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古庙喋血　我佛慈悲

2025-09-29  作者：孙玉鑫  来源：孙玉鑫作品集  点击：

　　独孤继承在与玄明道长掌力相接之际，也自感心头一震，致使凌空的身躯被平推出了二尺左右，方才一个急旋，改为头上脚下，飘飘落地。
　　在场群道不由又是一阵惊呼，这一招凌空变式的轻巧身法，任是武林中一流高手，也难有此造诣，何况凌空而下的一掌，又将玄明道长震出了三步。
　　一阳、玄明两人，一连二次递招，俱未沾到丝毫优势，心头俱各惊凛已极，两人久已未与江湖人物接斗过招。
　　但自忖武功各有精深成就，在武林中均算得是顶儿尖儿的一流人物，何以合两人之力，两次出招都挫在这个年轻的后辈手里？
　　由此也更使两人惊凛于血手令主的盖世神功，确非虚语。
　　因为他们已经认定独孤继承与血手令主黄天民必定具有相当密切的关系？也就是说独孤继承的武功，必是血手令主黄天民传授而来。
　　但两人也由此坚定了必擒独孤继承之心，既使不能成擒，也必合两派之力，将之击毙，否则，对华山、武当二派来说，这威胁不亚于血手令主本人。
　　一阳、玄明道长心意相同，彼此一示意，立即同时振臂一呼，挥使率领而来的两派高手，合围齐上，欲图以联战齐攻的绝对优势，将之制服。
　　众道人见掌门人业已下令，立即一声呼啸，纷纷而上，势如暴雨狂涛。
　　独孤继承冷笑连连，傲立中心，并无惧意。
　　忽闻一声娇叱，一条黑色人影宛如海燕掠波般忽然飞扑而至，竟由围困的众人顶上飞越而过，飘然落至独孤继承身前侧，同时大声向群道喝道：“且慢动手！”
　　众人这时方才看出她正是血手令面嫦娥黄冷芳原来独孤继承两招出手，已使群道目夺神移，齐把注意力集中到他的身上，竟似已把最初来此的目的忘去。
　　此时见她一跃落至独孤继承身侧，因见他们两人在房中时曾互叱对搏，不知用意何在，不由俱各收势不动，齐将目光又转移到黄冷芳身上。
　　只听她大声面向一阳、玄明两人说道：“你们要抓他，要杀他，我都不管，可是得等我跟他先把帐算清再说！”
　　一阳、玄明两人对独孤继承和黄冷芳的关系本来甚多猜疑，正想借两人谈话中找出个秘密，当下各自分守左右门户，示意两派门人戒备勿动，但却将两人围困的风雨不透，只要一声令下，众道即可一齐下手。
　　黄冷芳满面怒容。
　　但又带着些许惨淡神色，转向独孤继承问道：“姓独孤的，你到底说个明白，你究竟是安的是什么心？现在要打算怎么样？”
　　独孤继承虽对黄冷芳恨之切骨，但细忖那事，毕竟咎在自己，一时不觉大为气馁，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黄冷芳双眉直竖，似是恨得牙根发痒，但满是怒意的眸光之中，意也闪烁着两滴晶莹的泪珠。
　　她见独孤继承呐呐不语，不由又叱骂道：“说呀！你这骗子！花言巧语的骗了我，不但一甩手把我丢了，还昧着良心想杀我！你还有脸冒充英雄，做的可都是欺孤灭寡，丧心病狂之事！你到底想怎么样？就这样糟榻了我算了？血手令主黄天民的女儿是这样好欺负的？”
　　她越说越气，最后竟忍不住珠泪滚滚，哭出声来。
　　一阳、玄明二人更感愕然。
　　群道中也有人发出一声嗤笑。
　　独孤继承大为羞赧，只恨无地缝可钻，但这样默默的接受黄冷芳的叱骂，岂非使人以为黄冷芳所说的都是事实，但这事委实又不好分辩，只好含糊的大声叱道：“那事也不能完全怨我，你自己也推不掉责任！”
　　黄冷芳闻言更是暴怒，右臂一挥，五指如爪，迳向独孤继承面门抓来。
　　同时言如爆竹的一音连声喊道：“那么是我勾引你了？为什么跟在人家屁股后头穷追不舍？为什么满口花言巧语的要跟人家一辈子？这些话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还是从狗嘴里说出来的？目的达到了又不认帐了，还想杀我！你究竟算人不算，你这禽兽······”
