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灯阑酒醒艳姬娇啼 枪影刀光英名大噪
2025-07-02  作者:王度庐  来源:王度庐作品集  点击:

  叶允雄听说他要为自己找出身,心中倒很喜欢,就点头说:“实在我也厌倦江湖了!刚才大哥曾谬赞兄弟的短刀使得好,但短刀我实在没有怎么专心练过,我学的是长枪,从师学过三年,后来自己在一座山上刻苦练习了半年多。不是我自骄,若凭我的枪法,三五十个人也不是我的对手,在疆场若凭枪马博个功名,我自信还易做到。”
  谢慰臣笑着说:“原来兄弟你的枪法还顶好?我真不知道。要说短刀,不过为携带便利,走江湖可以,但却不能登大雅之堂,得不到高人的赏识。兄弟,你现在醉了没有?我家里有枪,还是先祖从征时用的,杆子轻而长,枪尖锐利,绝非旁的兵器可比。我可以拿出来,兄弟你就在这厅中施展几手儿,叫我开开眼如何?”
  此时,叶允雄已有些醉意,刚才听谢慰臣夸赞赛子龙徐杰的枪法第一,他就有些不服,如今听说谢家有一杆好枪,他本来已有许多日双手没摸着枪杆子,就愈为技痒。看了看客厅的当中还宽敞,足以舞得开一套枪法,遂就奋然站起,说:“好!大哥命人取枪来吧!”
  当下谢慰臣也大喜,他就站起身来,命一个侍姬叫人去抬枪。当时几个侍姬纷纷地挪椅子、抬桌子,个个笑着,累得都娇喘。那红衣的女子并且服侍叶允雄宽去了长衣,露出他一身阔绰、漂亮的绸裤褂,他就挽了挽袖头。少时,进来两个男仆,在厅中添挂了几盏明灯。两个侍姬抬进一杆枪来,叶允雄走过去就绰在手里,先颤动了一下,红丝穗子乱颤。侍姬们都如流莺彩燕,分散在远远之处,都一半害怕一半好奇,可又暗中说着话、努着嘴、笑着,尤其那穿红衣裳的侍姬,把两只清丽的眼睛不住地向叶允雄来掠动。
  银灯生辉,翠屏焕彩,叶允雄手振、足起、身转,只见枪尖如梨花乱落,他就走了一趟枪法。因为怕碰着上面悬的灯和围屏等东西,所以他还不能将通身的武艺展开,但已使侍姬们一个挤着一个退缩到了墙角,个个都觉得眼乱了,而谢慰臣也不禁拍掌叫绝。
  练完之后,叶允雄的面色不变,谢慰臣又请他落座饮酒。此时,他心中极为痛快,又想起自己精研枪法,当初原为是与鲁海娥重较雌雄,后来不料她没跟我较量就嫁了我,以致我枪法无用。如今既来到了北京,凡事又都有谢慰臣照应,我倒要出出名气,以长枪压倒京师。于是他笑着,对座的谢慰臣越夸赞他,他越是高兴,旁边的侍姬一杯一杯为他斟酒,他也尽兴地喝。
  又饮了三四杯酒之后,他忽然一抬眼,见身旁侍酒的原来不是那个红衣侍姬,另换了一个,模样没那个长得好看,是个身穿紫衣的。他的目光向所有的几个侍姬环视了一遭,竟没有那红衣的影子,心中倒有点儿纳闷,心说:是我醉得眼花了,还是那女子不耐烦为我斟酒,走了呢?他不由吟道:“风吹柳店满村香,吴姬压酒劝客尝。”
  谢慰臣笑道:“兄弟你的诗文也好,我真钦佩!”叶允雄说:“我不仅多年行走江湖,我还在一个山村里做过些日塾师。”谢慰臣笑道:“我还不知,原来你不仅是一位江湖侠客、神枪将军,还是一位饱学的老夫子哩。”因此二人就又谈起诗文来,原来叶允雄比谢慰臣还读的书多,谢慰臣不过把几首唐诗背诵得很熟罢了。
  二人且饮且谈,叶允雄不觉得就大醉了,眼前昏花,口中也不知说出来些什么话,耳边听见谢慰臣的声音,又听有女子说话,仿佛梅姑娘或鲁海娥在说话似的。又觉得有人来搀扶他,过了会儿又觉得自己是在车里,被车颤动得很难受。他要嚷叫,也不知是嚷叫出来了没有,背后垫着个很软的东西,好像是个人。又过了许多时,却又像是不在车里,又有人来扶他,大概是走了几步,他的身子就平躺在一个地方,很舒服。但忽然觉得胸前一紧,有物自喉间呕出,并有人用力来架着他,他连气儿地呕吐,呕吐完了,觉着心里才舒服了,就倒身睡去。
  昏昏沉沉地过了也不知有多时,他忽然醒了,觉得身边有人,灯还未灭。他一睁眼,见床前坐着的原是一个红衣女子。叶允雄不禁吃了一惊,急忙坐起身来,一看在床头坐着的女子,芳颜正对着他,带着些羞涩之态,正是今天侍酒的那个侍姬,身上犹穿着那件华丽的红衣裳,云鬓低垂,被黯淡的灯光照着愈为娇美。可是这间屋,这张床,正是长兴店自己的客舍。遥听更鼓已敲了四下,天快亮了,他不由得更是诧异,就急忙问说:“怎么回事?我谢大哥弄的这是怎么一回事?”
