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百多市公道和尚

2024-10-06  作者：鲁卫  来源：鲁卫作品集  点击：

　　两个小娃娃，一个睡得甚是香甜，另一个在被褥间手舞足蹈，彷彿正在练武。
　　睡着觉的是白为笑，虽然她比齐念娇大上半个月，但却比不上齐念娇那么粗壮。
　　费相思看守着这一对活宝贝，越看越是出神。
　　步浪飞近来喜欢在子夜练剑，今夜也不例外，练剑归来，目的非要看看“美梦仙子”的肚皮不可。
　　“娘子，三国演义，还有一国尚未出场，这一齣戏，还须娘子加把劲才是。”
　　费相思忍俊，横他一眼：“为笑是个小人儿，念娇也是个小人儿，便是在这肚皮底下的，也只是一个小小的人儿。便是三个小小的人儿聚在一块，也只不过是『三人演义』，可不是魏、蜀、吴三国。”
　　步浪飞道：“只是作个譬喻，娘子不必过分认真。”
　　她冷冷地道：“人出嫁我出嫁，我嫁得最不像话，就像样一点的拜堂仪式也欠奉，说出去人家只当作是无媒苟合。”
　　状甚认真，不似是调笑。
　　步浪飞幽幽道：“在此之际天下多事，一切礼仪自当从简，总之，下次讨老婆把排场摆阔一点便是。”
　　费相思怪笑，抡起拳头便向狂徒身上招呼：“你敢？你还要讨谁做老婆？”
　　“第一个讨的是费相思，第二个讨的是美梦仙子，第三个自然便是梦中仙子，再把步大小姐的娘亲也娶了回来，总之，一妻三妾，乐也融融。”
　　“这算是什么样的『三妾』？”
　　“别人的老婆分身乏术，那『三妾』自然要找其他女子相忙充任的。但步浪飞的老婆能者多劳，既是元配夫人，也兼任『三妾』，便是乳娘，乾妈、侍婢、女管家一干职务，都不妨一手兼揽，肥水不落外人田。”
　　“神经病，是不是练剑练疯了？还有，我肚子里的不见得便是步大小姐，也许是步大公子亦未可料。”
　　“不！头一胎，你非要生个女儿不可，只要这一胎依了我的意思，以后你一年一胎生十八个步公子都可以！”
　　“哈！你的胃口比鲸鱼还要大。怎不跳入海里找一条母鲸为你生个够？”
　　“找母鲸干什么了？我喜欢娘子生个女娃娃，是因为她的娘亲太美丽，必须先生个女的稳住阵脚，来一对『母女花』，然后才生下步大公子、步二公子、步三公子等等不迟。”
　　费相思黛眉一剔：“不必做你的春秋大梦了，这一胎准是个男的，你敢不敢打赌？”
　　步浪飞“哈”一声：“我可不是『长江第一赌徒』方小宝，无论什么事情都是无赌不欢。就算要赌，也绝不在这种事情上押注。免得步大小姐日后骂我这个老头子把她当作是赌具。”
　　费相思没有反驳，但脸色却已变得铁青。
　　步浪飞睨视妻子一眼：“算了，我只是说说笑，你要是不高兴，我把所有说的话都收回来……”
　　但她更激动。她道：“腹疼如绞……好像……连羊水也要穿了……”原来是胎儿作动，临盆在即。
　　步浪飞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扶住妻子：“你……认真的？”
　　费相思叫道：“谁有功夫在这要命的时候跟你开玩笑？……快去找个产婆来……快……快去……”
　　步浪飞是狂徒中的狂徒，素来天不怕地不怕，但在这时候，却为之手足无措，方寸大乱。
　　“是的！是的！我立刻就去找……但我走了出去，谁来照顾你？”
　　“蠢材！难道你没瞧见念娇吗？只要有念娇看顾着我，比一支军队守护还管用。”
　　步浪飞连连点头，迭声说道：“娘子说的甚是！娘子说的甚是……”迷迷惘惘撞撞跌跌，匆匆出门去找产婆，才出门口，便碰上赶回来哺乳的风五娘。
　　“帮主，是什事？是不是小齐非肚子饿了？”
　　“不，小齐非还没有嚷叫，肚子饿的是小帮主……”
　　“什么？”
　　“小费要分娩啦……高手村里，谁是接生的……一流高手？”
