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爱欲流转·奇遇之岔路
2025-08-05  作者:吉川英治  译者:  来源:吉川英治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无论何时看,阿延都如同一朵娇艳的毒花,散发着甜腻的气息。她将浓妆的面容映在提灯上,倚在窗边,目光慵懒地看着对面的小六。小六在离她四五尺远的地方独自饮酒,闷头自斟自饮,既不劝酒,也不说话,只是“咕噜咕噜”地往嘴里灌酒。
  这里是大津的旅店“唐崎屋”的下等房间,微风透过竹帘,轻轻拂过琵琶湖的层层涟漪,穿过中庭的竹林,不断驱散着房间里的闷热。然而,阿延和小六之间,却弥漫着一种黏腻而尴尬的气氛,丝毫没有消散的迹象。
  小六痛苦地轻碰酒杯,发出“叮当”声,然后带着一丝冷淡的口吻,看向阿延。
  “怎么了?看起来心情很不好啊。”
  “那是当然。”
  阿延抓住这个机会,毫不掩饰地将满心的不满,清清楚楚地展现在小六面前。她心里想着,自己倾心投入,好不容易带出的新九郎,却被这个男人粗暴地夺走,仿佛又被命运的恶缘之绳紧紧缠住。而且,在从山上逃下来的途中,她还弄丢了好不容易积攒的一笔盘缠。这两件事,都被她归咎于小六,让她此刻心急如焚,烦躁不已。
  “当然?别又在这无理取闹。”
  “本来就是嘛,你想想,去江户还有好几百里路呢,现在到了大津,钱都花光了,以后可怎么办?”
  “总会有办法的。这世上的事没那么死板,光抱怨有什么用?”
  “都欠了七天的住宿费了,现在连想办法还钱都来不及。你就知道悠闲地喝酒,到底有没有想过以后怎么办?啊,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冒着生命危险去做那些事。在山庄里,被大家当作姐姐敬重,那该有多幸福……”
  “阿延!”
  “哗啦”一声,酒杯掉落在餐台上摔碎了。小六的手已迅速握住腰间的刀柄,那把刀的形状如同蝮蛇的镰首,刀尖直直地对准了阿延。
  “你再说一遍!你再在小六面前说一遍那些不知好歹的话试试!”
  “说就说!我当然要说!”
  “说啊!”小六气得浑身发抖,小胁差的刀锷“嘎嘎”作响,他紧紧握着刀柄,怒目而视,“你动动舌头试试看,有种就说!快说!”
  “啊,我……我忘不了!”
  阿延说着,像个醉得不成样子的女人在说梦话一般,趴在窗边大叫。

  “我忘不了新九郎大人!”
  “你、你说什么?疯了吧!”
  “啊,我好想他!我好想新九郎大人!”
  “哼!”小六被浓浓的嫉妒完全笼罩,愤怒地使出全身力气,朝着阿延那惹人怜爱的身影,猛地拔刀砍去。
  “啊——”阿延迅速退到墙角。
  小六举着刀,猛地站起来,正要追过去时,走廊的帘子外,一个穿着清凉浴衣的身影一闪而过。他急忙将刀背到身后,重新坐下。
  “小、小六大人!”阿延强忍着心跳,脸色惨白,惊恐地说道,“你啊,怎么酒品这么差,快把刀收起来吧。”
  “臭女人!”
  小六一边骂着,一边用左手“咕噜咕噜”地灌着酒壶里的酒,恶狠狠地瞪着阿延。但看到阿延那因恐惧而颤抖的娇艳模样,他的眼神又渐渐变得柔和,刚刚举起的大刀,也因心中的柔情而无力地垂下。
  说到底,小六那充满杀伐之气的刀,是维系他和阿延的坚固锁链,而阿延那成熟丰满的魅力,是让男人沉醉的毒液。他们并非出于爱情,也不是夫妻间的感情,而是被不可思议的恶缘之线紧紧相连,既无法分开,也无法杀死对方,只能在自暴自弃的深渊中挣扎,这就是这对奸夫淫妇可悲的真实写照。
  过了一会儿,不知是谁先服软,阿延开始给小六斟酒,试图缓和气氛。
  “男人真是容易生气。我抱怨也是因为担心以后啊。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着想。”
  “所以说,我也不是没想过办法。我心里也有不少打算。”
  “你能有什么好主意……”
  “阿延……”小六说着,突然一把将阿延的肩膀拉近,在她耳边小声嘀咕着什么。
  “啊?”阿延脸色变得苍白,环顾四周。
  “你觉得怎么样?”小六目光锐利地盯着阿延的脸。
  “倒也不是不愿意。不过,对方是个武士,我觉得他身上可能没多少钱。”
  “傍晚,我看到他付住宿费的时候,大概带着有两三百两的盘缠呢。”
  “要是失手了,怎么办?”
