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扑朔迷离
2024-08-04  作者:萧瑟  来源:萧瑟作品集  点击:

  展玉麟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过去的面貌,仿佛也看到了过去的那些岁月里所经历的每一件事情。
  一时之间,他愣愣地站在铜镜之前,整个意念都沉緬在往事的回忆中。
  大约有一盏茶辰光,宋铁岑推开房门走了进来,道:“堡主,老奴给你送馒头稀饭来了,你……”
  他一进房中,便见到展玉麟伫立在铜镜之前发愣,不由诧异地问道:“堡主,你……”
  展玉麟的思绪一被打断,立即便定过神来,他转过身去,只见宋铁岑手里提着两个食盒,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简直傻住了。
  他微笑道:“铁老,你怎么啦?”
  宋铁岑摇了摇头,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傻傻地问道:“堡主,真是你?”
  展玉麟哈哈一笑,道:“我不是我,是谁?”
  宋铁岑讪讪地一笑道:“堡主,我的意思不是这样,我是说你怎会变得如此年轻,就跟十年前我在四川遇见你一样。”
  展玉麟想起逝去的十年岁月,不由轻叹一声,苦笑道:“老了,那些逝去的岁月,再也捕捉不回来了。”
  “老了?您说什么老了?”宋铁岑道:“堡主,你看起来就跟三十岁一样,哈,还是别留胡子的好!”
  他把食盒往桌上一放,道:“堡主,你先吃点东西,老奴这就告诉何姑娘去,她见到你这样子,一定会很高兴。”
  展玉麟赶忙加以阻止,道:“铁老,你先别忙……”
  宋铁岑脚下一顿,道:“堡主,你……”
  展玉麟打断了他的话,道:“铁老,我晓得恶鬼神医欧阳朴的下落了。”
  宋铁岑知道展玉麟这次南下是为了什么,闻言喜道:“堡主,你找到欧阳朴了?”
  “还没找到,”展玉麟道:“不过我已经晓得他可能寄身在黄鹤楼里,准备这就去找他,假如能够找得到,我们就用不着到苗疆去了。”
  宋铁岑一愣,道:“堡主,你这就去?”
  展玉一颔首道:“武昌城此刻正邪两派的高手来了不少,我又两边都得罪了人,目前他们为了争夺《两心神功》秘笈,互相牵制,互相敌对,还不会找到我头上,我们若是呆久了,只怕会有麻烦……”
  他话声一顿,继续道:“我预备在这儿再呆一天,尽此一天的时间去找欧阳朴,如果找到的话最好也不过了,假使没能找到,今天晚上就动身,以免多惹麻烦,影响行程。”
  宋铁岑道:“事情虽然是这样,可是堡主,你总得吃点东西。”
  “我现在不饿,”展玉麟道:“最好趁现在他们还没有摸清我们的底细之前,开始寻找欧阳朴,否则不免又多生事故。”
  宋铁岑颔首道:“堡主说的极是,老奴替你留着食盒,等你回来再吃……”
  “这个不必了,我到黄鹤楼去随便吃点。”展玉麟道:“喔,铁老,你要小心点,假如有人问起我们的来历,就说我们是从北京到江南去探亲的,阴无极再是霸道,大白天也不会来挑衅的。”
  宋铁岑道:“是的,老奴知道了。”一顿,又道:“可是,堡主你这个样子出去,恐怕马上就给人认出来了。”
  展玉麟一时倒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容貌已经恢复之事,听了宋铁岑的话,不由有点为难,沉吟一下,道:“铁老,你把你的衣服拿一套给我……”
  宋铁岑道:“堡主,我比你要矮多了,这衣服……”
  展玉麟微笑道:“这个我有办法。”
  他运起一口真气,身躯微微一阵抖动,只听得浑身骨骼一阵密响,整个人顿时矮了半尺。
  “缩骨功!”宋铁岑微微一惊道:“堡主,你已经练成了缩骨功?”
