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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重逢旧梦 浮生草草 再遣悲怀 大地茫茫
2025-06-28  作者:司马翎  来源:司马翎作品集  点击:

  上章说至石轩中追踪苦海双妖之一的庞仁君,在一个山谷中,因庞仁君跪伏地上,他问之不答,绕到她前面去,于是看见了她一向用面幕隐蔽住的面庞。
  庞仁君以数十年精纯功夫,勉强提一口气,压抑住攻心奇疼,抬眼看面前的年轻剑客。
  她看到石轩中面上流露出惊诧交集之容,登时由双目中射出凌厉光芒。她本想大声喝问他一句话,然而她的舌头,又因早先为了想救费选一命而施展外门毒功“碧血箭”,其时已咬下来,却因费选当时陷她于绝门死户而自己逃生。庞仁君料不到这个爱她多年的人,竟在生死关头中露出原形,证明了他的爱情毕竟非真,于是羞愤奇疼一齐攻心,使她差一点晕厥。正因这样,石轩中才于不知不觉中逃过一场大劫。
  庞仁君舌头既已自行咬断,是以言语不得,心中纵有许多话想说,却连半句也说不出来。
  石轩中面上诧惊之色渐收,原有的温文洒落的笑容浮上。
  “庞帮主你现在觉得怎样?”他诚恳地问道,“我这里有师门‘保心丹’,或者可以稍为减轻伤势,护住心脉——”
  庞仁君情知自己不但舌头已断,势难接续,同时也因施展“碧血箭”魔功之前,必需逆运真气,故此百脉俱伤,纵有灵丹,也无法挽救。这时只好摇摇头,嘴角抽动了两下,看来是想苦笑而笑不出来。
  不过石轩中温文真诚的神情,已博得这个人的好感,因此她没有立刻仗着最后一口真气,离开此地。
  他歇一下,便问道:“庞帮主恕我冒昧,有一个问题,石某百思不得其解……”
  庞仁君这一回苦笑出来,她心中在想,这个年轻美剑客果真冒昧粗心,明知她已经断舌,还来请教她一些疑问,这教她如何作答?
  “刚才庞帮主分明施展外门奇功中的碧血箭功夫,久闻这种功夫厉害无匹,能与任何强敌同归于尽。石某本该遭难,但忽蒙庞帮主留情而不施展,敢问却是何故?”
  庞仁君紧紧抿着嘴唇,唇角的血迹已揩拭干净,她可不能张嘴,否则鲜血便会流出来。
  现在她已消除了内心那种不安之感,那是为了她数十年来未曾示人的真面目显露在人前而引起的。但这个正直的美剑客除了初见她之时,露出诧惊之色后,便一直没有怎样。她的秘密虽是泄露了,但反正还是这个人,因此她渐渐恢复原状。
  她本不想理会石轩中这个问题,但一瞅住他那张俊美的面庞,便忍不住站起来,走到清溪边一处细沙地,然后蹲下去。
  石轩中也在她前面站定,不明白她想干什么。
  庞仁君伸出纤纤玉指,在沙上写道:“不是为你……”
  石轩中吃一惊,道:“啊,庞帮主千万别见怪,石某竟忘了帮主说话不便!”
  庞仁君大方地摇首,表示不怪他。石轩中又问道:“那么是什么缘故呢?”他又接回方才的话题。
  她赛雪欺霜的玉手,在沙上写道:“是为了费选,我恨他!”
  石轩中有点惶惑,含糊地嗯一声。她抬头看见他的神色,便知道他感到迷茫,于是又写道:“他陷我在绝地,使得你们合力夹击我,他便乘机逃走,所以我恨他!”
  他道:“啊,对了,当时我们的剑杖已夹击到你身上,但我见你神色奇怪,因此反而替你架开禅杖呢。”
  说实在话,直到现在,他还是觉得十分迷惑。只因那苦海双妖合作多年,在危急之际,庞仁君居然肯施展出与敌同归于尽的毒功,不用说是想为费选开一条生路。那么费选既能逃走,她何以又恨他?
  庞仁君底纤纤玉指又在沙上移动如飞,石轩中看时,只见她写道:“费选与我厮守了五十多年,我以为他肯为我牺牲一切,但事实证明了在生死关头,他对自己生命更重视些,此所以我恨他,恨他欺骗我一生!”
