑之后方抵此。一个时辰之后,天色已黑,众人再到分散之处,十八匹马已不见。
  大智菩萨一声不吭,挥手着广目天王带路,他们抄小路进山。
  进山之后,乐满天方知崆峒山之大,就算大模大样进山,亦不一定会暴露。
  “点火!”
  经过一座山后,大智菩萨派两个罗汉随广目天王先去,其他人则停了下来,开始分组,大智菩萨自为一组,长眉罗汉和罗云罗汉一组,余下的十二人则分成四组。
  他以树枝代笔,在沙上划出紫云观之地形图来,崆峒虽属道教,但以俗家弟子为多,历代以来,武功亦以俗家子弟比较出息,出家弟子住在紫云观后,俗家弟子则住在观两旁之房舍。
  大智菩萨要三人一组的四个小组,分东南西北杀进去,他与长眉罗汉、罗云罗汉则作照应。
  最后还把陆飞舟及崆峒派武功之路数仔细解释了一下:“还有一点,大家必须小心的,乃崆峒派之暗器功夫十分到家!万一失败,你们须由这条路下山。”他用树枝又在地上指指点点。
  “还有没有疑问?”大智菩萨见大家都已无疑问,便长身道:“广目天王已在路上标出箭头,表示前进之方向,咱们跟着他之标示前进,到了紫云殿前两里才分开。如今先蒙上黑布,起程!”
  崆峒山脉山连山,峰连峰,幸亏罗汉们都有一身武功,履险山如同平地,速度十分之快,走了个多时辰,路上之箭头突然分成四个方向。
  大智菩萨忙道:“大家依自己要走之方向走,由此开始便有崆峒派弟子进出,务必小心,不可暴露,万一避不了,杀人动作必须干净利落,以免惊动别人。”
  乐满天和另外两个罗汉——白斑及赤发,弓着腰急走,他们负责由后殿杀进去,路上果见有人巡逻,但山上石头颇多,天色又黑,易于躲避,终于来到目的地前。
  只见黑暗中蹲伏着似怪兽般之道观,观内有昏黄之灯光射出。
  山上秋风颇劲,隐约传来风铃之响声。白斑低声问道:“林兄,咱们如今怎办?”
  乐满天咬咬牙道:“杀进去!”
  乐满天比白斑及赤发还勇猛,他动作快,手法干净利落,一口气打倒三个崆峒派弟子,三人之行动方败露。但白斑及赤发即自两侧杀上去,格杀了那个呼叫的崆峒派弟子。
  与此同时,其他三路人马亦先后杀进紫云阁。当乐满天三人冲进后殿,前头已响起一片厮杀声,紧接着,观内钟声“咚”地响了一记,估计敲钟示警的道人已遭杀害。
  乐满天挥舞着单刀,势头极猛,一路冲进去。其实他刀势看来虽猛,却不玄妙,仗着内力精湛,将对方之兵刃磕飞,对手自然而然会后退,空出一条路来。
  乐满天亦不多杀生,只往大殿闯去。但他背后那两人可不同了,出手凶辣,无一不欲置对方于死地。
  乐满天咬咬牙,只当作不知道,连过五关,终于杀至大殿。他心中不由暗道:“怎地崆峒如此不济?难道他们事前没一丝警觉,只派些脓包值夜?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大殿上吊着五盏长明灯,虽不太明亮,但对练家子来说,这样的光线经已足够。
  只见大殿内有六、七对人在厮杀,其中一位老道,一枝拂尘使得出神入化,估计他便是崆峒之第一道人元坤,在崆峒派里,武功仅次于陆飞舟。
  跟元坤厮杀的是一位叫独眼之罗汉,他同伴单足见他不敌,拄拐上前助阵,以二敌一,方稳住阵脚。
  乐满天目光横掠,不见陆飞舟,心中暗喜,他大喝一声,杀了上去,斜刺里飞来一位中年道人,以剑拦住他,乐满天冷笑道:“你自己要找死,可怪不得我!”
  他单刀使出“彭家五虎断魂刀法”,先守三招,见对方武功与罗汉只在伯仲间,便开始反击。
  “五虎断魂刀”易学难精,似拙实巧,乐满天深得个中精髓,一连七刀,把道人迫退三步,乃喝道:“你非我之敌手,叫陆飞舟来受死!”