  “这没有什么。”展玉麟微笑道:“虽说练缩骨功必须要有童子之体,其实功力到了某种程度,自然就能克服障碍,便身上骨骼叠合起来。”
  宋铁岑道:“堡主,以老奴看来,其实你的武功放眼江湖,已经罕有敌手了,又何必如此躲躲藏藏的……”
  展玉麟苦笑道:“我如今可不能跟十多年前相比,那时孤身一人,无牵无挂,行走江湖之际,觉得天下万事没有一件办不通的,哪还谈得上顾忌什么人?仗着手中利剑,快意恩仇,何曾怕过谁来。可是自从成了家以后,便心挂家中,行事自然受到约束,尤其是现在……”
  他一面说话,一面脱去外面长衫,长衫已经脱完,话却说不下去了,只有长长地叹息一声。
  宋铁岑望着这名动一时的大侠,想到自己跟随他十多年以来,一直都是恭敬以待,从没进一步地了解他,似乎一直都离得远远的,直到此刻才算是真正地接近他,了解他……
  他呆呆地忖思:
  “看来无论是怎样的英雄豪杰,一旦被柔情所牵连,自然就会有不能随心所欲的感觉,尤其这份柔情是来自妻子、儿女方面,则更是使人难以动弹……”
  展玉麟见到宋铁岑在发愣,问道:“铁老,你在想些什么?是否会认为我很可怜?其实你没有成家,若是有了个家,你就会知道我的苦衷了……”
  宋铁岑不愿再多说话,以免引起展玉麟更加伤感,他能了解到一个男人在妻子死后,苦心地抚育独子,独子却又将遭到不幸后的心情,是以赶忙道:“堡主,你等一会儿,老奴把衣服拿来。”
  展玉麟点了点头,很快便陷入深思中,直到宋铁岑把衣衫拿来,他才定过神来。
  他换好了衣服,又把宋铁岑的大毡帽戴上,顿时跟换了个人似的,宋铁岑吁了口气,道:“堡主,若非老奴亲眼看见,只怕都认不出来你是谁了。”
  展玉麟微微一笑,道:“铁老,我这就去了,请你劳神照顾他们。”
  宋铁岑点头道:“这个老奴知道,堡主你小心点……”
  展玉麟走出房门,想要往前面出去,脚下一顿,又改变主意,朝后院走去。
  他拐过一条小小的回廊,来到马厩之旁,看得左右无人,纵身翻出后墙。
  这家客栈的后面是一条小胡同,他走出胡同,便已来到大街。
  在十多年前,展玉麟行侠江湖时,曾经到过武昌一次,当时也曾登临黄鹤楼,观赏长江胜景。
  多年以来,武昌城虽是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但是他已经记不起黄鹤楼在哪里了。
  好在这儿的居民没有一个不晓得黄鹤楼的,展玉麟找了个人问了路,便径奔黄鹤楼而去。
  一路之上,他见到不少身藏兵刃,面目凶悍的大汉夹在人群里逡巡,显然是阴无极麾下,南七省的绿林人物。
  幸亏展玉麟此刻头戴毡帽,身穿灰衣,就跟一个普通的路人一样,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他一面缓行,一面暗忖思:
  “阴无极派人在城里巡行,可能一方面是监视五大门派的高手,一方面则是注意有没有别的武林中人来此,他现在对五大门派高手有所顾忌,没有就此动手,显然是在等待后援,否则他的实力若是已经超过对方,绝不会还留在城里,早就到天霸庄去下手了……”
  想到了天霸庄,他便想起了蓝定杰来,顿时许多的事情在他的脑海中打转,恍然道:“我怎么忘了这一点?想那阴无极早不赶来武昌,定然是有所依恃,认为《两心神功》秘笈一定会落入他的手里,这个关键就在蓝定杰已经是受他所控制了……”
  他的目光一闪,观察了一下四周的行人,没有看见有人对他起疑,于是继续暗忖:
  “等到五大门派的高手赶来武昌城,那留在武昌城的负责人惟恐事情会变化,于是赶紧通知阴无极,所以阴无极才会连夜赶来,现在他恐怕已经暗暗派人去与蓝定杰联络,大概没多久,他便会发现秘笈已经失踪……”
  想到这里,他已来到黄鹤楼前,仰首望去,那座巍峨高耸的名楼,仍然一如往昔,雄峙在江边,如果说有所改变的话,只是多年没有油漆,这座名楼也显得苍老……
  展玉麟心头颇有一些感触,缓缓举步登楼而上。
  一踏上黄鹤楼,立即便有一个伙计迎了上来,道:“客官请这边坐。”
  展玉麟随着那个伙计走去,只见楼上非常宽敞,摆了数十张桌椅,客人却并不是很多,只有十多个人,在喝茶谈天。
  那些人都是寻常的客人,没有一个像是练过武的,展玉麟心中稍定,找了个靠街的位置坐了下来,吩咐了伙计,立即便把视线投落在街上。
  这时快到上元佳节了,街上有不少店铺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还有些扎辫子的小孩,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手里提着灯笼在互相比美斗奇。
  展玉麟看到他们那种天真无邪的神情,不由面上浮起微笑,暗忖:
  “看来我该买个花灯给慕白玩,免得他看到别的孩子玩花灯,心里想要……”
  一念及此,他倏然好似发现什么,侧过头去,正好看见两道明亮如电的眼芒收敛回去。
  他凝目望去,只见那一直注意自己的是一个中年人。
  那人坐在柜台之后,正低着头在算账,望将过去,只看到他戴着一副玳瑁眼镜,看不清他的面貌。
  展玉麟打量了一下那人,暗忖:
  “那人的目光锐利,显然不是一个普通的账房,难道会是什么隐居的武林高手?”
  他正在心中怀疑,那个人又抬起头来,展玉麟只见他的眼睛发光,那一层厚厚的眼镜都无法遮住烁亮如电的眼神。
  展玉麟的视线与他的目光相接,那人立即眼皮一垂,低下头去,装作是无意间向这边望来的。
  可是就这一刹那光景,展玉麟已看清了他的面貌和他那迥异常人的眼睛。
  “他的眼睛竟是双瞳的。”展玉麟暗忖:
  “难怪他的目光会如此奇异,竟是如同电光一般,使人望了心神震慑……”
  展玉麟若非是功力深沉,方才在对方目光逼视之下,只怕心神震慑,早就吓呆了,这可见那人的眼神之足与目光之利了……
  他转过头来,向街上望去,脑海里却意念急转,不一会儿便想到了一个人。
  “神眼于定山!”他一拍大腿,心想:
  “莫非他便是十年前北京的名捕头神眼于定山不成?可是他又怎会到这儿来呢?”
