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英雄惊见蛇美人

2025-03-16  作者：陈文清  来源：陈文清作品集  点击：

　　那侍婢鬓发凌乱，遍体伤痕累累，显然已受过一场酷刑，此刻被挟在祁胡云与袁忆远两位内三堂的堂主手臂中，那里有闪避挣扎的余地，但听嗤的一声，那侍婢的人皮面具已被整个的扯了下来。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了，冷天星愕然一怔，连忙暗暗手握剑柄，功运全身，随时准备出手应变。
　　天山鬼叟上官明面色一沉，寒声笑道：“贤姪女，这事该怎样解释？”
　　白菱秋虽惊不乱，也是面色一沉，逼近一步，皱眉喝道：“春红，妳好大的胆子，竟敢改颜易容，混到本座身边数年之久，快说出妳的企图何在？”
　　天山鬼叟上官明，初时也是一怔，但旋即呵呵大笑，揷口道：“贤姪女，老朽可否请问几句？”
　　白菱秋坦然应道：“世伯有话尽管请问，小姪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上官明冷笑道：“这丫头跟贤姪女几年了？”
　　白菱秋侧头忖思了一下道：“她是爹爹去西凉时带回来送我的，算起来应该是四年多了！”
　　上官明双目烱烱的道：“她来时是否就是这副面目？”
　　白菱秋韩颔首道：“不错。”
　　上官明哈哈一笑道：“这丫头一直随身侍候贤姪女么？”
　　白菱秋又坦然点点头道：“不错。”
　　上官明目光阴鸷的瞪了白菱秋一眼，冷笑道：“这丫头看年龄最多十八九岁，四年多前，不过十三四岁，有甚么理由要掩去本来的面目？何况四年多来，虽道说她的面貌就一直没有变化，以贤姪女的聪明才智，能够代理令尊的教主大位，却不能查出一个随身侍婢的阴谋诡计，被她蒙混了四五年之久，那是令人万难相信之事！”
　　白菱秋面色一沉道：“依世伯看来，又该当做何解释？”
　　上官明两只三角眼一翻，仰天冷笑道：“老朽是在问妳！”
　　白菱秋秀眸一扬，道：“不用世伯关心，小姪女也要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世伯可有这侍婢的口供？”
　　上官明哼了一声道：“这丫头顽强得很，一直坚不吐实，不过……”
　　目光森冷的扫了白菱秋一眼，阴阴的道：“纵使她不肯明说，这事也有了八分结果！”
　　白菱秋沉凝的道：“甚么结果，还请世伯明讲！”
　　上官明怔了一怔，呐呐的道：“这……这就要听贤姪女对此事如何解释了！……”
　　白菱秋忽的面色一寒道：“要听小姪女的解释，也要等小姪女把这侍婢改颜易容的内情讯明之后……”
　　接着沉声喝道：“来人！把这丫头押入水牢！”
　　门另外的十一名客卿一字儿拦在门内，并无让路之意，以致四名教徒只好站在十一客卿之外，等候进一步的谕示。
　　白菱秋沉着脸道：“各位世伯这是何意？”
　　上官明傲然道：“老朽等受令尊重托，教中发生了这等事故，不能束手不问，否则岂不有负与令尊数十年笃厚交谊！”
　　白菱秋冷笑道：“小姪女受命代理教主，对教中大小事故有全权处理，如今世伯横加梗阻，就使小姪女处处为难了……”
　　眸光愤然一转，接下去道：“此外，请恕小姪女说句拂违诸位世伯之言，诸位世伯虽与家父交谊笃厚，但在阴灵教中究属客卿之位，以世伯等眼下的行动，未免太逾份了一些！”
　　上官明老脸变色，重重的哼了一声道：“怎么，妳是在教训老朽么？”
　　白菱秋冷笑道：“小姪女不敢，不过，世伯既把此事看得如此严重，看来只好等家父回返总坛之后才能适当的处理了！”
