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起镖
2025-10-17 作者：柳残阳 来源：柳残阳作品集 点击：
三伏天，晌午。
当顶的日头，毒得像把火伞，而这棵大树娉婷如盖，有荫有凉，正好在树下歇晌，或者，喝个小酒消磨。
刚同抱正在荫树下独据一块平石，独对一壸汤酒、独酌，有酒无肴。
他一头又粗又硬的乱发，草草用一截麻绳齐额勒紧，发梢披肩，活脱这辈子不曾修剪过，两撇浓眉配上一张国字脸孔，大嘴大鼻，挺有个貌相，可惜只有一只右眼，右目拿只黑皮眼罩罩住，罩带横顶斜吊，多少有损整个轮廓的搭配。
酒是对着壸嘴喝的，方便。
一阵蹄声遥遥传来，光景正朝着这边。
这里是刚同抱的窝窑，树后两楹茅屋，即是他栖身之处，再靠后，一片山挡着，并无去路。
蹄声近了，两匹马，马上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在前，女的在后。
那男的，他认得，络腮胡子，魁梧身材，“群英镖局”的总镖头“赛霸天”汪璞，群英镖局便设在前面不远的“仙元府”府城，算起来，他们亦属同行。
伸手自麻纱汗衫里揩了把汗，刚同抱视线移到那个女的身上，嗯，二十出头的年纪，长得白净纤秀，端端整整，不是很美，却颇有气质，尤其那付尖挺的小下巴，别俱柔中带韧的风味。
他懒洋洋的打着招呼：“老汪，大热的天，你却好兴致往这里跑。”
汪璞偏腿下马，等着姑娘也抛了镫，才一齐来到近前，表情有点夸张的道：“我说同抱兄，近些时未见，你的气色越来越好了……”
刚同抱嘿嘿笑道：“好啥好？不过被老酒冲的。”
指了指身边的姑娘，汪璞道：“来来来，同抱兄，我替你引见一位主顾！”
刚同抱道：“赶情给我介绍生意来了？坐，坐，有话坐下说。”
平石四周是有几块较小石头，要移屁股去坐不是不行，可不怎么合适，姑娘却并未挑嫌，自坐了下去，汪璞也跟着挪上尊臀，边打趣道：“喝，晌午天就干上啦！”
抹去唇角酒渍，刚同抱道：“闲着也是闲着，喝两杯，解解闷，解解闷嘛！”
汪璞笑道：“同抱兄，这位姑娘姓衣，芳名也是一个加了单人边的依字，衣依。”
刚同抱拱拱手：“幸会了，衣姑娘，我是刚同抱。”
衣依轻轻颔首：“汪总镖头已经介绍得很清楚了。”
刚同抱转对汪璞，开门见山：“老汪，说说吧！这是桩什么买卖？”
汪璞笑道：“左不过是咱们老本行范围之内的买卖，保镖嘛！”
刚同抱道：“保的是啥？”
汪璞低声道：“首要保的是人身安全。”
对着壸嘴喝一口酒，刚同抱又问：“只是人身安全？”
汪璞搓搓手：“当然还有点红货。”
刚同抱道：“什么性质的红货？”
衣依接口道：“一点银票。”
刚同抱笑笑：“所谓‘一点’是多少？”
衣依也笑笑：“刚先生，我能不能不说？”
刚同抱无所谓的道：“我问数目，只是我们这行的规矩，好对事情心里有个底，妳说也好，不说亦罢，全凭妳的意思。”
汪璞道：“衣姑娘或许有她的顾虑！”
刚同抱道：“从何地保到何地？”
汪璞比了个手式：“就从咱们这里保到山东象山山脚，到了地头，就没你的事了。”
估量了一下，刚同抱道：“路程倒是不近，从这里到山东象山，怕有一千多里地吧？”
衣依搭腔道：“约莫一千三百多里，刚先生，费用我会多付。”
刚同抱若有所思，正在沉吟，汪璞已急着道：“那，生意你是接了？”
猛一抬头直视汪璞，刚同抱道：“老汪，你给我实说，这桩生意并不特殊，你们有个偌大的镖局子为什不接？却偏来找我这跑单帮的？”
汪璞打着哈哈：“你个没天良的，给你转介生意还不好？就数你疑神疑鬼，把人一片好心当了驴肝肺……”
刚同抱摇头：“我看没这么简单。”
汪璞忙道：“你别瞎扯，我可没有一点这个意思……”
衣依缓缓的道：“刚先生！我付你五千两银子，你满意不？”
