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里的武士
2024-10-07  作者:柴田炼三郎  译者:兰立亮  来源:柴田炼三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次郎吉离开了。狂四郎用明快的声音说道:“这位同囚,看样子,我们似乎可以重见天日了。”
  那囚犯却纹丝不动,躺在那里闭口不语。
  不知为何,狂四郎一瞬间对这个人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我叫眠狂四郎,如您所见,是个穷浪人。如若恢复自由,我也并不担心深陷波澜。为了能够摆脱被人骑在头上欺负的窘迫境地,有时似乎也会因一时冲动而不在乎豁出性命来反抗……或许可以说是我多管闲事吧,但是如果您的不幸是由于备前屋的贪欲的话,逃出之时想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我可以助您一臂之力……”
  狂四郎接下来把逃脱的方法简单地说给他听。
  没有任何回应的囚犯,嘴边终于露出了凄凉的微笑,
  “如果早半年遇到你就好了。那样的话,在下或许会活下去……”
  “生的希望,在没有做出努力之前是不能丢掉的。”
  “在下的身体,在下自己最清楚。”
  囚犯冷冷地答道,慢慢坐了起来。
  之后,对方的目光就一直落在他自己放在被子上骨瘦如柴的手上。良久,才静静地把目光移向了狂四郎。
  “在下,已经完全丧失了恢复自由的信心……也没有理由拒绝您的好意。反正,在不久的将来,在下也打算在这里终结自己——就听从您的吩咐吧。”
  狂四郎颔首,老者这才开始说出自己的身世。
  老者是勘定[5]所胜手方的头领兵堂扫部——但那是还曾自由身时的官名。
  所谓胜手方,主要是负责金钱谷物的收支,三季切米[6]的支付、行情贴示,金银币铸造厂及其行情,代官所、委托地的还贷通知以及负责万石上下的借款或其他事务的一种职务。
  胜手方组的头领按规定是两人,但是兵堂扫部在任二十年间,与他平行的另一职位却一直空缺,因此支配权就完全被掌握在他一人手里。
  扫部是一个过于坚持原则、固执己见的人,自从松平定信从加判[7]的位置上退下来以后,掌握主导权的松平信明给予他绝对的信任,敢于不甄选跟他同职位的人。扫部在职期间所做的最大一件事,就是从宝历到天明年间把外国输入的金子藏匿起来,只把银子向外流散。
  当时——关东是金勘定,关西是银勘定。定信任职期间,相对于丁银[8],金币贬值,物价不稳,经济发生混乱。而这就是田沼意次[9]时代,随意新铸南镣银[10]的弊害。
  扫部在职期间,金银的不平衡状态一直持续着。松平信明为了尽量保持金银的均衡,就让扫部把集聚在金币铸造所的六十余贯进口金藏匿了起来。
  但他并未明示怎样处理这些金币。十年前,信明在位上突然去世了。
  信明离世后,扫部对那些金币的下落只字不提。
  信明之后的继任者是水野忠成,他首先考虑到的,是为解救财政困难所要进行的金银改铸与新货币的流通。因此,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信明藏匿起来的金币。他严刑拷问了扫部,扫部却坚称自己毫不知情。(关于藏匿进口金这件事,除了信明和扫部外便再无人知晓,水野忠成和他手下的胜手组也只能推测是否有这回事。)
  对于金银币铸造所屡次提出的改换货币的提议,信明以降低金银品质为国家之耻辱为由,一次也未容许。扫部认识到这一点,所以毅然决定反叛水野忠成,始终不肯吐露实情。
  “嗯——连本丸老中都没有深究到的秘密,那个备前屋居然打探到了。所以就把你囚禁在这里了吧?”
  “正是如此。在下似乎已被认定是突然失踪。朝廷的密探,应该也在全力搜寻在下。羽州[11]大人还不知道被自己养的狗反咬了一口。这些利欲熏心之徒在丑恶地互相欺骗。推崇金玉以至成为盗寇吗——”
  “你打算让那些金币永远腐朽在地下吗?”
  “良木被伐,杂木可免,在这样的浊世中,黄金的光辉会渐渐蒙蔽小人们的心啊。但是——”
  扫部突然停下不说了,一直盯着狂四郎,目光热烈。
  “您对于这批金子的用途,如有什么真知灼见的话,就说给我听听吧,告诉您它的下落也可以——”
  “真不凑巧,我只能回答您,我对那么多的金子,没什么兴趣。我既对天下国家之事未存一点儿志向,也没有想要拯救黎民百姓的同情心——在这一点上,您遇见的我不过是一个胸无大志的男人。”
  狂四郎说完,笑了起来。
  扫部忽然开口说道:“如果能成功逃出去的话,我想拜托您一件事。”
  片刻后,他继续说道:“在下有个女儿,叫做百合枝。她失明了,现下应该也在备前屋的监视之下。可以拜托您将她救出来,照顾她吗?”
  “这是我分内之事。”
  “不胜感激!”
  不久后,扫部又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女儿如果眼睛能看到的话,大概她自己就可判明埋藏金子的地点。”
  他自言自语地道出这像谜一般的话语。
  “您女儿知道内情?”
  “不,她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扫部只说到这儿,然后便对此事缄口不提了。狂四郎也没有再追问。
  鼠小僧从天花板上的阁楼咔哧咔哧发出了信号,此时,清晨的阳光不知从何处悄悄溜了进来,能够模模糊糊辨认出脸的轮廓。
  狂四郎立即点亮熄灭的烛台,站在那个小孔下面。
  “大人,我开始了啊。”
  “好——”
  从那小孔里,突然流下一条似绢丝一般的浅红色液体。
  狂四郎把那液体接进口中,咕咚一声咽了下去,然后迅速将扫部扶起到小孔下面。
  “次郎吉,再来一次,这次分量少点儿。”
  “好,明白了——”
  狂四郎让扫部仰躺着,目测到合适的位置,让扫部的口正对着小孔的下方,接住那液体喝了下去。
  一瞬间,狂四郎看到,扫部的脸上流露出一种难以名状的寂寥之色,
  ——也许这会杀了他。
  他想道。此时的他,胸口微微作痛。
  当天下午,狂四郎和扫部被人发现倒在地上,气息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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