  石轩中啊了一声,如今他又明白了许多,宛如在满天阴霾中,忽然透射出阳光来。
  她又写道:“我快要死了,你已得到回答,请离开我吧!”
  石轩中连忙道:“帮主放心,石某一定遵命!”
  “我还有一个请求。”她写道,“在溪水那边风景清幽,你能为我掘个墓穴么?”
  他毫不迟疑地答应了,一迈步已出去四五丈,眨眼间在一处柳阴下面的草地站定,开始用双手挖掘一个洞穴。他的内家真力已臻化境,因此双掌一捧,必有一块泥土应手而起。
  庞仁君独个儿站在溪边沙地上,显得十分孤寂可怜,她望着丈许外那道清澈溪水沉思,霎时间,在她脸上现出阴晴不定的神色,仿佛有一个重大的问题,横亘在心中犹疑难决。
  五十多年前的旧事,像山岳般沉重地压在她心灵上,其后已使她多了份错综微妙的心事。
  当年她本以艳色武功称雄天下,不论什么样子的女人,假如长得美艳的话,必定会对这天赋红颜生出爱好自赏之情。庞仁君自然也不例外。可是不幸的是有一天,她在西北一处深山大泽中,忽然见到一个金黄色的果子,色泽形状都美丽异常。尤其是一阵清香味道,随风飘送,远隔一座山岭,都能够嗔到。
  庞仁君久闻名山大泽中常有因山川灵气蕴结而生出绝世仙品,服用后可抵数十年苦修之功。这时一见这枚金黄色的奇果,不由得大喜,一跃上前,伸手将果子摘下来,往口中一送。那枚金果入口便化,满颊清香。庞仁君在这时也就昏睡在地上。
  她的睡容十分甜美动人,全身皮肤起了一种轻微的蜕变。本来她的皮肤相当幼嫩光滑,但现在蜕变得更加娇嫩雪白,双颊还另外泛起一种桃花般的光泽。
  庞仁君的行踪,费选一向都了如指掌,就在此时,他欸然出现。
  当他瞧见庞仁君变得如此艳美皎白,他显得悲哀地凝视着她。
  他觉得她与他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因为庞仁君越变越美丽动人,而他则天生一副骷髅面孔。倘若庞仁君不是自幼由费选养大,恐怕见到他这副面孔,早就骇跑到老远的地方去了。
  费选比庞仁君大上十八九岁,当庞仁君还是五岁小女孩之时,她的父亲,亦即是费选的师父,染病缠绵床第,临终时,托孤费选,要他善视小师妹。
  及至庞仁君长成之后,因费选有计划的灌输熏陶,使得她也十分偏激,行事狠毒,是以“苦海双妖”之名大著。
  费选在这一点上虽然成功,但深深恐惧她容貌艳丽,因而日后总有一天,她会和一位知心人,离他而远去。
  这种恐惧日夕压迫着他,使得他的行事,变得不大正常,性格更形暴戾,动辄杀人。
  最近庞仁君似乎有点异样,笑意不时偷偷浮上她的唇边。费选何等精明,登时感到心中有个疙瘩涨大起来,沉重得令他难以忍受。
  现在,他对着酣睡中的师妹,心中波涛起伏,一个丑恶的念头忽地掠过脑际,当下弯腰一伸手,便点在她睡穴上。
  他们阴山独门点穴手法,点了睡穴的话,最快也得两个时辰才会醒来。是以他知道自己时间正多,无须亟亟。
  于是他又沉思起来,假如他乘此时,盗取了师妹最宝贵的处女身,等她醒来时,生米已炊成熟饭,她还能不永远跟随他么?
