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魔笛声声如鬼泣

2025-03-16  作者：陈文清  来源：陈文清作品集  点击：

　　此刻已是辰时左右，但青云庵中树木森森，加上天色阴沉，冷风刺骨，也就别有一种阴森恐怖气味。
　　不了和尚仰天长吁一声，忽然由怀中抽出铁笛，双目微瞑，呜呜咽咽的吹奏了起来。
　　笛声呜咽幽怨，有如鸱夜啼，嫠妇掩泣，令人更加心头沉重，仿佛一切俱皆无望，有一死了之之感。
　　冷天星心头一惊，忽然沉声喝道：“野和尚你要怎样？”
　　单手一拂，将他的铁笛打落地下！
　　不了和尚连忙伸手抓起铁笛，苦笑道：“你知道我和尚吹的是甚么曲子？”
　　冷天星扳着脸道：“不管是甚么曲子，听起来使人心中烦燥不安，对人没有甚么好处，要你吹它做甚？”
　　不了和尚眦牙一笑道：“现在别和我和尚多争，你的视听之力比我和尚强得多，快些听上一听，有甚么声音没有？”
　　冷天星闻言怔了一怔，果然并不多争，立刻倾耳静听了起来。
　　良久——
　　他淡然一笑道：“甚么声音都没有，至少这庵中是如此！”
　　不了和尚一拍后脑道：“这样说来，那白姑娘一定不在庵中了！”
　　冷天星这：“你为何如此肯定！”
　　不了和尚道：“方才我和尚那曲子，名为嫠妇曲，最能感动女人，只要被女人听到，不论她在何种情形之下，都会发出叫声。”
　　冷天星忖思了一下，道：“如果她不能出声呢，譬如说她被点了穴道，或是在昏迷之中，又怎会听到你的笛声？”
　　不了和尚又一拍脑袋，道：“不错，这就难了……”
　　忽然——
　　正当两人争执未决之际，只聼一阵奇怪的声音传了过来。
　　不了和尚一拍大腿道：“怎样，听到了么？”
　　但冷天星却苦笑一声道：“听是听到了，但那声音绝非白姑娘所发！”
　　原来那声音是一串低促的吼声，细听起来，只是：“呜呜呜，呜呜呜……”
　　冷天星蓦地心头一震，急道：“这声音有些不对，大师父，你不觉得么？”
　　当下速抱元守一，全神一志，以免受到那声音的感染。
　　不了和尚也面现惊愕之色，铁笛一横，沉声道：“快走，看来咱们只好离开这里了！”
　　当下铁笛急吹，吹出一片低沉之声。
　　笛声一起，那类似怒吼的呜呜之声像是减少了甚多作用，立刻不再使人心头震颤，像是互相化解了的一般。
　　不了和尚边吹边走，与冷天星双双向庵门之外走去。
　　只见一条人影横躺门前，正是寒星堡中师内外总管东方云。
　　冷天星连忙将他扶了起来，只见他口唇抖索不停，面如淡金，已经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不了和尚笛声才停，立刻俯在他耳边一轮疾吹。
　　东方云立刻清醒了过来。
　　冷天星皱眉道：“东方总管为何在庵门之前，贵堡主等人呢？”
　　东方云揉揉双眼道：“在下受命在此等候冷少侠与不了大师，不料忽然听到一阵呜呜之声，心头震了一震，就昏了过去。”
　　微微一顿，道：“敝堡主等已在一里之外的一处山洞中停了下来，等候两位！”
　　冷天星讶然道：“看来那也是一种厉害的音功了，只不知那人是谁，因何在此处施展！”
　　不了和尚铁笛一收，停了下来，道：“除开祁连山黑风谷的黑风老魔之外，再无别人！”
　　此刻那呜呜的吼声已停，又恢复了应有的寂静。
　　冷天星仍然双眉深锁道：“黑风老魔是甚么人，大师父知道么？”
