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剑气纵横龟仙人

2024-10-06  作者：鲁卫  来源：鲁卫作品集  点击：

　　小叶，是个懒散惯了的三少爷，有人说他的骨头比棉花还更软弱七分。
　　但在这一战，叶虫没有跪倒。跪倒下去的另有其人，那是一直神威凛凛的大将军东方公武。
　　没有人瞭解他为什么忽然跪倒下来。有人以为他中了暗算，有人以为他的关节出了毛病，甚至有人说大将军睡眠不足，忽然打了个盹儿……
　　瞭解真相的人实在不多，但小叶却比谁都更淸楚。
　　──东方公武终于目睹了龟仙人的剑法。
　　──虽仅寥寥数剑，已足够让他在三个月之内每晩从盗汗中惊醒。
　　──在这一天之后，东方公武再也没有用剑。
　　大将军的三大名剑，一把留在龟仙人身边，那是傥来三尺。其余两把，在以后的江湖岁月里，任谁都不曾再有机会看上一眼。
　　──一切变幻，都从这一战之后开始。
　　好一个龟仙人：剑气纵横天下，真是势无所匹……
　　只是……
　　九十九岁了。
　　而且，还是个武林中人。
　　更何况这个九十九岁的武林中人，绝不甘心躺在床上安安静静地寿终正寝。这生命中最终的一战，才是龟仙人渴求的上等葬礼。
　　他不选择“走”，只要求“战”。要是小叶不奉陪，换上原来的东方公武，结果也是一样的。
　　──东方公武跪倒，要是在一年前、半年前的龟仙人……一想到这里，从不怕死从不畏惧强敌的大将军，竟不由自主地从心底打了个寒颤……


　　剑势挟带极强的劲道，结束小叶与龟仙人这一战。
　　龟仙人这一股剑势，小叶以弯刀一一接下。弯刀不见得比傥来剑更坚利，傥来剑也不见得可以把弯刀崩缺卷曲。但在这一轮交拚之后，小叶握刀的虎口迸裂，脑袋更给一股巨大力量震得混混沌沌，忽然张开了口，咯出一蓬刺目的血。
　　他甚至已忘了用什么刀招挡下龟仙人的剑。但这一点已不再重要。最重要的是胜负已分，龟仙人的一双腿嵌入地面之下，深逾半尺。
　　龟仙人赢了。小叶再也抵挡不住。只要龟仙人再出一剑，小叶非死不可。但这一剑，龟仙人已不可能再度击出。
　　这是很怪异的一战。
　　凡是胜负已分的决战，必然是胜方存活下来，负方非死即伤。但这一战偏偏恰好相反。小叶虽然受创，而且伤势不轻，但他并没有死。
　　死的是龟仙人。
　　龟仙人用尽最后一口真气，施展了一种笨功夫──象脚劲。
　　当日在无锡城一战，“中原天骄尊者”武赤飙曾在火倂之前运用过这种功夫，事后让龟仙人嘲讽了至少一年。
　　但这一天，他也用上了象脚劲，但并没有走上几步，只是左一步，右也一步。两步之后，两条腿已嵌入地底超逾半尺之深。
　　小叶脑里“轰隆”一声，但没有跌倒。
　　他绝不能跌倒。
　　连龟仙人都牢牢地站在这一场大风沙之中，他怎能让老大哥丢脸？龟仙人要死了，小叶是送他走往最后一程的另一个龟仙人。
　　龟仙人的脸虽然扭曲，但却露出了充满自豪的微笑。
　　“老弟，我这个老大哥很后悔没把轰海的龟壳带回大海，更讨厌这一块不伦不类的『七杀碑』……”这便是龟仙人最后的遗言。
　　他死了。但虽死不倒。风沙更强劲了，连活着的人要站稳都很困难，然而，龟仙人屹立得稳如泰山，只是那一股充满自豪的微笑，不得不在生命流逝之后便完全僵硬起来。
　　小叶忽然转过头，面对着大将军东方公武，冷冷道：“老大哥不喜欢这块石头。”
　　东方公武的脸还是没有太多血色，他沉吟着：“好！我把七杀碑搬走。”
　　小叶摇头：“不必！”突然扑前，在七杀碑上连拍七掌。
　　万斤巨石，每一掌碎裂一截，七掌过后，七个“杀”字全都被掌劲怒碎分开。然后，小叶伤势更重，喷出的血足以把每一个“杀”字都染得血红。
　　用以运载“七杀碑”的七辆木头车，全都被掌劲震碎，没有一辆还能保持完状。
　　东方公武蓦地狞笑：“三少爷，你这岂不是伤上加伤吗？要是本将军乘人之危，你还有机会离开太原才是怪事。”
　　东方小雪忽然跳了起来，大声叫道：“你若敢动他一根汗毛，我立刻割掉自己的鼻子。”
　　东方公武眼色一变，叱道：“少给我胡闹！谁会相信你舍得把美丽的小鼻子割下来！”骂归骂，狰狞的面貌早已消褪。
　　这一役，东方公武保不住险道仁贵。但却已更进一步露出了狐狸尾巴。
　　然而，更大的一条狐狸尾巴，是在战云密佈的蒲牙山。在那里，隐伏着居心叵测的“北权天君”李临风。在他身边，谁是敌人谁是朋友，只有他这位不世枭雄方始心中有数。


　　大将军骑着巨马撤出太原古城。“七杀碑”始终没有为任何人竖立，只留下小叶愤怒的掌印。
　　魏冰宜没有哭。
　　龟仙人说道：“虽然你是女流之辈，但不要随便哭给敌人看。俺不要老死病榻中，须知将军难免阵中亡。你若教我丢脸，你在晩上做梦的时候我也不再见你。”
　　魏冰宜答应了。
　　“不哭就不哭。”
　　她答得比吃冰糖葫芦还更爽快。
　　但这只是在白昼的事情。
　　到了晚上，在她总是无法入梦的时候，她的泪水有如断线珍珠般流泻在小叶的胸膛上。
　　满天星斗的夜晩，星星没有眨眼，每一颗星星都只是迷糊的光影，带来的不是梦幻的美丽，而是一些令人鼻酸的记忆。
　　“到什么地方去？”
　　“大海。”
　　“龟仙人重回大海？”
　　“当然……”
　　大海是遥远的，远在天边。但龟仙人始终近在眼前，他的一对脚，还是黏着地底里的沙土。他没有走远。
　　龟仙人永远活在小叶和魏冰宜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