刚同抱脸上笑意盈溢：“就这么定规吧，我走这趟镖。”
衣依道：“钱怎么个支付法？”
刚同抱展眉：“这就得依行规办了，事前一半，事后一半。”
衣依背过身去，掀起上衣下摆，摸索了一阵，再转回来的当口，手上已多了三张银票，她双手递到刚同抱胸前：“刚先生，这是票额各一千两的银票三张，开封大茂钱庄俱银开出的，认票不认人，见票即付，请点收。”
刚同抱笑呵呵的接过，看了看数目，仔细折好塞入怀里。
汪璞笑道：“同抱兄，你乃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啊，搂这一票，够你消磨了。”
刚同抱道：“看着眼红？”
连连摇手，汪璞道：“不眼红，不眼红，同抱兄，不但不眼红，我且连转介的佣金亦分文不取，怎么样，够朋友吧？”
刚同抱一翻那颗眼珠子：“老汪，我们哥俩好有一比，你是开大绸缎庄的，而我便是那沿街贩卖布头的，你大买卖也忍心剥削我这苦哈哈？”
汪璞哭笑不得：“你可是我们这一行里顶尖的，同抱兄，休要妄自菲薄！”
刚同抱叹喟着道：“顶尖不顶尖是你说的，这又有个屁用？生意不好做啊，要不，我何苦豁着老命接下衣姑娘的差事？”
汪璞道：“其实顺不顺当尚在未定之天。”
刚同抱道：“这又是你说的，老汪，事情会不会顺当，你自己心里有数，若是好买卖，你让给我？”
汪璞站起身来，还声道：“同抱兄，不说了，一切偏劳喽。”
目光转向衣依，刚同抱道：“衣姑娘，妳也该回去收拾收拾了，妳人住在哪里？明天我好去接妳上路。”
衣依道：“我不回去了，今晚打扰你一宵，赶明日一道走。”
怔了怔，刚同抱道：“那，妳的行李呢？”
衣依一笑：“我没有行李，喏，马鞍后那个里卷就是我的全部家当。”
刚同抱咽了口唾沫：“还真简单。”
衣依道：“今晚借住你这儿，行吗？”
刚同抱干笑道：“行，行，妳可是付了银子的。”
拍拍刚同抱肩头，汪璞道：“我走啦，衣姑娘烦你多照顾着。”
刚同抱抬了抬屁股，算是回应过了，汪璞又招呼了衣依一声，匆匆上马离去，那份松快，就好像刚刚卸下一付重担。
坐回去的刚同抱瞧着衣依，却仿佛觉得双肩一下子沉重起来。
衣依本能的摸摸脸颊，诧异的道：“刚先生，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吗？”
刚同抱道：“没什么不对呀，仍是葱白水净的一张小脸。”
衣依道：“这算是恭维？”
刚同抱吸了口酒：“我总是实话实说，衣姑娘。”
顿了顿，他忽道：“衣姑娘，可知道令尊现今情况如何？”
衣依神情黯然：“不晓得，刚先生，我真的不明白我爹与大诰社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我也认为爹有了麻烦，我临走之前，爹告诉我，只要他能摆脱得了，一定回老家找我……”
刚同抱道：“妳说，离开星宿山庄已经有个把月了？”
衣依点头：“有了。”
刚同抱算着日子：“打横月岭星宿山庄到这里，快则三、四天，慢则五、六天就够了，令尊如果赶得来，早该到啦。”
衣依脸色泛白：“刚先生，你是说，我爹已遭不测？”
刚同抱道：“我什么也没有说，我仅是在算时间，令尊赶不来的原因或许有千百种，我怎能肯定是哪一种？”
衣依喃喃的道：“爹该不会有事，总管事赵大伯和爹是拜把兄弟，赵大伯在大当家跟前又一路当红，纵有什么碍难之处，赵大伯也应替爹承担着点……”
刚同抱瞇着一只独眼，颇为同情的道：“我不了解其中原委，更不清楚大诰社的体制例规，所以不便揣测，但往好处想是对的，成日钻牛角尖不是办法。”
衣依哀哀戚戚的道：“我五岁没了娘，爹才接我去星宿山庄同住，自小就与爹相依为命，爹如有个长短，往后的日子我要怎么过？”
