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巧缘
2025-10-17 作者：柳残阳 来源：柳残阳作品集 点击：
黑暗里，刚同抱眼神锐利的盯着来人，同时心底舒了口气，与他同样如释重负的，自然还有衣宏父女。
这时，胡有亮猛的挺身站出，沉声叱喝：“站住！”
对方衣裤简陋，两张面孔上满布风霜，粗糙的肤表衬托出多年生活的艰辛；而且，他们尽管体形魁梧，岁数却也不小了。
就在对一怔之间，胡有亮已形态蛮横的道：“你两个是干什么吃的？深更半夜，鬼头贼脑的摸索林中，意欲他哥哥的何为？”
这两位外貌不羁的汉子大概亦是淳朴的老实之人，被胡有亮一吓一唬，竟双双楞住，其中一个好不容易透了口气，才结结巴巴的道：“好，好汉爷，我哥俩只是上山打猎，好不容易才各弄了只大野鹿下山，好汉爷若想打我们身上拿好处，也就仅只这两只半大野鹿……”
另一个忙道：“天气热，好汉爷拿了这两只野鹿，还得尽快剥出皮肉，要不，怕臭烂了。”
胡有亮一时啼笑皆非：“瞎扯你他哥哥的啥？我这模样，像是个打劫的么？”
`\两人面面相觑，先前开口的那个道：“那，好汉爷不是拦路抢人的了？”
胡有亮怒道：“我是江湖好汉没有错，当下却不是干这行的；你们莫要胡言乱语！”
另一个疑惑的打量着胡有亮，打着哈哈道：“这位兄弟好兴头，这晚了——其实还不算太晚，尚没起更呢——你倒进林子摸起蛤蟆来了！”
胡有亮啐道：“去去，我他哥哥的进林子摸蛤蟆干鸟？你两个把我看成什么样的人物啦？”
两个猎户双双陪笑打躬，却不敢再说什么。
搔搔头，胡有亮大刺刺的道：“成了，你们走人吧。”
忽的，衣依一头窜了出来，急声道：“不，肥哥，不能让他们走。”
胡有亮托异的道：“什么？不能让他们走？”
两个猎户不由心头忐忑，七上八下，但看看衣依，又不像个耍横使蛮的主儿，倒不知一个如此葱白水净的大姑娘，留他们下来意欲何为？衣依走到前来，对着满头雾水的胡有亮低语：“肥哥，请你问问他们，懂不懂治伤？那怕只晓得粗浅的跌打损伤也好。”
胡有亮如梦初醒，一拍自家脑门：“是了，衣姑娘，亏你有心，要不，我还真没想到这上面去！”
于是，他干咳两声，向那两个猎户道：“呃，两位伙计，有件事，得向二位请教请教。”
由于胡有亮的态度出现明显的前倨后恭的落差，这两人不免有些受宠若惊，更有着搞不清楚东南西北的迷惘；原先发话的那个人赶紧回话道：“好汉爷这说到哪里去了？你有事不妨吩咐，哪还能讲请教二字？但我哥俩除了猎禽补兽，对别的事物可不怎么在行……”
胡有亮堆起笑容道：“两位伙计贵姓大名呀？”
说话的那人忙道：“我叫孙喜，他叫潘有财；家都住在附近。”
胡有亮笑吟吟的道：“孙老弟，我想问问，你们两位，会不会治伤止血什么的？”
这孙喜一楞：“治伤止血？有谁受了伤不成？”
胡有亮解释着道：“也不必像专业郎中那么医术高深，只要懂得治伤敷药就行；二位若是跟我们同样一窍不通，可知道左近有没有郎中？”
孙喜上下打量胡有亮，不解的道：“莫非好汉爷你受了伤？不像呀。”
胡有亮道：“不是我有伤，是我伴当。”
孙喜目光四顾，边道：“不瞒好汉爷，干我们狩猎这行的活计，难免发生碰撞摔跌或遭兽禽抓咬的情形，一般不算严重的外伤，大都能自行医治，但若伤得太重，就没法子了。”
胡有亮喜形于色：“行，这就行；来来，你们先看看伤者再说。”
那孙喜先向他伙计：“老潘，咱们的伤药都带着吧？”
潘有财点头：“这还能忘？”
