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金蝉脱壳
2024-08-04  作者:萧瑟  来源:萧瑟作品集  点击:

  展压麟凝目向里面望去,只见里面是一道石阶,一直通往底下,望将进去,看不清到底通至何处。
  他站在那里等了一下,没有听见石柱里有任何声音发出,于是用手托了托剑柄,弯腰走了进去。
  石柱里面靠头边处,悬挂着一盏油灯,灯光照射下来,刚好把他的身影投在石阶上,使他看不清地上的路,是以他很谨慎地一步一步向底下行去。
  才走了两步,他便觉脚下一沉,底下又传来一阵轧轧的声响,柱门立即又封闭了起来。
  他默然立在石阶上,定了定神,用手在石柱上轻轻一敲,发现这个石柱竟然不是真正的石头做成的,而是外面漆上青石的颜色而已,难怪能够在里面布置有地下秘室,还有机关设备。
  他凝神戒备,缓缓举步而行,走了十多步,便已看到眼前一片开朗,一条长长的甬道从眼前笔直地延伸出去。
  甬道中间都是用一块块的巨石筑成的,非常宽敞,每隔数步还有油灯可以照明,也不晓得通往何处。
  展玉麟站在石阶的最低处,望着那笔直的甬道,忖思了一下,然后举步向前行去,进入甬道。
  展玉麟自出江湖以来,这一生之中所经历的危险困难,可说不在少数,其中甚而有几次濒临死亡的关头,险险不能复生。
  然而每一次,他都能仗着本身特出的机智与武功,超脱出危困的环境,击败敌人,取得胜利。
  由于经验的累积,使得他愈是在危机来临时,也愈能够保持心情的冷静。
  此刻,当他面对着这条静寂无声,看来没有一个人存在的空荡荡的甬道时,他的警惕之心油然而起,深知外表看来愈是平静,所潜伏的危机也愈是严重。
  那些建筑得坚固之极的石墙,很可能随时洞开,从里面射出无数的毒箭,或者看来平坦的地面,也可能随时裂开,底下则是一个毒蛇窟……
  展玉麟并没有多估计这条甬道的危险,也没有轻估他自己的力量,他只是谨慎地踏出了第一步。
  他全身的劲道都已运出,右手距离长剑不足五寸,只要一有危机出现,他立即便可拔剑应变。
  当然,以他的一身精粹的武功,几至刀剑不入的地步,区区的毒箭是难以伤害得了他的。
  谁知他小心提防着将有暗箭自石壁射出,却在走出十步之后,依然没有见到,整个甬道里仍是一片静寂……
  展玉麟暗暗诧异地忖思着:
  “我不相信南霸天那等工于心计地开辟出这一块地下密室,竟会连一点机关埋伏都没有……”
  他在忖想之际,已踏出了第十一步。
  就在他的左足刚一踏上地面时,倏地整块地面陷裂下去,顶上一阵轻微声响,一排尖刃疾刺而下。
  这一着确实颇为阴毒,不但把陷阱设在甬道中间,并且惟恐来人轻功了得,在地面陷裂开的刹那,能提气飞身,又在甬道顶端设有整排枪尖利刃,逼得人没有选择的余地,非得跌进陷阱里不可。
  但是展玉麟始终没有松弛过心情,一直都凝神提气,提防突来的变故,是以当地面刚一裂开的时候,他的右脚已整个钉在地面,没有随着身形前倾而摔落下去。
  他的脚跟刚一站稳,顶端的一排枪尖利刃已疾刺而下。
  这时,展玉麟手里的长剑也倏地闪起,泛出一片波澜形的剑幕。
  他一向惯用的金鹰剑,在听到刘神医宣告展慕白无药可治,只有半个月生命的时候,被他悲愤交集之下,已经折为两段。
  这次他身上所佩带的长剑,则是何玉芝早年行走江湖所用的,较他的金鹰剑要轻得多,剑刃也比较薄。
  展玉麟已窥得上乘剑术的堂奥,一支较好的剑,与一根柳枝,在他的手里已没有什么差别。