　　上官明胡子一翘道：“不瞒妳说，老朽等早已发出十万火急的飞羽传书，促请令尊即刻回坛，依距离，时间推算，大约明日黄昏当可抵达！”
　　白菱秋微微震了一震，道：“多谢世伯对本教的关切，在家父回坛之前，不知世伯等欲要怎样干预此事？……这丫头不能交我审问么？”
　　上官明沉声道：“贤姪女欲要审问，何不就当着老朽等人之面，难道还怕老朽等听去么？”
　　白菱秋略一沉忖道：“也好，明日辰时正在刑堂讯问此婢，屈时就请诸位世伯莅堂监看！”
　　上官明道：“如此重大之事，何不连夜审理？”
　　白菱秋从容一笑道：“在审讯之前，我要先查证一些此婢跟我之后的大小事故，屈时方才可以击破她的狡辩！”
　　上官明双目阴阴一转，笑道：“既是如此，老朽不便再多说甚么，不过，此事也许牵连甚广，在令尊返回总坛之前，似乎还应该增加一些戒备……一来免于外敌入侵措手不及，二来，免于叛逆之徒逃之夭夭！”
　　白菱秋忙道：“世伯指教的极是，小姪女即刻下令封闭所有内外门户，暂禁教徒出入，每道门户通路均改派十六名双花教徒把守，并增加游动巡查之人！”
　　上官明颔首道：“这样很好，老朽等既忝为客卿，遇到教中发生变故，又值令尊不在之际，义不容辞，也要一尽棉薄！……”
　　目光向另外的十一位客卿扫了一眼，道：“自此刻起，四道外门由十二客卿中每门驻守二人，不知贤姪女以为如何？”
　　白菱秋坦然一笑道：“既势动诸位世伯，那就更万无一失了……”
　　话锋一转，道：“在此事澄淸之前，我绝不对祁、袁二堂主采取其他处置办法，至于这侍婢，也由尔两人负责看押，明日辰时之前解入刑堂！”
　　祁胡云、袁忆远两人暗暗投注了上官明一眼，见他投给自己的是一副应许的神色，方才躬身道：“下座遵命！”
　　白菱秋面含微笑，眸光无邪的一扫众人，道：“夜色已深，为了这叛逆侍婢之事，我还要回后院查证一些旧事，诸位前辈也请客馆歇息了！”
　　上官明侧身一闪，道：“贤姪女尽管请便！”
　　白菱秋姗姗的走了几步，忽然沉声喊道：“申总护法！”
　　冷天星忙道：“下座在！”
　　白菱秋沉声吩咐道：“虽然你甫行授职，但本教也许就要面临一次重大的变故，说不得要你辛苦一些，负责今夜巡查调度之责！”
　　冷天星忙道：“下座遵谕！”
　　白菱秋神色从容，在十二客卿烱烱的目光逼视下，一步步慢慢离去，走向了护法堂之外。
　　冷天星待白菱秋去后，双拳微拱，也向厅外走去。
　　但当他甫行走到大厅门口之时，却听首座客卿上官明冷哼一声道：“慢走！”
　　冷天星收住角步，头也不回的道：“尊驾有何指教？”
　　上官明哼了一声道：“你的架子倒着实不小，老朽有几句话问你，希望你能据实答复！”
　　冷天星也冷冷哼了一声道：“抱歉得很，在下不想答复你任何问题！”
　　上官明一个橡皮钉了碰得怔了一怔，老脸铁靑，双肩幌动，拦住了冷天星的去路，阴阴的道：“为甚么？瞧不起老夫么？”
　　冷天星无动于衷的道：“在下已就任总护法，在阴灵教中除了教主代教主外，在下不需回答任何人的询问！”
　　上官明怒极反笑道：“瞧不出你年纪轻轻，倒还有几根硬骨头……”
　　声调一沉，喝道：“你总该已经知道老夫的身份了吧，你们代教主在老夫等人的面前，尙且以晚辈自居，料不到你却敢这样托大！快说你师承何人？……”
　　冷天星朗然一笑，反问道：“尊驾可知阴灵教中教规如何规定么？”
　　上官明怒道：“你问这些做甚？”
　　冷天星笑道：“不知其中有无规定总护法不答复客卿查询时该犯何律？”
　　这自然是他讥讽上官明之言，此言一出，不但上官明怒不可遏，另外的十一客卿也齐都大怒，个个衣袂鼓涨，缓步前逼，均有出手一搏之意。