刚同抱接的是生意，责任乃是从此地到山东象山的这一段，届时人货平安，他便交差大吉，至于对方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实非他能回答；想是这么想，可当然不能这么说，他不大起劲的笑着道：“也不用太悲观，挡不住事情另有寰转，真相未明之前，犯不上折磨自己。”
轻轻拭了拭眼角，衣依道：“刚先生，听说你的武功很高？”
刚同抱淡淡的道：“这要看是在什么情形之下跟什么人比了，衣姑娘，妳不要听汪璞起哄，这个老小子为了抛脱妳这个烫手山薯，啥话都能说。”
衣依形色怅惘：“我并不怨汪总镖头，他有他的难处……以往跟着爹，不知世态冷暖，如今自己沦落在外，就这个把月，已若寒天饮水，点滴都上心头。”
刚同抱道：“不必这么自怨自艾，衣姑娘，人要学着适应环境，这样的日子，可能才是个开头哩，而且妳的状况不算太差，至少手头上犹握着大把银两，比许多人，甚至比我都强多了……”
说到这里，他忽有所思：“对了，妳会不会功夫？”
衣依略现腼腆：“小时候跟着么当家学过几年，典型的花拳绣腿，派不上什么用场。”
刚同抱道：“女儿家能骑马的不多，妳能骑，身手算不错了；妳说的么当家是大诰社的十当家‘血鹰’卫竹坡？”
衣依讶然道：“你也知道他？”
刚同抱道：“大诰社的十个当家，每一个我都久闻其名，在江湖上，他们可是个个响叮当，任是那一号人物都难招难惹。”
望着刚同抱，衣依悄声道：“听你口气，对大诰社好像不怎么欣赏？”
刚同抱露齿而笑：“我的基本立场，是敬鬼神而远之，然则这一趟镖走下来，怕是远也远不得了。”
衣依忧心忡忡：“刚先生，我明白你的想法，我，我全靠你了。”
刚同抱道：“不客气，我们拿人钱财，于人消灾，这是个不变的道理，当然最好啥事也没有，否则，便只得舍身以报喽。”
眸底蒙上一层迷茫，衣依不出声，前面的千山万水，仿佛顿时也显得阴晦幽岖了。
当顶的日头，毒得像把火伞，而这棵大树娉婷如盖，有荫有凉，正好在树下歇晌，或者，喝个小酒消磨。
刚同抱正在荫树下独据一块平石，独对一壸汤酒、独酌，有酒无肴。
他一头又粗又硬的乱发，草草用一截麻绳齐额勒紧，发梢披肩，活脱这辈子不曾修剪过，两撇浓眉配上一张国字脸孔，大嘴大鼻，挺有个貌相，可惜只有一只右眼，右目拿只黑皮眼罩罩住，罩带横顶斜吊，多少有损整个轮廓的搭配。
酒是对着壸嘴喝的，方便。
一阵蹄声遥遥传来，光景正朝着这边。
这里是刚同抱的窝窑，树后两楹茅屋，即是他栖身之处，再靠后，一片山挡着，并无去路。
蹄声近了，两匹马，马上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在前，女的在后。
那男的，他认得，络腮胡子，魁梧身材，“群英镖局”的总镖头“赛霸天”汪璞，群英镖局便设在前面不远的“仙元府”府城，算起来，他们亦属同行。
伸手自麻纱汗衫里揩了把汗，刚同抱视线移到那个女的身上，嗯，二十出头的年纪，长得白净纤秀，端端整整，不是很美，却颇有气质，尤其那付尖挺的小下巴，别俱柔中带韧的风味。
他懒洋洋的打着招呼：“老汪，大热的天，你却好兴致往这里跑。”
汪璞偏腿下马，等着姑娘也抛了镫，才一齐来到近前，表情有点夸张的道：“我说同抱兄，近些时未见，你的气色越来越好了……”
刚同抱嘿嘿笑道：“好啥好？不过被老酒冲的。”
指了指身边的姑娘，汪璞道：“来来来，同抱兄，我替你引见一位主顾！”
刚同抱道：“赶情给我介绍生意来了？坐，坐，有话坐下说。”
平石四周是有几块较小石头，要移屁股去坐不是不行，可不怎么合适，姑娘却并未挑嫌，自坐了下去，汪璞也跟着挪上尊臀，边打趣道：“喝，晌午天就干上啦！”
抹去唇角酒渍，刚同抱道：“闲着也是闲着，喝两杯，解解闷，解解闷嘛！”