  红衣女子扭捏着说:“您醉了,大爷派车送您回来,也叫我随了来伺候您!”叶允雄皱着眉,问说:“那么,他没说叫你什么时候回去吗?”红衣女子突然脸红了,头愈发往下低,用很细很低的声音说:“我们爷的意思是,永远叫我在这儿伺候您啦!我的随身东西也都带来了。”
  叶允雄一看,果见床下放着一只不大的木箱子,还有两只包袱,一个梳头匣。叶允雄就一翻身下了床,一看自己是光着袜底,两只鞋不知什么时候被人脱去了,小褂的前胸湿了一大片,屋中还弥漫着酒臭气。叶允雄就知道刚才自己必是大吐了一回,看地下虽然很湿,倒还没有什么,大概吐的那些东西都被这女子扫除清了,心中很是感谢。又见女子不住拿衣袖拭眼泪,叶允雄就又到床上坐下,说:“这可没有法子!我是个已经娶妻的人,我又不能纳妾,而且我今天在这里,明天又许往别处去,哪能净带着你呢?今天你在这儿坐一夜,明天你快回去吧!”
  红衣女子站起身来,以袖掩面,悲泣着说:“我明天怎能回去呢?只伺候叶大爷一夜,就打发我回去,显见得是我伺候得不好!”叶允雄说:“不要紧!明天早晨我可以用车把你送回,你不用说一句话,我全替你说,我还有许多话要问你们大爷呢!”女子的哭声更惨,说:“可是,我回去有什么脸面呢?别人还不得笑话死我吗?”
  叶允雄倒不由有些为难了,说:“这……”又愤然说:“无论怎么样,你必须回去,我这儿绝不能要你!”心里又想:谢慰臣他这样地笼络我,是怀着什么用意呢?
  叶允雄愤愤的,恨不得立刻就去找谢慰臣质问,红衣女子在旁又悲泣得十分可怜,叶允雄叹了口气,就说:“我不瞒你,我是个无处立足的人,今天我是你们大爷的盟兄弟,明天就不晓得怎样。我本先后娶了两个妻子,一个是被我的仇人给谋害了,一个是被我给抛弃了,你若想跟着我,还能够有好结果吗?你放心,明天我送你回去,无论是谁也不能说你笑你,你就不要哭了!”说毕话,他不管女子怎么样,就躺在床上睡去。
  又睡了一个觉,天色就亮了,女子已换了一件雪青色的衣裳,是愈为娇艳,叶允雄不由心里就一动。又见女子打开了镜奁,对镜梳挽她的云髻,镜中的她,两眼发红,可知她昨天哭得很厉害,还是一夜也没睡眠。叶允雄就问说:“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女子说:“我叫绛雪,姓秦。”叶允雄又问:“你家中没有人了吗?”绛雪说:“有人,就住在北京,家里现在开着豆腐坊。"
  叶允雄说:“既然开豆腐坊,想也不至于养活不起你,为什么你还要在谢府做丫鬟呢?”绛雪低头垂泪,说:“是自幼卖的,卖了我之后,我父亲才有了本钱做豆腐。现在虽说买卖好了,可是也没有许多钱来赎我,再说……”叶允雄立时就问:“再说什么?莫非你在谢府中荣华惯了,回家也受不了那苦吗?”绛云摇头说:“不是。”叶允雄又问说:“谢大爷把你送给了我,卖身字契他们还拿着吗?”绛云说:“他们已给了我,叫我交给叶老爷。”叶允雄点点头,又问说:“你家在哪里住?”绛云不由一怔,说:“我家就住在这南边儿牛角胡同。”叶允雄点头,说:“好!你快些梳头,梳完了头把那张卖身字契拿出来给我。”绛云答应了,叶允雄就转身出了屋。
  他一直到了柜房,屋中只有一个管账先生,两个伙计,一见叶允雄进来,一齐起立,躬身称呼:“叶老爷!”叶允雄向两个伙计吩咐说:“出去雇一辆车来!”一个伙计答应了一声就走了。叶允雄就问:“陈掌柜呢?”管账先生代答道:“八爷他出去啦,他向来是天没亮就出去溜达。”