　　“有！有！一百二十年前的冯婆子，她接生比牛喝水还更爽快……但已于九十五年前南下广东，再也没有回来……”
　　“她……她有门徒吗？”
　　“有……有一个，听说叫谭姑姑，五十年前出家为尼去了。”
　　“别老是说一百多年前的……今天的高手村，最有本事的产婆是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风五娘……你？……你懂得接生吗？……”
　　“不懂，但我最少生过孩子。白为笑怎样从我的身体里钻出来，我这个做娘亲的至今还是历历在目。”风五娘一本正经地。
　　“久病成良医这句话是听过的，难道……多产的女人也可以变成产婆吗？”步浪飞狐疑地问。
　　风五娘却道：“我并不比母猪更多产。奴家今年二十七岁，只生过一胎，若论生孩子的经验，很是有限，但最少还是生过一次的。”
　　步浪飞急如锅上蚂蚁：“除了你这个生孩子经验有限的女人，难道附近就找不到比较像样的产婆吗？”
　　风五娘道：“最近的地方，应该是徐州城，但要是尊夫人已经十万火急，恐怕是赶不上的。”
　　步浪飞立刻回到床边，问问小费：“你急不急？”
　　费相思苦笑：“看来还是你比我更急一些。”
　　步浪飞团团乱转，又有一个女人像是摄青鬼般闪了进来。
　　“我虽然没生过孩子，但我的姑妈从前是个产婆。”闯入房子里的是司空蝶。
　　步浪飞一呆：“你姑妈是产婆，跟你有什么相干？”
　　司空蝶眨眨眼：“难道帮主没听过『耳濡目染』这句话吗？我的姑妈是徐州城稳坐第一把交椅的接生高手，几乎徐州城内年龄不满五十岁的男男女女，都由她一手包办，强将手下无弱兵，我就算是是学上姑妈三成本事，已比任何三姑六婆之流强胜百倍。”
　　风五娘横了她一眼：“你把我当作一般的三姑六婆吗？”
　　司空蝶冷冷道：“两个孩子快要吃奶了，你还是抱着一对活宝贝离开这里，以免碍手碍脚。”
　　风五娘咬着牙：“这种事人命关天，你要是什么都不懂，最好还是回去睡觉。”
　　司空蝶道：“要是我去睡觉，帮主夫人给你弄得半死不活，谁来负责？”
　　两个女人，为了另一个快要临盆的女人吵起架来。步浪飞的头立刻比平时大了几百倍，彷彿有一大群妖怪在脑袋里横冲直撞。
　　他是个狂徒，并不是赌徒。眼前的情况，好比赌徒正在赌骰子，究竟应该押单？还是押双？狂徒不是赌徒，他拏不定主意。
　　步浪飞不是赌徒，只有方小宝才是赌徒中的赌徒。就在这时候，徐州武林盟主方小宝来了。
　　“帮主，出了什么事？”
　　“盟主，来得正好，这里有两个女人，两个都不是产婆，从来都没有接生的经验，但小费要生孩子了，这两个女人都嚷着要自动请缨，怎办？”
　　方小宝听了，精神大振，抚掌笑道：“帮主夫人要生下婴儿，凡是女人都很想『自动请婴』把可爱的小婴儿恭请出来，那是女人之常情。这种事，不妨大夥儿齐心合力，一起去干，只要不是男人，便得出一分力，可惜张女侠和阿锦都已给老子灌醉，不能帮忙……”
　　步浪飞忙道：“够了！够了！就照你老人家的意思，让风五娘和司空姑娘一起接生便是……”
　　方小宝皱眉道：“烧了热水没有！”
　　步浪飞道：“你要沏茶吗？”
　　方小宝道：“沏茶？你这个老子是怎么做的？凡是女人生孩子，定必要烧一大盆热水。”
　　步浪飞忙道：“你怎不早一点说？……”
　　一个女人要生孩子，一大堆人乱七八糟，倒是年纪轻轻的齐念娇镇定异常，那是因为还未到时候吃奶之故。
　　经过多番扰攘，终于“哇”的一声放声大哭。
　　步浪飞在门外亢奋得乱跳乱叫，握着方小宝的手叫道：“出来了！出来了！准是个女的！”
　　方小宝摇摇头：“你太早高兴了，照我看，下一胎才是女的，这一胎，帮主夫人必然生个男婴。”
　　风五娘道：“是不是步大侠的小娃娃出世，我这个小女娃就不必吃奶了？要是她明天晩上才把小娃娃生出来，白为笑和齐念娇是否都要挨饿挨到明天晚上？”