　　不了和尚摇摇头道：“耳闻已久，听他这九曲魔音之曲，成就不在我和尚之下，咱们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最好快跑！”
　　冷天星苦笑道：“这样说来，大约你是遇上尅星了！”
　　不了和尚眦牙一笑道：“你不必用话激我，且说你的意思怎样，与那老魔无怨无仇，何必去触他的霉头？”
　　冷天星道：“只是在下不想即刻就走，至少要查出一点名堂！”
　　不了和尚双手一摊道：“其实，如果那老魔当真有两下子，只要听到了我和尚的笛声，就算咱们想跑，只怕也跑不成了！”
　　冷天星略一忖思，忽得转向东方云道：“东方总管请快些回到贵堡主匿身的石洞之中，在下入夜之前必然会去相会，否则，就请你们在入夜之后离开此处！”
　　东方云目光一转道：“在下遵命……那石洞就在左面一里之遥，洞前有一簇桑林，甚是易找，在下回去复命了！……”
　　双拳一拱，急步走去。
　　就当他走出不足一箭之遥，忽听一阵飞羽振翅之声隐隐传了过来。
　　冷天星听得怔了一怔，连忙转头四顾。
　　紧接着又是一声惨厉的叫声传了过来！
　　只见两只鹫鹰同时破空飞来，其中一只已以迅若闪电之势，冲向东方云，在牠利爪之下，把东方云抓得头骨破碎，死于非命！
　　两只鹫鹰对冷天星似是仍然认识，不停嘎嘎长呜，其中一只却向不了和尚冲了过去。
　　冷天星忙叫道：“这两只畜牲是那老妖婆豢养的，万万留牠不得！”
　　探手拔剑，就欲待那鹫鹰飞到时刺去。
　　不了和尚就地一滚，躲过了一只鹫鹰的一抓，叫道：“不要杀了牠们！”
　　冷天星拔剑一收，道：“不杀牠只怕我们要毁到牠的手上！”
　　不了和尚自有办法！”
　　铁笛一横，吹了起来。
　　两只鹫鹰旋转一周，似乎发觉不对，正要往庵中飞去之际，不了和尚的铁笛已经吹了起来。说也奇怪，不了和尚笛声一起，两只鹫鹰却像着了魔的一般，盘旋不去，越飞越低。
　　终于，不了和尚笛声一收，叫道：“下来！”
　　冷天星担心的道：“和尚，小心一些……”
　　不了摇头一笑道：“尽管放心，我和尚如果连这两只卷毛畜牲也对付不了，这笛音神功也算白学了！”
　　冷天星袖手旁观，只见那两只鹫鹰竟变得温柔异常，在不了和尚面前挤来挤去，不时用头去撞撞他的膝部，不胜依依。
　　不了和尚轻轻拍拍两只鹫鹰的头颅，道：“飞上去，越高越好，等我和尚招呼你们……”
　　两只鹫鹰像懂事一般，当真长呜一声，双翅一振，飞上天去，几个盘旋之后，已经只剩了两点黑影。
　　不了和尚则仰天爆出一串长笑。
　　冷天星皱眉道：“看来这两只畜牲，你是决心要养起来了？”
　　不了和尚频频颔首道：“那是自然……”
　　微微一顿，笑道：“我和尚嘴馋之时，派两只畜牲一个取酒，一个取肉，大约保险得很，一定不会落空！”
　　冷天星也禁不住一笑，道：“凭你大和尚这副模样，带上两只鹫鹰，实在有些不伦不类！”
　　不了和尚并不多言，却挖耳抓腮的道：“现在怎样，咱们要怎样搜查这里？”
　　冷天星道：“且再搜查一遍，如仍无踪影时，只好把这里全部铲平，掘地三尺，然后才能离开！”
　　不了和尚拍拍前额道：“照这样说来，恐怕要在这里过上几天了！”
　　冷天星一言不发，纵身又向青云庵中走去。
　　不了和尚无可奈何，只好也随后跟了进来。
　　只见庵中冷落如常，但方才洞开的大殿殿门却掩了起来。
　　不了和尚两眼一瞪道：“怪了！这殿门为何自己关了起来，莫非是菩萨显灵！”
　　冷天星虽然也感奇怪，但却毫不迟疑的道：“不用管它，且先进去看看！”
　　大步当先，推门而入。