汪璞笑道：“同抱兄，这位姑娘姓衣，芳名也是一个加了单人边的依字，衣依。”
刚同抱拱拱手：“幸会了，衣姑娘，我是刚同抱。”
衣依轻轻颔首：“汪总镖头已经介绍得很清楚了。”
刚同抱转对汪璞，开门见山：“老汪，说说吧！这是桩什么买卖？”
汪璞笑道：“左不过是咱们老本行范围之内的买卖，保镖嘛！”
刚同抱道：“保的是啥？”
汪璞低声道：“首要保的是人身安全。”
对着壸嘴喝一口酒，刚同抱又问：“只是人身安全？”
汪璞搓搓手：“当然还有点红货。”
刚同抱道：“什么性质的红货？”
衣依接口道：“一点银票。”
刚同抱笑笑：“所谓‘一点’是多少？”
衣依也笑笑：“刚先生，我能不能不说？”
刚同抱无所谓的道：“我问数目，只是我们这行的规矩，好对事情心里有个底，妳说也好，不说亦罢，全凭妳的意思。”
汪璞道：“衣姑娘或许有她的顾虑！”
刚同抱道：“从何地保到何地？”
汪璞比了个手式：“就从咱们这里保到山东象山山脚，到了地头，就没你的事了。”
估量了一下，刚同抱道：“路程倒是不近，从这里到山东象山，怕有一千多里地吧？”
衣依搭腔道：“约莫一千三百多里，刚先生，费用我会多付。”
刚同抱若有所思，正在沉吟，汪璞已急着道：“那，生意你是接了？”
猛一抬头直视汪璞，刚同抱道：“老汪，你给我实说，这桩生意并不特殊，你们有个偌大的镖局子为什不接？却偏来找我这跑单帮的？”
汪璞打着哈哈：“你个没天良的，给你转介生意还不好？就数你疑神疑鬼，把人一片好心当了驴肝肺……”
刚同抱摇头：“我看没这么简单。”
汪璞忙道：“你别瞎扯，我可没有一点这个意思……”
衣依缓缓的道：“刚先生！我付你五千两银子，你满意不？”
刚同抱脸上笑意盈溢：“就这么定规吧，我走这趟镖。”
衣依道：“钱怎么个支付法？”
刚同抱展眉：“这就得依行规办了，事前一半，事后一半。”
衣依背过身去，掀起上衣下摆，摸索了一阵，再转回来的当口，手上已多了三张银票，她双手递到刚同抱胸前：“刚先生，这是票额各一千两的银票三张，开封大茂钱庄俱银开出的，认票不认人，见票即付，请点收。”
刚同抱笑呵呵的接过，看了看数目，仔细折好塞入怀里。
汪璞笑道：“同抱兄，你乃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啊，搂这一票，够你消磨了。”
刚同抱道：“看着眼红？”
连连摇手，汪璞道：“不眼红，不眼红，同抱兄，不但不眼红，我且连转介的佣金亦分文不取，怎么样，够朋友吧？”
刚同抱一翻那颗眼珠子：“老汪，我们哥俩好有一比，你是开大绸缎庄的，而我便是那沿街贩卖布头的，你大买卖也忍心剥削我这苦哈哈？”
汪璞哭笑不得：“你可是我们这一行里顶尖的，同抱兄，休要妄自菲薄！”
刚同抱叹喟着道：“顶尖不顶尖是你说的，这又有个屁用？生意不好做啊，要不，我何苦豁着老命接下衣姑娘的差事？”
汪璞道：“其实顺不顺当尚在未定之天。”
刚同抱道：“这又是你说的，老汪，事情会不会顺当，你自己心里有数，若是好买卖，你让给我？”
汪璞站起身来，还声道：“同抱兄，不说了，一切偏劳喽。”
目光转向衣依，刚同抱道：“衣姑娘，妳也该回去收拾收拾了，妳人住在哪里？明天我好去接妳上路。”
衣依道：“我不回去了，今晚打扰你一宵，赶明日一道走。”
怔了怔，刚同抱道：“那，妳的行李呢？”
衣依一笑：“我没有行李，喏，马鞍后那个里卷就是我的全部家当。”
刚同抱咽了口唾沫：“还真简单。”
衣依道：“今晚借住你这儿，行吗？”
刚同抱干笑道：“行，行，妳可是付了银子的。”
拍拍刚同抱肩头，汪璞道：“我走啦，衣姑娘烦你多照顾着。”
刚同抱抬了抬屁股，算是回应过了，汪璞又招呼了衣依一声，匆匆上马离去，那份松快，就好像刚刚卸下一付重担。