此时，衣宏已扶着刚同抱走了出来，孙喜忙道：“好汉爷，前头不远即是猴攀崖，那里有人家，也有灯有火，咱们是不是到猴攀崖去比较方便？”
胡有亮脸色一沉：“我也知道前面就是猴攀崖，如果那方便，我们杵在此地干啥？”
孙喜急忙陪笑：“是，是，就在这里，就在这里吧。”
凑近刚同抱，孙喜取出火熠子抖亮，正待为刚同抱验伤，胡有亮已低叱道：“挡住火光！”
一傍的潘有财倒也机灵，立时抢身上前，遮住猴攀崖那边的方向；而孙喜俯身细瞧，神色微变：“这是，短剑嘛，这位老哥是遭人伤的？”
胡有亮哼了哼：“若不是遭人伤的，你见过狮子老虎豹会使短剑么？”
孙喜擦着汗道：“不会，自是不会……”
衣依在傍焦急的道：“伤得重不重、你有法子医吗？”
在火熠子的微弱光亮下，孙喜仔细察看，一面还动手试了试剑刃入肉的深浅，过了片歇，才慎重的道：“从短剑刺进的位置看，好像尚未损及内脏，不过血流得不少；各位好汉爷，我不敢说定有把握，只大概可以应付应付……”
胡有亮道：“你尽力吧。”
这光景，衣依注意到孙喜那双污秽结的粗皮大手，忍不住道：“喂，你两只手又黑又脏，可别污了伤口！”
孙喜不禁尴尬：“姑娘说得是，说得是。”拉着面向潘有财：“那老潘，取水来净手。”
潘有财自腰侧解下羊皮水囊，道：“将就着用咱们喝的水吧。”
孙喜伸出双手，潘有财倾倒出水囊里的水替他净洗，待妥当了，孙喜一面在衣襟上揩拭水渍，边道：“这位老哥，你忍着点，我要把短剑先拔出来了！”
刚同抱道：“不要紧，拔吧。”
孙喜略一用力，短剑已从刚同抱后里拔出；短剑拔出的瞬息，果有一股鲜血自伤口间涌现，孙喜动作极快，一臂撕块前襟按压，一臂接过潘有财迅速递来的伤药——那是一只土黄色的瓷瓶，也看不清瓶里药物的颜色，他就这么一股脑倒在伤口上。
潘有财配合得很好，随又递过一张油纸膏药，孙喜一反已然贴稳；看他们两人一搭一档的熟稔模样，似乎经常演练着这种情况。
胡有亮问道：“行了？”
孙喜道：“行了。”
胡有亮又道：“这快？”
孙喜一时语塞，不知何以为应？只心里想─这又不是连棚好戏，岂有拖上一天半日的？扯扯孙喜一角，衣依道：“应该没事吧？”
孙喜却不敢乱打包票：“我们这伤药皆是祖传，通常效力极大，几代下来，外伤方面全赖此药，可说百试百灵，但姑娘如要我一定保证什么，我可不敢应承。”
衣宏在傍道：“丫头不要难为人家，既有这话，大概错不了喽。”
胡有亮问刚同抱：“刚兄，现在觉得怎么样？”
刚同抱颔首：“好多了，这伤药挺灵光。”
孙喜向他伴当使了个眼色，呵下腰道：“各位好汉爷，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胡有亮皮笑肉不动：“可以走了，但你们待走向何处？”
呆了一下，孙喜小心的道：“回好汉爷的话，我哥俩自是回家。”
胡有亮嗯了一声：“不是去猴攀崖？”
孙喜吓得连连摇头：“当然不是，当然不是；好汉爷，我哥俩虽说只是两个粗汉，但眉高眼低，风色背向还看得出来，好汉爷们的事我们不敢问，却也不知道什么是忌讳……”
胡有亮这才满意：“这就得，二位请便吧。”
忽然，刚同抱冒出一句话来：“得谢谢人家。”
胡有亮这才想起自己态度过于冷漠了；他嘴里招呼着孙喜、潘有财两人，又手本的往身上摸索─这一摸，始顿悟到分文具无，难不成只谁口头上道个“谢”字了事？衣依乖巧，赶上几步，塞了锭银子胡有亮掌心，却一语不发，意思很明显，就当是胡有亮赏赐的了。