  是以他手里虽是用的并非自己称手的兵器,所发挥的威力还是一样的。
  刹那之间,但见一片剑芒泛出,那一排犀利的枪刃还没降下尺许,便被这片剑芒斩断,掉进裂开的地窖里。
  展玉麟身形一顿,以长剑护胸,马上便斜斜飞掠前去。
  他在飞身闪过那裂开的地面时,他清楚地看到底下群蛇蠕动,在根根断枪插落下去时,发出吱吱的叫声,闪挪开去。
  他刚一飞身掠起,只见远处的甬道尽头,一座铁门缓缓启了开来,似乎是由于地窖裂开,才被引发而起的。
  展玉麟一口真气运行,本可以一直跃进铁门之后,可是他飞身掠到铁门之前,却没有就此进入,硕壮的身躯在虚空里微微一停,右手长剑已插进甬道旁的墙壁,整个身体悬在剑上。
  剑刃微微颤动,他的身躯也微微地摇晃了一下,趁此换了一口气,打量了一下铁门里面的情形。
  他的目光闪处,发现那座厚的铁门后面,是一间布置得颇为精致的客房,靠墙的太师椅上面竟然坐着一个身穿葛衣的老者,不是他方才见到已经上了车的南霸天是谁?
  南霸天满脸惊讶地打量了他一下,随即站了起来。
  “尊驾武功超群,机智绝伦,何不请进来小坐?”
  展玉麟的目光从南霸天面上闪过,落在室内其他地方,却没看到方才进入密室的蓝袍大汉。
  他虽一向在北六省行走,侠名远播江湖,但是南七省的武林高手没有不认得的。
  然而这南霸天崛起江湖,建筑天霸庄于武昌之事,还是近十年的事,也就是展玉麟隐居金鹰堡之后的事。
  所以展玉麟打量了一下南霸天,发现自己从没见过对方,他晓得南霸天就算多年以前见过自己,如今也不会认得。
  南霸天见到展玉麟没有说话,还以为他运功提气,无法开口,于是微微一笑,道:“老夫南霸天最是好客,尊驾既已来此,何不请进来?”
  展玉麟看不出那间客房里会有什么机关埋伏,可是他见到南霸天那么急于要自己进入房间,晓得一定不会这么简单。
  关于南霸天的武功,他并不清楚,但他有信心可以将南霸天制住,怕的只是在动手之前,还有什么诡计阴谋出现。
  南霸天又道:“尊驾武功绝世,想必也是五大门派中的高手,既然已经通过小小的机关,又害怕老夫做什么?”
  展玉麟沉声道:“老夫并不害怕什么埋伏……”
  南霸天没料到那个没有眉须的怪人,内功竟然如此精纯,身躯悬在一支剑上,依然还能说话。
  他的脸色微变,退了一步,欲待坐回那个太师椅上。
  展玉麟见他动作怪异,已沉声叱道:“南霸天,你不要妄动!”
  说话之际,他已拔剑,站立在门槛之上,长剑斜斜指着南霸天,喝道:“你若是想要坐回椅子上去,老夫长剑定然取你性命。”
  南霸天没料到对方的行动如此迅快,他才身形一动,还没退回太师椅,已觉得一股犀利的剑气直袭胸前,自己整个身躯都受到侵袭。
  他距离门口只有八尺之遥,等到剑气袭上身来,便知道对方绝非虚言恐吓,确实是有能力在如此短的距离里催动剑气将自己杀死。他的脸色一片铁青,怔怔地站立那儿,果然不敢移动丝毫。
  他定了定神,脸上堆起一丝笑意,道:“尊驾何必如此?老夫并无意与五大门派为敌。”
  展玉麟道:“老夫并非是五大门派的。”
  “哦!”南霸天道:“请问尊驾是谁?”
  展玉麟道:“这个你不需要晓得,否则老夫只有将你杀死。”
  南霸天道:“尊驾的剑术已经到了最高境界,莫非是……”
  他的话声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失声道:“尊驾是有神剑之誉的蓝衫客?”