  叶允雄笑着说:“你们掌柜的可起得真早!”管账先生说:“他是因为自觉得太胖了,有点儿害怕,所以每天要到南城根儿宽敞的地方去溜达。”叶允雄说:“他一定是到那里去练功夫。”说着用眼向屋中各处扫一扫,见并没有什么兵刃,只是一张床下放着个铁秤锤。这个秤锤很大,足有五六十斤重,拴着一条大锁链,叶允雄看着就很为注意。
  因为不愿回屋去,便在这里跟管账的先生闲谈,他就询问那胖陈八的事情。原来陈八是孤身一人,生平没娶过妻,虽然有钱,可也从不嫖赌,他是湖北谷城县的人。叶允雄一听说陈八是谷城县的人,他就不禁有些惊疑,因为知道那地方就靠近着武当山,自己走绿林中时,曾在那一带做过许多现时对之颇为忏悔的事,假若陈八要知道了自己的底细,那可怎么好?当下他发了半天怔。
  那伙计把车雇来了,叶允雄遂回到里院房内,见绛云已梳洗完毕,脸上擦的脂粉很娇艳,双眉带颦,配上她那微弯的水蛇腰,愈像是个病美人。她那戴着翠戒金镯的双手捧着她的卖身契纸,交给了叶允雄,叶允雄看了看,知道绛云是自九岁时卖给谢府,身价仅仅二十两。当下,叶允雄就把这张契纸撕得粉碎,绛云吓得颜色惨变,战战兢兢地说不出一句话来。叶允雄就取出四十两银子来,说:“谢老爷既是将你送给了我,我就可以打发你走,这四十两银子给你,省得你回家不能立时受苦。回家之后,即速叫你父母找人家把你嫁了,身契已毁,你还不放心吗?我已叫人给你雇了车,快走!快走!回家见你的父母去吧!”
  绛云一听,她又不禁双泪下落,感动得更说不出来一句话,她双腿要下跪,叶允雄连连摆手,急忙走出房去,叫伙计来帮忙抬绛云的那只箱子,送绛云上车。绛云出屋走到院中,又要向叶允雄叩谢,叶允雄却又躲避开了。他躲到了柜房,少时就见绛云走了,他心中暗暗感叹。倒并不是对绛云有什么恋恋,却是觉得如今仗义遣走了一个女子,才稍稍地弥补了过去自己对于女子的罪愆。
  绛云才走了不多的时间,谢慰臣就遣仆人送来了一封信,另外还有一个喜封,内中大概是银票。叶允雄就叫来人先别走,他把信拆开,见谢慰臣写的大意就是:
  知我弟客怀寂寥寡欢,深为悬念。小婢绛云本为事家母之人,年甫二九,姿容品德,在舍下侍婢中称最,而敏慧尤为解人。用以赠我弟为妾,银枪白马,应有傅粉女子相随,况我弟正在坎坷不遇之时,更宜有佳人为伴,庶免闲愁,而增英雄本色。附以菲仪,聊代鸣贺,既望哂收!
  叶允雄立时取纸笔作复,除陈述遣走绛云之事,及自己的意思,并且说:“我已代大哥做此义举,全人骨肉矣。”写毕,封好了,就叫来人连喜封带回去。
  他独自在屋中待着,心中非常地愁闷、急躁,现在与他相伴的倒只剩了画上的那个美人。他本意是在此匿居避难,但如今觉得这生活实在不能忍耐,因为这不像是在白石村,白石村的风景好,有山有海,还有梅姑娘。又不像在山神庙,那时自己是专心练枪,毫无闲情。更不能与在梁山泊相比,在梁山泊自己是养伤,是避眉睫的大祸,并且有新婚的鲁海娥,如今却什么都没有,这院子里连枪全不能练。
  正在如此想着,忽见房门一开,走进来胖大的陈八,就好像是走进来一头大象。叶允雄笑着说声“陈掌柜!”陈八却伸着像个肉球儿似的大拇指,赞美着说:“叶老爷!真不愧你是侠义英雄!刚才做的事,对!谢老爷他什么都好,就是不但他自己见了女人就迷,他还常拖朋友也下水。像叶老爷你,这才是真正的好汉子、铁罗汉,听说你老爷昨晚在谢府大耍花枪,我真恨我没得去看看!"