银锭到手，胡有亮暗中惦了惦，琢磨有五两来重，虽然有些不舍，亦只得递给孙喜，边故示大方的道：“来来，我说老孙，这一点小意思算是聊表谢意，给二位买壸酒喝。”
孙喜倒也不拒，把银子揣进怀中，称谢不迭：“多谢各位好汉爷恩赏，我们便厚着脸皮收下啦。”
胡有亮嘿嘿笑道：“原是该收，原是该收。”
等两人走远了，衣宏不禁心存疑虑：“这两个猎户，不知靠得住、靠不住？”
衣依接口道：“爹，你别疑惑；人家看上去老老实实的，而且我们该谢也谢过了，还有什么靠不住的？”
衣宏叹喟着道：“不是我多疑这些日来，真叫那些口是心非的东西吓怕了。”
直了直腰，刚同抱低声道：“这个问题不严重，我们挪窝便是；山区大着，移那里都一样。”
胡有亮道：“就是这话；刚兄，我来扶你。”
于是，一行人开始朝山麓方向移动，尽管移动的速度缓慢，好歹却不是原来的地方了。
小心的搀扶着刚同抱，胡有亮又问：“现在觉得如何？还能撑么？”
刚同抱嗓门微带沙哑：“没事，人觉得蛮精神，血已不流了。”
胡有亮道：“原来是大诰社的二当家伤了你；刚兄，你当时还颜色了么？”
摇摇头，刚同抱道：“那阵子情况较乱，颜色竟还到别人身上去了。”
随后的衣依听得清楚，不禁好奇的问：“刚先生，颜色还到谁身上去了？”
刚同抱慢慢走着，慢慢的道：“宫少川和卫竹坡，尚有几个大诰社的人物。”
衣依惊呼道：“那是三当家和么当家！刚先生，你所指的‘颜色’，是怎么个玩法的？”
沉默了一会，刚同抱始道：“大概都死了。”
衣依形色僵凝，喃喃的道：“都死了？”
刚同抱没有答腔，衣宏亦紧张的问：“刚兄，你确定？”
胡有亮抢着道：“谈这个你父女就外行了，练家子只一出手，即知分量如何，该生该死，大多离不了谱；老哥，听你口气，好像挺担心？”
衣依的语调竟透着伤感：“唉，不论现在双方的关系演变成什么样子，大伙总然相处一场，听到这个消息，难免深觉遗憾……”
嘿嘿一笑，胡有亮道：“老哥，你太也多愁善感了，有啥遗憾的？你该高兴才对，这些人全是想来取你父女性命的勾魂无常，刚兄代你们打发了，其不正中下怀？若是当前有酒，应合浮一大白！”
衣宏不响，此情此景之下，他委实“高兴”不起来。
衣依又怯怯的出声道：“刚先生，你不是很少杀人吗？”
前行的刚同抱叹了口气：“没错；但前提在于对方也不想杀我，否则，这个自限的规矩便得改上一改了。”
衣依的声音略略提高：“他们……他们想杀你吗？”
刚同抱这回答得极为肯定：“他们不止是想，他们的神态与动作已经强烈的表达了这种信息；衣姑娘，妳要明白，取人性命并不是一桩愉快的事！”
衣宏忙道：“丫头，妳就不能少说几句？”
刚同抱却代衣依答了：“令嫒的恻隐之心，大概又在发酵了。”
胡有亮刚想开口点拨衣依几句，又赶紧及时将话咽了回去——他忽然想到，就因为衣依的这番恻隐之心，始邀得刚同抱拔刀相助，自己亦始得苟延至今啊！一行人没有另再交谈，直到默默走出老远，衣宏方出声道：“我们要去哪里？”
胡有亮清清啜门，道：“看看哪里合适便待在那里；到了地头，自会知晓，如今叫我说，我也说不上。”
刚同抱微瞇独眼，道：“肥哥，你看前面不远处是否有道水濂？”
胡有亮仔细一瞧，颔首道：“是有道水濂，流势不大，疏疏落落的。”
刚同抱若有所思：“一盘山间水濂之后，多有洞穴，咱们不妨前去探探，若是如此，倒不失一个暂且隐匿之处。”
胡有亮看了看大伙，打个哈哈：“不用都去，等到进前，我去探探就行。”