　　冷天星微笑不语头也不回，冷傲得实在可以！
　　上官明面色一连数变，但最后却示意十一客卿保持冷静，恬不在意的淡然一笑，道：“申总护法如此无畏无惧，老夫算服了你了！”
　　这似是激赏夸赞之言，说话之间，轻轻一掌，向他肩头拍来。
　　这一掌表面上看起来也是完全善意的，实际上他却因上了九成真力，以他的功力造诣而言，这一掌足以将一座石碑击成粉碎。
　　冷天星早已全神戒备，当下却故做不知不觉，暗暗运力反弹。
　　上官明见他毫无知觉，心头暗忖：可怜你这娃儿虽有几根傲骨，却毫无江湖经验，这一着大约你要死定了。
　　殊料就当他掌力将要拍到冷天星肩头之际，却蓦觉一股反震之力突然有如黄河溃堤一般一下子反涌了上来。
　　这一着委实大出他意料之外，只觉拍下去的力道悉数反弹了回来，登时半身酸麻，疼痛如折。
　　冷天星则微微一笑，道：“在下奉代教主之命，尙要巡查总坛各处，失陪了！”
　　说话之间，大步走去。
　　另外的十一客卿，尙未看出究竟发生了甚么变故，及见冷天星昂然走去，不由大惑不解，齐都以询问的目光向上官明看去。
　　上官明老脸泛红，长吁一声，道：“这娃儿是一个值得注意的神秘人物，老朽可以断言，他绝非漠北分舵的舵主，以他的功力而言，与老朽当在伯仲之间。”
　　十一客卿齐都大惊失色。
　　以一个年未弱冠的少年，竟能与成名武林多年的天山鬼叟上官明平分秋色，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尽管冷天星曾经连败二堂主，击毙总护法，但在十二客卿眼中，还没怎样放在心上，此刻听得上官明之言，方才真正的引起了惊奇之心。
　　上官明忖思良久，徐徐的道：“史教主未返总坛之前，我等一时之间倒不便采取任何行动，眼下说不得诸位辛苦一下，分批轮班守住四处外门，不放任何人出入，那丫头虽鬼，大约也逃不出咱们这几根老骨头的手掌心去。”
　　十一客卿沉肃无言，他们也都知道遇上了一个辣手的问题。
　　上官明目光一转，向依然双双挟持着那侍婢的祁、袁两位堂主道：“今夜就委屈两位暂住客卿馆内，以免那丫头找你们的麻烦，阴灵教中有老朽等在此，一定能给你们争一个公道回来！”
　　祁、袁两人连忙躬身俯首道：“晚辈多谢各位前辈的照拂！”
　　于是十二客卿各自走散，其中四人分别奔向四处外门，另外五人带领祁，袁两位堂主转回客卿馆。
　　上官明与另两位客卿在交头接耳，轻轻低语一番之后，忽然有如幽灵鬼魅一般，纵身闪起，向黑暗中飘去，一闪之间，杳无踪迹。
　　冷天星大步走出护法堂，见后面无人追来，心头一宽，从从容容向聚义厅的方向走去。
　　值更头领不敢怠慢，一一施礼听命。
　　冷天星当真执行起了阴灵教总护法的职务，广召属下，一一吩咐，除了将各处门户道路各派十六名双花教徒护守之外，并加强各处巡查，均由教中高手担任，冷天星则总管巡查各处。
　　二更之后。
　　冷天星各处巡查一周，发现除开四处外门均有一位客卿协助把守之外，一切并无异状，客卿馆之内灯火辉煌，但却处处门窗紧闭，倒是窥探不出内中的真实情形。
　　冷天星并无意窥探下去，他心中有数，那上官明不但看出了自己绝非真正的漠北分舵舵主申一飞，甚至看出了白菱秋也是问题人物。
　　他们之所以不立即发作，也许是另有诡计，也许要待到明日审讯那丫头之时，或者是等到阴司无常史去恶归来之后。
　　忖思之间，旋身折聚义厅，欲图伺机设法与白菱秋碰面连系。
　　忽然——
　　一条黑影由数丈外一掠而过，由鬼崇的行径看来，绝非受冷天星指派的巡查总坛之人。