　　冷天星心存戒备，伸手推门之际，早已运聚了九成功力。
　　就当殿门一开之际，只见一条黑彩疾闪而出，探臂出手，五指如钩，向冷天星腕脉扣到。
　　冷天星冷哼一声，右手反格，以攻制攻，那人似是没料到冷天星反应如此之快，还招自救，已是晚了一步，肘弯之间被冷天星指锋扫了一下！
　　冷天星一招得手，二度出招扣去。
　　眼见那人就要被制于他五指之下，但他却啊的一声惊叫，急忙挫臂收招，一闪身退了出来。
　　原来那人的像貌使人一见之下不由心生寒意，冷天星一经看清，不由收招而退，回到院中。
　　此刻方才看清了那人的形状，只见他身高丈二，满面绿光，耳目口鼻虽然没有生错位置，但看上去却有一层森森鬼气。
　　真正使冷天星吃惊的，却是他那条手臂，原来那手臂黑中带白，一条条花纹有如毒蛇，而且高低不停，使人一见心生寒意。
　　冷天星略一定神，沉声喝道：“你是甚么人，因何闯来此处？”
　　那人桀桀一笑道：“这又奇了，这话正该我来问你！”
　　冷天星怔了一怔道：“这样说来，你大约是认识空空妖尼的了？”
　　那人面色一沉道：“她是我的师妺，她去了那里你们知道么？”
　　冷天星目光向不了和尚一转暗以传音入密道：“奇了，料不到那老妖婆还有一个师兄，偏偏又在这个时辰到来，咱们大约又要辛苦一下，把他除掉了！”
　　不了和尚抓抓头皮，也以传音入密道：“看情形似乎不妙，我和尚知道这人是谁？……”
　　不待冷天星答话，扬声向那怪人叫道：“施主可是祁连山黑风谷的黑风老魔！”
　　那怪人桀桀一笑道：“下次再问，应把老字改为神字，当老夫之面敢喊一声黑风老魔，本该是死罪，姑念你初次误犯，只要说出我那师妺在于何处，就可饶你！”
　　不了和尚眦牙一笑道：“没看见，我和尚也是来找他的！”
　　黑风老魔显然有些憨痴，闻言奇道：“我那师妺找你做甚？”
　　不了和尚目光一转，道：“你跟你那师妺分手多久了？”
　　黑风老魔忖思了一下，道：“一年多了！”
　　不了和尚抓耳挖腮的道：“难怪你不知道，我和尚大约八九个月之前，与你师妺发生了……发生了……一点……”
　　黑风老魔不耐的道：“快说，发生了一点甚么？”
　　不了和尚有些难为情的道：“我和尚和她发生了一点烦恼之事！……”
　　黑风老魔怒道：“这样说是你欺侮了我那师妹了？”
　　不了和尚如何欺负得了她，凭她的一身邪门奇功，敢说宇内无敌！
　　黑风老魔傲然道：“那是一点都不会错之事，你们究竟发生了甚么烦恼！”
　　不了和尚又抓抓头皮道：“老实说，令师妺爱上了我和尚，要我和尚每隔一月来上一次，我和尚现在就是应命而来！”
　　黑风老魔又大怒道：“胡说，凭你和尚这副模样，我那师妺如何看得上你？”
　　不了和尚笑道：“令师妹也不是甚么漂亮人物！”
　　黑风老魔喝道：“胡说，至少也比你高明十倍！”
　　不了和尚陪笑道：“好好……就算比我和尚强着十倍，但她别人不爱，却偏偏的瞧上了我，这也是没有办法之事！”
　　黑风老魔皱眉道：“这是真的，你没有说谎！”
　　不了和尚指天矢日的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自然都是真的！”
　　黑风老魔沉忖了一下，道：“好吧，就算是真的，后来怎样呢？”
　　不了和尚叹了口气道：“令师妹以我和尚的生死相胁，命我和尚每月来上一次，与她同谐鱼水之欢，这，这……”
　　黑风老魔道：“难道你就不怕沾辱了佛门么？”
