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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妍媸无凭 力尽三环秋水咽 生死有命 血寒一剑远三颦
2025-06-28  作者:司马翎  来源:司马翎作品集  点击:

  朱玲毫不放松,身剑合一,疾射而去。宫天抚身形刚飘过那道白龙也似的泉水,瞥见敌人剑光极强,不可正视。明知她一追上来,再也难以招架。
  危机瞬息间,宫天抚猛一横心,做了再说。真气沉处,身形斜坠。
  只见他一掌扇去,漫天晶光四射,有如元宵时放的烟花,满空俱是彩晶光影。
  朱玲刚刚冲到,但觉那漫天笼罩的五彩晶光风声劲锐,不敢大意,只好硬生生劈出左掌,一股掌风过处,一方面击开身前晶光彩影,一方面帮助身形稍挫。跟着剑光涌起一团光幕,把身前封得严密无比。
  这时她刚好悬空在那道流泉之上,下面便是一大片白石为底的浅滩,泉水急冲直下地流到外面深得多的溪中。虽然只有半尺深的水,但因奔流得急的关系,竟看不大清楚溪底那大块白石。尽是泡沫水气,遮住了视线。
  她断不能在此飘坠,赶快提一口真气,身形往前飘飞而去。
  刚刚飞了一丈左右,还未坠下地来。只听宫天抚大喝一声:“丑八怪把性命留下——”喝声中一掌轻飘飘击出。
  这一掌非同小可,原来宫天抚趁朱玲身形顿挫之时,已退开两丈,运功聚力,白玉也似的脸庞,有如喝醉了酒似的通红,掌风离手寻丈,刮啦啦一声暴响,宛如天崩地坍,声势之惊人,难以言诠。
  这刻朱玲刚刚前飞了寻丈,忽觉敌人掌力十分猛恶,这种掌上功夫,倒像是一种听师父讲究过的峨嵋派失传心法“三阳功”。当年峨嵋三老均擅此功,因威力之大,近似道家罡气,也即是和太阴教主鬼母冷婀。虔心苦练的“期门幽风”有异曲同工之妙,故此当日鬼母曾经特地提过。
  这种三阳功练者必须是纯阳之体,正好和“期门幽风”必须是纯阴之体各走极端,功夫若果只有五六成,则掌力出去寻丈之后,响声有如迅雷平地轰起,练到八成火候以上,则柔和无比,仅如一堵无形墙壁,可以阻止任何人经过,亦可伤人,真是随心所欲,奥妙一时说之不尽。但凡未练到家,仅有五六成火候,不能轻易使用,否则自家受伤之重,视施为时用上多少力量而定。
  昔年石轩中孤身单剑,豪气冲霄地上碧鸡山寻鬼母搦战。约定是二十招内,鬼母如不能赢,便作败论。石轩中那时尚未曾追回崆峒本派失传百年的秘录,却为了因缘凑巧,得到少林遗佚已久的达摩心法,连坐功一共是四式。他凭了五十手大周天神剑和达摩三式,把鬼母打得不亦乐乎,卒于在第十九招之后,鬼母为维持在武林中无敌的威信,全力施展出“期门幽风”,硬把石轩中刮下万丈悬崖。
  鬼母妄用未曾练成的奇功,为此闭关三年。可想而知这种奇功,不到火候精纯之际,决不能轻易使用。
  目下宫天抚分明只有六成火候,却施展出来,虽然不是施展全力,决不必像鬼母那般要苦练三年才能复原,但到底耗损真元,受创不轻。可是宫天抚只因天生轻傲,这时被朱玲僵住,宁死也不肯使用兵器。那么他只好趁跃过山泉小瀑之时,先击出满天水点,拦阻一下敌人追来身形,这一缓开手,立刻使出“三阳功”来。
  朱玲使出鬼母绝艺玄阴十三式中第十一式“长虹吐焰”,剑光如虹,破解敌人这一下阳刚无比的奇功。
  轰的一声,朱玲仗着绝顶剑术和深湛功力,把那三阳功力量破解了大部分,但余力过处,胸口如被万斤大铁锤击个正着,登时天昏地黑,胸中一闷,张口喷出一口鲜血。
  她的身形反而向后面上空飞起,然后滚坠下来,无巧不巧掉在小瀑下那一片浅水之处,砰嘭大响一声,水花四溅。
  宫天抚身形摇晃几下,差点儿站不住脚,面色苍白无比。但他吸一口真气之后,立刻稳住身形,而且大踏步走落瀑下浅滩中。
  原来那石滩水浅而急,朱玲仰躺在水中,虽然仅仅浸到额头,鼻子和嘴巴还在水外,但因水流湍急,竟然漫身涌过,她的身躯也随水冲移。宫天抚走下滩中,举脚踏在朱玲胸口,以免她随水流下溪中,那边可就太深了。
  宫天抚仰面向天,苦笑一声,随即调元纳息,暗运真气,片刻间已好转过来,满胸杀机涌上心头!