  展玉麟微哂道:“你看我有没有穿蓝衣服?”
  江湖传言,蓝衫客终年穿着一袭蓝色长衫,就是寒冬之时,也不改变,如今展玉麟只是穿着一件灰衣罢了,与传说中的蓝衫客完全不同。
  南霸天被展玉麟提醒了,怔了一怔,忖思:
  “他既不是蓝衫客,又是谁呢?”
  他自信本身的武功已可算得是武林中一流的高手了,但是方才一时轻估对方的武功,竟是失去了先机,毫无反抗的余地。
  凭对方的武功,在江湖上定然是鼎鼎有名的剑道高手,但是南霸天想了好一会儿,都无法想出这个无眉无须的怪人到底是谁。
  展玉麟见到他面上泛起疑惑之色,冷笑道:“南霸天,你也不用多想了,老夫是谁,无关紧要,重要的是……”
  南霸天强笑道:“老夫知道,尊驾是要来取《两心神功》秘笈的,其实真是冤枉,不知哪个造我的谣,害得我……”
  展玉麟冷声道:“你不需要为自己辩白了,老夫此来并非夺取《两心神功》秘笈。”
  南霸天惊讶道:“你不是为夺取《两心神功》秘笈而来的……”
  展玉麟颔首道:“老夫只是要向你借一个晚上而已。”
  南霸天几乎为之失笑,他心想借还不是等于劫,只不过名称上好听一点而已。
  展玉麟沉声道:“老夫不是跟你说笑的,如果你肯借我一晚,明日清晨,老夫便专程奉还……”
  南霸天苦笑道:“老夫如果确实有《两心神功》秘笈,尊驾就算拿去也无妨,可是……”
  展玉麟脸色一变,道:“南霸天,你莫非以为老夫跟你说笑的?”
  南霸天见到对方脸色一变,杀气炽盛,心头大寒,忙道:“尊驾,有话好说,何必……”
  展玉麟道:“肯不肯就在你一句话,老夫的剑也是一句话……
  南霸天只觉剑气陡然疾涌,不由吓得全身冒汗,颤声道:“我答应,我答应……”
  展玉麟道:“好,你把《两心神功》秘笈拿来吧!”
  南霸天道:“尊驾用剑相逼,要我如何去拿秘笈……”
  展玉麟道:“你可以命令你的二弟去拿……”
  “老夫藏在秘密之处,除我之外,其他人都不晓得……”
  展玉麟冷笑道:“你以为老夫是今天才出江湖的?告诉你,老夫的耐性有限……”
  “好!好!”南霸天苦笑了一下,扬声道:“蓝二弟,蓝二弟……”
  他叫了一会儿,没人回答,自言自语道:“咦,奇怪,蓝二弟到哪里去了?”
  展玉麟冷笑一下,问道:“你那蓝二弟叫什么名字?”
  南霸天道:“他叫蓝定杰……”
  展玉麟目光一闪,左手向南霸天身右的墙上一指道:“躲在那堵墙后,从洞边偷窥的是谁?”
  南霸天没料到蓝定杰躲在石壁后的秘洞向外窥视,竟然被展玉麟发现。
  他尴尬地道:“这个……”
  展玉麟沉声道:“蓝定杰,老夫限你半盏茶时间,让你去拿《两心神功》秘笈,否则过时别怪老夫辣手了!”
  南霸天跟着道:“蓝二弟,你快去把秘笈拿来,愚兄的性命要紧。”
  展玉麟只见那堵石壁上的一个小洞立即堵了起来,那只眼珠也消失不见。
  他默默望着南霸天,道:“尊驾,请你向前走两步。”
  南霸天一愣,问道:“为什么?”
  展玉麟冷笑道:“我看你很想坐回椅子上去,所以认为有必要让你远离那张椅子。”
  南霸天叹了口气,道:“唉,这又何必呢?”