  但他一想到师妹倔强的脾气,便暗自摇头,推翻了早先的想法。根本上在他们这种出身的人,观念上并不十分重视贞操,庞仁君至今虽然仍是处子之身,但如果事实上已非如此,她一定不会因这缘故而与他厮守终身。
  费选不断阴恻恻地冷笑着,自家苦苦绞脑汁,在想办法。
  歇了好一会,只见他决定了什么似的咬咬牙,然后蹲下去,双手快捷而温柔地解开庞仁君的衣服。
  转眼间一具裸露丰满的肉体,呈现在眼前。这个赤裸的胴体四肢骨肉停匀,皮肤雪白细腻无比。他虽然不曾俯伏其上,却也嗅吸到一阵醉人的香泽。
  费选眼中闪射出疯狂的光芒,紧紧咬着下唇,牙齿已深陷入唇内,显出极力遏抑着狠性的样子。
  他粗大的手掌开始在娇嫩雪白的胴体上游移,即便是最隐秘的地方,他都抚摸遍。最后,他低头狂吻她的红唇,双手仍在雪白娇嫩的峰峦上摩挲。
  良久,良久,他的嘴唇离开庞仁君的樱桃小嘴,在她底唇上,遗留下他自己咬破了的下唇的血迹。
  他定一定神,恋恋地替她整理好衣服,之后突然走开。隔了好久,这个骷髅也似的费选又出现了,手中谨慎地捧着一件东西,放在庞仁君卧处不远的一处草丛中。
  最后,他取出一包什么,撒了一点在地上,另外又撒一些在庞仁君面庞上。
  费选无声无息地来,复又无声无息地隐没了。
  草丛中忽然涌出一队红色的蚂蚁,这些蚂蚁体巨脚长,与平常的红蚁大不相同。它们似乎都被什么东西吸引住注意力,毫不迟疑地趋向同一方向,不久它们便找寻到费选撒在地上的东西,纷纷拢聚在一起。后面的挤不入去,便转而他顾。
  转瞬间,数十百只巨型红蚁,爬满在庞仁君吹弹得破的面庞上。
  歇了一会,庞仁君从好梦中醒来,忽然感到一阵恐怖,倏然坐起来。
  她感到面上一阵奇痒,而且有什么在上面蠕蠕而动,当下双手一摸,弄了一手血腥。骇得她惊骇无比,差点儿晕倒过去。
  定睛看时,手中血迹并非真血,却是红色的巨蚁肚腹中流出来的汁液。然而面上奇痒难当,慌不迭再摸面庞,将所有的红蚁都弄死。
  那阵恐怖之感越来越厉害,她圆睁双目,四下瞥视,转眼便发现了另外那群红蚁,同时也发现那些巨蚁的来路。
  她猛可跳起来,疯狂了似的将蚁群都击死,最后找出那个蚁巢,以内家真力打得粉碎。可是脸上那阵奇痒,并不稍减。她悲愤满臆地仰天尖叫一声,满山乱跑起来。
  在一条清澈见底的溪边,她停住脚步,沉默了一会,然后向泉水中一照。
  溪水中倒映出一张尽是斑点的面孔,纵然轮廓如故,但这些斑点已足使天香国色,也变成无盐嫫母。她掬起溪水洗濯一阵,但手指抚摸到脸上密布的小洞,已知此劫决不虚假。
  她悲哀无已地垂首沉思,全身都失了气力。在这刹那间,往昔为她而存在的宇宙以及一切,如今都非她所有。自刎的念头第一个掠过心头,她宁愿死也不愿世人看见她这副丑陋的样子,特别是往昔那些不断歌颂垂涎她的美貌的人们。因此只有“死”才能永远逃避开这一切。
  但她心头立刻又闪过希望之光,于是她将内衣撕下一幅,苦笑一声,蒙在面上,便奔出山去。
  费选口中虽然惊问她何以蒙面,但心中之得意,无可形容。从今而后,她将属于他了!
