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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情海千变 最难消受 湖波万顷 不易遨游
2025-06-28  作者:司马翎  来源:司马翎作品集  点击:

  罗刹夫人占了上风,一招一式使得顺手之极,猛觉对方箫上内力陡增,踏奇门抢锋力图反攻。暗笑对方计穷智绌,竟然拼尽余力,图挽颓势。这种打法,最多不过十招,便会力竭!
  于是她改攻为守,仗着魔篮护身之功特强,静候对方耗尽力气之后,才一举成擒。
  宫天抚趁对方压力稍轻之际,暗中探手入囊,摸出一样东西。
  要知他一生不用暗器,故此囊中连普通常见的钢镖,也没有一支在身。宫天抚料定罗刹夫人一定因他脾性高傲,因而认定他不会使用暗器。是以他脱身之计,端在这一点。
  但囊中适好连碎银也没有,仅仅摸到一粒鸽卵大的硬物,正好趁手作暗器击敌。当下不遑细想此物是什么,疾取出来。
  他箫上运足真力,平刺出去,罗刹夫人见他箫势和缓,看来生似甚慢,其实却极是迅疾。知道这一招内蕴玄机,不可硬敌,撤身闪开。
  宫天抚正要她如此,右手一抬,那颗鸽卵般大的东西脱手而出。
  刚刚离手,猛觉冷热悬殊,适才那件东西在手,遍体清凉,心定神闲,但出手之后,心中登时涌起一阵烦躁。
  他骇了一跳,这才记起该物竟是上官兰给他镇定心神的宝物——“寒星冷玉”。
  罗刹夫人果然不虞对方会发暗器,同时又不招呼。手忙脚乱地挥篮一挡。但顾得暗器却顾不得右手药锄,门户为之洞开。
  这刻唯恐宫天抚乘隙攻入,急忙运集起数十年精纯苦修之功,强自逆势纵开两丈。
  宫天抚见她武功的是惊人,居然能硬生生逆着势子纵开,凭她这一手,已足以在武林高手中称雄争霸。正因此故,他宫天抚更非将她击败不可。
  雄心一起,疾忙飘身而退,口中朗声喝道:“今宵宫某心神不专,未足言勇,异日当再领教——”说到末句时,已奔开十多丈远。
  罗刹夫人定一定神,明知追他不上,心中大怒,厉声道:“老身即上碧鸡山,姓宫的如非贪生怕死之辈,可在我上山前或下山后再比一场……”
  宫天抚遥遥应一声“好”字,瞬间远去,隐入茫茫黑夜之中。
  罗刹夫人冷笑数声,缓步离开,剩下这片战场,复又归于沉寂冷落。
  一条人影倏然从山上飞驰而下,来到切近,已可看出是个雄伟少年,面目诚朴。背上一柄长剑,丝穗拂肩。
  这个少年正是石轩中的弟子史思温。他半夜里跑到这洞庭湖的君山,并非无缘无故。
  原来石轩中回到客店之后,神色惨淡,本来说定傍晚要走,但这时已不再提起。史思温实在忍不住,跪在师父面前,请他告诉此行所遇。
  石轩中叹口气,命他起身,然后将见到朱玲经过以及宫天抚挑战之事详细说出来。
  史思温确对男女之事无法置喙,但那宫天抚的行为,却令他怒发冲冠,但他为了不再刺激师父,便不再评论此事。
  翌日,石轩中仍不动身,一直在房中愁眉不展,史思温已知师父是怕此去碧鸡山,在路上又碰上朱玲和宫天抚,因此情愿稍等一两日才起程。但见到师父如此愁思,暗自也黯然神伤。下午时分,便力劝师父一同泛游洞庭湖,借以解闷。
  石轩中料朱玲一定已经离开岳州,便和史思温一齐到湖上泛舟。湖光山色,浩荡雄伟。他们投身在这雄奇广阔的大自然中,胸襟渣滓渐涤。人海中渺小的人们,营营役役,徒自伤神劳形,以之与大自然相较,宁不可哂!
