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英雄气短　儿女情长

2025-09-29  作者：孙玉鑫  来源：孙玉鑫作品集  点击：

　　原来他记起在碧霞宫中天魔女仇冰心在暗中所说的那些话，从那些话中他可以想见得到天魔女对黄冷芳溺爱之深。
　　虽然黄冷芳并不是她的亲生女儿，但那衷诚的袒诚的袒护关爱却还没有一点虚假，那是无庸置疑的。
　　天魔女曾经肯定的表示负责使黄冷芳如愿，与自己结合，这不但由于她对黄冷芳溺爱之深，也由于她那骄傲自信的个性，她说过的必定要做到不可！
　　虽然她自信无所不能，但这件事可能使她第一次觉得辣手。
　　另外，黄冷芳曾说与她决裂的原因是为了自己，则可见黄冷芳在她面前不知使了多少小性，发了多少脾气。
　　独孤继承可以明显得看出黄冷芳是被天魔女仇冰心宠坏了的个孩子。
　　天魔女已经把她骄纵了这么大，自然不会因为这点事杀了她，更不会把她交给一个老道去任意折磨。
　　独孤继承肯定的认为，目前黄冷芳与自己遭遇，必是那天魔女仇冰心煞费苦心的安排。
　　仇冰心知道自己与谈素月的关系，更知道自己倔强的个性，用暴力既无法使自己屈服，她必须另出计谋。
　　但这一番安排：
　　独孤继承不由得凛然心惊。
　　他必须细心的考虑这事。
　　由此看来，自己的行动似乎都在天魔女仇冰心的掌握之中。
　　她既不能以暴力使自己屈服，又无法使黄冷芳放弃自己，才定出了这条计谋。
　　她对自己与黄冷芳的一切纠葛皆是非常清楚。
　　而她利用自己对黄冷芳负疚的心理，再以黄冷芳目前的苦难与她的痴情感动自己。
　　独孤继承不由觉得困惑。
　　黄冷芳既非她的亲生女儿，她何以要对她如此尽心，难道这也是前生注定的一个“缘”字。
　　黄冷芳见独孤继承呆呆忖思，不由问道：“她已经发誓和我断绝关系，她还会成全我什么？”
　　独孤继承忽然觉得非常怀疑，他不相信黄冷芳真的如此一无所知，他声调变得冷冷的问道：“你是故意装傻，还是真的一无所知？”
　　“你到底说些什么？我装什么傻？……”
　　独孤继承凝注着她，一时倒不知应该怎样才好？
　　黄冷芳黯然的思忖了一下。
　　忽而激动得浑身颤抖着说道：“你这人的心真狠，我的这番心是白费了，不过，你们也别想趁心如愿，只要我活一天，你们就一天别想过安稳日子！除非你现在把我杀了！”
　　独孤继承平静的说道：“可是我现在要救你。”
　　此时那低微的喝叱呼叫之声已停，搏斗已结束，四外静寂无声，仿佛他们此时是置身于一座深山古洞之内。
　　独孤继承又有些不安起来，他不知道傻和尚和他们拼斗的情形怎样，而那些到底是什么人？
　　他又凝视了那像待宰的羔羊般的黄冷芳一眼，匆匆说道：“你先忍耐一会，等我搜查一下这条地道再说。”
　　黄冷芳冷哼了一声，道：“你尽管走就是了，凭我这样子，还能拉得住你么？”
　　但那颤抖的声音，绝望的语调，使独孤继承不由大为不忍。
　　他忽然收回欲走的脚步，俯身在黄冷芳之前。
　　她满面泪痕，秀发散乱，沾满了尘垢泥污，再加上巨石，钢链，宛如一朵艳丽的玫瑰，在无情的风雨击打下，已经凋零、枯萎。
　　一阵凄然之感，使独孤继承不由鼻头发酸。
　　他一直把她当做危害人间的败类，甚至把她看成妖女、淫娃，即使是现在也不能改变他的观点。
　　但眼前究竟是一股什么力量，竟使他几乎要为她流出泪来。
　　他伸手去揩她脸上的泪渍，她温顺的一动不动，任由他轻轻抚摸，往昔的骄横之气似已一扫而空，眸光中流露着幽怨、温婉、暗淡、凄楚。
　　独孤继承痴痴的凝注着她，为她擦过眼泪之后，又慢慢用手去梳理她散乱的鬓发。
　　他千思百回，万种滋味齐上心头，一时竟分不出是甜是苦。
　　他奇怪自己怎会有这种情绪，但这是情不由己，无可奈何的。
　　如不是谈素月的倩影和那无可推卸的责任感缠绕着他，束缚着他，他真想对她低头屈服，屈服在那哀怨，凄楚的痴情之下。
　　但是他不能，血手令主黄天民以及谈素月都对他有再造之恩，此身已非他所有，他已不能任意而为。
　　终于，他的理智战胜了感情。
　　他是恩怨分明之人，对黄冷芳不过是一次酒后的荒唐，何况那并非全由自己主动，黄冷芳同样的也有责任。
　　目前，只要他救她出了这条地道，就足以恩怨全消。