那到水濂自一座山顶挂落，走近几步，便听到流珠溅瀑之声，琤琤淙淙倒还悦耳，只要濂后有个凹穴隐存，即一切完满了。
胡有亮虽然旧创伤未痊愈，比起刚同抱仍要例落，而登高越远之举，衣宏父女就毫无用武之地了；这时，他一马当先，已朝濂瀑下的斜坡攀去。
望着胡有亮身影缓慢移动，衣依不免担心：“刚先生，他行吗？”
刚同抱笑笑：“遇上这个问题，衣姑娘，妳该从另一个角度去想。”
衣依怔了怔：“从另外一个角度去想？”
刚同抱点头：“正是；妳要想想，即使肥哥失手跌落，亦不过那点高的差距，除了沾一身湿，好歹要不了命。”
噗赤一声笑了出来，衣依道：“你真捉狭。”
刚同抱道：“却事实话。”
衣宏亦忍不住莞尔：“不知道有亮兄在此之前，身手是不是这个样子？”
刚同抱道：“以前比较灵活——不过，得看以什么标准来做衡量。”
衣宏父女皆笑而不答；所谓千般武学，各有境界，刚同抱此言是褒亦贬，端看他把艺业的门坎定在哪里了。
过了一阵之后，胡有亮终于满头大汗的转了回来；一见众人，嘻笑颜开：“哈，刚兄还真有见识，那道水濂之后，果有一处洞穴，怪的是穴内上挺干爽，亦少虫鸟秽物，人窝在里头，有吃有喝，可方便了。”
刚同抱笑道：“你看看还合适？”
胡有亮裂开嘴道：“不只合适，眼前光景下，要找这么个地方，还不大容易。”
衣依童心未泯，竟有几分雀跃：“咱们快去吧，至少，比老杨窟舒坦多了。”
衣宏摇头道：“ㄚ头，妳当这是游山玩水、探幽寻胜？”
哼了哼，衣依不服的道：“就算落荒逃命，也总得找个待得住的所再打尖吧？”
衣宏笑斥：“妳这ㄚ头！”
胡有亮挥挥手，引路向前：“走啰，今晚上数起惊魂，连番动荡，正合他哥哥得好睡一场……”
高山流瀑，夜色掩映，一行人迈步攀向水濂之上；这景致谈不上什么诗情画意，却绝对强过那种刀光剑影。
这时，胡有亮猛的挺身站出，沉声叱喝：“站住！”
对方衣裤简陋，两张面孔上满布风霜，粗糙的肤表衬托出多年生活的艰辛；而且，他们尽管体形魁梧，岁数却也不小了。
就在对一怔之间，胡有亮已形态蛮横的道：“你两个是干什么吃的？深更半夜，鬼头贼脑的摸索林中，意欲他哥哥的何为？”
这两位外貌不羁的汉子大概亦是淳朴的老实之人，被胡有亮一吓一唬，竟双双楞住，其中一个好不容易透了口气，才结结巴巴的道：“好，好汉爷，我哥俩只是上山打猎，好不容易才各弄了只大野鹿下山，好汉爷若想打我们身上拿好处，也就仅只这两只半大野鹿……”
另一个忙道：“天气热，好汉爷拿了这两只野鹿，还得尽快剥出皮肉，要不，怕臭烂了。”
胡有亮一时啼笑皆非：“瞎扯你他哥哥的啥？我这模样，像是个打劫的么？”
`\两人面面相觑，先前开口的那个道：“那，好汉爷不是拦路抢人的了？”
胡有亮怒道：“我是江湖好汉没有错，当下却不是干这行的；你们莫要胡言乱语！”
另一个疑惑的打量着胡有亮，打着哈哈道：“这位兄弟好兴头，这晚了——其实还不算太晚，尚没起更呢——你倒进林子摸起蛤蟆来了！”
胡有亮啐道：“去去，我他哥哥的进林子摸蛤蟆干鸟？你两个把我看成什么样的人物啦？”
两个猎户双双陪笑打躬，却不敢再说什么。
搔搔头，胡有亮大刺刺的道：“成了，你们走人吧。”
忽的，衣依一头窜了出来，急声道：“不，肥哥，不能让他们走。”
胡有亮托异的道：“什么？不能让他们走？”
两个猎户不由心头忐忑，七上八下，但看看衣依，又不像个耍横使蛮的主儿，倒不知一个如此葱白水净的大姑娘，留他们下来意欲何为？衣依走到前来，对着满头雾水的胡有亮低语：“肥哥，请你问问他们，懂不懂治伤？那怕只晓得粗浅的跌打损伤也好。”