　　独孤继承既羞且怒，但事实的确如此。
　　黄冷芳抓来之势相当威猛，且系怒极而发，五指劲利如钩，独孤继承自觉理屈，而存心忍让，连忙闪身避开，同时也大声威道：“这事容我仔细想上一天，一定有个合理解决的办法，独孤某是恩怨分明之人，何况这事本是出于误会，是我认错人······”
　　黄冷芳一抓未着，又一连狂风骤雨般劈出了五掌，踢出了三脚，着着皆奔独孤继承要害大穴。
　　及至听了独孤继承答复之言，不由格格冷笑，喝道：“认错了人？说得多滑稽，天下会有这种事，何况你我也不是初次见面，就让这群牛鼻子老道评评理看好了！”
　　群道中有人发出喝叱之声，但被一阳、玄明两位道长压制了下去。
　　独孤继承东闪西移，就在群道围困之中又避开了黄冷芳一连递来的数招。
　　但这一连串的急攻紧逼，加之黄冷芳招式既快又奇，而且劲力浑厚，使他不由大感吃力，而且有两招竟几乎伤在了她的指掌之下。
　　他心中至为焦躁，决意先摆脱开她再说，当下也运集了五成内功，连续向黄冷芳劈出数掌，当时应声接道。
　　“除了风陵渡酒楼上的一搏之外，在下与姑娘并无恩怨，如非认错了人，何以在下会说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
　　黄冷芳见独孤继承挥掌反击，不由也像疯了一样，闪电般欺身而上，对独孤继承所劈去的掌力，硬碰硬挡。
　　及闻独孤继承最后之言，不觉一怔，一时收势问道：“现在又变得毫无恩怨啦？剑阁城外救的你那条命不算了，要不是那一袖箭，你就八条命也早完了！”
　　独孤继承志在脱身，向黄冷芳一连挥出数掌后，立时转向身后的道士冲去，是以对黄冷芳最后的话并未听清。
　　一阳、玄明两人，以及四十余两派高手，虽凝注两人在内吵闹，但并未有丝毫松懈，依然各自奋势待发，此刻见独孤继承转身欲逃，立即潮水般一齐拥来。
　　独孤继承大声厉叱道：“在下与众位道长素无嫌隙，盼勿过份相迫，免得在下不得已出手伤人！”
　　但在场道人均为两派中的高手，方才独孤继承由房中发出两记霹雳震惮掌，虽使四个道人重伤，但那是由于四人疏于戒备，兼且轻敌所致。
　　是以此刻独孤继承虽发出警告，众道人却并无退避路之意，而且正面相拦的五个道人，各自双掌当胸平推，一时十掌齐出，竟劈出一片极是强猛的暗力。
　　原来这敢是华山派的一种绝技“连环掌”。
　　独孤继承自恃功力大进，匆遽中双掌当胸就接，不料这一来却几乎吃了大亏，立觉那股袭来的暗流，竟似有排大倒海之力，不由心头一震，几乎立足不稳。
　　华山连环掌不独使五人之力连贯为一，并且以五人的功力火候，相辅相成，又复产生出一种奇绝的罡力，使威力大增，是故独孤继承匆遽之中随手一接之下，几乎被震后退。
　　黄冷芳见独孤继承不待事情解决，转身要走，一声厉叱，又朝独孤继承扑来。
　　但中途却遭到围攻的道士所阻。
　　一阳道长见本派的连环掌已然奏效，心头似觉一宽，连忙遥向玄明道长呼道：“这两人关系至大，请道兄专力对付血手令主之女，此人由贫道负责，务必一网成擒。”
　　玄明道长应声而喏，当先出手向黄冷芳猛攻，麾下道人立即一拥齐上，将黄冷芳团团围了起来。
　　一时，这座破庙之内成了两组相斗，黄冷芳掌足兼施，娇叱连连，但在玄明道长与派中二十余高手全力围攻之下，一时却也难脱围困。
　　独孤继承被华山派一排连环掌逼了回来，一连又攻了四招，但在一阳道长及二十余高手联攻之下，也自难脱围困。
　　他不免大为焦灼，但同时却也消去了轻敌之念。
　　另一方面，独孤继承既系常在江湖走动之人，对武林各大门派多少总有些顾忌之意，不愿与之结仇太深。
　　同时，他也不愿杀伤无辜，辜负了悟因大师交付绿玉符令，勉励行侠仗义之意，以及悟真长老“信、义、仁、礼”的戒言。
　　他苦思脱身之策。
　　蓦然——
　　他灵机一动，一面挥掌拒敌，一面却去肩头拔剑。