　　方小宝说不过她，只得让路。嘴里咕哝着道：“还是小齐非乖一些，知道帮主夫人有很重要的事要做，饿了也不哭叫，以免阻碍功夫。”话犹未了，房内又有婴儿放声大哭。
　　步浪飞叹了口气，道：“连小为笑都饿了，小齐非又岂甘寂寞。”话犹未了，房子里又走出了一个人，却是胖嘟嘟的阿锦。
　　阿锦虽然不致于披头散发，但也同样是舞弄得大汗淋漓，方小宝大是惊讶：“你怎会在里面的？”
　　阿锦道：“帮主夫人临盆在即，凡是女的都要入内帮忙，我算不算是个女的。”
　　步浪飞立刻问方小宝：“她是不是个女的？”
　　方小宝呛咳起来：“帮主怎会有此一问？”
　　步浪飞道：“阿锦姑娘的事，只有你才最淸楚。”
　　方小宝皱着眉：“你不是早已醉得像是一条胖虫吗？”
　　阿锦道：“你故意想灌醉我和张女侠，咱们只好一起装醉。”
　　“张女侠呢？难道她也在房子里面吗？”
　　“当然。她先从窗户那边爬入，我跟着她，里面有一大盆烫热的水，但帮主夫人搞了大半天，还是搞不出小娃娃来……”
　　未几，张娴娴抱着小齐非，叫道：“风五娘在哪里？这小娃娃也饿了，要是不给他吃奶，他就要吃人了！”
　　步浪飞瞧着这些女人在眼前晃来晃去，不禁仰天长叹，随即后蹲在地上抱住自己的头部。
　　方小宝也陪着狂徒蹲下，微笑道：“帮主夫人武功高强，生孩子定必马到成功，帮主不必过虑。只是上天注定，她这一胎必然生下男孩，这是不必争拗的。”
　　步浪飞用力抹一抹脸：“武功高强和生孩子又有什么相干了？”
　　方小宝道：“生孩子可不等同于放屁，这是很费力气的事。帮主夫人功力深厚，定必运气自如，比起寻常女子，自然大有胜算。”
　　步浪飞头脑纷乱，就在这一瞬间，脑海中猛然灵光一闪，想起了唐娇──
　　──想起了唐娇，自然忘不了她是怎样惨死的。
　　无相刀魔！
　　无相刀魔曾经说过，绝不会“厚此薄彼”！要是他真的就在附近睨靦着，那么，这便是费相思最危险的时候！
　　步浪飞的脸刹时变得惨白，紧接着便转身破门而入。他甚至把泪痕剑抽出，一脸骇人的杀气。
　　但他甫冲入房内，差点就撞上司空蝶和一个小小的人儿。
　　小小的人儿混身血，身上一丝不挂。步浪飞一呆，他手里有剑，小小的人见肚脐之下也有一把小小的“肉剑”。
　　步浪飞呆了片刻，怔怔地瞧着这个连眼睛也未曾张开的小家伙，“这又是谁的小娃娃？”
　　司空蝶笑道：“房子里只有两个女人，不是帮主夫人生的便是我生的，你瞧怎样？”
　　步浪飞长长的吁了口气，连人带剑抱入怀中：“要是跟方小宝打赌，非要输掉裤子不可。”
　　费相思终于顺利产下麟儿，无相刀魔并没有真的在这一晩出现。
　　狂徒笑了。他抱着小娃凑近小费，低声说道：“虽然你没有遵照本帮主命令，给本帮主生下一个女儿，但不要紧，来日方长，诸事大可日后慢慢从长计议。”
　　费相思在他的手背上用力咬了一口：“你是个没良心的东西，千辛万苦给你生了一个小混蛋，还在嫌三嫌四，下次要生娃娃，找别的女人去！”
　　步浪飞淡淡一笑，渐渐恢复了镇定。他道：“这里是高手村，从前这里有一位大诗人叫丁碗，很喜欢吟诗。”
　　“你也要在这时候吟咏一番吗？”
　　“不错，娘子请听了，诗曰：『弄璋不弄瓦，娇妻笑哈哈，狂徒修心性，教子一乐也。』”
　　“儿子还没吃第一口奶，便在他面前胡乱吟诗，长大之后，恐怕比你这个狂徒老子还更狂上几分。”
　　“老子是狂徒，儿子自然便是小狂徒。便是一代狂胜一代，也不是什么奇事。”
　　忽听窗外有人轻轻叹一口气，道：“老夫来迟了，费夫人可无恙吧！”
　　步浪飞的脸色倏地变了。
　　无相刀魔终于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