  这刻不但杀机盈胸,还有极令人不安的嫉念,缠绕在他心头。“……这丑丫头居然如此厉害,年纪又轻,多练十年八年,岂不是我宫天抚一个劲敌?唉——”他叹口气,忽然扬眉轻佻一笑,又想道:“可惜她长得太丑了,满面俱是紫黑斑点,其实她的轮廓长得蛮好的,若不是长得这么丑,我可得把她收服,除了略解山中寂寞之外,练武时又可作为喂招对手,那多美啊——”
  要知朱玲在宫天抚出现时,因两虎齐袭,加上毒蛇游上来,迫切之间,竟然没有闪开溅喷的虎血,以致喷了一面,变成个极难看的大花面。此所以宫天抚老是骂她做臭丫头丑八怪。
  宫天抚这时自觉好得多了,仰天长啸一声,试试中气如何,有如凤啸九天,破云而去。
  通灵猿虎,闻声而至,一时谷中腥风乱括,虎吼猿啸之声,组成一阕残忍可怖的乐章。那小姑娘兰妹妹在大人猿毛茸茸的手臂中,简直就是个囡囡似的。这刻已骇昏过去。倒没有亲眼目睹那丰神翩翩的宫天抚举掌劈死来救她的朱玲。
  宫天抚徐徐抬手,运力于掌,斜眼一觑,那条白龙也似的泉水小瀑,就在七尺以外。他呼地击出一掌,掌风把晶帘也似的水瀑击穿个大洞。他傲然一笑,忖道:“我虽勉力使上三阳功,但本身并没有受到什么大害,仅仅真元稍觉亏耗而已!”当下运力于掌,抬起来猛可劈下。
  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发那么大的力量,这一掌下去,莫说朱玲是血肉之躯,即使是铁铸石刻的身体,也得被他劈裂。
  “洞”的一声,水花飞溅,水底白石现出一个淡淡的掌痕,正好印在朱玲面庞侧边不及一寸之处。
  朱玲仰天昏卧,清澈而带有泡沫的山泉,从她的面上汹涌流去,因此把她面上的死虎血渍冲刷掉,露出白玉也似的脸庞。
  她那双细而长的眉毛,斜挑入鬓,一种平静得出奇的美丽,慑人魂魄。丰润的嘴唇少了点血色,但显得更庄严一些。
  宫天抚为之愣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个人不可能变化得这么快的。”他困扰地想,眉毛苦恼地蹙皱在一起:“她竟由丑陋而变为极美,嗳!我即使在梦中,也未曾见过这么美丽的女郎——”
  他的遐思从心底萌生,多少年来,他寂寞地独居山中,假如他是愚昧和寡闻的孩子,那倒没有什么难过的,可是他一肚子学问和一身武功,使他一切都和常人有点不同,甚至幻想中的伴侣,也非得艳绝人寰,还须文武全才才可以!