胡有亮如梦初醒，一拍自家脑门：“是了，衣姑娘，亏你有心，要不，我还真没想到这上面去！”
于是，他干咳两声，向那两个猎户道：“呃，两位伙计，有件事，得向二位请教请教。”
由于胡有亮的态度出现明显的前倨后恭的落差，这两人不免有些受宠若惊，更有着搞不清楚东南西北的迷惘；原先发话的那个人赶紧回话道：“好汉爷这说到哪里去了？你有事不妨吩咐，哪还能讲请教二字？但我哥俩除了猎禽补兽，对别的事物可不怎么在行……”
胡有亮堆起笑容道：“两位伙计贵姓大名呀？”
说话的那人忙道：“我叫孙喜，他叫潘有财；家都住在附近。”
胡有亮笑吟吟的道：“孙老弟，我想问问，你们两位，会不会治伤止血什么的？”
这孙喜一楞：“治伤止血？有谁受了伤不成？”
胡有亮解释着道：“也不必像专业郎中那么医术高深，只要懂得治伤敷药就行；二位若是跟我们同样一窍不通，可知道左近有没有郎中？”
孙喜上下打量胡有亮，不解的道：“莫非好汉爷你受了伤？不像呀。”
胡有亮道：“不是我有伤，是我伴当。”
孙喜目光四顾，边道：“不瞒好汉爷，干我们狩猎这行的活计，难免发生碰撞摔跌或遭兽禽抓咬的情形，一般不算严重的外伤，大都能自行医治，但若伤得太重，就没法子了。”
胡有亮喜形于色：“行，这就行；来来，你们先看看伤者再说。”
那孙喜先向他伙计：“老潘，咱们的伤药都带着吧？”
潘有财点头：“这还能忘？”
此时，衣宏已扶着刚同抱走了出来，孙喜忙道：“好汉爷，前头不远即是猴攀崖，那里有人家，也有灯有火，咱们是不是到猴攀崖去比较方便？”
胡有亮脸色一沉：“我也知道前面就是猴攀崖，如果那方便，我们杵在此地干啥？”
孙喜急忙陪笑：“是，是，就在这里，就在这里吧。”
凑近刚同抱，孙喜取出火熠子抖亮，正待为刚同抱验伤，胡有亮已低叱道：“挡住火光！”
一傍的潘有财倒也机灵，立时抢身上前，遮住猴攀崖那边的方向；而孙喜俯身细瞧，神色微变：“这是，短剑嘛，这位老哥是遭人伤的？”
胡有亮哼了哼：“若不是遭人伤的，你见过狮子老虎豹会使短剑么？”
孙喜擦着汗道：“不会，自是不会……”
衣依在傍焦急的道：“伤得重不重、你有法子医吗？”
在火熠子的微弱光亮下，孙喜仔细察看，一面还动手试了试剑刃入肉的深浅，过了片歇，才慎重的道：“从短剑刺进的位置看，好像尚未损及内脏，不过血流得不少；各位好汉爷，我不敢说定有把握，只大概可以应付应付……”
胡有亮道：“你尽力吧。”
这光景，衣依注意到孙喜那双污秽结的粗皮大手，忍不住道：“喂，你两只手又黑又脏，可别污了伤口！”
孙喜不禁尴尬：“姑娘说得是，说得是。”拉着面向潘有财：“那老潘，取水来净手。”
潘有财自腰侧解下羊皮水囊，道：“将就着用咱们喝的水吧。”
孙喜伸出双手，潘有财倾倒出水囊里的水替他净洗，待妥当了，孙喜一面在衣襟上揩拭水渍，边道：“这位老哥，你忍着点，我要把短剑先拔出来了！”
刚同抱道：“不要紧，拔吧。”
孙喜略一用力，短剑已从刚同抱后里拔出；短剑拔出的瞬息，果有一股鲜血自伤口间涌现，孙喜动作极快，一臂撕块前襟按压，一臂接过潘有财迅速递来的伤药——那是一只土黄色的瓷瓶，也看不清瓶里药物的颜色，他就这么一股脑倒在伤口上。
潘有财配合得很好，随又递过一张油纸膏药，孙喜一反已然贴稳；看他们两人一搭一档的熟稔模样，似乎经常演练着这种情况。
胡有亮问道：“行了？”
孙喜道：“行了。”
胡有亮又道：“这快？”