  他们本是玄门中人,对着长生不老的天地,渐渐忘却一身烦恼,竟在湖上舟中,谈经论道起来。
  谈得高兴间,石轩中忽然回头而望,只见一叶扁舟,正贴在他们的船尾。舟上坐着一位老道长,手持雪白拂尘,含笑闭眸,似在倾听他们谈论。小舟上尚有一个小童,长得身横面阔,眉粗口大。双膀坚强有力,正在操桨。
  这位老道长神气冲夷,霜眉长可拂颊,实有松鹤之姿,令人望而肃然起敬。
  小童哑声道:“师公,人家在看你呢!”
  老道长双目不启,微笑道:“俗眼所见,不过是镜花水月——”
  石轩中朗声道:“老仙长超脱三界,跳出五行,慧目不开,却又有何所睹?”
  老道长温声一笑,陡然张目,眸子中奇光慑人。他道:“问得好,贫道不敢张目,盖怕见人间英物,绝代奇才,却劫难重重。吐丝作茧,适足自缚,以此恻然于心耳——”
  石轩中拱手道:“在下石轩中,敢问老仙长法号,仙山何处?这是小徒史思温!”
  老道人颔首道:“贫道夜观天象,得知江湖上将有一番扰攘,干戈血腥,写下武林历史之一页,遂履尘世!”
  石轩中见这位老道人,童颜鹤发,相貌清古,应对数言,已足心折,目下如此说法,不由得怦然心动,双目炯炯地凝视着他。老道人又道:“贫道青城山练气士,道号天鹤——”
  石轩中已肃然起敬,道:“晚辈曾闻先师提及老仙长威名,昔年老仙长以七十斤重的铁木鱼,与峨嵋三老、衡山猿长老等齐名。青城一脉,至老仙长时声威大振,一代宗师,令人敬仰!”
  天鹤真人两道拂颊长眉无风自动,形相由清奇高古而一变为威猛无俦。想是昔年光荣,触发了隐藏已久的雄心。
  片刻间,这位得道全真才敛去威猛之态,微笑道:“不意贫道隐居洞庭湖滨垂五十年后,尚有当代大侠,知道昔年微名!”他话虽谦虚,其实却掩饰不住心中快意。
  “贫道结庐西岸,石大侠移驾小谈片刻如何?”
  石轩中一向热诚待人对于前辈尤为守礼,立刻高兴地答应了。
  那小童双臂一起,桨落水中,只见他划一下,小舟激行如箭,当先领路。
  石轩中对史思温道:“莫看此子年轻其实他内外兼修,武林中已不可多睹呢!”
  史思温同意师父所评,现在他略为放心,因为师父已碰上可以谈论的人,心事自可暂时丢开。湖光荡漾中,水天相接,偶尔躲过一片白云,悠闲地悬浮在天际,这一对师徒,都凝望着那片自由自在的浮云,兴生羡慕之感。
  他们这艘船的舟子,摇橹苦苦跟随前面的小船,只一忽儿,便叫起苦来,道:“小的实在跟不上那位小兄弟啦,这数年来,他常常自己驾着小船,在湖中到处闲游。这洞庭湖中没有一只船可以比得上他!”
  史思温望着石轩中,道:“徒儿去帮他一臂之力吧?”
  石轩中看看前头那只小舟,已领前了七八丈,自己太慢了实在不像话,便点头答应。
  史思温移到舟子旁边,道:“我气力强大,但却不懂划船诀窍,这样好你继续摇你的橹,当橹桨没人水中时,我便帮点力气,你看怎样?”
  舟子皱眉道:“划船虽然不难,但如果不懂诀窍,可就越帮越忙哪!”
  史思温道:“不妨事,咱们试一试!”这时正好橹桨入水,他伸手搭在舟子两手之间,潜运真力。
  整条船差一点便飞射离水,舟子啊了一声,第二桨已开始,史思温照前法在橹桨拨水之时,潜加内家真力。这一下功效更加显著,船行如箭,仅仅船底轻贴着水面,朝前疾驶。
  舟子情不自禁地叫起好来,眼见转瞬间,已追上了三丈之多。
  前面的小舟忽然缓慢下来,因此顷刻间已追了上去。
  天鹤真人微笑道:“船行过速,惊世骇俗。贫道不愿传出江湖,以至江湖人物骚扰,石大侠请先到贫道舟中,咱们先走一步。待一会均儿再驾舟来接令徒,如此世人不知踪迹,可以免却麻烦!”