  叶允雄笑着说:“陈八爷,我还没领教你的武艺呢?”陈八笑着说:“你别听谢老爷他瞎说,我哪会什么武艺?”叶允雄微笑着,却蓦然用手向他一推。
  叶允雄出其不意地将陈八这一推,陈八“咕咚”一声就坐在地下了。这若按普通人来说,不过是叶允雄的恶作剧,但陈八是个有名的练功夫的人,练功夫的人是应当时时防卫己身,若是一下被人推倒了,那还谈什么功夫?所以陈八坐下并没有发出惊叫,他的身子虽然肥胖,但一翻身就起来了,倒显得十分轻捷。
  叶允雄赶紧后退一步,就见陈八的面色一阵发紫,伸手向叶允雄就抓。叶允雄一闪身,轻如飞燕掠云,就从陈八的臂下跑到一边,双手做出了拳式。陈八却又笑了,说:“叶老爷,你摔得我这一下真不轻!都是你误信了谢老爷的话,其实我哪里会武艺?我的武艺只是……”他把脚一跺,“咚”的一声,他穿的是布鞋,他的脚又大又臃肿,但他这一脚,地下铺的二寸厚的一块方砖立时粉碎,叶允雄不禁吓了一跳。陈八又拉过一把很结实的榆木椅子,他用右手的中指向椅座上戳,立时就给戳穿了一个洞,叶允雄的颜色又一变。陈八却笑着说:“我就会这一点儿把戏,这算什么?拿它卖艺也不能挣来饭。叶老爷你千万别听信谢老爷的话,咱们都有交情,别拿着我开玩笑。刚才那一下,也幸亏是我,要换个别的胖子一定中风了。”说着,咧着嘴笑了笑,就转身出屋。
  当他转身之际,身子是微侧着,脚步斜着走出去,可见他是防备得很紧,唯恐叶允雄再自背后袭来。他出屋之后,脚步所踏过的几块方砖也都裂了缝。叶允雄平生还没见过有这样功夫的人,他手脚的功夫如此,拳术、兵器当更高妙。叶允雄不禁后悔自己太鲁莽了,得罪了这样的一个人,他又是掌柜子,自己如何能再在这里安居呢?他今天吃了一下摔,他心里还能够痛快吗?能够不思报复吗?因此,不禁后悔,而且有些凛惧。
  当日,他就没再见着陈八,他本想见陈八去解释解释,可又被自尊的心理拦住了自己。晚间,谢慰臣来了,对于叶允雄遣走绛云之事,他也说:“你办得对!我也是觉得那女子不错,而且是家母平日所喜爱的人,我才想叫她来伺候你,别人还不配伺候你呢!你把她打发走了,很对,真算是你替我做了一件义事。”关于早晨陈八与叶允雄所发生之事,他并没有提,仿佛他并不知道似的。
  他要邀叶允雄出去吃花酒,叶允雄却摇头,并笑着说:“有女人的场合,请大哥千万别来找我。”谢慰臣却拍着叶允雄的肩膀,笑说:“我看你一定是打算要当和尚了?”叶允雄点头,说:“真的!我今天已起了道号,叫作悟尘,此后将弃原姓名不用,大约不久,我就要削发出家!”谢慰臣笑着说:“算了吧!你又悟了什么尘呢?咱们先找个地方去吃饭,出去下个馆子,有酒无花,你以为如何?”叶允雄点头,说:“很好!”当下便另换了一件长衫,随谢慰臣出门。走过柜房之时,他还隔着玻璃特意往里看了一眼,见陈八也没在柜房,叶允雄倒很疑惑。坐着谢慰臣的车,就到了右边一家很大的饭庄,字号是叫“悦宾楼”。到门首才一下车,就见有四个土棍地痞样子的人,站在车的附近,不住用眼向他来瞪,谢慰臣也看见了。进了饭庄,这里的伙计殷勤招待,上了楼,入了雅座,宽衣,谢慰臣坐下来扇着扇子,就探着头悄声说:“兄弟你得罪了谁?为什么刚才有几个人跟着咱们的车呢?那几个都是市井无赖,谁要跟谁过不去,就可以拿钱买出来他们,他们就能跟这人找事,向来他们是明枪暗箭都会使。兄弟,大概是你那几个仇人已追你来了。不要怕!待会儿吃完饭,还用车把你送回去,他们还不敢对我怎么样。这几天你千万少出门,住在陈八的店里,绝保什么事也没有,出来那可就难说了。兄弟你虽然武艺高强,可是北京地方情形你不熟,你来到这里,一般人目你为‘怯八邑’,就是北京人对外来人的一种轻蔑的称呼,即使你不得罪人,别人也要来欺负你。”叶允雄听了,却不禁微微地冷笑。