　　他原本以奇谲的剑法纵横江湖，此际忽然想到幽谷樵子的三十六式变化，如配入剑法之中，其威势自是大异昔比。
　　虽然他无暇将那些变招式仔细的揣摩配合，发挥出更大的妙用，但他却深知比之运用掌法必将更增威势
　　一阳道长畏惧的原是他那霹雳震禅，功率众轮猛攻，不使他有从容挥掌的余裕，此刻见他去拔，一剑，反而心中一定。
　　因为华山派自一阳道长之下，派中高手并无不精擅空手入百刃的绝技，如是则独孤继承弃掌用剑，岂非正好遇上克星。
　　殊料事态大非一阳道长所料。
　　独孤继承拔剑住手，当先一剑就向一阳道长刺去。
　　一阳道长见他出剑手法平淡无奇，心中大喜，陡然大喝一声：“来得好！”
　　立即施展一招空手入百刃的绝技“阴阳互易”，双手一上一下，一缓一急，欺人剑光之内。
　　独孤继承这一招虽出手平庸，实则不但包含了自己所体会的特异之学，而且加进了幽谷樵子的暗授的三十六式变化中的一式“流水行云”，一招之中暗含九种变化，再加上他那无穷无尽的内力，却使以精擅空手入白刃绝技的一阳道长不由吃了大亏。
　　一阳道长既敢冒险抢入剑光之中，自是具有相当把握，殊料独孤继承剑锋一转，由直刺改为横劈下削，紧接着忽然银蛇四窜，一柄长剑突的挑出一片剑光，寒光耀眼，彷佛已幻成了千百柄宝剑同时刺来。
　　一阳道长方始真正大惊失色，惶迫中收招暴退，但在数声“嗤嗤”声中，两条袍袖竟被划为四半，以致两条手臂都赤裸裸的露在了外面。
　　虽然并未伤及皮肉，但这一招已使一阳道长更进一步认清了独孤继承的武功，不由咋舌不已。
　　二十余华山高手，见状无不惊凛失色，不免俱各呆了一呆。
　　独孤继承就借这群道惊躁呆怔之中，一声暴喝，挥起一片剑影有如巨鸟腾空，一跃十余丈，飞射到了破庙之外。
　　武当掌门玄明道长率众围捕黄冷芳的激战仍然，在掌力撞击，与喝叱声中，独孤继承依稀似乎听得黄冷芳遥遥喝道：“姓独孤的，你跑不了，任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捉到你！”
　　但她此际却被围于武当道人，无法脱身。
　　独孤继承心头百感交集，一时竟觉无所适从。
　　一阳道长惊魂乍定，见独孤继承业已趁机逸去，不由大为暴怒，一声厉呼，当先跃起就追。
　　华山群道虽震慑于独孤继承的惊人武技，但见掌门人已当先追去，只好也跃踪俱起，随后尾追。
　　独孤继承跃至庙外，一时茫无所之，仰望夜空，但见繁星历历，银河耿耿，不觉长长的吁叹了一声。
　　方在思忖之间，倏闻一声大喝，心知一阳道长又率群道追来。
　　独孤继承大为懊恼，当下返身横剑而立，冲向一阳道儿叱道：“我独孤某不愿太为己甚，几次手下留情，为何你还要苦苦相逼，难道非要我大开杀戒不可么？”
　　一阳道长亦有悔意，但迫于情势，不得不追，他既身为一派掌门之尊，而且约同武当掌门共歼血手令主。
　　不料仅是这个和血手令主沾点关系的年轻人，就将自己杀个狼狈不堪，不但华山一派因因之锐气大挫，传扬出去，也使自己难以做人。
　　但独孤继承的掌法，剑术，已然尽皆领略过了，方才在抢尽先机，占尽优势的情况下，仍未能将他制住，如今要擒捕此人，自然更近乎是不可能之举。
　　但他毕竟是足智多谋之人，虽战不能战，但不轻易放弃，他要设法再造有利的时机。
　　华山高手，个个都是江湖经验极足之人，见掌门人不退，已知其意，不待一阳道长吩咐，齐各随在身后，不即不离。
　　独孤继承见一阳道长及群道目光齐都投注自己身上，但却不战不退，心头大感厌憎，冷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但当他走出五丈左右，由一阳道长领先，群道在后尾随，依然对他追踪不舍。
　　独孤继承剑法初试，威力奇绝，对尾随的群道，渐渐也就不放在心上，顾自茫然缓缓而行。
　　他此际思绪沸腾，但却意绪消沉。
　　他以江湖豪杰自居，但他究竟做了多少侠义之事！
　　他受过谈素月和幽谷樵子的大恩，这些恩惠何时方能报答得完？