  石轩中连忙道歉,轻轻一跃,落在小舟中。他的轻功天下无双,那么小的一条小船,骤然落下一个大人,却连丝毫震动也没有。天鹤真人年逾九旬,见多识广,虽然佩服他的造诣,却只微笑不语。
  操桨的小童阮均刚才斗不过史思温,心中本来不大服气,但这刻突睹如此神妙的轻功,真是打心眼里佩服出来。他年纪甚轻,天真烂漫。鼓掌叫道:“石大侠轻功果然天下无双,均儿等会要邀大侠指点一下,将来叫别人也吃点惊!”
  天鹤真人笑道:“我这个小徒孙口不择言,石大侠可别放在心上。”
  石轩中盘膝坐在天鹤真人对面,含笑道:“令徒孙小小年纪,身手已足以震惊江湖,晚辈实在替老仙长高兴——”
  史思温目送他们去了,便命舟子停橹,任得此船随意飘荡。隔了大半个时辰,小舟又在远处出现,转瞬来到切近。史思温已付给了船资,便跳上小舟。阮均双臂一振,桨下如风,一会便驶远,已看不见史思温乘坐的那条船。
  又疾驶了好一会工夫,才抵湖边。但见一片芦苇,遮住海上风光。
  阮均道:“这里我虽然闭着眼睛,也能够找到路径,但如换了旁人,却不易找到门户呢!”
  史思温道:“天鹤老仙长一代高人,雅爱清静,当然不欲有人登门扰他清修,均兄弟你今年贵庚?”
  阮均见他言谈和蔼,面上一股淳厚老实之气,令他生出亲近之心,闻言忙答道:“我今年十四岁了,史大哥你一向在什么地方走动?”
  史思温道:“我几年来日夕随侍家师,勤练武功,这番还是初入江湖哩!”
  阮均口中喷啧有声,道:“史大哥你这次踏入江湖,好比天空中的飞鸟,自由自在地飞翔,真教人羡慕死了!”
  史思温道:“虽说海阔天空,任意遨游,但江湖上危险重重,更有许多想不到的遭遇,想想也真叫人害怕——”
  阮均闻言不解,瞪大一双环眼,歇了一下,才道:“奇怪,史大哥你的话就跟前些日子来谒见我师公的铁胆吴大哥一样!你可知道这个吴大哥么?他的年纪和你差不多,乃是武当派后起一辈中第一位高手,近数年来,他的名头响遍大江以北,剑法高强不说,手中一对铁胆,更加厉害——”
  史思温悠然神往,道:“可惜我来迟一步,见不到他!”
  阮均突然桨上加劲,直向芦苇冲去。史思温心中微讶,正要询问。“嚓”地一响,小舟冲破了厚达两丈的芦苇,便现出一条窄窄的水道。
  他道:“史大哥,你仍要到江湖去,吴大哥也在江湖上行侠仗义,日后一定碰得到。吴大哥的名字是士陵,人称铁胆吴士陵。如果你碰见他,请代均儿问候一声,他为人最是热爱朋友,得知大家都是相识,必定会和你订交!”
  史思温笑道:“阮兄弟你真豪爽热情,日后我如有缘碰上吴兄,一定代你问候!”
  阮均操桨如飞,一面说着话,好像对这条水道不须留心。那只小舟左转个弯,右转个弯,已不知转了多少回,直把史思温转得连东西南北也闹不清楚。
  船身突然一震,便搁浅不动。史思温看见尽是杂草芦苇,并无道路,果真以为是他一时不小心,竟告搁浅。正要说话,阮均已从船侧飞纵上岸,招手道:“史大哥这厢来,家师祖及令师就在上面——”
  史思温暗忖此地形势隐秘,等闲的人,转个十天八天,也难寻到。纵上岸后,在高齐胸口的野草中走了半里之远,眼前陡然开朗。
  首先入目的乃是两排柏树,种植得十分整齐,当中一条石路,极是洁净,连一片落叶也找不到。
  这条石路长约五丈,尽头处却是一片平坦草地,其间种植着各式各样的花卉,此刻倒有大半开放,争妍斗艳。
  这些花布置得十分适宜,远远看去,十分悦目幽雅。一幢宽大的石屋,屹立在其中。光是这优美的环境,就足以使人尘念俗虑,为之全消。
  史思温跟着阮均踏上石路,两旁的柏树隐隐散发着一阵清香。他深深吸一口气,甚是舒畅,禁不住赞道:“天鹤老仙长结庐在这等仙境也似的地方,无怪他老人家不肯轻易离开!”