  谢慰臣见叶允雄只是冷笑,对这事毫不在意,他也不便再说什么了,就放开了怀呼酒点菜,持杯畅饮。可是他只是一个人欢乐,叶允雄仍然是抑郁不欢,弄得他也不能太高兴了。于是,二人只能慢慢地吃菜、饮酒、谈闲话,说说北京城的一些事情。谢慰臣就说:“现在京城的金镖焦泰,此人是第一个土棍,持着薛中堂的势力到处横行,时常强占良家妇女。此人虽不过是薛家的一个教拳师傅,但因他有一身飞檐走壁的武艺,无论是谁得罪了薛中堂或得罪了他,三天之内,家中必要发生异怪之事,不是留刀恫吓,就是太太、侍妾们失去了什么重要东西,明知是他所为,可又不能奈何他!”
  叶允雄就问说:“为什么不能奈何他呢?”
  谢慰臣说:“这就是因为他有靠山!薛中堂是如今的显要,家父的权势全敌不过他,有一些事都得听他的意见。他家中不但养着金镖焦泰,还养着许多拳师和护院,那全都是他的打手。他依仗这班打手,欺凌许多位公侯,压倒同僚,独居显要,并且他虽然年老可极为好色,宅中有姬妾十余人,若闻知谁家某巷中有标致的女子,他还必要设法弄到他的宅中。这女子的家中虽然气愤,但也没办法,也不敢去声诉,否则金镖焦泰那些人,便能当时给这家里人一个脸色看看!”叶允雄听了,声色不动,只漠然地点了点头。
  谢慰臣长叹一声,说:“不瞒兄弟说,我在北京虽然颇有名气,朋友也很多,说到财势我也不是没有,而且是不小,但我竟惹不起一个金镖焦泰。真的,假若现在我说他一句坏话,被他听见了,到晚间我就许失首。所以我刚才也劝你,在北京不可以自负,譬如现在门外那几个土痞,那不要紧,他们不敢对你怎样,可是万一金镖焦泰要找寻找寻你,我只有叫你悄悄离开北京,没有别的办法,因为金镖焦泰是薛中堂的爪牙,把薛中堂譬作虎,他们就是虎爪、虎牙,谁触之谁就非伤既死!”叶允雄听了,却不由又微微冷笑了一声。
  叶允雄如今才明白,谢慰臣与自己结交,不为别事,就为的是使自己对付这金镖焦泰。京城中不乏会武艺之人,谢慰臣且与陈八至厚,陈八的硬功夫也是江湖罕见,但却不敢惹那金镖焦泰,可见此人的武艺一定有特长之点,特别的精绝,说不定也是出身于江洋大盗。自己对这焦泰倒不是畏惧,只是想谢慰臣对自己的交情全都是虚伪的,磕头结盟,助金,赠妾,全是要收买我,使我为他所用,这真叫人生气,令人灰心。昨天所说要为我谋事,荐到某府中当侍卫的话,那一定更是虚伪了。我在北京也必不能久居,久居必有大祸,好了,我索性做出几件事,叫他们看看吧!
  当下,叶允雄就丝毫不露出声色,他只保持着冷静的态度,由着谢慰臣去说。谢慰臣越说越烦恼,越说话越明显,他已隐隐露出意思,是叫叶允雄为他翦除了那金镖焦泰以为他出气。但叶允雄却对此事总做出漠不关心的样子,只冷笑着,并不自告奋勇,谢慰臣的谈话也就只得转到另一个题目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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