  此后,费选对她特别小心体贴,爱护得无微不至。庞仁君仅以为费选由于师兄妹之情而如此,但其实费选却另有一份内疚。
  直到好些年后,那时他们已隐居在阴山苦海中,山中岁月,寂寞难堪。这使他们常常要为之想起那个迫他们回山居住,因而饱受寂寞的祸首罪魁赤阳子。
  有一天,费选突然向庞仁君提出一项要求,便是要两个人同居于一个卧室中,那意思等于要娶她为妻。庞仁君直到此时,才明白这位师兄竟是爱她爱得如此地深,不由得十分感动。
  她在心中暗暗祷告神明,让他们这一段好事得谐,一面当着费选之面,揭开面幕。
  原来她在阴山上居住了这许多年,几乎每日都到苦海后面的一座绝岭上,守候本山特产,百载罕见的“天香果”。
  这种天香果总要一百年以上才结一次,每次仅有一枚。十余年来,庞仁君苦苦守候。当日她毁容之后,本欲立刻自尽,但心中忽然闪过希望之光,便是想起有这一样天香果,据说能够化媸为妍,变丑为美。不但如此,还可以永葆青春,直到寿终正寝之时。
  她并不知几时会等到那枚天香果,但这总是一个希望,昨日黄昏时分,皇天不负苦心人,总算让她等着了,当时立刻服下,回来后加倍用功,导行血气,俾便灵果的功效可以快点发挥。
  今天整个上午,她都显得心神不定,杌陧不安。她想到清泉上照一照看,究竟她的容貌,是否已变回昔年那么美丽。
  可是她始终提不起这勇气,因为这“天香果”也许能够保持青春,但化丑为美,则未免过于神奇。
  费选也许是为了她的失常,因此突然提出这个要求。
  庞仁君忽然信心倍增,她从这个丑陋的师兄处,获得力量。于是她把面幕揭开,以作无言的答复。
  费选眼光到处,只见她满面血光,还有一个个大如拇指的洞,麻麻密密地布满面上。这些肉洞内都闪射出血光,刺眼之极。
  他记起自己亲手放下的那窝巨蚁,现在一看见她面上的血洞,登时想像到那群巨蚁在她面上咬噬的情形。不由得一阵毛发悚然,痛苦地喊叫一声,掩目退开。
  庞仁君也如受雷轰,赶快放下面幕,顺手摸摸面颊,便发觉面上的斑痕比以前更大更深。于是她明白是什么缘故了!
  此后她足足不理睬费选达一年之久,无论费选如何哀求解释,说他并非为了她的面貌而嫌恶于她等等,但庞仁君死了心,不再想及容貌之事,这时她已是五旬许人,人生已过了大半,其实也可以放开这等事了。
  日子一久,她又渐渐与费选和好,晃眼又是十余年过去,他们认为实力已足以和峨嵋三老之一的赤阳子一分高下,便离开阴山苦海,首先召集旧部,约定在皖山天柱峰乌木禅院报到。以下的事,读者们知道了,不必再赘述。
  且说那庞仁君自知离死不远,万念俱灰中,想起师兄费选之所以不顾而去,一定是因为她相貌奇丑,在这性命交关之际,终于以自己生命为重。是以弃她如遗,想到这里,不由得伸手摸摸曾使石轩中吃惊而呆视了一会的面庞。
  前面丈把远便是一道清溪,她奋力,走将过去,举步时犹自摇曳生姿,婀娜动人之极。
  到了水边,俯首一瞧,只见水波荡漾中,出现了一个螓首蛾眉的佳丽面影。
  她用手摸面时,已发现光滑异常,但她不能相信手指的感觉,故此走到溪边照看一番,哪知水面反映出来的面容,竟是昔年那张艳美的面庞。
  庞仁君大大怔住,歇了一会,想到师兄费选若是见了她这副容颜,该会如何后悔!一时心中不知是悲是喜,突然仰天厉声而笑。
  石轩中在那边已挖好一个大土坑,但他没有过来,侧耳听着庞仁君凄厉的笑声,一声比一声低沉,生像灯尽油枯,气力已不继似的。他明白这个老魔女满怀心事,悲痛不堪,现在只好由得她尽情发泄,再过片刻,就是替她埋尸之时。
  忽听庞仁君尖锐地哼一声,石轩中微觉一怔,便探头出来张望。
  只见溪边除了那老魔女庞仁君以外,还多了一人。他的目力何等锐利,一瞥之下,已看出那人乃是苦海双妖之一的费选。
  费选那张骷髅也似的面孔上,居然也有表情,一看而知他此刻的心情是尴尬羞愧。
  他低沉地道:“仁君妹妹,我也不知自己曾经做了什么事,啊,你别这样瞧着我,你骂我打我都行,但求你别这样地瞧着我……”
  庞仁君果然收回冷冰冰的眼光,低头叹一口气。
  石轩中是局外人,因此看得十分清楚,那庞仁君本来右掌开合几下,一似运功行气,准备一掌毙敌的样子。但叹气之后,便放松了手掌。由此可知费选对她数十年来的水磨功夫,并没有白用。
  “仁君妹妹,为什么你不理睬我?我先一步逃开后,见没有人追赶,立刻回去探看,只见你一直向这边疾奔,那姓石的小子没有为难你么?唉,你臭骂我一顿吧,行不行?”