  “那我就冲进去给他一刀。你的活儿不会出错,我这投枪的本事也不会失手,放心吧。”
  “话是这么说,但这事儿总觉得不太靠谱。对方要是个武士,那可就是性命攸关的事。”
  “嘘……”小六制止了阿延皱着眉头说的话,警惕地将凶狠的目光投向走廊传来的脚步声。

  在短暂的夜晚,小六沉沉睡去,直到午夜过后。他轻轻从房间窗户翻到外面的庭院,躲了一会儿后,又再次探出头,压低声音,向阿延示意着什么。阿延似乎忍不住身体微微颤抖,她一只手抱着胸口,轻轻打开隔扇。房间里一片漆黑,对面的房间里,传来他们盯上的那个武士的鼾声。
  小六像蛇一样悄悄蠕动着靠近,慢慢将第二道隔扇一点一点地推开。一寸、两寸……
  阿延忍不住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屏住呼吸,往里面窥探。
  从没有关紧的门缝里,深夜的冷风吹进来,蚊帐里的人在睡梦中,对前后发生的事毫无察觉,就像在蓝色的波浪中漂浮着。
  一只苍白的手轻而易举地从蚊帐下摆伸进去,抓住了枕边的一个包裹。阿延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同时,她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但不知怎么回事,走到隔壁房间时,裙摆突然被什么东西紧紧扯住。
  “嗯?”
  阿延惊恐地回头,蚊帐里的武士依旧没有动静。可是,不管她怎么拉,怎么挣扎,裙摆都像被什么咬住了一样,她的身体再也无法挪动一寸。
  “啧!”阿延轻轻咂了下嘴,伸手摸索,发现门槛和裙摆被一根小针缝在了一起。
  “啊哟——”阿延惊慌失措,用力一扯。
  “女人,站住!”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喝。
  “小、小六大人——”
  阿延刚喊出声,小六就从走廊一跃而入,举着大刀,寒光一闪,随着蚊帐吊绳的掉落,朝着蚊帐里猛地砍下去。
  “唔!”发出惨叫的不是刀下的人,而是不知怎么被甩到阿延身边的小六。
  “你这混蛋!”
  床上的人瞬间跳起来,一把抓住小六的胸口。此人身材魁梧,黑须垂胸,从声音到容貌,无疑就是钟卷自斋。
  从音无濑河原突然消失,原本打算进入福知山城下却未能成行,还把由良的传吉扔进激流浅滩后,钟卷自斋便悄然离去。小六和阿延误把他当作普通的乡下武士,对他起了盗窃的歹心,结果就像自不量力地去捋熟睡狮子的胡须,实在是愚蠢至极。
  “等、等一下!手下留情……”被按倒在地的小六,一边在榻榻米上挣扎,一边求饶。
  “你这没骨气的东西,竟敢窥探别人的内室,真是个不知深浅的蠢货。想必你是带着这个女人四处流浪,靠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谋生吧。为了众人,我要把你们送到官府,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请稍等,您先别生气,我们真不是您想的那种人。阿延,快道歉,快道歉!”
  “武士大人,真的是我们错了,请您原谅!事情是这样的……”
  这个恶毒的女人,巧妙地顺着小六的话,几乎是带着哭腔,在自斋面前滔滔不绝地说着道歉的话。
  他们自称为了寻找杀害舅舅的仇人,多年来四处流浪,生活困苦不堪。好不容易得到仇人在江户的线索,却在这里花光了盘缠,一时鬼迷心窍,被想要完成心愿的念头冲昏了头脑,才犯下大错。
  这一番编造得可怜兮兮的谎言,让正直淳朴的钟卷自斋深信不疑。他不仅原谅了两人的罪过,还耐心地劝慰了一番,甚至给了他们五两银子,最后悄悄让他们回房休息了。
  侥幸捡回一条命的两人,想必之后会暗自庆幸吧。而钟卷自斋自己,似乎也为把这对年轻男女从危险的歧途上拯救出来而感到欣慰。天亮前,他便离开了旅店,沿着晨雾弥漫的大津街道,朝着湖边走去。
  就在这天清晨,旅店附近的驿站、信使店等地方已经喧闹起来。在一家茶店里,一个男人从店里出来,站在路边,目光异样地盯着自斋的身影。

  这个男人脚缠绑腿,腰间挂着一把银质胁差,把衣角撩起,轻便地背在身后。背上斜背着一个用油纸包着的细长物件,从长度和弯曲的形状来看,里面很可能是一把刀。
  此人正是由良的传吉。他一心想把正木作左卫门托付的一句话和饯别礼物交给春日新九郎,便从丹后一路追到京都。他在各个路口、驿站、旅店打听,却始终没能找到新九郎。
  其实,新九郎在途中遭遇了意想不到的波折,至今还没踏入京都半步。
  传吉怎么也没想到新九郎会在他之前。今天,他正犹豫是从大津前往小浜街道寻找,还是换个方向,就在这时,一个让他刻骨铭心的身影——仇人钟卷自斋,突然从他眼前一闪而过,他不由自主地心头一紧。
  “这家伙,怎么会在这儿?”