　　那黑影扑去的方向，正是护法堂的所在。
　　冷天星由牙缝中迸出一丝冷笑，身形鹘起，相继扑了过去。
　　那黑影轻功身法比冷天星逊色得多，是以冷天星可以从从容容随在他身后三丈之内而不致被他发觉。
　　护法堂不过二十余丈距离，眨眼即到，那黑影果然直扑而入。
　　就当他扑入护法堂，被大厅中辉煌的灯火一耀之际，冷天星已看淸了他的身份，一时心头热血沸腾，有一种又悲又喜之感。
　　原来那人竟是幽冥堂堂主公孙厉。
　　冷天星初入阴灵教，早已看到了他的仇人，为了避免受到怀疑，方才故意不与他发生冲突，此刻在阴灵教中事迹即将败露，如今仇家见面，如何肯于轻轻放过。
　　公孙厉并不知道有人跟踪背后，跃入护法堂中之后，即刻悄悄搜检各处，原来他同样的怀疑上了冷天星，欲图找出一些证据，在阴灵教中立上一次大功。
　　正在他搜查的忘形之时，忽听背后一个冷如寒冰的声音轻轻的喝道：“公孙厉！”
　　公孙厉大惊失色，转身看时，果然正是新任总护法，一时不由面色惨白，体躯抖索不已。
　　冷天星咬牙笑道：“你做甚么来了？”
　　公孙厉连忙俯下身去道：“属下……属下……”
　　属下了半天，却没属下出个所以然来。
　　冷天星忽而温柔的一笑道：“不必害怕，本座也正要找你！
　　公孙厉神色略定，吁了一口长气道：“属下敬候谕示。”
　　冷天星笑道：“在外五堂之中，本座看出你是第一能手，正与要你商议一件重大之事，彼此深交一谈！”
　　公孙厉登时满脸堆满了笑意，谄媚的道：“那是总护法瞧得起属下……”
　　声调压得低低的接下去道：“阴灵教中，属下最是熟稔不过，不论总护法有何吩咐，属下都能设法办到，一定不负总护法的期望！”
　　冷天星满意的一笑道：“那好极了！……”
　　声调一沉，吩咐道：“关闭门窗！”
　　公孙厉怔了一怔，但却不敢违拗，只好怀着满腹困惑，把护法堂大厅中所有的门窗关闭牢上闩。
　　冷天星又淡淡一笑道：“熄去灯火！”
　　公孙厉两道残眉一皱，忍不住呐呐的道：“总护法是……是否要安歇了，下座……也该告辞……”
　　冷天星笑道：“闭门熄灯，正适合你我两人促膝长谈！”
　　公孙厉面部的阴霾顿消，连声谢道：“总护法如此提携，下座遵命……”
　　眨眼间大厅中十余支儿臂粗细的巨烛俱皆熄去。
　　冷天星高踞上首而坐。
　　望了奴颜婢膝，谄笑俯首的公孙厉一会，忽然声调一沉，冷峻无比的喝道：“跪下！”
　　公孙厉大感意外，全身像触电般的一震，道：“属下……做……做错了事么？……”
　　冷天星更加冷峻的喝道：“是否还要本座二次下令？”
　　公孙厉面如淡金，呐呐的道：“下座遵命！”
　　身子一矮，果真跪了下去。
　　冷天星悠悠的太息了一声，道：“公孙厉，抬起头来，看看你可认识本座的本来面目？”
　　说话之间，轻轻抹上了一层易容之药。
　　公孙厉闻言大惊，连忙依言抬头看去。
　　大厅中烛火虽熄，但院中仍然灯火辉煌，借着院中照入窗内的光辉，他可以淸楚的看到冷天星的一切。
　　只见冷天星面色大变，黑紫的面色忽然渐渐褪去，现出了本来的白晰之色。
　　公孙厉心头大骇，呐呐的叫道：“您……您……”
　　那像貌他觉得极熟，但又一时想不起他是谁来，是以您了半天，仍然张口结舌，说不出所以然来。
　　冷天星森然一笑道：“怎么，不认识了么？”
　　公孙厉苦笑摇头道：“下座觉得十分面熟，却想不起是在何处会过了……”
　　冷天星哈哈一笑道：“本座可以再提醒你一些记忆，可还记得近三年之前，江湖中争夺去九重天的路线图之事？……”
　　说话之间，又轻轻在面部抹上了一层易容之药，只见他顷刻之间，面部又恢复了先前的黑中透紫之色。