  庞仁君凄苦地笑一声,摇摇头。
  她那种悲苦的笑容,的确动人心弦。费选数十年来,都将那副隐藏面幕下的面庞,想像作她未被毁容前的样子,一向拒绝忆起她被毁后可怕的样子。如今奇迹似的呈现在他眼前,果然是这么一张日夕难忘的脸孔,这使得他特别动情,内心脆弱异常。轻轻一笑,已足销魂。
  像费选这种人,平生善于隐藏内心情感,不使流露于面上。因此一流露出来,的确令人心弦震撼。庞仁君一腔恨毒,忽然被费选两滴泪珠,溶解得无影无踪。
  “仁君妹妹。”他低唤一声,嗓音变得有点呜咽,“现在纵使我立刻死在当场,也心满意足了!……”
  她惊异地嗯了一声,只听他又道:“本来你可以一掌把我击毙。”他歇一下,叹息了一声:“但你终于放过我,足见你对我果然有真情,我虽死何憾,虽死何憾……”
  她没有则声,事实上她也不能说话。
  “你如真肯宽恕我,咱们赶紧离开此地,以后永不踏入江湖,来日已无多,妹妹,我要好好地和你聚一下,我发誓要令你事事满意……”她喉头咯咯数声,似是想说话而说不出来,然后,她用极悲惨的目光望着他。
  费选大惊失色,叫道:“仁君妹妹,你怎么啦?为什么不说话?啊,你眼中的意思是说可以宽恕我,可是现在已太迟了,是不?为什么呢?”
  他一面叫,一面往后退。石轩中这刻看不见庞仁君的面貌,因此十分奇怪费选何以忽然会退开。
  但见费选退到溪边,庞仁君突然凄厉地叫一声,费选惊得脚下不稳,“扑通”一声,掉在溪水中。
  以费选的一身上乘武功,居然会跌倒在深不过两尺的清溪中,可以想到他心中该是如何震骇,才至于这样!
  那费选一跌即起,腾身飞退到对岸。溪水波纹荡漾中,庞仁君低头一瞧,忽然凝住不动。
  水波渐息,慢慢回复可鉴人毛发的镜面,她眼看水面现出一张老妇人的面容。
  刚才犹自驻在她身上的青春,转瞬间已欸然远逝,不知芳踪何处。在这么短促的时间内,体验到“青春”与“衰老”的味道,事实上很难适应。凡是“好”的事物,人心总嫌其少及时间短,青春犹然。同时她又想到费选之所以后退不迭,一定是因为她顿时变得衰老之故。这是她最难以忍受的……
  她挥手尖声嘶叫,费选知她心意,便怅惘地道:“妹妹,你肯为我施展碧血箭功夫,我感激不尽,事到如今,许多人力无能挽回,我算是与峨嵋及石轩中结下大恨,日后定必尽屠这干人,以慰你泉下之灵!”
  原来他已看到她嘴内的断舌,刚才所以后退,事实上不是为了她迅速变为衰老而致,却是为了她张嘴尖叫时那半截舌头的可怖样子。假定换了别人,肢体损残得再厉害些,他也不会在乎!但庞仁君之伤便大大不然。
  石轩中听到费选此言,不由得甚怒,突然纵身一跃,高达五丈许,凌空飞驶而去,口中宏声怒喝道:“费选你全无人心,复又口出大言,石轩中在此——”
  人随声至,恍如飞将军由天而降,声势赫赫惊人。费选骇一跳,辟易数步。石轩中已到了他头顶上空,忽然发出剑啸之声,一道光华,电罩而下。
  费选怪眼一闪,已知吃定大亏,这是一则对方身法剑术俱凌厉无匹,本就难以招架。二则对方作了先机,趁自己心神稍乱之际,乘隙抵瑕罩将下来。其时只好怪吼一声,双掌齐出。
  只听石轩中口中微噫一声,剑光倏然暴缩,化为一条银蛇般,缘着他右掌转个圈。寒气侵肌,费选激灵灵打个冷战,暗想右腕一定完了。念头尚未转完,石轩中已飙身落在清溪彼岸。
  他低头一看,右腕安然无恙,不由得大怪。却听石轩中道:“庞帮主你不想我伤他么?”他双目注视着身体微佝的庞仁君,竟不理费选。庞仁君点点头。石轩中回首瞧视费选,怒声喝道:“姓费的立刻给我滚,下次若遇上我,方教你晓得石某之剑锋利与否!”
  费选心中十分沮丧,一言不发,疾跃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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