  传吉想都没想,就悄悄地跟了上去。但此刻,钟卷自斋可是春日新九郎必须与之一决高下的重要对手。传吉本来就没打算贸然出手,但在这种情况下,眼睁睁看着他离开,心里实在有些不甘。
  当他们急匆匆地走出旅店,来到柳之崎附近的松原时——
  “那个……请您稍等一下。”
  钟卷自斋回头,一脸疑惑地问:“什么事?”说着,他像鹰一样威严地停下脚步,等待着。
  “真是巧啊,钟卷自斋大人。我是由良的传吉——想必您还记得,上个月在丹后的涌井乡,为了您,我被人像个倒栽葱似的扔进河里。”
  “哦,是那个血气方刚的小子啊。找我有什么事?”
  “实在不好意思,说起来话长。能否请您移步那边,坐下来听我说?”
  “好。”自斋爽快地答应了传吉的请求,在湖边坐了下来。
  两人面对面,坦诚相对。钟卷自斋看起来磊落不凡,不愧是富田三家的名剑客,身上散发着一种能让普通市井之辈敬畏的威严。但传吉身为市井之人,却也有着与众不同的骨气,并没有被自斋的气势所压倒。
  “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简短而有力的一问,名剑客的目光与传吉那充满勇气的眼神交汇,瞬间像擦出火花一般。
  “很抱歉耽误您的时间。其实,我受人之托,有个请求想跟您说。”
  “哦?你要我做什么?”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我们这边提出比试,您都不能拒绝,希望您能答应这个约定。”
  “你这要求可真奇怪。但你连委托人的名字都不说,这要求也太不合理了吧?”
  “您说得对。那我就告诉您,有个人发誓,在有生之年,如果不能从您这儿赢得一场胜利,就枉为男子汉。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春日新九郎大人。所以,请您答应我,发誓遵守约定。”
  “等等,春日新九郎?是重藏大人的弟弟吗?”自斋目光炯炯地盯着传吉。
  “是的,新九郎大人正是重藏大人的弟弟。说到这儿,想必您也能大概了解他的勇气和对武士道的执着了吧。”
  “嗯,我之前听说重藏大人的弟弟是个胆小鬼,没想到他竟然能鼓起勇气,要与我比试,为自己雪耻。”
  “您眼光真准。我虽然比不上新九郎大人,但我会一直支持他,别说五年十年,只要您和我还有一口气在,我一定会帮他练就打败您的本事,让他在桔梗河原的失败得以雪耻。所以,请您现在就答应我,心里有个准备。”
  “哼!这是自然。”自斋会心一笑,当即答应。
  “传吉,我很欣赏你和新九郎大人的骨气,所以我答应你的请求。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想要打败精通富田流三家秘法的我,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是,既然是武士之间的较量,用剑说话,我绝不会手下留情。也就是说,他必须练就足够的本事才行。”
  “这不用说。要不您写个凭证吧?正好和我要交给新九郎大人的礼物一起,这可是再好不过的饯别之物了。”
  “但我还有件事得先说清楚。其实,我自己也在四处奔波,寻找恩师富田五郎左卫门的下落,还要解决一个关于剑法的疑问。所以,我居无定所,没办法等着新九郎大人来找我。”
  “这我完全理解。反正新九郎大人现在也刚开始修行,还有很长的艰苦旅程要走。只要您给我写个凭证,日后也能作为激励,对我来说,也能明确自己支持他的目标。”
  “答应你不难,可惜我没带纸笔。嗯,那就以金打为誓吧。”
  以八幡、熊野之名起誓,这是武士最为庄重的誓言,没有比这更重的承诺了。

  在那之后过了两天,到了第三天,能看到由良的传吉从京都七条口出发,沿着丹波街道,急匆匆地从沓挂宿赶往老坂峠的关隘。
  要说传吉为何突然如此匆忙地朝着丹波方向赶路,是因为他熟悉的信使店的人说,在从原山峠前往园部的途中,确实遇到了春日新九郎。
  夏日的阳光透过茂密的针叶林,洒下清凉的光影。在接近七刻时分的山路上,由良的传吉忽然注意到前方有两个旅人并肩而行。
  “咦,这人看着有点眼熟……”
  他加快脚步追上去,等靠近时,其中右边一人慌张地用馒头笠的帽檐遮住脸。
  传吉觉得这举动十分可疑,便停下脚步,装作不经意地说道:“不好意思,能借个火点烟吗?”