  阮均低低叹息一声,史思温听到了,看他一眼,只见这个豪爽的孩子,面上笼罩着一股淡淡的忧郁。心中为之大讶,想道:“这位小兄弟居然怀有沉重心事,可见得纵能避居桃源仙境中,也不管用!”
  阮均又叹口气,突然道:“原先这里一片荒芜,师公从不收拾,直到十二年前,我到这里来时,才变成这样!”
  史思温轻轻啊了一声,道:“假如这些事会令你不欢,咱们改谈别的!”
  阮均脚步放缓,仰面向天怒嘿一声。只因他个子较矮,史思温可以看见他面上沉痛的表情,以及双目迸射出愤恨之光。
  这一刹间,史思温已悟出这个孩子,必有惨痛身世,是以触景伤情,流露出心中仇恨,史思温虽然已为之触发侠义胸怀,但他为人沉稳,仍不说什么话。
  走完一条柏树夹植的石路,阮均忽然向路侧一方石碑双膝跪倒,叩一个头,大声道:“均儿决不敢忘。”
  史思温大讶,听他说话时,声音微颤,分明心中悲苦之情,自然流露而非装假。那方石碑上刻着四个字是“毋忘血恨”,他看了这四个字,心中已明白了大半。
  阮均默然起身,史思温一手拉住他,慨然道:“阮兄弟你的心事,可否约略告我?”
  他环眼一瞪,却见史思温义形于色,便慢慢垂下头,道:“史大哥,你真不愧为石大侠的传人,一身俱是侠骨义胆。小弟我只恨资质鲁钝,至今技艺未精……”
  史思温道:“阮兄弟你可心急不得,家师遁迹南疆五年之久,日夕苦修勤练。但这番重入江湖,尚且自己对那强仇大敌毫无制胜把握,阮兄弟你可知道对头是谁?”
  阮均叹息一声,双膝跪倒在史思温面前,道:“史大哥我先给你叩头。”
  史思温一把拉起他,诧问道:“为什么呢?我根本没有出力!”
  “第一件叩谢你的一番好意,第二件还请史大哥替小弟保守秘密”
  史思温慨然道:“阮兄弟你放心,纵然有机会碰上你的仇家时,我可能想法子出点气,但决不提及你片言只字!”
  阮均感激地瞧着他,道:“史大哥你真好,小弟那仇家已从十年前屠杀我全家之后,便挟赀以隐,目前那厮不知遁迹何处!这厮当年以一根铁扁担,混迹行脚之流中,人称黑心脚夫陆贡,声名显赫,江北道上,无人不识此名。家父为宦多年,十余年前深感宦海中风波险恶,便称病致仕,治装还乡。路上忽遇盗劫,那黑心脚夫陆贡忽然出现,将盗匪多人尽行杀死,由此与家父相识,灭门之祸,于种于此!”
  史思温道:“那厮想来并没有安心救令尊,相信是黑道中人争夺地盘之举,无意中救了令尊之命,但这厮后来怎样呢?”
  “嘿,那厮因犯案累累,官府缉捕极急,但他一身本事,在武林中已列高手之流,六扇门中的捕快,何能逮捕他归案,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厮终于在捕快们缜密布置之下,入了脂粉阵,醉后被擒,打入死牢。家父因当宦日久,门生甚多,无意中得知此事,便暗中营救,化了巨万银子,贿通了死牢狱卒,布置假局,让他越狱出来。其时他已被折磨得奄奄欲毙,家父将他藏在家中,悉心延医调理,终于救回他一命,此后的一段过程,我便不大清楚,只知道十年前一天夜晚,有十余个贼人,逾墙入宅,将我们全家屠杀。其时黑心脚夫陆贡居于我家,仓促迎敌,据说还挂了彩。我因奶母抱我在天井,最先发现盗踪,惊慌之下,失手将我跌坠在沟渠中,我因昏了过去而没有声息,是以独得保全一命!”史思温疑惑忖道:“这样岂能咬定是他所为?”