　　不了和尚双手一摊道：“我和尚顾命要紧，只好百依百顺，何况，我这和尚原来是个假和尚，野和尚，冒名顶替的和尚……”
　　目光滴溜一转，又道：“这与令妹的冒充尼姑，也是一样！”
　　黑风老魔耐着性子听了半天，又伸手一指冷天星道：“就算你说的是真话，这小子又是甚么人？”
　　不了和尚啊啊了两声道：“他……他是我和尚请来的？”
　　黑风老魔怒道：“为甚么要请了他来？”
　　不了和尚道：“老实说，与令师妺相处日久，我和尚已经生厌，但迫于她的淫威，又不敢不来，如今想出了一个两全之法……”
　　微微一顿，道：“特地请了他来，献于令师妺，我和尚就此与她一刀两断，再也不来这青云庵一步！”
　　黑风老魔忖思着道：“密室之中有打鬪痕迹，架上药罐东倒西歪，陪着我那师妺的枯月老尼也踪迹不见，只怕已经发生了意外！”
　　不了和尚道：“既是这样，快些去找上一找吧！”
　　黑风老魔两手一摊道：“要到那里去找？”
　　不了和尚抓抓头皮，忽的大叫道：“也许她是找你去了，最好你回一趟祁连山，保定可以找到！”
　　黑风老魔被弄得半信半疑，呐呐的道：“倘若在路上走岔了头呢？”
　　不了和尚道：“这也好办，走到一个路途之上所经的村落镇店，就打听一下消息，必然不会错过！”
　　黑风老魔皱眉道：“那就不如在这里等了！”
　　说着竟在大殿台阶之上坐了下来。
　　不了和尚抓耳挖腮的向冷天星以传音入密道：“这家伙不走，他那九幽魔音不是甚么好听的玩意儿，倒不如咱们先行走开一会吧！”
　　冷天星无可奈何的应道：“好吧！咱们走！”
　　忽然——
　　就当两人欲要离去之际，只听庵门外起了一阵剥啄之声。
　　冷天星先是怔了一怔，然后一跃奔到门边，大叫道：“师妺，师妹……”
　　一伸手把掩起的山门拉了开来。
　　只见一条苗条的身影走了进来，冷天星不禁又惊又喜原来那人正是他急于要找的白菱秋。
　　黑风老魔愕然问道：“妳是谁？”
　　白菱秋神采如常，只是瘦了甚多，见状也不由怔了一怔，略一扫视，却奔向冷天星叫道：“师哥，师哥……”
　　眸光有些厌恶的向不了和尚与黑风老魔瞄了一眼，又道：“这两人是谁呀？你见过师父了么？”
　　冷天星皱眉道：“这些事一时也说不清，咱们先离开这里让我慢慢告诉妳可好？”说着伸手就来拉她的衣袂。
　　殊料白菱秋却身子一退道：“不，我不能出去……”
　　微微一顿，道：“我要先去见师父，她老人家交代的事我还没有办妥，我要向她老人家请罪，接受处罚！……”
　　冷天星双眉深锁，道：“白姑娘，不要说下去了！”
　　五指一探，拉住了她的右臂，向门外就拖。
　　但白菱秋却更加大叫道：“不行，我不能走，要是师父知道了，我就不用活了，快些陪我去见师父，去见师父……”
　　冷天星烦燥的正欲去点她的穴道，却听一声暴吼起自面前，原来黑风老魔早已拦在了山门之内。
　　只听他沉雷般般大叫道：“小姑娘，谁是妳的师父？”
　　白菱秋怔了一怔，道：“自然是空空神尼！”
　　黑风老魔啊了一声道：“我师妹原来收了徒弟！……”
　　伸手向冷天星一指道：“妳为何叫他师兄莫非他也是空空神尼的徒弟么？”
　　白菱秋两眼一眨道：“那是自然……你要问这些干嘛？……”
　　黑风老魔勃然大怒，厉声大叫道：“好啊……小子，你竟敢背叛你师父，野和尚，方才你说了些甚么，大约没有一句实话吧！……”
　　不了和尚双手连摇，正欲分辩，黑风老魔却口唇一嘟，立刻吹出了一串呜呜有如牛呜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