　　他答应过幽谷樵子照顾谈素月一辈子，他曾设想到幽谷樵子之意，也许他想撮合他与谈素月结为白发之约，但那是可能的吗？何况······
　　他和玉面嫦娥黄冷芳发生的这庄湖涂事，究竟应该如何解决，即使能想出解决之道，那也将是他终生的污点，永远洗刷不净。
　　还有，使他最怕想到却又无法不想的一个问题，那幽谷樵子到底是谁？
　　他和自己虽无任何关系，但他深切相信鹰愁谷中的风雨之夜，那由断崖之下救起自己的必是他无疑。
　　而且单凭那两条“天蝤”神虫和那三十六式玄秘变化，幽谷樵子对自己已有天高地厚之恩。
　　虽然当时他并无意接受这些恩惠，而且和幽谷樵子站在敌对的立场，但这些恩惠却在无意中完全接受了。
　　他担心的是那幽谷樵子是谁？
　　这事有一个最大的可能，他可能就是那真正的血手令主黄天民。
　　可疑的情形很多。
　　一、他负有那样精深的武功，当年必定出过大名，但江湖中却从未听说过幽谷樵子其人。
　　二、他住在鹰愁谷中。
　　三、他曾说：“普天之下还没有一个人敢说过不怕我！”这话除血手令主黄天民和少林掌门语因大师外恐怕无人敢说，也无人有资格能说。
　　四、自己曾当他之面大骂血手令主，记得他曾怒喝自己住口，而且盛怒之下，一把拔光了所有的胡子，如不是血手令主，不会那么暴怒。
　　五、血手令主传闻中是个中年人，幽谷樵子那张又老又丑的脸，死板板的毫无情，必是戴着人皮面具，而那一把可以拔光，一会又能再长出来的胡子，显然更是假的，虽然没有见到他的真面目，但从声音等多方面判断，他绝对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
　　六、他曾说他在七月七日赶到大散关，如果他真是个又老又丑的“幽谷樵子”，绝不会再来赶这场热闹。
　　七、最能肯定，也是最使人起疑的一点，是自己自从吞食了那两条毛虫和暗学了那三十六式变化之后，竟而不知不觉之中挥出了霹雳震禅掌——血手令主的独门功力。
　　由于这些疑点，几乎已经可以肯定那幽谷樵子就是血手令主黄天民无疑。
　　那么玉面嫦娥黄冷芳是血手令主之女，自然不会另有疑问。
　　不幸的是自己竟在酒醉迷惘之中，和她做出了不可告人之事。
　　假如自己的判断正确，幽谷樵子即是血手令主黄天民，那这事岂非更是不好解决，而且自己将来又有何面目再见“幽谷樵子”之面？
　　但相继而来的问题是谈素月是谁？
　　幽谷樵子曾要自己照顾谈素月一辈，是则可见他与谈素月关系之深，与关怀之切。
　　他由断崖之中救出自己，使自己在无可奈何之中，被迫吃了那两条毛虫，又暗中传给自己三十六式玄奥武技变化，但自己与他素昧平生，这为了什么？
　　很显然，他要选一个照顾谈素月之人，凑巧选中了自己。
　　黄冷芳是血手令主之女，谈素月跟她又完全一模一样，难分彼此，很显然，他们是姐妹。
　　如果是姐妹，依身形面貌看来必系一母所生，何以谈素月自小随母远居塞外，黄冷芳却一直住在那鹰愁谷中？
　　两人不但从未见过面，而且似也根本互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姐妹。
　　他又记起密林荒冢中雪山怪叟的那些推断：“血手令主目前的夫人天魔女仇冰心并非原配，夫妻之间感情早已决裂。”
　　“血手令主散发讣文，目的是在寻回一人？”
　　假如这些推断可靠，那么血手令主有两个夫人，除了天魔女仇冰心之外，必是那死在塞外的谈素月之母。
　　进一步追究的话，谁是谈素月与黄冷芳生身之母，是天魔女仇冰心？还是那死于塞外的女人？
　　这些思绪在他混乱的脑海中此起彼伏，夹缠不清，一时又陷于迷惘之中。
　　身后的一阳道长仍然率领着属下道人跟踪在五丈之外，独孤继承已有暗中视物之能，偶一回头，清晰入目，但他有恃无恐，早已不把他们放在心上，是故仍然悠然缓步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