  那道人大怒,反唇相稽:“凭你也有资格要咱们师叔出手,先让道爷掂掂分量再说。”他长剑急刺,拚死急攻。
  此刻,远处亦隐隐传来厮杀声,乐满天心中奇怪:“果然大智菩萨另外布置了伏兵,难怪陆飞舟被缠住过不来了。”
  他目光一瞥,见大智菩萨匿在殿顶偷窥,便猛吸一口气,集中精神应敌,如此一来,那道人登时不支,“嗤”地一声响,道袍已被割裂一道口子,紧接着,乐满天手腕一翻,刀锋又在其腕上割过。
  “叮当”一声,长剑落地,道人抱腕急退,高叫道:“还不再传警!”
  乐满天迫退道人,又去助许信德:“许兄,这个杂毛让给小弟。”
  许信德的对手颇强,正在吃紧,闻言忙不迭退位给他:“杂毛,你们若识时务者,便快快投降,否则管教你们片甲不留。”
  那道人冷笑一声:“就凭你们十来个人,便想收服崆峒派?笑话!”
  “那你便先上路吧!”乐满天嘴上说着话,手上一丝也不放松,一招“白虎守山”,寓守于攻,将道人的两剑化解。
  那大智菩萨在顶看见,心中亦暗暗喝采:“看来这小子之武功,实不在降龙、伏虎之下。”便更加注意他。
  乐满天大发神威,一口气十七刀,又伤了那道人,不料那道人十分顽强,受伤不退,反而更加拚命,全是进手式,将自己的安危抛于脑后。
  这是两败倶伤之打法,正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敌,又谓狗急跳墙,乐满天倒不能不小心。
  毕竟乐满天武功在对方之上,一时未能得手,只是不忍下杀手而已,但对方一拚命,他便不能不为自己着想了。
  主意一打定,便全力反攻,招招均是“五虎断魂刀”之绝活,“噗!”乐满天刀刃过处,那道人之前臂连长剑一齐落地,旁边的小道人立刻将他拉下去。
  乐满天大笑:“还有哪个不怕死的要来?”
  他见无人作声,便向单足罗汉走去,道:“佛兄,请把这杂毛让给小弟。”
  单足及独眼在元坤之拂尘下,仍然守多攻少,闻乐满天说话如此狂妄,心头有气,便双双跃开,心中均暗自庆幸:“小子便要讨死,大爷何必阻拦?”
  乐满天抱刀问道:“道长如何称呼?”
  那老道厉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唯有见个真章,道甚么姓名?”他手臂一抡,拂尘迎头击下。
  乐满天双脚一错,闪开二尺,回了一招“白虎探爪”,刀尖反扎其胁下,迫得元坤攻势不能一气呵成。
  元坤也同样错步,拂尘在内力催迫下,束成一团,马尾直刺其双眼。
  乐满天知道此招之厉害,假如自己掉以轻心,只低头闪避者,其马尾又将立即散开,迎头击下,是以倏地倒退。
  元坤喝道:“鼠辈哪里跑?”大步赶上,拂尘又击出,好个乐满天轻啸一声,拔身跃起,上了横梁,元坤大怒,也跟着跃上去:“就算你上天入地,贫道也要收拾你!”
  老道大概气昏了头,失去了出家人之风范。
  不料他刚跃起,乐满天又自另一端跃下来,老道大怒,拂尘在横梁上一扫,借力换气,凌空改变方向,突使“千斤坠”也降下来。
  不管他反应如何快,始终是乐满天比他快一步,就差那一点点,便足够了。
  元坤下得急,持拂尘之手臂尚高举着,乐满天双脚刚站地便即又斜飞起来,双方都使上了劲,速度极快,电光石火之间,两人已碰上。
  乐满天胜在藉踏地换气,攻击的又是元坤的双腿,是故,待元坤后来也惊觉到危险,但已来不及闪避了。
  “卡察!”白光过处,元坤的一条大腿已被乐满天之刀网卸了下来。
  乐满天一刀得手,身子下坠,又在地上向旁滚了一下,然后长身,而元坤也几乎与他落地,却一跤摔倒于血泊中。
  乐满天心头一阵难过,脸上却装出笑容:“如何?牛鼻子你还能一战吗?”
  元坤几番欲长身而起,却未能如愿,气得他戟指大骂:“臭贼,道爷就算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乐满天哈哈笑道:“老子是罗汉,专门治鬼的,又怎会怕你这缺腿的鬼?”言毕又是一阵狂笑。
  殿顶上也传来一阵大笑,接着大厅内多了一个人,大智菩萨道:“斩草除根,不可迟误!”
  乐满天心房似中了一剑般,但他曾接受过长期艰辛的训练,练就了表里不一的功夫,只见他眼露出凶光,厉声喝道:“牛鼻子,你要自尽,还是要少爷动手?”
  “不必劳驾了!”元坤视死如归,戟指骂道:“你们这些狗贼,残害正道,有违天和,绝不可能达到目的,稍后便看看你们的报应!”