  现在躺在他脚下,正是这么一个女孩子。
  她的绝世容光,一身绝艺,都足以教天下任何一个男人倾心拜倒在她底裙下。
  当然他没有清晰地想到这些,仅是在心底模糊地浮起一种感情。这种情绪来得快逾浮光掠影,因此他一掌劈下时,略略一挪,掌力完全印在旁边。
  大人猿吼啸一声,倏然举起手中的小姑娘,便要向地上摔去。
  宫天抚叱一声,大人猿立刻中止这动作,瞪圆一双猿眼,疑惑地望着宫天抚。
  他没有理会人猿,弯腰把朱玲抱起来,泉水把他的衣服都弄湿了。
  他走上岸去,在大人猿身边略略停一下脚步,叹口气道:“我知道你一定十分诧异,但这事我自己也无能解释呢——”
  大人猿不知懂也不懂,裂开嘴龇牙一笑。
  一人一虎一猿带着大小两位姑娘,直到仙音峰上。在白云缭绕的近巅处,凹进去一个山坳,里面有数亩之大,入口处一片湖荡,水色碧绿,岸边长满翠叶朱花,极是好看。一道溪流在荡中蜿蜒曲折,假山叠翠,老树耸碧,其中风亭月榭,不知其数。真个好一处幽雅清丽的地方。
  山坳入口最初是两道峭直白石壁,夹峙如双臂微曲合拢,走过这条石壁夹道,方始进入山坳,故此只须一个人守住通道,便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端的险奇而蕴幽丽,使人回味无穷。
  坳内碧绿丛中,一座古朴的石屋,倒也相当高大,石壁以至屋顶都爬满了古藤。绿色的叶子盖布住整座石屋,远远乍眼看见,若不误为绿阴,便浮起清凉绿屋之感!
  朱玲悠悠醒来,日影满窗,举目浏览一下四周,只见此房甚是宽大,陈设简朴而饶有古趣,近窗处的楠木方桌上,燃着一炉好香,白烟袅袅,幻化作龙蛇鸟兽,千变百态。她定睛看了好一会,忽地想起昏迷前的经过,心中已百分之百断定身在仙音峰上。因为隐隐听到猿啸虎吼之声,除了在仙音峰,这种声音如何听得到?
  袅袅升起来的白烟,忽然幻化成一个人的面影,她伤感地轻轻叹口气,想道:“石哥哥呀,我如今又遭厄难了!但若使你知道了,可肯来救助我?我陷在这魔窟之中,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呀,你也那么残忍竟离我而去?”她那对澄澈如秋水般的美眸,忽然流出两颗晶莹泪珠。原来窗外一阵微风吹进来,把那团白烟吹散。
  “——我无亲无故,连个朋友也没有,即使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陷身此地,但谁会关心呢?石哥哥你会关心吗——”想到这里,芳心绝望地绞痛起来。
  她已被人间遗弃了许久,但她毫不在乎,假如有一个人肯关心她的话,她敢向全世界挑战!然而,最惨的是石轩中却是第一个不肯理睬她的人!
  她觉得十分口渴,便挣扎地起来,刚刚支起半身,一阵头昏眼花,摔回床上。
  有人轻轻走进来,在床边木立不动,朱玲明明知道,但不肯睁开眼睛。歇了片刻,忽然一个奇异的念头冲入她的脑海中:“假如正在我生死一发之际,石哥哥突然出现,因而把我救到他住的地方来,那么——那么现在他站在床前,凝视着我!我当然原谅他仍在恨我,可怜他还不知道我并没有真的和大师兄拜天地”想到这里,热血沸腾,忍不住睁开眼睛一看,只见一个潇洒的身影,正走出房门。
  她顿时如同掉在万丈玄冰之中,心头直冒冷气,因为她认得那背影正是那轻佻俊美而又残酷奇怪的少年书生宫天抚。
  “唉!我已陷身魔窟中了,最惨的是我连咬断舌头自尽的力气也没有——”她颓然地想,思想倒是十分灵活无碍,念头潮涌而至,一个接住一个,没有片刻安宁。
  “——石哥哥,他会救我吗?假如他在场的话,哼!也许他不是记恨我当日和大师兄行礼之事,反而是愧于见我——”
  昔日在翠微山麓,石轩中正抱着公孙先生的侄女易静,这个恬静温柔的姑娘,朱玲曾经一度视为情敌,那是在她被九指神魔褚莫邪震伤之后,石轩中携她远赴南连江畔,寻到公孙先生,求取石螭丹不世灵药,那时石轩中在公孙先生的“天香幻境”中,认识了易静。这桩事不但后来引起朱玲醋意,而且当时还使公孙先生也会错意,误解了石轩中和易静那种纯洁得一如姊弟之情。这次翠微山无意相逢,正好是石轩中抱着身受重伤的易静,仗着天下独步的轻功,急赴南方海滨找公孙先生急救,那时时机紧迫,石轩中一则没有时间跟朱玲说话,二则满心妒恨仍炽,若非没有时间,别说跟她说话,只怕还会出手打她哩!