  神眼于定山是北京最有名的捕头,他的眼神与常人不同,具有双瞳,据说有过目不忘的能力,不论巨擘大盗或毛贼扒手,他只要看过一次,便能永久不忘。
  由于他有这种天赋的异禀,许多的窃盗飞贼都在北京城里栽了跟斗,被关进天牢里,于是天下的黑道好汉,绿林豪杰都把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发誓要将他除去。
  但是他托庇于官家,没有人敢堂堂正正地攻打官府,把他劫持出来,只有慢慢等待时机。
  终于有一次神眼于定山被山东知府请去办案,让北六省的绿林高手得到消息,联合起来,在他刚踏入山东地界时,便将他截住,从此神眼于定山便从人间消失……
  据当时的传说,于定山被捕之后,遭到挖眼、断腿等等诸般毒刑,结果哀号数日才死……
  是以当展玉麟一想到那个账房便是神眼于定山时,禁不住心中诧异,而不敢肯定自己的想法是不是正确。
  他在忖思之际,那个伙计已经把茶和稀饭小菜一齐端来,展玉麟拉住了他问道:“伙计,那个坐在柜台里的老人家是谁?”
  这个店伙计望了柜台一眼,道:“禀告客官,那位是本楼的账房先生。”
  展玉麟问道:“他姓什么?”
  这个店伙计微微一愣,道:“这个小的也不知道,他是今天才来的……”
  “哦!”展王麟瞥了一下那个账房先生,道:“他是今天才来的?”
  他心念电转,道:“你能不能请他来这儿坐坐?”
  那个伙计满脸狐疑,问道:“客官,你认识他啊?”
  展玉麟颔首道:“十多年前我见过他一面,你就说北京的故人有请,他一定会来的。”
  这个伙计望了展玉麟一下,走了过去,对那账房先生说了几句话,又走了回来。
  展玉麟问道:“他怎么说?”
  这个伙计道:“客官,你大概是认错人了,他说从未到过北京,也不认得你。”
  展玉麟哦了一声,忖到:
  “神眼于定山既然没有丧命,一定有某种原因,他之失踪了十多年不明下落,如今突然出现黄鹤楼上,定然也有所为而来,说不定已被阴无极所用,派他到这儿来是为了借重他的眼神,看看有哪些人赶来武昌……”
  他在十多年前跟神眼于定山见过一面,若非是对方的眼瞳与常人有异,他绝不会认得出来。
  他之所以施出“缩骨功”,便是不希望被人认出真正的面目,如今意外地遇见了失踪十多年的神眼于定山,他心知自己的身份恐怕再也保不住密了。
  所以他一想到神眼于定山可能跟阴无极有所牵连,立即便需考虑许多的问题。
  那个伙计见到展玉麟在沉思,问道:“客官,没有什么事了吧?”
  展玉麟挥了挥手道:“没事了,你去吧。”
  整个的事情,虽然是只有一个神眼于定山介入,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是他很可能使展玉麟的身份暴露,而导致阴无极以全部的力量对付他。
  他倒不是害怕阴无极,只怕由于南七省黑道人物的阻扰,使得他延缓了南下的行程,而致使得展慕白和何玉芝无法可救……
  他一面想着,一面抬头往于定山望去,但见于定山算了一会儿账,便跟另外一个人打了个招呼,离开柜台,往后面的小门行去。
  展玉麟至此已可完全肯定于定山之所以在这儿做账房,的确有目的存在。
  他的目光一闪,自怀里掏出一块碎银放在桌上,快步向着于定山追去。
  那个伙计一直在注意着他,见他离席向柜台行去,迎上前来道:“客官,你……”
  展玉麟双眼一瞪,低声道:“走开!我有事情。”
  那个伙计被展玉麟的目光所逼,心中一寒,赶紧退了两步,让开路来。
  展玉麟就这么脚下停顿一下,已见到于定山的背影消失在那个小门之后,他急忙行了过去,跟着走进小门……
  那个小门之后,是一条小小的甬道,展玉麟一进入甬道,便见到于定山在前面不远之处等着。
  他微微一愣,加快步子走了过去,道:“于兄,多年不见,真的就不认识小弟了?”
  于定山取下了玳瑁眼镜望了展玉麟一下,道:“展大侠,果然是你。”
  展玉麟走到于定山身边,只见他那一双慑魂夺魄似的眼睛,在暗暗的甬道中有如两颗寒星,烁亮之极……
  他微微一笑道:“于兄,你果然还认得小弟,只不知方才为何……”
  于定山道:“展大侠,这儿不是谈话的地方,请随小弟来。”
  说着,他便向前加快脚步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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