孙喜一时语塞，不知何以为应？只心里想─这又不是连棚好戏，岂有拖上一天半日的？扯扯孙喜一角，衣依道：“应该没事吧？”
孙喜却不敢乱打包票：“我们这伤药皆是祖传，通常效力极大，几代下来，外伤方面全赖此药，可说百试百灵，但姑娘如要我一定保证什么，我可不敢应承。”
衣宏在傍道：“丫头不要难为人家，既有这话，大概错不了喽。”
胡有亮问刚同抱：“刚兄，现在觉得怎么样？”
刚同抱颔首：“好多了，这伤药挺灵光。”
孙喜向他伴当使了个眼色，呵下腰道：“各位好汉爷，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胡有亮皮笑肉不动：“可以走了，但你们待走向何处？”
呆了一下，孙喜小心的道：“回好汉爷的话，我哥俩自是回家。”
胡有亮嗯了一声：“不是去猴攀崖？”
孙喜吓得连连摇头：“当然不是，当然不是；好汉爷，我哥俩虽说只是两个粗汉，但眉高眼低，风色背向还看得出来，好汉爷们的事我们不敢问，却也不知道什么是忌讳……”
胡有亮这才满意：“这就得，二位请便吧。”
忽然，刚同抱冒出一句话来：“得谢谢人家。”
胡有亮这才想起自己态度过于冷漠了；他嘴里招呼着孙喜、潘有财两人，又手本的往身上摸索─这一摸，始顿悟到分文具无，难不成只谁口头上道个“谢”字了事？衣依乖巧，赶上几步，塞了锭银子胡有亮掌心，却一语不发，意思很明显，就当是胡有亮赏赐的了。
银锭到手，胡有亮暗中惦了惦，琢磨有五两来重，虽然有些不舍，亦只得递给孙喜，边故示大方的道：“来来，我说老孙，这一点小意思算是聊表谢意，给二位买壸酒喝。”
孙喜倒也不拒，把银子揣进怀中，称谢不迭：“多谢各位好汉爷恩赏，我们便厚着脸皮收下啦。”
胡有亮嘿嘿笑道：“原是该收，原是该收。”
等两人走远了，衣宏不禁心存疑虑：“这两个猎户，不知靠得住、靠不住？”
衣依接口道：“爹，你别疑惑；人家看上去老老实实的，而且我们该谢也谢过了，还有什么靠不住的？”
衣宏叹喟着道：“不是我多疑这些日来，真叫那些口是心非的东西吓怕了。”
直了直腰，刚同抱低声道：“这个问题不严重，我们挪窝便是；山区大着，移那里都一样。”
胡有亮道：“就是这话；刚兄，我来扶你。”
于是，一行人开始朝山麓方向移动，尽管移动的速度缓慢，好歹却不是原来的地方了。
小心的搀扶着刚同抱，胡有亮又问：“现在觉得如何？还能撑么？”
刚同抱嗓门微带沙哑：“没事，人觉得蛮精神，血已不流了。”
胡有亮道：“原来是大诰社的二当家伤了你；刚兄，你当时还颜色了么？”
摇摇头，刚同抱道：“那阵子情况较乱，颜色竟还到别人身上去了。”
随后的衣依听得清楚，不禁好奇的问：“刚先生，颜色还到谁身上去了？”
刚同抱慢慢走着，慢慢的道：“宫少川和卫竹坡，尚有几个大诰社的人物。”
衣依惊呼道：“那是三当家和么当家！刚先生，你所指的‘颜色’，是怎么个玩法的？”
沉默了一会，刚同抱始道：“大概都死了。”
衣依形色僵凝，喃喃的道：“都死了？”
刚同抱没有答腔，衣宏亦紧张的问：“刚兄，你确定？”
胡有亮抢着道：“谈这个你父女就外行了，练家子只一出手，即知分量如何，该生该死，大多离不了谱；老哥，听你口气，好像挺担心？”
衣依的语调竟透着伤感：“唉，不论现在双方的关系演变成什么样子，大伙总然相处一场，听到这个消息，难免深觉遗憾……”
嘿嘿一笑，胡有亮道：“老哥，你太也多愁善感了，有啥遗憾的？你该高兴才对，这些人全是想来取你父女性命的勾魂无常，刚兄代你们打发了，其不正中下怀？若是当前有酒，应合浮一大白！”