  只听阮均又道:“我父为官多年,颇曾平反过不少冤狱。此事发生后的黎明时分,西凉派移山手铁夏辰的大弟子闵世华忽然出现在我家,从满宅血腥尸骸中找到了我,将我带走。他那时才是二十余岁的少年,和我家本无关系。却因有一位江湖奇人林运,与他师父铁夏辰相识,这位林运老先生武功平平,一身杂学,如医卜星相等,无所不精。他曾被人牵连入狱,幸得先父平反,此后更成了好友。这次他无意中得知黑道中有人对我家不利,便急请铁夏辰设法相助。其时移山手铁夏辰有事,无暇分身,便遣他大弟子闵世华赶到我家,本欲传话着先父全家即速隐避数日,他便可赶到,哪知闵世华到达时却已来迟一步,他把我抱回去,林老先生知铁夏辰不愿惹这等是非,便想起我师公。只因他常年遨游江湖,曾在洞庭之滨遇见师公。林老先生本身武功虽然平凡,但眼力却好,认出师公不是凡俗羽士,便刻意攀交。这时想起师公一则武功高强,不畏报复,二则他隐居之地偏僻异常,等闲也难发现,正是我练武等候时机的最好地力,便携我来谒见师公。师公一见我便投缘,立刻答允收留。林老先生其时也留下,穷经年之力,布置得这里的景物有如世外桃源,便自离开。过了五年,他再来看我,这时我已有七岁。他把仇人是谁告诉了我,这一般血淋淋的经过,我至死不忘。如今想起来,不知是我遗忘了,抑是林老先生当时语焉不详,这后半截好像有点接不上来。但林老先生一定不会骗我,师公也这样说的,我日夕盼望林老先生会再来一次,但自从七年前来过之后,至今都没有他的消息!”
  史思温坦率地道:“本来我也觉得你咬定那黑心脚夫陆贡是仇人的话,尚有所疑。但既然天鹤老道长也这样说,那就决不会假。”
  阮均叫将起来,道:“史大哥你这两句话跟吴大哥说的一样。”
  史思温哦了一声,心想日后如遇见这位武当年轻高手铁胆吴士陵,倒得好好交个朋友。
  他们在百花如锦中缓步而行,花香扑鼻,令人忘俗。史思温见此美景,却不能与上官兰共享,凄凉之感,涌上心头。
  不久已走到那座石屋之前,只见这座石屋共分两进。踏入门内,第一进是间宽大的神堂,当中墙上供着三清神像,香烟袅袅。
  后一进有个天井,共有三个房间,两间是天鹤真人和阮均的卧室,一间是天鹤真人的丹房。
  这时天鹤真人正与石轩中在丹房中,论道谈经。石轩中离开崆峒山上清宫时,虽然年轻,但他随侍霞虚真人日久,名师熏陶,对于玄门经道之学,甚有心得。是以此刻与天鹤真人研讨经旨幽微,修为大道,侃侃而谈,不知日之既落。
  史思温和阮均两人都不敢惊动,侍立门外。直到黄昏,阮均去弄了一点素食,草草果腹。
  到了晚上,史思温看这情景,明知师父难得与人长谈,目下这位青城山前辈高人,不但在玄门经旨方面,博大精深,便武功上也是罕见高手。这样谈论下去,只怕不是朝夕间便可以兴尽。想了又想,便请阮均驾舟送他出湖,自个儿回到客店,结了房钱。
  收拾衣物,便离开客店。其时已是二更左右,忽见一条人影如流星赶月,踏屋越瓦,直奔城外。史思温目力惊人,隐约见到这人生像是宫天抚,胸中热血澎湃奔腾起来,放步便追。
  他的轻功自然比不上宫天抚,但远远吊住尚非难事。到了君山,他赶上去时,已见宫天抚和一人激斗。他展开身形,在君山周围搜索一遍,不由得大失所望。原来他认为朱玲和上官兰一定会在附近,但搜索后却不见芳踪,这教他焉得不失望。
  及至宫天抚和那罗刹夫人惊心动魄地打完,史思温匿伏在上面,见到宫天抚的暗器出手,似乎幻出五彩光晕,甚是惹眼。正想不起这桩暗器是什么东西,却见罗刹夫人不顾而去,心中为之诧异不止,便飞跃下来,向那五彩光晕飞落之处寻觅。
  原来那寒星冷玉大异世间凡物,越是在近处,越看不出宝光来。史思温身在十丈之外,反而看见五彩光晕,流转变幻。
  这时因他已知寒星冷玉坠落之处,故而容容易易,便捡拾起来,入手一片冰凉,熨过心头,将心中烦忧都熨得平平帖帖。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史思温为之一震,瞠目无语。正在呆立之时,一缕箫声破空而起。
  史思温疾地转身回顾,只见那冷傲迫人的美书生宫天抚站在两丈远处。
  宫天抚去而复转,乃因上官兰的寒星冷玉,自己当作暗器打出,料那罗刹夫人不会久待,是以回来捡拾。哪知到时却见到史思温呆呆伫立。他却不知史思温已经拾取了那枚寒星冷玉,便用箫声将他惊动。
  他冷冷笑道:“你师父现在何处?”