  他嘴里虽是如此说,却不敢不听展玉麟的命令,缓缓地向前走了两步。
  展玉麟把南霸天完全控制在自己的剑下,然后默默地等待着蓝定杰的来临。
  南霸天又仔细地打量着展玉麟一会儿,搭讪道:“尊驾,你是老夫这一生最佩服的人,老夫以为这一条金蝉脱壳之计用得很妙,没想到依然被你觉察出来……”
  展玉麟冷冷道:“你闭上嘴巴好吧!”
  南霸天耸了耸肩,道:“老夫已落入你的手中,说两句话总……”
  他的话声未了,蓦地觉得一股寒气袭上身上,从对方剑上传来的强烈剑气,使得他无法开口。
  他退了一步,道:“尊驾……”
  展玉麟怒喝道:“不许动!”
  南霸天站在原地,不敢再移动分毫,苦笑道:“尊驾,老夫只是想要晓得破绽何在……”
  他的话未说完,这间密室的右侧,有一块石墙移了开去,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
  展玉麟目光一闪,只见那人身穿蓝衫,面白无须,正是方才走进密道的蓝二庄主。
  蓝定杰走进室内,手里高高举起一个铁匣,道:“大哥,《两心神功》秘笈拿来了。”
  南霸天道:“你交给这位大侠吧!”
  蓝定杰道:“大哥,你要多考虑考虑。”
  南霸天怒道:“我的性命重要,还是秘笈重要?”
  蓝定杰道:“可是……”
  南霸天道:“这位大侠说只是借阅两心神功秘笈一晚而已,明天便奉还……”
  “不错!”展玉麟道:“明天老夫便会亲手奉还……”
  蓝定杰作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道:“好吧,既是大哥这么说,小弟还有什么话说……”
  展玉鱗见他作势要将铁匣掷出,叱道:“住手!”
  蓝定杰一愣,问道:“尊驾是……”
  “你把铁匣打开,我要看看里面是否藏了两心神功秘笈。”
  蓝定杰冷笑道:“尊驾真是不信任人。”
  展玉麟道:“你们如何能取得人家的信任?”
  蓝定杰摇头道:“尊驾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废话少说,”展玉麟道:“快点把铁匣启开来!”
  蓝定杰恨恨地望了他一眼,启开铁匣,自里面拿出一本薄蒲的小书,道:“尊驾现在可以放心了吧!”
  展玉麟扬眉一看,只见那本小书上面果然写着六个铁划银钩的小字:
  “两心神功诀要。”
  他的心情有些激动,可是仍然保持冷静地道:“你把书翻开来我看看。”
  蓝定杰道:“尊驾现在还不相信?”
  南霸天道:“二弟,照他的话做。”
  蓝定杰冷哼一声,翻开《两心神功》诀要,向外展示,道:“这样够不够?”
  展玉麟看见书上画着一个人像,里面有坐姿,也有立姿,旁边并且还有红笔注释。
  他为了怕蓝定杰作假,还特别注意上面的注释,发现果然是内功心法诀要,于是点头道:“好,你把书丢过来。”
  蓝定杰合上了书,冷笑道:“现在你可相信了吧!”
  展玉麟道:“你没有骗我,对你是有利的……”
  他的目光一闪,瞥了南霸天一眼,道:“现在老夫要请蓝二庄主陪我出庄,不知南庄主意下如何?”
  南霸天脸色微变,道:“尊驾方才只说要借阅《两心神功》秘诀,如今又要……”
  蓝定杰打断了他的话道:“大哥,就让小弟陪他出庄也无妨……”
  南霸天道:“二弟你……”
  蓝定杰道:“只要大哥能平安无恙,小弟就算作为人质,也没关系。”
  南霸天颇为感动,道:“定杰,你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蓝定杰嘴角含着微笑,向前行了两步,道:“尊驾,你先把这本秘笈拿去,免得又不放心在下。”
  说着,他一扬手,已把《两心神功》秘笈抛了过来,接着身形急闪,朝那个太师椅上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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