　　他缓缓收回梳理着黄冷芳散乱的鬓发的右手，轻声说道：“不论怎样，我要救你出去。”
　　黄冷芳凄然一笑道：“你既然不肯要我，为什么口口声声的说要救我？”
　　独孤继承双眉一扬道：“勾销我们之间的恩怨牵缠！”
　　黄冷芳长长的叹了口气，似悲似怒的说道：“我们的恩怨永远消不了！就算我死了，也会恨你！”
　　独孤继承移开投注在黄冷芳脸上的目光，淡淡的说道：“在下只求心之所安，至于姑娘恨不恨我，那是姑娘的事，请恕在下不能过问，而且……”
　　他不觉也略带抑郁的黯然接下去道：“事实上，我也是没有办法。”
　　说毕，他立刻挺身站了起来。
　　但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冷凛的声音，使他吃了一惊！
　　那声音冷凛之中掺合着无限的慈爱与关切，轻轻的说道：“孩子！你受尽了委屈了！”
　　独孤继承心中了然，那声音对他是熟稔的。
　　同时，他更肯定的觉得他的猜测正确。
　　黄冷芳手脚被铁链束在一齐，紧套在石壁的铁环之上，是故她只能面壁而卧，虽然她仍能侧过头来看看，但她却不言不动，仅只冷冷的哼了一声，跟着双肩抽搐着哭了起来。
　　但她在努力抑制着自己，尽量不哭出声来。
　　独孤继承忽然觉得有些茫然，天魔女此时突然出现，定是已经听清了自己和黄冷芳的对话，她将对自己怎样？
　　而且，不论自己的判断正确与否，黄冷芳已不需要自己设法救她，天魔女自然不会袖手不顾。
　　那么，自己是否应该即刻离开这里？
　　方在忖思之间，忽听天魔女又道：“怎么？孩子！生妈的气了么？”
　　独孤继承突然大吃一惊！
　　一个身躯修长的黑衣女人缓缓的从他身后擦衣而过，走到了黄冷芳面前，和他相距不过数尺左右。
　　原来独孤继承虽听到了天魔女仇冰心的声音，但他并未返身回顾，他记得昨夜碧霞宫中之事，那故弄玄虚的天魔女，是个专门匿身暗处之人。
　　以致他现在不免目瞪口呆。
　　他凝注着那修长的背影，脑海中立刻记起了鹰愁谷的密林荒冢之前的雷雨之夜，那凌空而来，凌空而去，连击悟因大师三掌之人。
　　他不免有些讶异，单从那纤细瘦长的背影，婀娜轻盈的步履看来，似乎并没什么特异之处。
　　他立刻悄疾的横跨出五步，由另一个角度去斜视她的正面。
　　这一来使他更是讶异不置。
　　看她的年龄似乎最多不过三十多岁，五官端正，姿容秀美，竟可算得是个相当艳丽的妇人。
　　而且无论从神态，动作，任何一方面看来，都看不出她是个具有神鬼莫测，武功高绝之人。
　　但独孤继承并不怀疑。
　　他深切相信：眼前这个丰神秀美，看来安娴文雅的妇人，就是那横扫江湖，席卷武林，使人亡魂落胆的假血手令主——天魔女仇冰心。
　　天魔女仇冰心似乎根本无视于独孤继承的存在，对他不瞅不睬。
　　独孤继承一面提气聚力，蓄势戒备，一面凝注着天魔女，细心的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天魔女以一个毫无武功之人的姿态缓缓俯下身去，用手去捏那束缚着黄冷芳的精钢环链，同时，又柔声问道：“真的恨妈了么？”
　　独孤继承曾试过那些精钢打造的环链，他似乎竭尽了平生之力，也没将那些环链捏动分毫。
　　但天魔女那纤纤的手指甫一触及，立即像摧枯拉朽般把它捏得七零八落，而且连声音也没听到一点。
　　黄冷芳束缚立解，但她却一动没动，仍像先前一样的面壁而卧，双肩微微抽动，一声不吭。
　　天魔女仇冰心慢慢的俯身下去，用手轻抚着黄冷芳的肩头，以极大的耐心低低的又问道：“孩子！真的恨妈了吗？”
　　黄冷芳一扭身，躲过天魔女的抚摸，突然大声喊道：“我恨！我恨！······我恨这世上所有的人！我也恨我自己······”
　　接着，她就放声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来，犹如开了闸的河水，再也遏止不住，直哭得花容失色，天惨地愁。
　　天魔女仇冰心背倚石壁而坐，把黄冷芳轻轻揽在怀中。
　　略带激动的说道：“孩子！一点不错，这世上没有一个好人！”
　　黄冷芳没再挣扎，伏在天魔女的怀中，仍然抽泣不止。
　　独孤继承冷眼旁观，不由大生感慨。
　　他凝望着互相依偎的母妇两人，一时说不出心中是什么的滋味，神色黯淡，瘦削细长的天魔女，搂着哀哀哭泣的黄冷芳，