  史思温见到他,气往上冲,辞色不善地回答道:“你问来作甚?昨天我师父让你一步,你别以为我师父怕你……”
  宫天抚仰天长笑一声,扬箫指着他道:“你师父这一笔账,日后总得清结。”
  史思温飕地拔出长剑,倔强地道:“你现在结算一下也可以!”
  “不行,宫某非找到你师父,一较高下不可!”
  史思温听他口气,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中,怒不可遏,跃到他身前,戟指道:“我史思温先不服你,除非你能赢得我手中剑!”这句话他可是口不对心,因为他早先已见到宫天抚的精妙武功,的确在他之上。
  宫天抚一阵烦躁,骂道:“你真不知天高地厚,我先要了你的命,不愁石轩中不出头!”
  史思温将寒星冷玉放在囊中,脑中突然浮起上官兰的婷婷倩影,想起一事,朗声喝道:“宫天抚你能伤我性命,只能怨史某学艺不精,死而无怨,但史某赢了你时,却又如何?”
  原来史思温为人外表长得淳厚老实,内里却甚是聪明,他明知自己不大有机会可赢对手。假如侥幸赢了。其势也难伤害对方性命,故此脑筋一转,决定话先说在头里,以宫天抚那么孤傲的人,如若败了,一定会遵守诺言。
  宫天抚冷诮而笑道:“史思温你是痴人说梦,你自己说吧,宫某无不应允!”
  史思温手指摸摸囊中那枚寒星冷玉,大声道:“如果我赢了你,今后你不得再见到上官兰!”那石轩中一代大侠,史思温是他唯一传徒,性格上也甚相似,既不占人便宜,也不肯自轻自贱。史思温认定宫天抚决不是师父对手,故此不肯说出不准找他师父麻烦的话,为的是宫天抚与魔剑郑敖大有不同处,那便是宫天抚与师父另有爱情上的纠纷。
  宫天抚怔一下,但随即冷笑道:“好,宫某自问不会输你,但退一万步而言,纵然输了,兰儿已说过托迹空门,亦毋劳我分心照顾!”
  史思温脑中“轰”一声,心神散乱,宫天抚何等人也,立刻看出来,心想这一对青年男女不知出了什么变故。他骄傲异常,明知自己今宵如若再战,最多使出五成功夫,甚至吃亏。换了别人,一定乘隙动手。但他宁死也不肯这样做,横箫等他恢复常态。
  史思温仅仅片刻工夫,便收摄住心神,这可是囊中那枚寒星冷玉之功,否则以他这等至情至性的人,决不能在这么短促时间内收摄住心神。
  宫天抚冷冷道:“你可以动手了么?如需时间,宫某尚可稍候!”
  史思温怔了一怔,忖道:“他确是师父的情仇,但却非无耻之辈,不肯占一点便宜,这一点却令人钦服——”
  口中应道:“不劳久候,请吧。”言罢长剑斜举,摆开门户。
  宫天抚也不谦让,青玉箫一招“日月无光”,点向史思温双肩井穴。
  史思温见他出手神奇,箫招豪迈,威胁的部位甚广。不敢用最耗真力的“大周天神剑”招架,一径使出崆峒派昔年领袖武林失传的“伏魔剑法”,剑光如山涌起,大开大阖,攻守兼备。
  他这一着的确击中对方要害,只因宫天抚一昼夜焦思伤神,复又经过一番苦战,功力大减,目下只堪速战速决。假如史思温使出“大周天神剑”,则凭宫天抚的博杂精奇,出手全是天下各名山大派的绝招,很可能蹈隙伺虚,赢了史思温,达到速战速决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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