  可是朱玲却不明其故,现在回想起来,倒像石轩中又和易静搭上,因此羞见旧人。想到这里,女人天性中最为强烈的妒火,熊熊直烧起来。
  窗外不远忽然传来琴韵,曲调安详柔和,一如流水般平滑地经过山谷,流到平原,然后汇合在大江中,滚滚归赴茫茫大海。
  朱玲胸襟为之一畅,但石轩中那俊逸不群的面影,仍然浮现在心头,只不过已换上多情的微笑,温煦地凝视着她。
  她紧紧闭住眼睛,努力去捕捉那个面影,世上的一切算得什么呢?假如拿来和真挚的感情相比的话!
  柔和的琴韵不住鸣奏,她又沉沉坠入梦乡,歇了一会,宫天抚走进房来,朱玲恬畅的睡态,使得他如被强力的磁石所吸引住,那对乌亮而有神采的眼光,直勾勾地落在她的面上。
  他觉得自己找不出任何字眼,足以形容她的美丽。
  出尘超俗的美,使人敬仰而不敢正视,俗世妖艳的美,却又令人烦腻。只有像朱玲这种美,才令人觉得渴欲亲近,然而又不敢亵渎。宫天抚自怜地轻喟一声,因为他已深深思索过,若要获得这位玉人的心,恐怕比一种名叫“精卫”的小鸟,终生衔石企图填塞满东海还要难些。只因他已窥知她深怀心事,是以所奏的琴曲悲怆的话,她便情不自禁地沉湎在昔日旧事之中——
  宫天抚手中还捧着一个白玉盒,盒盖上刻着“紫河丹”三个朱字。
  他把盒盖打开,取出一粒像石榴核那么大的金黄色丹丸,先把玉盒盖好,放在她枕旁,然后伸指轻轻点在她睡穴上,朱玲睡的更甜更美,他凝视片刻,把那粒紫河丹放在她口中。
  回转身走到桌前,铺笺磨墨,提起笔来,写道:“区区失手,误伤玉体,罪无可逭,谨以灵丹奉赠,日服三粒,一百日后,方能痊愈……”
  写到这里,心中觉得不大舒服,隐隐感到自己写得太谦卑,定会被朱玲识穿心事,因而加以嗤笑。便把笺纸撕掉,另取一张,简单地写下灵丹日服的数量和时间,并且说明她是被三阳功所伤,除了此丹,便无可救之方。写罢傲然一笑,把这张笺纸放在玉盒上。
  起身欲走时,只见朱玲细眉微皱,露出幽怨之色,竟是美绝人寰,教人看罢心都软了,不由得发一会怔,然后走出房去。
  他在石屋前那道小溪边,找块大青石坐下,抽出青玉箫,吹奏起来,满怀心事,都从箫上抒发出来,悲怆自怜之极。
  也不知隔了多少时候,朱玲蓦地醒来,忽觉枕上冰凉一片,原来是梦中抛泪,染湿了枕头。
  箫声袅袅随风送来,她倾耳而听,心中说不出万种凄凉,不知不觉按着拍子唱道:“风絮飘残已化萍,泥莲刚倩藕丝萦,珍重别拈香一瓣,记前生。人到情多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又到断肠回首处,泪偷零……”怨曲唱罢,果真珠泪零零!
  箫声蓦然收歇,使人疑真疑幻,几只小鸟掠窗飞走,一似惊见这位绝世佳人的哀容。
  往事如烟,就像前生所发生般,离现在是那么遥远和不可追挽……
  朱玲慢慢支起上半身,挪到床头,靠着床头的栏杆,她看见床头壁上挂着自己的“太白剑”,她惨淡地微笑一下,凝望着那柄宝剑。
  不祥的乌云掠过她心头,投下一道暗影,剑上仿佛缓缓地滴出鲜血,不是仇敌的血,而是自杀者的鲜血!