　　在这阴暗的地道之内，显得是那样凄凉惨淡，孤苦无依，仿佛是乱世流离中的孤寡，令人油然而生恻隐之心。
　　独孤继承觉得面颊发痒，方才发觉自己竟流出了眼泪。
　　他悚然一惊，连忙收敛一下心神，暗恨自己的懦弱，天魔女的种种作为，他了如指掌，江湖间的腥风血雨，日有所闻的凶残杀戮，她那双沾满血腥的双手！······
　　他不自觉的又把目光移注到天魔女的手上，她正像一位慈祥的母亲，轻轻抚弄着黄冷芳的鬓角面颊。
　　那双手纤巧细长，谁能相信那是沾满了无数血腥的双手？
　　但是他深切知道，她正是千古以来武林中最大的魔头。
　　她使江湖变色，使武林涂炭，使无辜之人惨死，使平静的人间笼罩上一层恐怖的阴霾。造成空前绝后的一场江湖杀劫。
　　假如除去了她，江湖间可能立趋宁静。
　　独孤继承暗暗细忖：他是否应该将她除去？
　　他犹豫不决，那并不是怕天魔女那神出鬼没的武功，也并非因对黄冷芳负疚不便出手，而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使他无法动手。
　　也许是他的英雄之气作祟，不忍在此时此地，伤害这两个互相拥偎，相依为命的“可怜”女人。
　　虽然他明知她是危害人间的恶魔。
　　独孤继承吁叹了一声，转身就走。
　　他既不忍心杀了她们，但却必须离开她们。
　　天魔女仇冰心自现身之后，一直没对他看过一眼，但此时却轻轻喝道：“回来！”
　　那声轻轻的低喝，对他似乎有一股绝大的吸力，独孤继承收回迈出的脚步，停下身来。
　　他缓缓转过身子。
　　面前母女两人的目光，齐都投注到他的脸上。
　　黄冷芳的目光幽怨缠绵，销魂蚀骨，而眼睫上含蕴着泪痕，显得凄楚万状，有种令人无法推拒的魅力。
　　使他奇怪的却是天魔女的目光。
　　从那双平静的目光中，他看不出她的喜怒哀乐，更看不出她是个负有绝世武功之人，和一个常人的目光并没有两样。
　　这使独孤继承大感奇异。
　　他不由问道：“方才你是叫我么？”
　　天魔女淡淡的一笑道：“这里还有别人吗？”
　　独孤继承也觉得自己问的有些多余，不由也自嘲的一笑。
　　故示轻松的双眉一扬，又问道：“那么你就是天魔女仇冰心了？”
　　天魔女神色平静如初，一身青衣整洁合体，看来真像一个朴素无辜的农家妇女，她淡淡的扫视着独孤继承道：“孩子！如果说这话的不是你，性命早就丢了！”
　　“你叫谁孩子？”
　　天魔女仍然微笑着道：“叫你！难道我叫不得么？”
　　独孤继承潜运内力，全神戒备。
　　同时怒喝道：“独孤某堂堂七尺之躯，不是轻受侮弄之人！”
　　天魔女笑道：“你自觉是个英雄了么？可是在我面前，你还是个孩子，而且，迟早你要和我们的冷芳配成一对！”
　　独孤继承大声笑道：“如果不是有你这个凶残狠毒的母亲，也许还有可以商量的余地，可是为了你，这事永无可能！”
　　天魔女仍存怒意，道：“有我这么个母亲，你们应该觉得骄傲！”
　　独孤继承应声厉斥道：“那是奇耻大辱！”
　　天魔女面色渐变，平静的神色罩上了一层薄怒，双目中也渐渐闪射出一股凶焰，有如两道绿磷鬼火。
　　同时发出一阵由低而高，由缓而急的尖锐笑声。
　　独孤继承惊凛不已，连忙又退后两步，同时去拔背后的长剑。
　　黄冷芳突然由天魔女怀中挣了出来，问道：“妈！你是要杀他么？”
　　天魔女嗔道：“方才他说的话你没听见么？即使不杀他，也得好好的教训他一番，要不然将来你永远降伏不了他！”
　　黄冷芳悠悠的叹了口气，暗然说道：“妈！让他走吧！”
　　天魔女奇异的问道：“你不要他了么？”
　　黄冷芳凄然一笑道：“也许现在我有点懂事了，天地间有些事情是勉强不来的。”
　　天魔女格格笑道：“孩子，妈能把他脱胎换骨，使他变成毫无个性之人，要他一辈子做你膝下的奴隶！”
　　黄冷芳淡淡的问道：“妈可是要使他吞服那摄魄迷魂散？”
　　天魔女点点头道：“孩子！妈为你这事也费尽了心血了，对付这种人只有这么一个办法，否则只有把他杀掉。”
　　黄冷芳摇摇头道：“我喜欢的就是他现在这副样子，要把他变成个木头人，还有什么意思呢？随他去吧，我也伤透了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