  大智菩萨喝道:“放屁!本座此来之目的便是取你狗命,如今谁能阻挡得了我?”
  乐满天见自己不动手,大智菩萨也不会放过元坤,更怕他死前受到折磨,是以冲了上去。
  不料元坤比他更快一步,双眼尽是怨恨之色,倏地翻起左掌,“噗”地一声,击碎自己的天灵盖。
  乐满天去势登时止住,悻悻然地道:“算你知机。”抬头一望,其他道人不是被杀,便是投降。
  只听大智菩萨问道:“你们掌门呢?”
  众道人低声诵经,只有一个结结巴巴地道:“他……他在下面……
  就在此刻,突闻一道尖锐的啸声在外面响起,大智菩萨急道:“走!”当先向殿门飞去,其他人均尾随其后,刹那间,走得干干净净。

×      ×      ×

  乐满天走在最后面,他忍不住回头看了元坤一眼,心情之复杂,无以复加,心中暗问,舍小义而取大义,到底对不对?更重要的是取不取到大义?
  杀不了“佛祖”,一切都是空谈!甚至今后自己亦难以在江湖立足。
  紫云阁外是一座广场,广场前之两侧,倚山建了不少屋舍,那便是崆峒派俗家弟子之住所。
  广场上,大殿前均有人捉对厮杀,长眉和罗云那一组,已比他们先至,地上躺着不少尸体,但一眼望去,死的绝大多数均是崆峒派弟子。奇怪的是居然也有几个衣衫褴褛的汉子之尸体。
  广目天王之对手乃一老丐汉,见殿内拥出一批敌人来,急忙道:“崆峒派的弟子们,快跑!所谓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他话未说毕,一棒迫退广目天王,转身便往山下奔去,他动作轻疾,如弹丸般跳跃,眨眼间便已走远。
  那些崆峒派弟子以及几个乞丐见状亦连忙舍弃对手逃跑,形势顿时逆转。
  大智菩萨冷冷地道:“斩草务须除根,追!”罗汉们走势不减,急追下去。大智菩萨的声音由远传来:“半个时辰后,回来集合!”
  乐满天那一组,只追上一个乞丐一个崆峒派弟子,这次他不动手,道:“兄弟,让你们也立立功吧!”赤发及白斑分别将之杀掉。
  “奇怪,怎会有丐帮的弟子在此?”
  赤发道:“难道你不知道,丐帮帮主曹先擢是崆峒派掌门陆飞舟之表哥?这一帮一派常有来往,刚才那位老乞头便是曹先擢了。”
  “原来如此,小弟的确不知。”
  三人看看时间将至,遂返回崆峒派,只见大智菩萨及广目天王站在那里,满面春风地道:“咱们已杀了陆飞舟!今后崆峒派算是完蛋了。”他指指地上一具几乎体无完肤的尸体:“嘿嘿,曹先擢亦不过尔尔,迟早也要收拾他。”
  乐满天暗吃一惊:“不知是不是大智菩萨杀的,若是者则此人之武功可能在大悲菩萨之上。”心里虽有疑问,却不敢问。
  他不问,广目天王却问了:“你们有甚么成绩?”
  众罗汉纷纷报告,别的组成绩比乐满天这一组好多了,但无人看见丐帮帮主曹先擢之影踪。
  大智菩萨沉声道:“长眉及罗云先留下善后,其他的立即分路返回天庭,至于诸位之功劳,本座回去将依实上报,赏惩分明乃本盟之传统,诸位该心中有数。”
  广目天王接道:“趁天色未明,大家下山吧,最好下山之后,换上衣服,改变形貌,以免暴露。”
  众罗汉行了礼,便依次下山,乐满天也杂在众人之中走了。
  到得山脚,天已蒙蒙亮,乐满天扯掉蒙面巾,便向停马之处走去,取了马匹之后,便往南驰去。
  乐满天驰了一阵,见前面有一条岔道,便拨马跑了过去。背后马蹄声得得,回首一望,却是许信德,只听他吩咐道:“乐兄,咱们一起走,路上好解寂寞。”
  乐满天心中老大不愿意,却装出一副高兴之态:“那敢情好,小弟也欲与许兄结伴而行,却怕犯规。”
  许信德拍马追上他,埋怨他道:“老弟,你可有发觉这些杂碎,都有点看不起我俩?”
  “谁是杂碎?”
  “就是那些罗汉!他奶奶的,咱们这个罗汉可是立了大功才混到的,又不是吃干饭,说不定他们立的功劳都不如你我,凭甚么看不起咱们?”