  他假装不经意地从那试图装作不认识他的男人面前探身,往笠下窥探,同时拿出烟管。
  那男人一脸无奈,装作刚发现传吉的样子,夸张地说道:“哟,这不是由良的老大吗?真是巧啊,在这儿碰到您了。”
  正如传吉所想,这个男人和他同行,却并非一路人,是宫津那边负责事务的舞鹤新造的亲戚,名叫独钴的仁三,是个狡猾的家伙。
  “哦,我就觉得背影很像。那旁边这位是?”
  “呃,这位嘛,虽然和我们营生不同,但正好同路去舞鹤,就结伴一起走了。”
  仁三边说,边露出慌张的神色,说话也含糊不清。传吉目光锐利地看向另一人,发现是山阴地区的无赖,因欠债四处躲债的麻子久六,是个专门拐卖妇女的恶棍。这两人同行,越发显得可疑,传吉猜测他们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计划。虽然一路上与他们同行,但无论传吉怎么旁敲侧击,仁三都不肯露出半点口风。
  从净法寺的林荫道到龟冈城下,太阳渐渐西斜,可两人都不提找地方投宿的事。而且,仁三还时不时地表现出想和传吉分开的样子。
  “老大,您想必也有自己的事要忙,要不您先赶路吧,要是之后您回龟冈找地方住,也请随意……”
  “你们呢?”传吉反问道。
  “我们反正就是随便走走,打算边走边找点活计挣点住店的钱。实在不敢和您一起走,怕耽误您。”
  “那我也慢慢走吧。夏夜赶路,倒也别有一番情趣。”
  “啊,可是……”
  仁三和久六对视一眼,露出厌烦的神情,但传吉却一脸轻松,转身继续向前走,皎洁的月光洒在他身后。
  就在这时,在一片树荫下的路口神社旁,有五六个身影正喧闹地张望着街道。他们一眼看到仁三,便一哄而上。
  “哟,这不是仁三兄吗?怎么回事?”
  “约好的时间你都不来,我们等得心急如焚。哎呀,久六,你怎么没把车带来?真是笨到家了!”
  领头的人毫不客气地大声呵斥,独钴的仁三拼命使眼色也无济于事。
  “都怪你们来得太晚,我们刚从船上搬货,结果半路上杀出个不知死活的武士捣乱。”
  “磨磨蹭蹭的,那家伙说不定还会追过来。再说,你居然连车都没准备好,真是蠢透了!”
  “喂,喂!等、等一下……”仁三终于忍不住,抬手制止众人,“由良的老大从老坂就和我们一路同行,没甩掉他。”说着,他努努嘴,示意大家看向一旁。
  “什么?由良的传吉怎么了?”
  一个叫舞鹤新造的人冲上前,看起来像是被什么彻底激怒了,毫无礼貌地拔刀相向。不仅是新造,其他人也都纷纷拔出了气势汹汹的胁差。
  “哟,这不是舞鹤吗?跑这儿来出差,还摆出这么大的架势,是要打架吗?”
  “我们的事轮不到你管。别碍事,要过路就赶紧过去。”
  “哼……”
  传吉冷笑一声,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发现路口神社旁,有个被绑得严严实实的女子,正痛苦地挣扎着。
  “我明白了。不管是不是碍事,我都不能就这么离开,你们最好清楚这一点。”
  “你说什么?”拔刀的众人杀气腾腾。
  “仁三,先把这个碍事的解决了!”
  新造大喊一声,往后退了一步,其他人便一拥而上。
  “拿命来!”
  乱哄哄的胁差如雨点般砍向传吉,刀光闪烁,如同冰雹和闪电。
  “你们想干什么!”
  与此同时,传吉侧身蹲下,猛地抽出大胁差横砍过去。他的刀法虽称不上精湛,但浑身是胆,一开始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以自己独特的方式与众人拼杀。
  “哼!”