  大半个月之前,当她经过山东沂州府,在路上她总是忽男忽女,以便掩蔽行踪。这时她正好乔装少年书生,往客栈投宿。
  虽然经过长途跋涉,风尘仆仆,但直到二更时分,她仍然睡不着。挑灯独坐,百无聊赖之际,找出本白香山诗集,低声吟哦。
  忽听窗外有脚尖点地之声,虽然极为低微,显见这夜行人功夫不错,但以朱玲这种特等高手,自然听的清晰。
  她发觉那夜行人竟然点破她房间的窗纸,偷偷窥看。便仍然正襟危坐,执卷吟哦。
  片刻之后,她一口吹熄了油灯,身形微晃,已迅速绝伦地从房门闪出,从屋脊上翻到后面来。
  她已判断出这夜行人志不在她,但她既然发觉了,好歹总得知道那夜行人此来探店,为的何事。
  黑夜迷茫中,只见一个身躯伟岸,留着三绺长须的人,身上仍然穿着长衣服,这时已站在另一个窗门外,却回首瞻顾,似因朱玲房间灯光倏灭而诧讶!
  朱玲直觉地感到那人不似歹恶之辈,暗忖道:“也许这位仁兄乃是本地武林有名的人,闻知有那一路的绿林人落脚于此,故而夤夜侦伺,以免那绿林人做下案子,于面子上不好看——”
  这原是江湖上常见之事,她暗笑一下,又想道:“若是从前,我一定故意留下一案,好教你哭笑不得!”
  不过现在的确没有这种心情,便悄悄回到房中。
  还未曾解衣就寝,忽听一个雄壮的嗓子低低哎一声,正是负痛受伤之声。但其中惊讶之意,却多于负伤疼痛。
  朱玲细眉一皱,侧耳而听。
  那雄壮的嗓子压低声音骂道:“老王八不要脸,暗算大爷算什么好汉!”
  跟着“锵”的一声,清越异常。朱玲一听便知是两人兵刃相触,从这声音上判断,那两人的武功和腕力都很可观!不禁疑惑忖思道:“凭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的功力,都是名家身手,怎会使用暗算手段?这个雄壮嗓子的人是不是我见到的那个?听起来有点不像,莫非就是他暗中出手暗算房中之人?”念头尚未转完,又是“锵”的一声传来,却已远在邻屋的屋顶!
  朱玲解答不出心中疑问,好奇之心大起,更不迟疑,复又飘身出房。
  只见两条人影,越屋踏瓦地向城东而走。夜色中,仍然看得见两人兵器上的闪闪光华。
  她的眼力何等厉害,已瞧清那前面逃走的人,正是刚才所见那个留着三绺长须的夜行人。后面那汉子身躯更见雄伟,朱玲心中一动,觉得这人背影和大师兄厉魄西门渐十分相像。于是蓦然泛起一阵恋旧的情绪,怔住不动!
  要知那厉魄西门渐一向对她极好,人虽长的丑陋不堪,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但对待朱玲却十分细心,挚爱之情,自然流露。
  那回石轩中孤剑闯到碧鸡山主坛,正好是朱玲迫于鬼母之命,在大厅上和西门渐行礼。石轩中一闯入厅中,礼节当然立刻中止,朱玲虽然其时有凤冠霞帔遮掩住面庞,但西门渐已经发觉不对。
  其后石轩中和鬼母作那惊天动地之争,剧斗十九招之外,第二十招被鬼母以“期门幽风”的奇功推下万丈悬崖,朱玲就在此时昏倒地上。
  厉魄西门渐趁着所有的人都惊诧地到悬崖边俯瞰之时,便迅速地把朱玲抱入宅内,以免被残忍冷心的鬼母发现,定必将之处死!
  朱玲明知他妒恨之火,可以烧破苍昊长天,但他到底还是把自己救了,这种挚情热爱,的确使人感动!