坐回去的刚同抱瞧着衣依，却仿佛觉得双肩一下子沉重起来。
衣依本能的摸摸脸颊，诧异的道：“刚先生，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吗？”
刚同抱道：“没什么不对呀，仍是葱白水净的一张小脸。”
衣依道：“这算是恭维？”
刚同抱吸了口酒：“我总是实话实说，衣姑娘。”
顿了顿，他忽道：“衣姑娘，可知道令尊现今情况如何？”
衣依神情黯然：“不晓得，刚先生，我真的不明白我爹与大诰社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我也认为爹有了麻烦，我临走之前，爹告诉我，只要他能摆脱得了，一定回老家找我……”
刚同抱道：“妳说，离开星宿山庄已经有个把月了？”
衣依点头：“有了。”
刚同抱算着日子：“打横月岭星宿山庄到这里，快则三、四天，慢则五、六天就够了，令尊如果赶得来，早该到啦。”
衣依脸色泛白：“刚先生，你是说，我爹已遭不测？”
刚同抱道：“我什么也没有说，我仅是在算时间，令尊赶不来的原因或许有千百种，我怎能肯定是哪一种？”
衣依喃喃的道：“爹该不会有事，总管事赵大伯和爹是拜把兄弟，赵大伯在大当家跟前又一路当红，纵有什么碍难之处，赵大伯也应替爹承担着点……”
刚同抱瞇着一只独眼，颇为同情的道：“我不了解其中原委，更不清楚大诰社的体制例规，所以不便揣测，但往好处想是对的，成日钻牛角尖不是办法。”
衣依哀哀戚戚的道：“我五岁没了娘，爹才接我去星宿山庄同住，自小就与爹相依为命，爹如有个长短，往后的日子我要怎么过？”
刚同抱接的是生意，责任乃是从此地到山东象山的这一段，届时人货平安，他便交差大吉，至于对方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实非他能回答；想是这么想，可当然不能这么说，他不大起劲的笑着道：“也不用太悲观，挡不住事情另有寰转，真相未明之前，犯不上折磨自己。”
轻轻拭了拭眼角，衣依道：“刚先生，听说你的武功很高？”
刚同抱淡淡的道：“这要看是在什么情形之下跟什么人比了，衣姑娘，妳不要听汪璞起哄，这个老小子为了抛脱妳这个烫手山薯，啥话都能说。”
衣依形色怅惘：“我并不怨汪总镖头，他有他的难处……以往跟着爹，不知世态冷暖，如今自己沦落在外，就这个把月，已若寒天饮水，点滴都上心头。”
刚同抱道：“不必这么自怨自艾，衣姑娘，人要学着适应环境，这样的日子，可能才是个开头哩，而且妳的状况不算太差，至少手头上犹握着大把银两，比许多人，甚至比我都强多了……”
说到这里，他忽有所思：“对了，妳会不会功夫？”
衣依略现腼腆：“小时候跟着么当家学过几年，典型的花拳绣腿，派不上什么用场。”
刚同抱道：“女儿家能骑马的不多，妳能骑，身手算不错了；妳说的么当家是大诰社的十当家‘血鹰’卫竹坡？”
衣依讶然道：“你也知道他？”
刚同抱道：“大诰社的十个当家，每一个我都久闻其名，在江湖上，他们可是个个响叮当，任是那一号人物都难招难惹。”
望着刚同抱，衣依悄声道：“听你口气，对大诰社好像不怎么欣赏？”
刚同抱露齿而笑：“我的基本立场，是敬鬼神而远之，然则这一趟镖走下来，怕是远也远不得了。”
衣依忧心忡忡：“刚先生，我明白你的想法，我，我全靠你了。”
刚同抱道：“不客气，我们拿人钱财，于人消灾，这是个不变的道理，当然最好啥事也没有，否则，便只得舍身以报喽。”
眸底蒙上一层迷茫，衣依不出声，前面的千山万水，仿佛顿时也显得阴晦幽岖了。
相关热词搜索：日从西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