  拐卖妇女的久六从背后偷袭,试图砍中传吉的后背。传吉侧身躲开,顺势反手一刀,砍在久六的背上。
  “来啊!”
  身上溅满鲜血的传吉,越发勇猛,以一敌五,背靠着路口神社,与众人对峙。此时,舞鹤的新造悄悄地绕到神社后面,从地势较高的地方,卑鄙地朝着正专注于前方敌人的传吉的头顶,无声地举起大胁差,准备偷袭。
  在他脚下,一个年轻女子脸色惨白,头发凌乱,趴在地上,仿佛被剑声和战斗的火花吓得昏死过去。

  河水潺潺流淌,蓬草间虫鸣声此起彼伏。月光洒在保津川上,波光粼粼,夜晚的保津川明亮而静谧。
  突然,从一丛青芒草中,猛地站起一个年轻的武士,正是春日新九郎。
  “啊,疼!啊,好痛……”
  新九郎一手持刀,一手按住鲜血淋漓的膝盖,从草丛中滚到了河边。
  他猛地喝了一口河水,有时这河水能带来起死回生的效果。他用布包扎好膝盖上的伤口,精神也随着月光再次回到了清醒的世界。同时,他环顾四周,想起刚刚发生的事,心中涌起一阵懊恼,自己竟然如此大意。
  四周已经看不到船的影子,也不见那些从船上拖下被绑女子的无赖们的踪迹。他们去哪儿了?
  新九郎气得双眼通红。
  “无论对手的武艺多么不堪,人数多么众多,身为武士却被市井之徒算计成这副模样,实在是太丢脸了……”
  新九郎咬牙切齿。他本是为了救那个女子,才与五个无赖周旋拼杀,现在想来,当时太过投入。不知何时,自己受了伤,失去意识,让对手趁机逃走了。
  “就这副样子,还想打败钟卷自斋吗?”
  他虽然脚步踉跄,但还是凭借顽强的意志站了起来。无论遇到什么,激励新九郎的,始终是“钟卷自斋”这四个字。
  他穿过河滩,走上街道,只见月光洒下,前方不远处,有几个黑影,闪烁的光芒,显然是交错的刀剑之光。
  “啊,就是那儿!”
  新九郎咬紧牙关,强忍着膝盖的伤痛,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鬓角的头发被风吹得向后飞扬。

  “真麻烦!”
  独钴的仁三不顾一切地朝着传吉摆好的架势猛冲过去,挥刀砍去。“啪”的一声,刀与刀碰撞出火花,仁三眼睛被火花一晃,身体后仰,胸口露出破绽。
  “唔!”
  传吉使出浑身力气,一刀砍去,顿时血花四溅。但如同见了血的恶狼,其他人更加疯狂地围攻过来。
  传吉虽只有一把刀,但面对众人的疯狂砍杀,他一步一步艰难地抵挡着,眼看就要被逼到路口神社的角落。
  就在这时,一直在一旁等待时机的舞鹤新造,看准时机,重新握紧胁差,猛地朝着传吉的头顶劈下。
  “你这混蛋!”
  突然,一道流星般的光芒闪过,新造的胁腹被狠狠刺中。
  “哇!”
  新造口中喷出鲜血,从神社边缘跌落,与此同时,刺中他的人也跟着重重地摔倒在地。
  “啊,老大他——”
  其他人见状,吓得四散而逃。传吉追出七八间远,将他们驱散后,慢悠悠地走回来。这时,他才第一次注意到,从新造的尸体旁,一个武士正握着带血的刀站起身来,并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自己。
  对方似乎也在猜测他是谁,两人对视着。
  过了一会儿,两人慢慢走近,彼此的目光愈发锐利。
  “呀!”两人同时叫出声,然后对视着,不禁愣住了。
  “这不是传吉吗?”
  “新九郎大人?啊!果然是新九郎大人!”传吉惊讶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心中满是喜悦。
  “是啊,哎呀,您变化可真大。才这么久没见,您连前发都梳成了出游的样式,我差点都认不出来了。”
  “那你怎么这个时候会在这附近?”
  “新九郎大人,详细的事以后再说。总之,您写的信,兄长和正木作左卫门大人看了,那高兴劲儿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而且,正木大人亲手交给我这个,一定要我转交给您。”
  传吉说着,解开背在身后的桐油纸包裹,朝着路口神社的边缘走去。这时,他又突然停住,惊讶地看向那里。
  新九郎也被吸引了目光,不由自主地像被冷水浇头一样,从领口开始浑身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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