  当然她不能为了感动而委身下嫁,但在睽别四年之后的今天,蓦地一见这雄伟的背影,芳心也不无怅惘,忆旧之情,油然而生。
  她施展身法直追上去,但那两人早已走的没影,一直出了城外,虎身在乱岗之中,忽地哑然失笑,忖道:“那人的嗓子,分明不是大师兄!况且以大师兄的身手,也不可能被人暗算!我真是傻气的太莫名其妙了,回去吧……”
  她掉转身躯,忽听夜风中送来兵刃相击之声,回去之心立刻又改变了,循声越过两座小岗,只见一片林子之前,有块平坦的旷地。两个人正在舍死忘生地拼斗不已!
  那个长着三绺长须的人,此时已经利落地掖起衫角,手中一柄宝剑,白光耀眼,远远就感觉到森森寒气。
  朱玲吃一惊,忖道:“那不是魔剑郑敖的太白宝剑么?怎会落在那人手中?”须知武林中人,对于趁手兵刃,照例是永不离身。何况这等宝剑,更加爱惜,除非死了,决不会转换主人。
  那魔剑郑敖乃是七八年前崛起江湖的一位年轻高手,只因他有两个师父,全是黑道高手,故此他也干的黑道生涯!此人明面的师父是鬼影子洪都,以轻功擅名一时。但他最厉害的两手三剑绝技和两心魔功,却是黑道中一位前辈高人大剑家万里飞虹尉迟跋所传。
  在武林中碧鸡山玄阴教主鬼母冷婀固然是天下第一位高手。但在剑术方面,东海碧螺岛主于叔初却称为剑术大家,天下无出其右。那位方里飞虹尉迟跋便曾经和碧螺岛主于叔初斗剑三昼夜,虽然终以半招落败,但已可想而知那万里飞虹尉迟跋的是名不虚传,属于宇内有数剑术大家之一。
  魔剑郑敖得传他的绝技,是以一出道便名噪武林,当日朱玲偷偷溜走之时,曾和魔剑郑敖结伴同行,历经患难。那时朱玲乔装男子,彼此感情很好。
  如今朱玲一看那柄白光森森的宝剑,想起了魔剑郑敖,不由得芳心大嗔,忖道:“若是你这厮害死郑敖,我今晚便要把你碎尸万段!”
  这一来对那留着三绺长须之人敌意更增!那个大汉手持一柄利斧,威猛之甚。朱玲一望而知此人臂力特强,使的居然是战阵上的“砍山斧法”,但其中更夹有几手奇妙的巧小招数,是以斧光纵横挥霍,竟把对方削铁如泥的宝剑挡住。
  朱玲又认出那个使剑的人,家数竟是武当正宗九宫剑法,招式严谨正确,但变化间失诸呆滞,故此未能完全发挥这趟剑法的威力。饶是这样,此人也算得上是使剑的名手。
  三十招过处,那大汉左腿鲜血汩汩而流,大大影响他威猛的斧法,尤其步法迟滞,情形不妙。只听他破口骂道:“无耻的老王八,暗箭伤人算什么好汉——”但使剑的人毫不理会,剑法加紧,一时白气蒙蒙,笼罩住那大汉!
  朱玲暗忖道:“这人的确太卑鄙一点,常言道是好汉不赶乏兔儿,何况还用暗箭手段!不过我还要等那人再露一手绝招,看出他的家数,才出手助他不迟——”
  那人陡然大喝一声,剑光暴盛,“当”的一声,硬撩开敌人利斧,左手捏剑诀疾点将去。
  使斧的大汉因腿伤影响,闪避不灵,要圈斧回斩,即不够人家点穴快,只好身躯一仰,翻跌地上,一腿已乘势踢出。
  使剑的长衫客身形稍挫,那大汉已骨碌碌直滚开去。可是他也明知这样滚法,决不及人家扑来的快,故此疾滚之时,猛可撒手把利斧扔将出来。长衫客挥剑一架,左手已极快地摸出一支钢镖,悄没声息地打将出去。跟着人随镖走,一溜剑光直射大汉。这样子那大汉躲得钢镖可躲不了宝剑。
  眼看大汉两样都躲不了时,朱玲心中一急,玉手扬处,一丝金光疾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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