  “小弟倒无这个感觉!嘿嘿,我才不管这个,咱们一向是我行我素!你看不起我,我也看不起你!这叫做以德还德,以怨还怨。”
  “林老弟说得真对,以后咱可得多多向你学习。”
  一路上,因为有人作伴,的确排除了不少寂寞。但当长安城远远在望时,乐满天心头蓦地一沉:“如何摆脱这饭桶?”

×      ×      ×

  一进长安城,许信德便叫道:“这几天嘴巴淡出鸟来,咱们先好好吃一顿吧!”
  “小弟以兄台马首是瞻。”
  两人在大街上找到一家大酒楼,便下马进店,许信德连点五、六个菜,外加两壶酒。
  乐满天暗中留意四周,未见韦勤及曹建树之踪影,心头焦虑,嘴上却道:“老兄,路上还是不要喝酒的好,免得误事。”
  “误事,误甚么事?此处此时不喝,回去有机会喝吗?大不了睡一觉。明天照常上路,包误不了行程。”许信德话未说毕,便已先斟了一杯,道:“干!”他竟也不看乐满天一眼,便仰脖把酒干了,又去斟第二杯。
  乐满天心头一动,忖道:“你爱喝酒,倒是件好事。”他等许信德干了三杯,方举杯道:“老兄,小弟敬你一杯,祝你平步青云。”
  许信德大喜:“两人喝才有劲!俺也敬你一杯,祝你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菜还未上来,他已干了六、七杯,脸上已泛上红潮。俄顷,店小二陆续把菜送上来,乐满天更不断劝酒。
  忽然楼梯口走上两个汉子来,一看便知面上易了容,乐满天也不在意,忽然心头一动,觉得这两人目光十分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禁不住思索起来。
  再回头望去,那两个汉子已坐在靠梯口的座头上,观其后背,蓦地一个念头泛上心头:“这是大智菩萨及广目天王。”乐满天立即低头吃饭,但仍暗中留意。
  许信德半斤下肚之后,便有点忘形起来,乐满天又见这广目天王暗中也在留意他俩,便改口劝许信德少喝。
  “我已憋了这许多天,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喝个够,老林,你不要再劝我。”
  乐满天趁劝酒时,低声在他耳边道:“老兄,大智菩萨跟广目也在酒楼上。”
  许信德吃了一惊,酒登时醒了一半,脱口问道:“在哪里?”话说出口之后,方觉自己孟浪,声音太大。
  乐满天不慌不忙地道:“已唤小二去拿了。”又招手呼来店小二:“咱们要两碗醒酒汤,怎地还没送上来?”他边问边向小二眨眼,又塞了一块碎银给他。
  那小二十分乖巧,便道:“小的因事忙,一时忘记,这就去拿。”
  许信德向乐满天投过一瞥感激的目光,不敢再乱说话,低头扒饭吃菜。
  喝了醒酒汤之后,饭也差不多了,乐满天又向许信德打了个眼色,然后道:“多谢许兄厚意相请,小弟连日奔波,有点疲累,先回客栈休息了。”言毕也不管许信德有何反应,便下楼去了。
  经过广目天王及大智菩萨身边,看也不看他俩一眼,悠悠地下楼去了。出了店外,乐满天立即翻上马背,转进另一条街道去。此时,已是掌灯时分,街上行人正多,乐满天走得不快,也无可奈何。
  他每到酒楼、饭肆及客栈,必留意墙角是否有暗记,转了半座长安城,终于找到了。
  那是一家客栈,不大不小,地点僻静,自外面看来颇为干净。乐满天把马交给小二,便问掌柜:“有上房没有?要清静一点的。”
  “有有。”掌柜见小二都不在,便亲自引他进内。
  乐满天乘机又问:“昨天、今天有没有两个汉子,一高一矮,一黑一白的来投宿?”
  掌柜想了一下,问道:“那白的是不是矮的?”
  “不错,费心了。”
  “矮的是前天到的,黑的是今天才到,他到了也问矮的到了没有,你们是朋友?”
  乐满天哈哈笑道:“说不出是甚么关系,他们住哪里?”
  掌柜指一指左首一扇门,低声道:“这是黑汉住的,那是白汉住的。”他把乐满天带到最后一间房去,乐满天便叫人着小二送洗澡水进房。
  洗涤之后,乐满天换了衣服,便去敲曹建树及韦勤的房门,三人同时聚在乐满天房内,乐满天扼要地把经过告诉他俩。
  曹建树一双明眸带着几分怨气,狠狠地道:“那大智菩萨贼子真可恶,累得咱们老追不上你,还差点把咱急坏了。”
  乐满天问道:“你们跟俞四爷联络上了没有?”