衣宏不响，此情此景之下，他委实“高兴”不起来。
衣依又怯怯的出声道：“刚先生，你不是很少杀人吗？”
前行的刚同抱叹了口气：“没错；但前提在于对方也不想杀我，否则，这个自限的规矩便得改上一改了。”
衣依的声音略略提高：“他们……他们想杀你吗？”
刚同抱这回答得极为肯定：“他们不止是想，他们的神态与动作已经强烈的表达了这种信息；衣姑娘，妳要明白，取人性命并不是一桩愉快的事！”
衣宏忙道：“丫头，妳就不能少说几句？”
刚同抱却代衣依答了：“令嫒的恻隐之心，大概又在发酵了。”
胡有亮刚想开口点拨衣依几句，又赶紧及时将话咽了回去——他忽然想到，就因为衣依的这番恻隐之心，始邀得刚同抱拔刀相助，自己亦始得苟延至今啊！一行人没有另再交谈，直到默默走出老远，衣宏方出声道：“我们要去哪里？”
胡有亮清清啜门，道：“看看哪里合适便待在那里；到了地头，自会知晓，如今叫我说，我也说不上。”
刚同抱微瞇独眼，道：“肥哥，你看前面不远处是否有道水濂？”
胡有亮仔细一瞧，颔首道：“是有道水濂，流势不大，疏疏落落的。”
刚同抱若有所思：“一盘山间水濂之后，多有洞穴，咱们不妨前去探探，若是如此，倒不失一个暂且隐匿之处。”
胡有亮看了看大伙，打个哈哈：“不用都去，等到进前，我去探探就行。”
那到水濂自一座山顶挂落，走近几步，便听到流珠溅瀑之声，琤琤淙淙倒还悦耳，只要濂后有个凹穴隐存，即一切完满了。
胡有亮虽然旧创伤未痊愈，比起刚同抱仍要例落，而登高越远之举，衣宏父女就毫无用武之地了；这时，他一马当先，已朝濂瀑下的斜坡攀去。
望着胡有亮身影缓慢移动，衣依不免担心：“刚先生，他行吗？”
刚同抱笑笑：“遇上这个问题，衣姑娘，妳该从另一个角度去想。”
衣依怔了怔：“从另外一个角度去想？”
刚同抱点头：“正是；妳要想想，即使肥哥失手跌落，亦不过那点高的差距，除了沾一身湿，好歹要不了命。”
噗赤一声笑了出来，衣依道：“你真捉狭。”
刚同抱道：“却事实话。”
衣宏亦忍不住莞尔：“不知道有亮兄在此之前，身手是不是这个样子？”
刚同抱道：“以前比较灵活——不过，得看以什么标准来做衡量。”
衣宏父女皆笑而不答；所谓千般武学，各有境界，刚同抱此言是褒亦贬，端看他把艺业的门坎定在哪里了。
过了一阵之后，胡有亮终于满头大汗的转了回来；一见众人，嘻笑颜开：“哈，刚兄还真有见识，那道水濂之后，果有一处洞穴，怪的是穴内上挺干爽，亦少虫鸟秽物，人窝在里头，有吃有喝，可方便了。”
刚同抱笑道：“你看看还合适？”
胡有亮裂开嘴道：“不只合适，眼前光景下，要找这么个地方，还不大容易。”
衣依童心未泯，竟有几分雀跃：“咱们快去吧，至少，比老杨窟舒坦多了。”
衣宏摇头道：“ㄚ头，妳当这是游山玩水、探幽寻胜？”
哼了哼，衣依不服的道：“就算落荒逃命，也总得找个待得住的所再打尖吧？”
衣宏笑斥：“妳这ㄚ头！”
胡有亮挥挥手，引路向前：“走啰，今晚上数起惊魂，连番动荡，正合他哥哥得好睡一场……”
高山流瀑，夜色掩映，一行人迈步攀向水濂之上；这景致谈不上什么诗情画意，却绝对强过那种刀光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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