  韦勤道:“俞四爷有话,叫你放心施为,有甚么事他会承担,至于蓝凤姑的事,他会去布置。”
  “他跟你们联络过几次?”
  “只一次。”
  “在何地方?”
  “在襄阳地区,不过他有话说,会派人跟咱们继续联络……”韦勤忽然吸了一口气,喃喃地道:“还有一句话,教人听了不舒服。”
  乐满天心头一沉,急问:“甚么话?你照说吧!”
  曹建树替他接下去:“九大门派中奸细十分之多,出乎意料的多!四爷要你,任何人都不能随便相信,也不能暴露身份。”
  韦勤接道:“连‘雇主’也受了重伤,而且是伤在自己人手中!他要你一定要继续下去,不管时间多久都要坚持,直至有十足的把握才动手!正因为你可能要在魔窟里耽很久,是故一切可见宜行事,争取得到天庭里的人的最大信任。”
  乐满天不由深深吐了一口气,半晌方问:“他们不派人搭救崆峒派?”
  “这个咱们便不知道了,只不知他为何没再派人来跟咱们联络。”韦勤看来也有点泄气。
  乐满天心头一动,道:“你立即搬到别家客栈住,依然留下记号,有甚么事,曹建树会跟你联络!一切拜托了,并祝你平安顺利。”
  韦勤应了一声,二话不说便走了。
  韦勤一走,曹建树忽然有点忸怩起来,平时吱吱喳喳,此时亦如秋蝉,房内气氛有点闷。过了一阵乐满天才轻咳一声,问道:“辛苦你了,近来如何?”
  曹建树幽幽地道:“接上这样的一宗生意,你能说好么?”
  “你后悔?”
  曹建树轻轻摇摇头:“我既然已答应了你,便是死也不会后悔……你会后悔么?”
  乐满天心头一跳,呐呐地道:“这是我自己选择的,又怎会后悔?只是我把你们拉下水,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唉,当初我也没想到这宗生意这般困难、艰辛、危险!不过,我跟你一样,就算在这件事中死去,也不会后悔。”
  曹建树幽幽地道:“我的意思跟你的意思不一样,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他后面那句话,突然被外面一阵马嘶声打断。
  乐满天心头一跳,问道:“这是韦勤坐骑的叫声么?”他肯定这也不是他的更不是许信德的。有的人就有这种本领,任何一种动物的叫声,他都能仔细分辨出牠们之分别。
  曹建树本来有点恼怒,但见乐满天一副认真的样子,方紧张起来,道:“好像不是。”
  乐满天道:“你悄悄出去看看,是不是有人来了,来的又是甚么人。不过,你必须小心,莫让人发现你,还有一点,你包袱里有没有女装?”
  曹建树一怔,随即反唇相稽:“你的包袱又有没有女装?你若没有,我又怎会有?”
  “你听清楚,悄悄溜出店去,买一套女装回来,连内衣裤、靴子也要备齐!不可让店里任何一个人知道。”乐满天满面严肃地道:“回来之后,来找我时,务须小心,不要被人看见,不可踏瓦而来。”
  曹建树怒道:“那你要我遁地还是飞天?”
  乐满天推开窗子,看了几眼,低声道:“沿雨檐走过来,过来时,连你房内的东西全带来,要不我先替你拿,如何?”
  曹建树也紧张起来,问道:“到底甚么事?”
  “有备无患。”
  曹建树转身便跑了出去,乐满天由窗口望出去,黑暗中看不到人影。
  忽然房门又被人推进来,却是曹建树。
  “怎地这般快?”
  “告诉你,我包袱内有全套之女装!来了两位住客,都是男人,约四、五十岁左右”
  “可是穿淡灰袍及浅蓝袍子?”
  曹建树愕然问道:“正是,你怎知道?”
  “他们如今在哪里?”
  “正在跟掌柜说话。”
  乐满天不由更紧张起来,道:“快回房,把东西全搬过来,再把窗子打开,房门紧闭,快!不能让那两人看见。”
  曹建树本来一肚子气,但此时却不敢再问一声,旋出旋回,乐满天立即将灯吹熄,再将门闩上。
  曹建树紧张地问道:“你,你干甚么?”
  乐满天道:“那两个汉子正是大智菩萨及广目天王,刚才吃饭时便看见他们了,我怀疑他们跟踪我,否则跟掌柜说这么久的话作甚?你先不要问,快换上女装,我不会偷看。”
  “你,你欺侮人。”
  “干大事不拘小节,且我乐满天又非登徒小子,你该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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